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兵
摘要:河西走廊是中華文明發展史上最為獨特也最具典型意義的文明過渡地帶,世居此地和中原腹地與新疆、中亞、西亞等不同地域遷徙而來的各民族在生產生活和社會交往中形成了較長時期的和諧共生局面,各民族及民族文化都曾經在此交匯聚集、共融共生,其中極為重要、影響最為持久的因素就是互嵌模式中的多元文化互鑒共生。不同類型的文化在互相交融中不僅吸收借鑒了其他文化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在文化碰撞中保持了自身的特質和獨立性,為河西走廊和諧共生的民族關系注入了持久的精神動力。探尋多元文化共生的內在機理有助于深刻認識民族關系發展的基本規律和發展趨勢,對新時代處理民族關系、實現各民族和諧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河西走廊;多元文化;民族關系;和諧共生;互鑒共融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1X(2019)01-0092-07
對于多民族國家來說,在促進各民族文化共同繁榮中最大限度地實現國家認同,在維護國家主權統一的前提下建構和諧共生的各民族關系是極為重要的理論和現實問題。我國的民族走廊地區在長期的社會變遷中形成的基本格局和歷史經驗可以為解決這些問題提供有益的借鑒。地處西北民族地區的河西走廊自古以來就是連接東西方文明的重要陸上通道,走廊內面積大小不等又相互連接的綠洲形成了極具區域特征的綠洲社會。此外,走廊內的戈壁、草原、荒漠、山地等地形呈相間交錯分布狀態,多樣化的空間地理形態為不同民族文化的居住、發展提供了理想的生存環境,相對獨立的空間結構也提供了迥異而互補的生計方式,成為河西文化的多元化發展最基本的文化地理生態。
一、河西走廊多元文化共生的歷史基礎和集中體現
在人類社會的發展進化歷史上曾經存在過對后世影響極為深遠的文明古國,中國是歷史最為悠久的、各民族共同締造的統一主權國家,聚居于不同地區的各民族都存在經貿往來、政治體制、社會交往和文化互鑒等方面的交流與融合,在社會發展的各個歷史時期成為中華文明演變中的常態性社會現象。這種文明互鑒共融在多民族交錯分布的過渡地帶表現得尤為明顯,地處西北的河西走廊就是這樣最具典型性的多元文化共生地帶。
(一)歷史和現實中和諧共生的多民族聚居區
中華文明在漫長的歷史積淀和社會發展中創造了無比輝煌的文明成果,逐漸形成了植根于中華大地上各民族和諧共生的總體格局,生生不息的多民族文化也在互鑒共榮中構建了“美美與共”的基本態勢,各族人民在共同的生產生活和政治社會體制中和睦相處,并在廣泛深刻的社會交往中結成了互相依存、均衡協調的可持續性生態關系。河西走廊處于多種生態系統差異性共存的過渡地帶,因而本地區的各民族在生產方式和交往方式及由此衍生的思維模式也呈現出鮮明的過渡性特征,使得世居和遷徙于此的不同民族衍生出多樣化的生存策略,為各民族文化保持自身的內在穩定發展和相互借鑒共榮提供了極富生態性的民族關系基礎。“生態性的民族關系一方面為民族交流提供保障,另一方面民族特征與民族地位在生態性民族關系中并不會丟失”[1]。聚居于此的各民族盡管自身的規模、發展水平各異,但他們在與異質文化的交往中都形成了很強的包容性發展的能力,內在地具有了應對生存環境和社會變遷的堅韌潛力。
從中華民族的形成和發展進程來看,共同性和多元性都是理解中華民族在歷史變遷中綿延繁榮的重要維度。集中體現各民族文化核心內容的價值觀不僅是停留在人們頭腦中的觀念,還必須通過人和人在生產生活的實際交往活動體現出來,通常是通過他們的文化心理、道德規范和行為等方面表現出來。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從我國民族發展的歷史和現實來看,過渡地帶長期以來就是多民族聚居、雜居且民族遷徙較為頻繁的區域,進入和遷出本地區的各民族在文化形態、思想觀念等方面是存在較大差異的。民族間的交往和文化互鑒與人類社會中的其他現象是類似的,多種具有個體性差異的事物只有在交流和碰撞中才能保持自身的獨特性,并在此過程中不斷產生出具有新特征的事物進而促進多樣化的發展。過渡地帶的民族交往和文化交流也具有類似的特征,“區域差異越大不同人群接觸的動力似乎越足,這正是不同族群形成的動力之源”[2]。鑒于河西走廊地形的復雜性和民族交往的多樣性,不同民族和社會群體在經濟、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必然存在層次感,從而就造成對本民族、本地區和整個國家認同的多樣性。
