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克非
內容摘要:20世紀60年代,德波預示了景觀社會的來臨,手機既是景觀社會的產物,又是不斷生產可見性的機器,它具有把不可見性轉換為可見性的能力,手機成為人感知世界的核心中介。人和手機的關系逐漸呈現出一種“拜物教”式的倒置。在互聯網時代,人與手機展現出一種共生關系,即手機構成人的新“器官”。“人-機共同體”是互聯網時代的特殊現象,它體現出消費社會中人與物的新型關系。人的主體性在這一全新的人機關系中被消解了。手機從馬克思所說的商品拜物教到鮑德里亞的符號拜物教,再到當下的手機拜物教,可以看出,“拜物教”呈現出三個共同的特質:主客體的倒置;真實社會關系的遮蔽;主體欲望的虛構。但它們之間也有區別,本文將圍繞手機拜物教與商品拜物教和符號拜物教截然不同的特質及其生成機制進行論述。
關鍵詞:手機;拜物教;人機共同體;互聯網時代;景觀社會
Abstract: In the Internet era, human beings and mobile phones are in a symbiotic relationship. In other words, mobile phones are like new organs for human beings. As a novel and special phenomenon in the Internet era, “human being-mobile phone community” reflects the new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beings and objects in the consumption societ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beings and mobile phones is now upside down in the manner of “Fetishism”. The subjectivity of human beings is being eroded in the new relationship. From the Commodity Fetishism in Marx sense, Symbol Fetishism by Baudrillards sense and the Mobile Phone Fetishism which is prevalent in the contemporary society, we can see three common features of these three different versions of “Fetishism” : the inversion of subject and object, the obscuring of real social relationship, and the fictionalization of subjective desires. However, differences do exist. Thus, this paper also analyzes the features and the formation mechanism of Mobile Phone Fetishism which are significantly different from Commodity Fetishism and Symbol Fetishism.
Key words: mobile phone; fetishism; the Internet era; the Society of the Spectacle
Author: Dong Kefei is Ph.D. candidate at School of Literature,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 Her academic interest is Western literary theory. E-mail: 2170101007@cnu.edu.cn
一、新型的人機關系與人機共同體
