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動畫電影《白蛇緣起》中的傳統文化與美學建構

張靳

摘要：2019年伊始，3D動畫電影《白蛇緣起》以其唯美的水墨畫風、鮮明的人物性格，尤其是不輸任何一部迪士尼動畫片的質感受到現場觀眾一致熱捧。《白蛇緣起》引經據典，以中國傳統故事為衣，糅合了現代語境下的雙重敘事風格，創作出了符合新時代審美的經典影片。本文將從影片的主題、人物塑造、場景設計等角度分析中國傳統文化在動畫中的巧妙運用，從而對我國動畫發展起到一定的借鑒和引導作用。

關鍵詞：《白蛇緣起》 ? 中國元素 ? 美學建構 ? 傳統文化

中圖分類號：J905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19）24-0165-04

早期中國優秀的動畫創作形式多融合了民族傳統藝術，且取材多源自中國傳統文化故事。其美學藝術形式與主題內容的完美融合使得中國動畫在歷史舞臺上熠熠生輝，憑借著自身獨特的東方文化底蘊和傳統的美術形式形成了獨具一格的“中國動畫學派”。如《小蝌蚪找媽媽》《大鬧天宮》《鐵扇公主》等等，都是中國動畫對傳統文化與美學融合的完美展現。直到當下的《大圣歸來》《哪吒之魔童降世》等，我們可以看出，這些優秀的動畫作品雖身處不同的時代背景，但是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其本質內核都極具民族藝術風格。不僅僅在內容、主題上有著深深的民族烙印，在美學元素上也有著中國獨特的視聽表現方式。

一、“舊瓶裝新酒”：現代創新與傳統并行

（一）主題選材

《白蛇緣起》來自于一個民間故事，但它不是改編是原創，從民間的故事里提取到文化原型，進行一個新的構建，去掉傳說中的“土味”和陳舊的東西，以人為中心進行融合，可以說是《白蛇傳》的前傳。電影巧妙地運用了柳宗元的《捕蛇傳》為歷史背景，不僅將故事的起因緣由都清晰的表達出來，而且白蛇的利用也和故事形象相匹配，文中還為此塑造出一個捕蛇村，并且也有捕蛇人抱怨不好捕等等，貼合了該文。可以說是將經典文學引用的十分到位。另一方面，蛇母派出小白刺殺國師，不幸受傷失憶而被捕蛇人許宣所救，由此便展開了一系列的恩怨情仇。同時這也合理地解釋了后來的《白蛇傳》中為何白素貞會對許仙“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由此我們便尋到了其溯源所在。

（二）人物塑造

白蛇這部電影除了在傳統文本敘事上進行了大膽的改編創新，讓人耳目一新;在人物塑造方面更是進行了大刀闊斧地豐富與完善，打破了以往固有的傳統人物形象設定。在角色塑造上，體現了中國的美學格調和美學氣韻。在傳統男尊女卑的時代，我們腦海中慢慢形成了一種“癡心女子負心漢”的刻板印象。但是《白蛇緣起》卻一改常態，著重渲染了男主阿宣在愛情中的勇敢與執著，他甘愿為了追尋愛情而降身為妖的動畫情節。在男主的身上我們看到了更多的善良寬厚、堅強勇敢、豁達灑脫的品行，迥異于傳統電影設定中男主懦弱無能的形象。

另一方面，電影中也突破了傳統女性形象溫柔賢淑、甘于奉獻的角色定位，而將女主小白塑造成為一個極具主觀意識和斗爭精神的女性，她不畏強權、敢愛敢恨、敢作敢為，不再是男權世界里唯唯諾諾、任人欺凌的形象。而青蛇的盔甲，許宣的布衣，都是人物形象塑造不可缺少的一環，滲透了中國傳統美學。中國古代的長袍大褂是標準的穿著，動畫服裝十分符合國風的，長袍大褂，隨風而動，其中的人物形象設計也符合東方人柔軟的線條，所以無論是體型還是形象都刻畫的十分生動。

從文化層面來說，這一形象的轉變承繼于現實語境和傳統文化間的相互作用。什克洛夫斯基（Viktor Shklovsk）曾言：“沒有形象就沒有藝術。”角色形象不單單只是一種存在的客觀形式，背后折射出的更是國家、社會、民族的一種文化情感寄托。中國傳統文化是民族審美意識的源泉，更是美學藝術創作的基石。所以說，一個成功的動畫角色設定，既要思考其外在形態的表現，更要積極探索角色中蘊含的文化情懷。

二、中國傳統美學的多元化表達

（一）傳統文化的視覺呈現

視覺文化作為當代文化的一種主流形態，其傳遞方式決定了完美的視覺形式表現是電影票房強大的號召力。[2]電影一開始便以唯美的水墨畫風格展開，靈活運用潑墨技法，濃淡相宜，恰到好處;結尾處則是一幅長卷的人物畫，更令人難忘的是，動畫中時不時展現出的碧水藍天、縷縷白云;山間瀑布飛瀉而下，紅葉映襯著青山，遠遠望去，活脫脫地一幅中國山水畫卷。尤其是去寶青坊的那段水路上，恰有一種“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意境之美。整幅畫面流淌著濃郁的中國傳統美學韻味。