(二)獨特歷史人文區位造就共鑒共榮的多元文化樣態
推動文化多元化發展潛移默化的力量是歷史的傳承,但更重要的在于現實生產生活和社會交往的強力推進。就人類文明發展的一般進程來說,不同發展狀態的文化類型經過社會發展過程中歷史的自然選擇,原來發展程度較慢的、非主體一方的民族必然會向較為先進的、主體的一方民族靠攏,他們的經濟生活必然地趨于相似或相同。在這樣的歷史進程中,不同類型、發展程度各異的民族文化也會發生相互的借鑒與共生,在共同的社會交往中彼此之間的親和力就會逐漸呈現并得到更深層次的持續發展。這是長期歷史復合作用的直接結果,亦是本地區各民族融洽共存、和諧相處的先決條件。河西走廊自古以來就是我國中原地區與亞洲、歐洲的重要通道,作為西北地區多民族聚居、雜居現象極為典型的區域。“獨特的歷史人文區位使河西走廊成為不同質的文化發生代際演替的典型地區”[3]。河西走廊綠洲區、游牧區和商業區盡管存在民族構成、發展水平、規模等方面的差異,但這種非實質性和根本性的差異中體現出來的依然是基于共同生產方式的文化同質性,同時鮮明地表現出民族文化多元共生、互鑒共榮的過渡性特征。
河西走廊各民族在時代變遷和歷史發展中存在諸多方面的互補性和臨近性,表現在地域分布、生產生活、思維模式、民風民俗等方面,這種過渡地帶獨有的文化特征不僅使各民族能在密切交流中借鑒和吸收彼此的合理成分,更重要的是在文化傳承中保持了本民族自身的特質,使處于相互交流網絡中的雙方、多方都能找到相互促進、持續發展的內在動力。在以互聯網為基礎的新的歷史時期,促進和諧民族關系的發展不僅要重視歷史傳承,更要注重社會整體發展對民族關系的影響,努力探尋新時期民族關系發展的一般規律在特定地區的實踐和可能的發展趨勢。在推進新時期民族關系協調發展中,既要自覺保持民族文化的精神傳承和民族歸屬感,又要以開放進取的姿態努力汲取其他民族文化中的精華,對不同發展程度的民族文化和區域內外部的文化都應如此。需要說明的是,各民族在發展進程中都經歷了較長時期的歷史積淀,各民族文化的與時俱進和民族關系的和諧發展最理想的狀態應該是“和而不同”,也就是各民族自身獨特的個性與魅力在多樣性共生共榮的和諧發展生態中得以充分的展現。
(三)自然歷史進程中積淀的開放性的多元文化交匯區
地理位置上的特殊性也表現在文化地理的區位生態上,多民族聚居的過渡地帶上不同類型的文化在傳承積淀中必然表現出多元共生和包容發展態勢。河西走廊是典型的多元文化交匯地帶,存在和影響本地區的文化形態包括中原地區的儒家文化、發端于蒙新高原的蒙古文化、起源于青藏高原的青藏文化和植根于當地的多種區域文化等,基于獨特的地理形態和區位優勢,河西走廊成為溝通本區域文化形態及連接中亞文化、歐洲文化的大范圍輻射區域。本地區最典型的文化類型包括農耕文化、游牧文化和商業文化,它們形成于綠洲社會、游牧社會以及商業活動等互聯共生的社會交往中。河西走廊文化在形成和擴散中無論西出、東進還是南下、北上都能進入另一種文化圈的發源地。作為多民族聚居雜居的過渡地帶,多民族文化在發達的路網系統中隨著經貿活動的深入而互相交融,來自各地、各民族及不同階層的群體不斷入居,使該地區多元化的文化結構在對待外來的異質文化時都能采取“和而不同”的包容心態。一方面占主導地位的儒家文化中異質文化因素不斷加重,另一方面使該地域已有文化形態更易于接受外來文化中的積極因素,在歷史積淀中將這種影響逐漸吸納到原有文化格局中, 并在文化變遷中成為本區域的傳統觀念和思維方式。
對于生活在社會共同體中的群體和個人來說,文化觀念和宗教信仰都是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共同地域的文化和信仰的相似性就會形成相對一致的思維模式,在生產生活中把不同的個體逐步在觀念和行為中整合成一個整體。這種自然歷史過程中形成的民族關系“是由該地區的社會歷史條件和民族演進過程中各種因素復合作用的結果”[4]。作為意識形態的文化心理和宗教觀念是一種影響社會生活各方面的重要因素,它產生于具體的生產實踐和社會生活,在社會交往中逐漸滲透到人們的思想觀念中,并以此廣泛而深刻地影響著民族關系。地域上的臨近性為各民族文化間的交流互鑒提供了最便利的條件和最基本的保障,生計方式的互嵌互補衍生了不同類型的文化形態之間的親和力,歷史和現實中相鄰地域的民族流動和人口遷徙都是在這樣的多元文化基礎上逐步實現的,并在后續的歷史變遷中成為維系既有民族關系模式的相對穩定的內在力量。