資本主義生產的歷史在某種意義上是基于機器演化的歷史,機器自身的歷史又可以看作是機器與人關系的歷史。機器占據了我們這個時代生產的核心,邁克爾·哈特和安東尼奧·奈格里在《帝國》中所說的非物質勞動時代已經來臨。從工場手工業到機器大工業再到機器的自動化,從轟隆作響的笨重勞作到精巧敏捷的指尖跳躍,從外在于人的機器到內在于人身體的機器,生產工具已經成為人與自然關系轉變中的關鍵。在互聯網時代,工具不再僅為人的生產服務,它更是人類整體活動的工具。現代社會中,與人關系最為親密的工具就是手機。人與手機形成一種新型人機關系,也可以說是人-物關系。手機與人構成了一個“人機共同體”。手機作為一個機器、一個工具、一個物,不再是與人割裂或對立的客體。手機“植入”人的身體,它仿佛就生長在人的手里,成為人的器官,無法與人體剝離。于是在這一新的人機關系中,人絕對而單一的主體性不復存在。正是由于人-機關系中主體性的轉變,以至于我們必須重新思考現代社會中人與物的關系問題。
從人類社會生產的發展進程來看,人與機器的關系展現出三種不同的歷時關系。在工場手工業中,工人的手利用工具進行生產。紡織女工利用紡織機來紡線,從而控制和操縱機器生產。她與紡織機組成一個活的生產裝置,她是這個“活機構的肢體”(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 463)。在機器大工業中,工人的手伺候和服侍機器。工人不再操控機器,而是完全服從于機器的節奏,工人的手內在于機器,是機器“有自我意識”的器官。與工場手工業中工人與機器組成的活的生產裝置不同,人與機器的關系在機器大工業的生產中顛倒了,“在工廠中,是死機構獨立于工人而存在,工人被當作活的附屬物并入死機構”(463)。人不再單純地使用機器,而是服從于機器。人的手不再操控機器,而是按照機器的節奏行動。機器以統治的方式把工人的手納入到這個生產裝置中,工人的手在和機器重復和單調的磨合中總是傷痕累累。這是機器對人的統治,換言之,這是物對人的統治。在機器大工業時代,當工人離開車間,工人的手脫離機器后,手與機器組成的這個生產裝置就解體了。工人只通過機器來工作和勞動。只有當工人回到生產線上,手與機器再次發生關系,生產才得以繼續。人和機器以生產為紐結點構成一個生產機器。但在機器的自動化時代,機器具有自主性,手不再被動地服從機器。手的簡單操作可以使機器自動運轉,而不需要手的完全參與。從這一角度說,人的手從生產過程中解放出來,它外在于機器,不再被機器操縱。從工場手工業時代、機器大工業時代到機器的自動化時代,人與機器由裝置的關系轉向非裝置的關系。機器的自動化使人從機器生產中脫離出來,人重新獲得了掌控機器的能力。
但在互聯網時代,人的手與手機是自主性地綁縛在一起,手與機器不再是敵對關系,手在使用手機的過程中會滋生快感。手機與工場手工業和機器大工業中的機器迥然不同,它不僅是一個功能性的生產機器,同時還可以是一個娛樂機器和消費機器。手機游戲從某個角度來說就是關于手的游戲,手就是它的目標。人的手就與手機組成了一個密不可分的裝置,手機成為人的新器官,一種機器器官。在機器的大工業生產時代,工人與機器是一種可分離、可拆解的關系。而互聯網時代,人與手機是一種器官式、共生式的關系。
人與手機顯現出一種復雜的人機關系,人主動地把手機這一互聯網時代的機器植根于身體之中。人不再是工場手工業中“活機構的肢體”,也不再是機器大工業中死的機器的生產器官①,而以手機為代表的機器成為了人體的一部分,這就是“人機共同體”。
二、感知世界的器官:媒介之媒介
如果說手機表現為一種內在于、植根于人身體的器官,那它還表現為人觸碰世界、感知實在的器官。手機的運作需要人的眼睛、手和手機的同時在場,眼睛、手和手機共同構成一個三位一體的裝置。眼睛是人接收信息的器官,無論人的手以何種方式擺放、觸摸手機,它都是在為人的眼睛服務。互聯網時代,人不再通過感知實在去把握世界,而是通過手機這一中介去認識世界。莫里斯·梅洛-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認為,人的知覺是把握世界存在的方式,而視覺是知覺的根本基石。②人主要以觀看的方式把握客觀實在。視覺相對于聽覺而言,具有一種不可替代的在場性。聽覺需要借助言語傳達信息,視覺則是直接通過眼睛攝取信息。在居伊·德波(Guy Debord)所說的景觀社會(the Society of the Spectacle)中,“視覺取代了觸覺,成為人們把握世界的一種特權性感官”(何衛華149)。視覺壓制了其他四種感官,觀看成為現代人感知世界的主要方式。
