王霞
【摘要】《戰狼2》和《紅海行動》相繼橫空出世,接連刷新2017年、2018年中國影院票房紀錄,分別堪稱年度重大文化現象。二者在故事敘述、視聽表達、英雄塑造等方面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風格特色。但從國家形象的傳播效果來講,《紅海行動》思想內核與類型敘事的巧妙融合,更為有利于意識形態的社會認同和國家形象的海外傳播,真正意義上開啟了主旋律電影類型化的全新歷史階段。
【關鍵詞】國家形象 英雄塑造 主旋律 意識形態
近年來,以《戰狼2》《紅海行動》為代表的軍事題材電影因契合時代與民眾心理需求,充分調用類型電影經驗,結合永恒的愛國主義、英雄主義、人道主義,塑造了一個個果敢機智、英勇無畏、永不言敗的軍人形象,掀起一場又一場的全民狂歡。顯然,這兩部跨國敘事大片的核心在于國家形象的建構和主流意識形態的宣揚。然而,題材相同、主題相同、類型相同的主旋律電影由于導演立意構思、敘事偏向的差異,在故事講述、人物塑造以及價值呈現上表現出截然不同的風格特色。
回顧近代中國發展歷程,中華民族經歷了由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發展歷程。面對時代風尚、價值觀念、文化潮流的變遷,主旋律的內涵及主旋律電影也在主動或被動地進行著調適。從《建國大業》《建黨偉業》到《金陵十三釵》《智取威虎山》,從《戰狼》《湄公河行動》再到《戰狼2》《紅海行動》,主旋律電影的口碑和票房紀錄屢創新高。顯然,主旋律電影經歷了從革命歷史題材到現代軍事題材并重,從單一政治邏輯到市場邏輯與藝術邏輯并重。從宣教工具到向審美藝術本體回歸的轉型之路,題材漸趨豐富、敘事漸趨成熟、視聽風格漸趨多樣。在此背景下,《戰狼2》和《紅海行動》借用軍事動作類型外殼,以截然不同的敘事重點和風格特色,建構中國形象、宣揚中國精神。
《戰狼2》取材于2011年利比亞撤僑和2015年也門撤僑行動。影片單一的人物關系、情節線索通過快速切換的矛盾沖突、激烈緊迫的打斗成面以及跌宕起伏的節奏給觀眾帶來一場視聽盛宴。從坦克、飛機、軍艦、火箭炮等大型作戰武器的輪番轟炸來看是軍事戰爭片;從飚車、追逐、反制等巷戰橋段來看是香港幫派片;從搏擊、格斗、功夫等大量打斗場面來看是動作片:尤其是主人公冷鋒傳奇化地穿梭于槍林彈雨。永遠戰無不勝、化險為夷的經歷又使影片頗具好萊塢大片的味道。可以說,《戰狼2》傳奇化的敘事手法和雜糅式的類型超越再一次拓寬了主旋律電影敘事范式和主流話語的表述空間。
從影片整體來看,如果說《戰狼2》是以經典的好萊塢敘事手法。通過類型經驗的充分調用講述了一個具有中國內核的英雄故事,那么《紅海行動》則是采取任務型、段落式的敘事手法,以極具震撼力的高密度的場面、行動、氣勢,正面聚焦和凸顯現代中國海軍的團體作戰技能及智慧。《紅海行動》故事架構真實合理、條理分明且層層遞進,從片頭追擊海盜、解救人質到片中緊急撤僑再到片尾攔截“黃餅”,故事在延宕推進過程中,敘事情境悄然間發生轉變,蛟龍突擊隊從協力打擊海盜轉移到拯救悖論、脫困求存上來。實力發生了由強變弱,而壓力由小到大的轉變。彼時,坦克大戰、狙擊戰、巷戰、沙漠戰漸次展開,戰艦、無人機、定時炸彈、防空炮攔截導彈等尖端武器裝備輪番上陣,斷指、殘肢、巴士爆炸等血肉橫飛的戰爭場景慘不忍睹,全程高強度、高密度、超真實的作戰場面令人目不暇接、嘆為觀止。但是,血流成河慘烈戰場的背后是一個個肩負擔當、擁有熱血、心懷家國的人,他們身上閃爍的正義、善良、無畏等人性力量與蔚藍遼闊的大海、粗獷無際的沙漠相融合,將殘酷的戰爭提升到了審美的層次和境界。
“講述一個關于英雄的故事,是對一個民族歷史、現在、未來進行積極判斷與響亮召喚的過程:聆聽一個關于英雄的故事,則是民族成員確認自身對于民族共同體的歸屬感,增強民族自豪感,并將民族精神內化為自身生存準則的重要途徑。”作為主旋律載體的英雄往往是某個特定時代話語的表征。可以說,現階段的英雄敘事逐漸超越二元對立,從拯救模式走向成長模式,英雄形象也經歷了一條從英雄神圣化、形象“高大全”到英雄人性化、個性多樣化的現代轉型。影片《戰狼2》和《紅海行動》的成功就在于塑造了一個個具有當下時代特征,符合時代審美需求的民族英雄。
《戰狼2》中的冷鋒有別于樣板戲中毫無瑕疵、自帶光環的人物,盡管善良、正義、堅韌、神勇,但同時也有桀驁不馴的一面,他在情緒失控之時,甚至會為保護戰友的家人而打人毫無分寸。創作者沒有回避英雄的人性弱點,而是以感性化、個性化、人性化的方式塑造主角,打破了傳統“英雄的集體主義歸屬而謀殺個性英雄乃至于不容個性存在的習俗”。然而,從好萊塢敘事序列來看,這樣一個在深海自由搏斗,在彈林自由穿梭,在貧民區瘋狂飆車,且高空墜落、身中子彈、被刀砍傷、甚至病毒感染,仍然能夠無往不勝、絕境逢生的傳奇化孤膽英雄,再次陷入了好萊塢式“扁平化”、“符號化”的呈現。不過這類英雄是基于中國崛起的事實,契合了民眾的大國想象和民族自信,本土化的“超級英雄”與當下中國社會環境融合同構。因而,有論者認為“《戰狼2》是‘以好萊塢式的個人英雄模式表達中國的集體主義愛國精神”也不足為怪。