二、河西走廊民族關系中多元文化共生的內在機理
特定歷史條件下基于一定社會關系基礎上的物質資料生產是人類歷史發展中最基礎、最具影響力的實踐活動,不同的社會共同體和個體在生產力水平和社會交往程度中形成了性質迥異的多樣性文化形態和思維方式,從一定意義上來說,“深層文化結構的差異導致了不同文化群體對現實抽象思維的方式的多樣性”[5]。就民族聚居區民族關系產生和變遷的發展歷程來說,共同的、相互依存的經濟生活是多民族聚居區和諧民族關系的重要基礎和先決條件,多樣化的思維方式并沒有阻礙各民族間共生協調態勢的發展,而是內在地成為本地區不同民族文化蘊含的互鑒共榮的重要力量。
(一)生產方式多樣化與文化多元的互嵌共生
從歷史的發展進程來看,各民族在形成共同的文化心理和價值取向中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條件就是共同經濟生活中形成的生產方式和交往方式,共同的經濟生活為不同民族的和睦相處奠定了基礎。“農耕社會與游牧社會相互輝映,相得益彰,互通有無,體現了河西走廊的一種‘二元性主導文化模式”[6]。鑒于河西走廊各地理生態間的相互依存及獨特的綠洲、戈壁牧區、商業網道的區域連接和生計互補,在不同生計方式上形成的文化類型就具有非常明顯的互嵌共生特征。處于這些區域之中及邊界地帶的人群基于維持生產生活順利進行的共同需要,逐漸形成和擴大了現實生活中互通有無的物質信息交流體系,形成了涵蓋物質、精神、文化、思維等領域在內的共同體模式。這種互嵌共生的共同體存續模式不僅使雙方、多方在相互交往中易于接受對方的文化觀念和行為模式,能夠較為順利地進入對方的生活空間,更重要的是使處于其中的各民族之間為實現、維護共同利益而凝結了團結、互助的精神力量,成為實現和諧民族關系的重要基礎。
中國具有舉世聞名的悠久歷史文化,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都處在世界歷史發展的前列,中華文化與外來文化的交流融合經歷了漫長的時代變遷和歷史積淀,任何一種外來文化都在中華文化強大的包容性中逐漸衍生出極具中國特色的區域形式并進而產生深遠的影響。“不同文化群體間相互學習與借鑒不僅能夠有效緩和各民族因文化不同而導致的社會矛盾和分歧,促進民族關系和諧,而且還會加快社會文明的整體發展”[7]。河西走廊獨特的地理條件和區位優勢使本區域的人群可以從事多種多樣的生產活動,宜耕、宜牧、宜商的便利條件逐漸打破了生產生活的區域界線,基于自然條件的農耕、游牧和商業區在相互連接的網道中逐漸結成了相互獨立又相互依存的整體。與此相類似的情況是普遍存在的,在相對固定的同一地域中聚居、雜居的不同民族彼此之間結成了文化共生的地緣關系,共同的物質生產、交換和社會交往等長期緊密的聯系使不同民族文化之間的異質性差異日益縮小。
(二)多元文化交流中歷史積淀構建的互鑒共融
對于多民族國家來說,社會發展進程中實現各民族文化的多元和諧共生是衡量現代化建設水平的重要標準,也是實現全面協調發展的文化基礎。人們創造自身歷史的實踐活動中包含著社會關系網絡中的價值追求與創造,“正是人,現實的、活生生的人在創造這一切,……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8]295。河西走廊獨特的區位優勢和相對發達的路網交通使不同國家、地域的各民族及職業群體都能在此找到生存空間,在解決基本生活和充實精神世界中展現出自身的主體性,從而為突破個體局限進而融入更大的群體創造了深厚的基礎。世居于此的各民族在長期的歷史演變中形成的文化形態蘊含著巨大的文化調試能力,在廣泛的時間和空間內能夠較為順利地消化和吸收外來文化造成的沖擊,既使在社會動蕩時期或激烈的社會沖突和矛盾中也保持著自身文化的特性,一定程度上維護著多元文化共生、多民族和諧并存的格局。