德波在20世紀60年代預示了景觀社會的來臨,“在現代生產條件無所不在的社會,生活本身展現為景觀(spectacles)的龐大堆積。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轉化為一個表象”(德波 149)。馬克思所說的“商品的龐大堆積”表現為景觀社會中“景觀的龐大堆積”。五光十色的櫥窗、閃閃發光的包裝和炫目時尚的廣告,商品的符號迅速以消費景觀的形式包圍人群。景觀越來越處于消費的核心,它對社會關系越來越重要。越來越多實在的東西以表征的方式呈現,信息越來越以視覺化的方式流動。現實與影像之間的界限在景觀社會漸趨消失。正如德波所說,“現實顯現于景觀,景觀就是現實。這種彼此的異化(alienation)乃是現存社會的支撐與本質”(4)。景觀既是生產現實的手段,同時還是現實生產的目的。景觀不能被簡單化地理解為一種媒介技術創造的視覺欺騙,“景觀不是影像的聚積,而是以影像為中介的人們之間的社會關系”(3)。在資本主義初級階段的商品交換中,物與物的關系遮蔽了人與人的社會關系,人與人的社會關系物化為商品自身的屬性。德波延續馬克思商品拜物教的批判邏輯,景觀社會就是這種物化關系的景觀化。不僅鮑德里亞(Jean Baudrillard)所說的商品的符號價值以景觀的形式呈現,人的社會關系和社會生產方式也都被景觀化了。社會生產方式的決定性結構由商品生產主導轉換為由影像生產主導的“景觀生產方式”。③
手機既為這種“景觀生產方式”服務,同時又是景觀社會的產物。手機是不斷生產可見性的機器,它具有把不可見性轉換為可見性的能力。德波說,“在真實的世界變成純粹影像之時,純粹影像就變成真實的存在——為催眠行為提供直接動機的動態虛構之物。為了向我們展示人不再能直接把握這一世界,景觀的工作就是利用各種各樣專門化的媒介,因此,看的視覺就自然被提高到以前曾是觸覺享有的特別卓越的地位;最抽象、最易于騙人的視覺,也最不費力地適應于今天社會的普遍抽象”(6)。照相機、錄影機、放映機、電視機等都是這種“專門化的媒介”,它們把真實的世界變成了純粹的影像,把不可見之物轉換為可見之物。世界以景觀的形式呈現,景觀又對世界景觀進行再生產從而生成新的景觀。手機的產生遵循景觀社會內在的生產邏輯,它不僅是“專門化的媒介”,還是“媒介之媒介”(medium of media)。④
如果說媒介發展的歷史是一條線性的歷史,那么直接性就是媒介發展的根基。所謂直接性,指的是媒介的傳播能力迅速、快捷、完整和直面,盡可能地減少中介、轉換、過渡等一切間接性的特質。從書籍到報刊,從書信到電報,從廣播到電視,從電話到手機,從傳統媒介到電子媒介,媒介發展的特性就是面對面的直接性。信息傳遞得越快、越直接、越完整,媒介的直接性就越強。手機同時把包括網絡的一切媒介作為自身的內容,同時自己又是一種新的媒介。手機對舊媒介的功能補償,是多方面、多層次、多角度的,手機成為當下信息傳播直接性最強的媒介。手機如今在媒介中的統領地位,要歸功于互聯網。“每一種新媒介都把一種舊媒介作為自己的內容,在網絡時代,網絡則把以往一切媒介作為了自己的內容”(萊文森,《數字麥克盧漢》 57-58)。手機作為“第五媒體”,直接把“第四媒體”的互聯網合而并之。技術的發展把電腦的功能也置入到手機之中,人的手從電腦的鍵盤上得以解放,開始全面地去觸摸手機。如保羅·萊文森所說“手機本身是對互聯網無意之間釀成的后果的一種補償”(萊文森,《手機:擋不住的呼喚》 10)。智能手機正是互聯網的結果。
技術促成了互聯網與手機的結合,技術也造就了一個機器社會。每一個現代人都被機器所包圍。每一個家庭都是一個機器空間,房屋的四壁鑲嵌著無數的插頭,等待著為機器注入生機,機器的環繞真正構成了現代人的家園。而手機在現代社會中成為一個流動的、便捷的、在家園之外的移動家園。手機不僅僅是社交工具,它還是一切工具的工具,一切行動的開關。因此,人和世界的關系被濃縮為人和手機的關系。所有的媒介都駐扎在手機之中,人把手機作為觀看世界的窗口。人不再依靠身體的感知去把握世界,人觀看世界的方式被手機固定下來,手機成為人和世界間一個總的中介。手機屏幕提供了一個打開多個空間的窗口,它賦予了人進入多個空間的能力。相對于身體存在的單一空間,手機展現了思維流動的多樣性空間。人從觀看世界、接觸實在獲得感知,轉換到通過手機這個介質來認識世界、模擬世界。在這一過程中,手機使人具有一種“不在場的在場”的能力。手機借由自身極強的媒介直接性,壟斷了人感知世界的其他方式,或者說壟斷了人觀看的方式,使人與世界處于一種間接性的關系之中。
三、“拜物教”的產生與手機的“賦魅”