影片的色彩猶如寶石般艷麗、溫潤，既有梨花帶水般的嬌艷，又處處透露著空靈剔透的感覺。在角色的服飾、器物、建筑等方面也充分地融入了中國傳統文化元素。寶青坊小狐貍手中的民俗大煙袋、貫穿電影全篇的碧玉珠釵;建筑上影片中很多場景都是取自中國實景實地拍攝而成，如貴州的卡斯特地貌、黃果樹瀑布以及經典的西湖斷橋場景等，還有一系列的佛塔、城墻和石板古街，尤其是寶青坊里各種拼接的小柜子極具中國式風味。而在人物的形象塑造上也獨具中國特色，如以白鶴為載體的國師、寶青坊的雙面狐貍、會說話的中華田園犬以及小白小青的妝容，也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妖的特點。

此外，電影的海報制作也處處凸顯中國傳統文化，海報設計的主基調是中國紅，受到敦煌莫高窟啟發用的巖彩，色彩瑰麗，運用插畫的形式將寫意的水墨風格表達出來，效果驚艷。海報中白蛇蜷縮成一個圓，傳統文化中“圓”象征著轉世輪回，意味著團圓圓滿。白蛇和許宣在圓中相互凝望，深情款款，含蓄而溫婉地表現出兩人的深厚情緣。

（二）傳統文化的聽覺呈現

一部優秀電影的取勝不僅在視覺上有著驚人之處，在聽覺呈現上也必有獨到之處。動畫電影《白蛇緣起》中的配樂融合了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風格元素，整體意境感十足。電影《白蛇緣起》在傳統古風音樂基礎上融入現代歌曲的味道，既與劇情相呼應，又能與當今社會相接軌，成為劇情的有力推動者。

當白蛇的故事被第一次改編為動畫片時，很多觀眾去看大多出于懷舊的心情，而動畫中對新白娘子傳奇最經典的音樂還原是通過船夫的歌聲呈現，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哼唱，卻足以勾起觀眾的懷舊之情。動畫雖然講述的是白蛇與許仙的前塵往事，但當《渡情》這首熟悉的歌曲再次響起時，觀眾腦海中便立馬浮現出《新白娘子傳奇》的情境，這些場景都在不斷地致敬經典，更加容易引發觀眾的情感共鳴。

電影主題曲《何須問》更是將意境推入高潮。旋律簡潔如古琴錚錚，意境通透豁達如隱士高人執板而歌，歌詞也大量改編自中國傳統古詩句，每一句歌詞均有出處。如歌曲中“君不見東流水，一去無窮已”改編自唐代詩人賀蘭進明的《行路難五首》;“君不見城上日，今暝沒山去，明朝復更出”，則改編自南北朝鮑照的《擬行路難十八首》。而在主題曲《何須問》中最經典的一句話：“何須問，浮生情，只是浮生此夢中”也是化用唐代白居易和高僧鳥窠禪大師的典故。一首靜寂空靈的禪詩，凸顯了男主許宣的淡泊寧靜和自娛自樂，更為后面他為情破釜沉舟的勇氣做鋪墊。

此外，在人物的臺詞對白中也充滿了濃重的傳統文化氣韻。電影中很多獨白對白都有著《老子》的神韻，如地下迷宮里面的咒語出自道家《金光咒》，國師的咒語以及彩蛋部分小狐妖的唱詞等。 而配音也是整部影片錦上添花的一筆。人物配音，特色鮮明，將小青的果敢潑辣和狐妖的嫵媚狡詐表現得淋漓盡致。另外，整部影片在音樂節奏上把握得很好，人聲清唱部分也十分出彩，曲調悠揚，曲詞唯美，意境十足。

（三）傳統民族美學的呈現

《白蛇緣起》不僅在題材、角色塑造和配音等外在層面對傳統文化進行了嘗試，而且還深入挖掘中國傳統文化精神。在繼承和發揚傳統精神文化的同時，緊扣現代審美品位，讓觀眾毫無曲高和寡的感覺。影片對中國民族民間敘事的深度挖掘、對中國傳統藝術手段的現代化利用與改造、對中華民族優秀價值體系和精神特質的展現，都具有著不容低估的價值和意義。

道家文化是整部影片中表現得尤為突出的傳統文化。這種文化不僅體現在做法、法寶法陣上，還貫穿了影片發展的始終。影片中五行八卦、陰陽轉換等中國道家傳統文化比比皆是，在電影的人物刻畫、場景設置上也融入了道家的精髓。