與河西走廊毗鄰的河湟地區也具有類似的特征,本地區的文化系統中的宗教類別和思想傳承既有扎根于本土的儒家思想、道教文化及民間信仰,也有傳入本地的佛教、基督教與伊斯蘭教文化。“佛教文化與青藏高原的苯教相結合而演變成藏傳佛教,伊斯蘭文化與儒家文化、道教文化相結合形成了獨特的伊斯蘭門宦制度,各制度化宗教吸收了眾多的民間信仰成分”[9]。這些不同的文化類型之間在自身邊界基礎上相互影響和共同吸納,從而形成了非常典型的過渡地區文化形態。魏晉以后中原地區在較長時間內處于政權更迭的動蕩狀態,西部邊疆的吐蕃、黨項、回鶻等少數民族勢力相繼崛起,這些少數民族政權都曾不同程度地控制過河西走廊,使本地區的文化體系發展表現出某種程度的吐蕃化、西夏化、回鶻化現象,這制約了傳統農耕文化原有的生存空間和對外輻射力,但河西走廊文化格局中儒家文化始終是最根本、最穩固的一級,自身的主導地位和多元文化共生局面并沒有動搖和改變。因此,從一般意義上講,任何國家和民族都不可能預先建構和設定文化發展的態勢,多元文化的和諧共生是歷史發展中各類因素綜合作用而形成的均衡狀態。多民族國家的文化共生是各民族文化相互影響、相互吸納并與外來文化互鑒的結果,是歷史積淀下來維系民族發展、協調民族關系的重要精神財富。
(三)地緣結構的命運共同體中蘊含的文化認同
與其他民族走廊地區和過渡地帶的經濟形態相比,河西走廊的綠洲社會具有非常鮮明的地域性和互嵌交融特征,本地區多元文化共生最根本的因素是長期積淀中形成的生產方式和交往關系,并在此基礎上逐漸強化了多民族文化發展態勢和民族關系的基本趨勢。“在長期的歷史過程中,經過數百年磨合緩慢形成的文化認同是族群間和睦相處的最牢固的基礎”[10]。處于河西走廊的敦煌是本地區多元文化共生與文化認同最典型的代表,流傳于敦煌的不同文化類型在長期的民族文化交流交融中已經呈現出極為明顯的世俗化現象。以傳入敦煌的佛教為例,佛教經典在傳播和翻譯中不僅存在數量眾多的多國語言文本,在佛教義理和教義中廣泛借鑒、融入了中原的儒、道思想及域外諸多文明體系的文化元素,在處理佛教與世俗社會關系的佛事活動中都展現出極為明顯的大眾化、世俗化特征,真正成為了社會生活各個領域中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這些在生產活動、交往方式和世俗生活等諸多領域形成的文化觀念滲透到了統治階級和普通社會成員的世俗生活和精神世界中,并在歷史的沉淀中成為民族文化心理的重要依托。
“我們的出發點是從事實際活動的人,而且從他們的現實生活過程中還可以描繪出這一生活過程在意識形態上的反射和反響的發展”[8]525。河西走廊歷史上形成的移民化進程形成了極為獨特的政治-社會-文化架構,也在互鑒共生中產生了差異化的思想生態和傳播路徑,同時也形成了包括商人、使者、僧侶、游客等在內的多元化受眾群體。盡管這些群體及其成員在信息內容的需求與選擇、信息理解與記憶以及信息反饋模式等方面各有不同,但他們都基本上融入了本地區的生產過程和世俗生活。中原地區因王朝更替和治亂紛爭引起的嚴重后果并沒有真正波及到河西走廊,使本地區成為保存中原文化根基和學脈的福地,同時,從西亞、中亞和歐洲等地傳入中國的文化形態都是經過本地區才逐漸深入到中原腹地的。正是這種互補共生的社會交往形成了民族文化心理上的交融,并在更加深入的交往交流與和睦共處中實現了共同的文化認同。需要說明的是,強調文化認同并不是指各民族文化具有同樣的文化內容,只是表明各民族在經濟社會交往中在保持民族文化特性的前提下自然而然地實現并延伸了共存共榮的樣態。
(四)物質生產、精神生產與世俗生活的濡化傳承
河西走廊歷史上就是多民族共生的典型地帶,中央政權基于維護國家的整體統治秩序和實現社會穩定、民族和諧的政治需要,歷來就非常重視包括河西走廊在內的邊疆地區的治理。絲綢之路開辟以來不斷完善的暢通發達路網系統成為民族遷徙和民族文化交融的基本條件,相對安定的社會局面與和睦融洽的民族生態也為之提供了重要保障,在河西走廊環境各異而相對固定的生產地域內,移民化現象和人口規模變化等因素使傳統農耕區和游牧區聯系更加緊密,在更廣泛的時間、空間上雙方邊界發生著深刻的變革,民族內和民族間的群體與個人都會不同程度地從事農耕、游牧、商業活動。各民族在生產發展中相互借鑒和吸納彼此的語言、道德、信仰等文化符號,相近相親的民風民俗則是日常生活交往中民眾群體和個體常態化行為的具體表現。例如流行于甘肅武威、張掖、酒泉等地民間曲藝河西寶卷,它將文學、宗教儀式和說唱藝術等大眾化形式融為一體,在思想內容和價值取向上“彰顯了‘家國同構和‘國家認同的覺悟、維護家園生態的理性、秉承文化傳統、借鑒前賢經驗的自覺等思想志趣”[11]。這種藝術形式在深厚的儒家文化基礎上融入了外來的佛教思想和本地區的文化觀念,由此促進了群體和個體身份在代內或代際轉換的深度認同,從社會結構和文化心理上維持著自身的生存發展并促進了整個社會的穩定秩序。