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認為,媒介是人的感官的延伸(麥克盧漢 7)。手機延伸了人觀看的能力,同時在某種程度上也弱化了人感知實在的能力。人在享受手機便利的同時,也受到這個新器官的桎梏。“人機共同體”的出現標志著互聯網時代一種新的拜物教的崛起,我們稱之為手機拜物教。⑤手機拜物教,絕不是一種僅停留在“物戀”、“戀物癖”層面上的拜物教。“人機共同體”的關系中,人不是絕對主宰性的,它同手機是相互依賴、相互配置的關系。有時候人甚至被手機所把控。人與物,主體與客體呈現出一種“拜物教”式的倒置。我們必須明晰“拜物教”這一概念的內涵及其理論淵源,并追問手機在何種程度上,以何種方式成為互聯網時代的拜物教。
拜物教最早產生于原始社會,原始先民賦予自然中的物或具有某些特性的活物以神秘感從而頂禮膜拜,產生了原初意義上的“拜物教”。18世紀法國歷史學家查爾斯·德·布羅斯(Charles De Brosses)在他的比較宗教學研究中最先使用拜物教一詞,原始宗教的起源表現為一種對可感知物的非理性崇拜。馬克思借用了查爾斯·德·布羅斯在《論物神崇拜》宗教研究中的“拜物教”這一表述,在《資本論》中系統地闡述和發展了資本主義社會商品的“拜物教”內涵,以此揭露商品的賦魅和人的異化。馬克思以拜物教為關鍵點來揭露資本主義生產秘密,并展開了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全面批判。
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產品只有通過交換與流通才能成為商品,私人勞動也才能轉化為社會勞動,商品的價值才能實現,資本家才能獲得利潤。商品是資本主義社會最普遍、最有活力的物,它是充盈資本主義社會的細胞。商品除了具有和勞動產品一樣的使用價值外,還因為交換過程產生了交換價值。物在轉換為商品后,商品就具有了一種“可感覺而又超感覺”的特質。對于馬克思而言,他真正想追問的是這種“可感覺而又超感覺”的特質由何而來?物是如何商品化的?勞動力價值是如何被抽象化為商品價值的?這種神秘性的種子在商品的使用價值和價值規律中都尋覓無蹤,只能到商品這種形式本身中尋找。“商品形式的奧秘不過在于:商品形式在人們面前把人們本身勞動的社會性質反映成勞動產品本身的物的性質,反映成這些物的天然的社會屬性,從而把生產者同總勞動的社會關系反映成存在于生產者之外的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由于這種轉換,勞動產品成了商品,成了可感覺而又超感覺的物或社會的物”(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 89)。換句話說,商品并不真的具有神秘性。商品不過是勞動力價值的一種抽象化,商品中凝結的勞動力價值是商品得以交換的基石。商品的神秘性來源于商品形式本身。
在馬克思看來,商品價值的源泉是無差別的人類勞動。商品的交換,實際上是勞動力價值的交換,是人的社會關系的交換。但人很難意識到商品價值與勞動力價值的關聯,勞動力價值在交換場域內被抽象為商品形式。商品被看作是獨立于勞動力價值的存在。“在交換價值上,人的社會關系轉化為物的社會關系;人的能力轉化為物的能力”(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6卷 103)。人與人之間的生產關系表現為物與物的社會關系,創造勞動價值的生產者和勞動產品的生產過程都被掩埋在交換關系之下,只有商品浮現于歷史的地表。它所顯現出來的似乎只有使用價值,這種使用價值的根源被掩蓋了,商品從而具有一種人無法解釋的神秘性。人由此而對商品頂禮膜拜,商品成為商品社會的“物神”。
馬克思在19世紀60年代于《資本論》中,他發現了商品的兩種價值,即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商品的交換價值由勞動力價值決定。但在一百年后,鮑德里亞所生活的20世紀60年代,商品的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已經不能完全涵蓋消費社會中商品交換的全部意義。鮑德里亞由此發現了一種新的拜物教形式,即符號拜物教。在消費社會,商品除了具有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外,還具有符號價值。正是符號價值決定了商品的意義。商品交換不再依據商品的使用價值,而是依據商品的符號價值。這就是商品的符號化。
由資本主義初級階段到20世紀60年代的景觀社會顯現著“拜物教”生成和運作的內在邏輯。從物的商品化,到商品的符號化,再到符號的景觀化,物徹底具有了一種宗教意義上的“神性”。它徹頭徹尾展現了“拜物教”的生成邏輯,其中也顯現了“拜物教”的三個特質:主客體的倒置;真實社會關系的遮蔽;主體欲望的虛假建構。