不管是與《湄公河行動》中或多或少帶著警匪江湖義氣的方新武、高剛相比,還是與《戰狼2》中承載濃厚意識形態色彩的個人英雄冷鋒相比,《紅海行動》最大的特色便是將鏡頭從正面對準集體,對準身懷絕技、各司其職、團結協作、無堅不摧的蛟龍突擊隊,以此為基點講述故事。《紅海行動》中的“國”彰而不顯,著墨不多的人物擁有極高的軍事素養和作戰技能,卻個個鮮活立體、生動傳神。可以說,時代化、個性化、人性化的人物塑造顛覆了以往集體主義精神中概念化鋪就和教化敷衍式的英雄形象。比如容易緊張、有些膽小、對槍有心理恐懼的觀察員李懂,在狙擊手受傷,戰友被挾持的情況下成功戰勝自我,擊斃敵人,在作戰中迅速獲得成長;到大巴上營救被嚇傻的通訊兵莊羽,怕疼愛吃糖的機槍手石頭。他們在犧牲之前卻始終不忘拼死作戰:最為亮眼的是女性角色跳出了戰爭或動作電影中“花瓶”的框架,機槍手佟莉英勇無畏,即便被敵人拿槍頂著后腦勺時也大義凜然。女記者夏青更是負載起副線劇情,因家人遭遇恐怖襲擊而誓死與恐怖組織斗爭到底。蛟龍突擊隊的成員們沒有英雄光環,他們雖然堅守的使命追求和任務命令,但面對殘酷的戰爭和死亡也會緊張、無措、疼痛,他們被戰場形勢逼著作出一個個近乎本能的“選擇”。這一時代中國軍人群像讓觀眾感受到血肉之軀中蘊含著的溫度、靈魂和信仰。
作為一種文化態勢、社會心理、公眾情感的集中體現,電影這一由集體創作且迎合大多數觀眾愿望的藝術形式比其他任何藝術更能夠表征意識形態和國家形象。尤其是《戰狼2》和《紅海行動》兩部以在異域化、國際化、時代化背景下,以“撤僑”為故事原型,把“愛國”和“民族”為主題的戰爭/動作題材電影,講述了什么樣的故事,以及如何講述故事,都直接關系到主流話語的社會整合效果以及國家形象的建構傳播效果。
《戰狼2》主動融入主流價值觀,自覺承載國家意識形態,通過類型電影與主流敘事相結合拓展商業電影主流化邊界的實踐探索值得肯定。《戰狼2》商業電影的定位以及創作者自身文化認知和藝術創造的局限,以傳奇化、奇觀化、世俗化的方式體認和書寫愛國情懷,通過“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開炮”“我是中國人”以及舉著紅旗平安撤離的片段渲染突出中國的強大、正義,極為有利于調動觀眾的民族情感和愛國熱情。但這種口號、標簽式國家形象的建構過于直白和煽情。同時影片在對中非關系、中外關系的表述上也有諸多需要斟酌之處,盡管融入了堅守正義、保護弱者等人道主義價值觀,但以救世主自居的強勢話語容易使其在海外傳播受阻,甚至起到反作用。
反觀《紅海行動》,其隱忍克制敘事表達,冷靜理性的價值觀建構與表達更具有說服力。在這部影片中,愛國主義從以往的“人人愛國家”轉變為“國家愛人人”。中國海軍之所以出境執法是因為海盜綁架了中國人質,蛟龍突擊隊所有的行動都是為了解救身陷囹圄的中國公民,他們的行動在此具備天然的合法性和正義性。可以說,《紅海行動》對愛國主題進行了符合現代國家理念和人本主義價值的闡釋。影片中突擊隊員為解救鄧梅,在遭遇圍困,沒有后備保障的情況下,義無反顧、英勇無畏反抗突圍的行動,表現出強烈的愛國情懷,也反映出中國現代化海軍的自信和自強。在這里。保衛普通中國公民就是保衛國家,蛟龍突擊隊的英雄主義和愛國主義都是為了普通中國公民的生命和尊嚴作出的自覺選擇,他們所代表的國家形象由此獲得了最為廣泛觀眾的情感共鳴和身份認同。同時,《紅海行動》意識形態的傳達再也不是單向度的說教,創作者借演員之口用一句“我是中國軍人,我來帶你回家”將“家”置換為“國”,巧妙地化解了國家意識形態的強制性和宣介性。
總而言之,《戰狼2》和《紅海行動》找到了市場需求、價值表達和藝術呈現三者之間的平衡點,在視聽講述、類型開拓、人物塑造以及價值傳播上都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實現了主旋律電影的類型開拓、題材開拓以及審美功能的開拓,完成了敘事方式的嬗變,獲得了市場效益與口碑的雙豐收。但從國家形象建構和傳播的角度來看,新主流大片需要在結合時代需求的基礎上,繼續主動探索主旋律電影的類型邊界、題材邊界,真實反映歷史,合理反映現實,在進一步創新英雄建構方式的基礎上,冷靜、理性、穩定地建構國家形象,傳遞主流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