習總書記強調：“文化是一個國家、 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沒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沒有文化的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在精神特質方面，《白蛇緣起》濃墨重彩地表達了中華民族對真情的禮贊。[3]影片的主旋律講述了許宣和小白從相、相識、相知到相愛的過程，同時貫穿了反抗暴力、自強不息、懲惡揚善的中華民族優秀傳統，表現了中國普通民眾對真摯情感的無限推崇和禮贊，踐行了中華民族重情重義的價值觀。

三、從《白蛇緣起》看國漫的傳承與發展

《白蛇緣起》的成功有力地詮釋了動畫電影價值體系的構建離不開對傳統文化的繼承與創新，同時也要密切關注社會現實的變化。習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提出，“要推動中華優秀文化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提升文藝原創能力，推動文藝創新。”因此，我們必須要將“創新藝術形式，賦予時代內涵”的理念貫穿于動畫創作的始終。只有這樣的動畫作品才能經得住觀眾和社會的考驗。

首先，亟待構建完整的中國動畫電影體系。與電影體系完整的好萊塢、迪士尼、皮克斯等企業相比，國產動畫電影就顯得相形見絀。不論是從投資融資模式、法律保障等宏觀層面，還是從動畫電影的創意策劃、劇本創作、風格設計、技術開發以及市場定位和營銷等具體措施上，國產電影不僅僅是動畫電影，也包括其他類型的電影，一直面臨著產業分工不明確、協作不順暢、工業化進程落后等痛點問題。國產電影僅靠一兩部電影的獨秀顯然難以比肩國外專業的電影工業體系。

其次，繼承和發揚中國傳統的文化理念和價值觀。從先前的《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大護法》《白蛇緣起》到當下口碑暴漲的《哪吒之魔童降世》，這一系列高質量國產動漫的崛起，其內核都反映了中國傳統文化理念和價值觀。電影就是講故事，想要講好故事，不僅需要尊重電影創作規律，更要用心傾聽觀眾的情感訴求，創造性地將中國傳統文化精髓融入故事創作中。

導演餃子也曾這樣說過：“動畫可能是中國傳統神話最合適的輸出途徑。”《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成功再一次說明，國產動畫電影的振興必須根植于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用一種能夠引起世界共鳴的創新方式，并結合當下先進的動畫技術來表達我們自己的文化與價值觀，將中國故事講給世界聽。

第三，敢于融合創新，不守舊。動畫電影是面向市場的，中國傳統文化改編的作品，也應該適當順應市場審美，做到文化及創作上的融合創新。不同時代的經典改編，都應彰顯符合時代特質的精神內核。中國傳媒大學研究生院副院長賈秀清則指出，《白蛇緣起》的成功，也離不開文化傳統基礎上的發展與創新。

相較于《白蛇緣起》《大圣歸來》等國產動畫電影，當下熱播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在中外文化的剪取、熔煉與刻畫上，達到了嫻熟的程度。尤其是哪吒，以三歲的柔弱身軀，承載了頑童、魔性、人性、英雄等形象的圓滿轉化，這種立體的編織與敘事方式，在中國動畫史上，是一次成功的創作。影片在融合傳統文化的基礎上，創設了一種無比貼近當代年輕人的奮斗觀和價值觀，彰顯了符合時代特質的精神內核。

第四，協同創作，培養專業的動畫人才。就業難、薪資低、上升空間慢是困擾動畫產業發展的三大障礙，也是導致大量動畫專業人才流失的主要原因。因此，提升和調動專業人士的能力和積極性，需要給專業人士一個成長的空間和時間，國產動畫電影才有進一步崛起的機會。當然，目前我國動畫行業內也有一股新生勢力在不斷崛起，以騰訊視頻為代表的一大批互聯網視頻制作公司正在不斷滲入動畫產業內部，主打網文+動畫的模式，拓寬動畫衍生市場。相信通過與互聯網公司的通力協同合作，我們必會迎來國漫發展的新篇章。

四、結語

經典的一定是民族的。很多動畫能夠長盛不衰的原因就是對中國傳統文化故事的再創作。經典的還一定是具有時代性，能夠引起觀眾共鳴的。《白蛇緣起》《大圣歸來》《哪吒之魔童降世》之所以能夠扣人心弦，除了對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的巧妙運用，自然而豐富，更重要的是做到了和現代社會審美趣味高度契合的敘事基調，才有這一部部深入人心 “新經典”的誕生。只有將中國傳統文化與美學藝術結合起來，才能創作出具有中國特色的優秀動畫，才能屹立于世界動畫之林。

參考文獻：

[1]肖路.國產動畫電影傳統美學特征及其文化探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93.

[2]胡亮，曾軍宏.《功夫熊貓》對當代國產動畫創作的啟示[J].電影藝術，2014，（18）：57-58.

[3]杜曉杰.中國動畫美學的詩意回歸：《白蛇：緣起》論略[J/OL].四川戲劇，2019，（06）：134-138.

[4]張啟忠.貌丑哪吒的“去魔見善”與豪邁[N].中國電影報，2019-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