共同的文化心理和信仰是維系這種民族關系的橋梁和紐帶,河西走廊的世居民族與不同時期遷徙而來的其他民族都在共同的生產生活和社會交往中形成了互鑒共生又獨具特色的文化形態。農耕、游牧、商業等不同生計方式和與之相應的社會交往活動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于各民族之中,幾乎是在同一個歷史進程中實現了生產生活和文化心理的互融共建。各民族歷史和現實發展中積淀的經濟互動、文化交融已深入人心,此外還在日常生活和行為方式上也表現出相互交融、吸納的態勢。這種歷史形成并深入人心的思維模式在現實的民族關系構建中極具啟示意義,它強調必須在文化平等關系的前提下建立新型民族關系,特別是要重視在民族聚居地區構建多樣性的文化共生發展模式。對于歷史和現實中處于不同發展樣態的文化類型,只有“尊重各民族文化的話語權利才能實現良性共生, 才能在共生的基礎促進多樣性文化之間的和諧發展”[12]。這種建立在各民族平等互利基礎上的民族關系調試方式促使民族關系不斷向正確、穩固的方向發展,為各民族凝心聚力實現國家富強和民族復興的中國夢提供了巨大的物質保障和建設動力。
三、以多元文化共生理念構建和諧民族關系的基本路徑
各民族形成和發展的歷史進程中,不同地域、生產方式和制度生態中形成較大差異的觀念和行為模式,從而在歷史積淀中生成處理相互關系的方式并構建出不同的民族關系模式。“全球化時代的民族文化自覺需要借助歷史自覺實現文化的與時俱進,更需要通過社會自覺對本民族文化進行合理的定位”[13]。
(一)努力實現多民族聚居區的經濟社會協調發展
新中國成立后黨和國家對民族地區實行各種扶持政策以保證實現各民族特別是少數民族在事實上的平等,通過加快制度化的進程和不斷完善法治化建設,以更加成熟和有效的體制機制改革促進各民族行使各項法定權利,更好地處理本民族持續發展中的重大問題,幫助各少數民族依據自己實際大力發展地區經濟和教育文化等社會事業,在增強各民族的國家認同基礎上促進各民族全方位、整體性的協調發展,不斷強化民族平等團結良好格局,最終實現共同繁榮、共同進步的發展目標。
各民族和睦相處最經常、最根本的紐帶是密切的社會交往特別是經濟交往,在經濟發展和民族利益實現上通過互通有無、優勢互補的生產生活方式,既加強了各民族的緊密聯系和文化心理,又有力地促進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此外,各民族在實際生活中的多方面交流也是不可或缺的,經常性地表現在多元不同基礎上物質、精神、社會、語言和精神等方面的民俗交流與互動。“多元民俗文化和諧共生是交流與互動的結果,而使這一切能夠整合在一起的關鍵則是交流與互動的方式”[14]。各民族之間因經濟發展、社會穩定、文化繁榮等方面的差異所造成的矛盾和沖突逐漸減少,國家和民族的認同感日益增強。
(二)以制度化、法治化進程的推動為和諧民族關系提供堅實的基礎
繼續堅持和發展民族區域自治制度,運用法治化的路徑為和諧民族關系提供堅實的法治保障。關于民族發展的制度和政策作為協調民族內部及民族之間相互關系的規則體系,是多民族國家在社會治理中集中體現黨和國家意志、促進各民族共同發展的具體體現,也是現代化進程中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新中國成立后,黨和國家在大力宣傳、落實民族政策的同時通過法治化的途徑確保民族政策的貫徹執行。建國初期中央政府就極為重視民族地區的法制建設和法治化進程,頒布并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域自治實施綱要》。改革開放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來,全國人大和中央政府制定和修改了包括《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域自治法》等一系列民族法律法規,把黨和國家的民族政策上升到法律高度,以成文法的形式把各民族的合法權益與平等地位確定下來,在共同邁入社會主義建設新時期的進程中努力實現各民族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領域事實上的平等,在法律實施和政策執行中有效地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和諧發展關系。