首先,無論是在商品拜物教還是符號拜物教中,人與物、主體與客體總是呈現一種“拜物教”式的倒置。所謂倒置就是主體與客體位置的互換或關系的顛倒。物無論是以商品的存在形式,還是符號的運作方式,都不再是自足的客體。人也不再是人與物關系中的支配性主體。手機拜物教同樣如此。手機以器官的方式生長在人的身上,手機不再是與人割裂的客體。人與手機形成了一個“人-機共同體”,人不再是二者關系中的支配性主體,而呈現出一種“拜物教”式的倒置。
其次,在“拜物教”關系中,一切社會生產關系都被置換為物與物的關系,一切商品價值的源泉都歸屬于物本身。生產者同勞動產品的關系、勞動價值同商品價值的關系都在交換場域內被物與物的關系所替代。手機拜物教中,手機同樣遮蔽了人與人真實的社會關系。這個社會關系不僅指社會生產關系,還包括社會交往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等一切社會關系。人和人的交往變成了人和手機的交往,甚至手機與手機的交往。物與物的關系由此遮蔽了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
最后,“拜物教”中的物總是表現為主體欲望的虛假客體。按照馬克思的觀點,勞動價值在商品拜物教中被壓制和隱藏起來,以至于勞動者在自己生產的商品上無法發現自身的勞動價值。商品一旦掩蓋了勞動價值,對于勞動者來說它就成了一個神秘對象,就成為了一個欲望客體。人是物的生產者同時又是物的消費者,就此陷入永無終結的消費符碼的鏈條之中。同樣的,具有拜物教特征的手機在壓抑和隱藏了勞動價值的同時,也壓抑和隱藏了各種各樣的社會關系。在手機拜物教中,人在手機上既無法發現勞動價值,也無法看到真實的社會關系。各種各樣的社會關系借助于手機建立聯系,但在使用手機的過程中,人對手機本身產生迷戀,忽視了社會關系本身。手機不過是主體欲望的一個虛假客體。
手機在互聯網時代徹頭徹尾地顯現出了它的“拜物教”特質。在古代社會,人力圖去生產客體。在資本主義社會,人力圖去占有和消費一個客體。客體越來越以景觀的方式呈現。景觀社會又以視覺化的方式加強了商品這一客體的神秘神秘性。在景觀社會并不存在觀看的可能性,只有不觀看的不可能性。手機對世界進行各種各樣的可見性生產,讓世界以視覺化的方式呈現,手機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工具。手機作為“媒介之媒介”,現代社會直接性最強的媒介,成為人感知世界的核心中介。手機這種媒介的直接性反而使人和世界處于一種間接關系之中。手機把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植入手機自身的內部,這種社會關系因而具有某種無法解釋的神秘性,手機由此被“賦魅”了。手機成為現代生活的“必需品”。并不是手機離不開人,而是人離不開手機。在這個意義上,手機成為互聯網時代的拜物教。
注釋【Notes】
①馬克思認為,在機器大工業生產中,工人表現為死的機器的有自我意識的器官。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同死的機器完全一樣。參見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536。
②參見莫里斯·梅洛-龐蒂,《知覺的首要地位及其哲學結論》,王東亮譯(北京:三聯書店,2002):34。
③參見保羅·萊文森,《手機:擋不住的呼喚》,何道寬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48。
④參見居伊·德波,《景觀社會》,王昭風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5。
⑤汪民安在《論家用電器》第一次提出了“手機拜物教”一詞,本文在此借用了這一表述。“手機構成了今天的物神,一種新的手機拜物教誕生了。”參見汪民安,《論家用電器》(鄭州:河南大學出版社,2015):121。
引用文獻【Works Ci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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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