在歷史和現實中,中央政權的民族政策為民族的和睦相處、友好往來提供了良好的社會環境,處理民族關系中形成的共生融合模式對民族地區的持續發展是極為有利的,尤其是在多民族聚居的地區更能彰顯這種模式的力量。改革開放的深度推進使各民族在頻繁緊密的經濟活動交往中不斷擴大生活地域,加深了聚居、雜居程度,特別是實行西部開發政策以來,漢族與各少數民族民族及個少數民族之間的聯系邁上了新的臺階。改革開放特別是新世紀以來的實踐充分顯示了黨和國家的政策法律保障在少數民族合法權益方面的積極效果,社會治理體系現代化的進程有效地保障了各民族政治上、法律上的平等地位和合法權益,其現實成效和深遠影響不僅有效處理了實現了民族地區和人民群眾根本利益,更重要的是在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進程中增強了各民族的文化認同和國家認同,維護和鞏固了祖國統一和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政權。
(三)以文化差異性調適強化各民族的認同
當前我國已就進入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時代,改革開放的逐漸深入已經成為社會各個領域深刻變革的時代背景,由互聯網和新媒體為代表的新型傳播路徑使民族關系的協調發展面臨著新的機遇和挑戰。新媒體的迅速發展使本地區民族文化和外來文化的傳播都變得十分便利,各種文化形態都借助新媒體展現自己的發展態勢和影響力,在不斷跨越地區和民族界限的過程中形成建構與解構交替循環的模式。“要在‘人—新媒體—少數民族文化之間形成良性互動機制,形成生態傳播機制”[15]。各民族內部及不同民族之間的文化因素建構在碰撞與交融中相互影響,各種文化都有可能充分利用便捷的傳播方式和外來文化中的積極因素不斷提升文化品質,使文化內部各要素在傳承與濡化中不斷增強凝聚力和向心力。“差異成為少數民族劃定族群邊界,完成自身文化認同的重要原則”[16]。同時,處于相對弱勢地位的文化形態在傳統向現代轉型的文化浸染中也存在邊界模糊、根基薄弱、文化內核解構等風險。因此,新媒體時代的民族文化傳播是多元共生系統,其傳播效果受制于系統內各變量及其相互關系,只有媒介生態系統各個變量之間做到步調一致,才能發揮出整體效能。
實現整個社會體系的持續、健康、穩定的首要條件就是國家、社會、民族間的協調均衡發展,這也是新時代各民族實現和維護自身根本利益的重要保證。經濟全球化的趨勢對多民族國家構建和諧共生的民族關系提供了更多的機遇和挑戰,作為歷史悠久的多民族國家,在全面深化改革和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期,以多元文化共生的理念全力促進和諧共生民族關系的實現具有極為深遠的現實意義。地處文明過渡地帶的河西走廊在歷史積淀的文化生態中形成了穩定的文明互鑒和多元共生格局,在全面建設現代化強國中為實現各民族和諧共生、促進各民族共同繁榮和建構社會治理體系提供了重要的借鑒意義。同時,多元文化共生也是我國大力倡導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核心理念,是順應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中發揚民族精神、建設共有精神家園的思想支柱,從根本上體現了社會進步和人類文明的發展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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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興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