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益晨 李志明
摘 要:網絡謠言之所以能夠引起人們的關注,正是因為其“引人入勝”的內容,網絡傳播的“倍增效應”則很大程度上促成了法律學界對謠言的研究興趣。因網絡謠言的治理因規范和自由的界限模糊,分類方法無疑是處理此類情況的極佳策略。網絡謠言的內容類型、損害利益類型、動機類型以及主體類型,共同織就了一個網絡謠言分類識別的體系。
關鍵詞:網絡謠言;類型;分類識別
中圖分類號:D920.4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9)05-0095-02
網絡謠言是“在網絡上生成或發布并傳播的,沒有事實根據或捏造的虛假信息”[1]。有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人們一方面對網絡謠言口誅筆伐,另一方面卻仍然樂此不疲地點擊著五花八門的網絡謠言。網絡謠言的種類繁多,涉及生活的各個方面,而對紛雜的網絡謠言進行分類,無疑是處理此類情況的極佳策略。
一、網絡謠言類型維度的選取
“網絡謠言只不過是對眾多網絡造謠、傳謠行為的概括性表述”[2]。在一些傳播學的觀點看來,網絡謠言只是傳統謠言媒體傳播表現形態的更新[3]。傳播學給予謠言的關注由來已久,在法律領域則大為不同,網絡傳播的“倍增效應”則很大程度上促成了法律學界對謠言(尤其是網絡謠言)的研究興趣。
(一)所載內容維度
網絡介質是其載體,內容則是其所載之物,網絡謠言之所以能夠引起人們的關注,正是因為其“引人入勝”的內容。調查顯示“網絡謠言中食品安全信息位居第一,占比高達45%”,可見網絡謠言的內容分布其實是不均衡的[4]。因此,根據網絡謠言的內容進行合理分類,一定程度上可以發現網絡謠言的高發領域,這可為社會提供風險預警。
(二)所生損害維度
通過謠言傳播模型的仿真研究,有學者發現“在社交博客網絡上的謠言傳播過程中,那些不顧及自身利益、只是充當業余談資和娛樂功能的謠言,更容易受到遺忘機制的影響”[5]。互聯網時代的信息瞬息萬變,相當一部分網絡謠言我們不能銘記,而且對我們的現實生活也無影響,它們僅存在于人們的談笑風生之中。如果法律所保護的利益和秩序沒有受到客觀損害的話,那么對其進行非難就不能站住腳,也根本不會有予以規制的必要性,所以需要根據網絡謠言的危害性、損害利益的性質進行分類討論。
(三)行為動機維度
網絡謠言的內容千奇百怪一般,編造、傳播網絡謠言的動機同樣千姿百態,如(2015)呂刑終字第93號案件,被告人購買期貨產品,為獲利在貼吧、論壇等網絡場合發布虛假礦難信息;為嘩眾取寵,青島一名設計員利用PS技術在朋友圈編造“福州南路塌陷”的謊言,某犯罪團伙在網上編造散布《輿情員津貼獎金發放表》,虛構“輿情員北戴河會議”[6-7],如(2016)內22刑終109號案件,上訴人因不滿法院判決,為宣泄情緒和實現上訪目的,利用網絡編造發布當地黨政機關腐敗等虛假信息。行為人不同的動機背后,主觀惡性也是有差別的。根據動機進行分類,有助于正確把握行為人造謠、傳謠動機背后的主觀惡性。
(四)主體/參與者維度
主體在法律關系中是不可或缺的,如行政法中稱為相對人、民法中的當事人、刑法中的犯罪嫌疑人等。不同的網絡謠言主體負法律義務不同,所承擔的責任類型也不一樣,比如信息網絡服務提供者依法對網絡謠言信息有監督報告的義務,其法律責任通過“停業整頓、關閉網站、吊銷相關業務許可證或者吊銷營業執照”等方式實現。所以需要對網絡謠言參與者進行分類,確定對應的責任種類和責任分配。
二、網絡謠言的具體類型
網絡謠言的復雜性體現在內容、危害后果、動機、參與者等幾個重要方面,因此下面選取上述四個維度依此進行的類型劃分。
(一)內容類型
從內容指向對象,到內容涉及主題,不同角度對內容的解讀結果會有差異。通過分析收集177則謠言案例,彭云峰根據謠言內容是否包含有明確的批判對象將謠言分為“有明確批判對象型、模糊型和無明確批判對象型”[8]。張亞東等根據網絡謠言內容涉及主題,概括性地將網絡謠言分為“政治軍事類謠言、經濟利益類謠言、科技類謠言、生活常識類謠言、自然倫理類謠言”五種類型[9]。雷霞選取2003-2013年間部分有代表性的數據加以綜合分析,認為抗議性網絡謠言包含“國家民族政治經濟類、健康醫療類、人身安全類、食品安全類、民生法制類、災難事故類、環境污染類、社會腐敗類、社會道德類”九大主題類型[10]。
網絡謠言的主題大致實時反映社會輿論熱點,通過大數據和內容類別可以為網絡謠言的前置跟蹤提供線索,并且在近年“刑罰前置化”傾向的影響下,根據網絡謠言內容的主題進行分類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內容指向的明確性分類沒有內容主題分類的效果明顯,所以綜合學者觀點,本文擬根據網絡謠言的內容將網絡謠言大致分為政治軍事、民生安全、環境社會、災害事故、道德倫理、科技未來等幾種類型。并且,隨著時代變遷、社會遷移,網絡謠言的內容主題也會演變,關于內容的分類需要適時更新;另外相關網絡謠言分類研究的進一步深入,分類樹也會不斷地發芽開枝,類別將更加細致。
(二)損害利益類型
“無論對一個行為進行刑事處罰還是行政處罰,都必須要證明此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存在”[11]。在網絡與現實的“雙層社會”架構中,傳統的“公共場所秩序嚴重混亂”[12]。網絡謠言侵害利益包括個人利益、社會利益和國家利益,根據網絡謠言損害利益的屬性的不同,王利明將其劃分為“危害社會公共利益型謠言”和“危害私人權益型謠言”兩種類型,劉浩等將具有損害謠言分為“損害公共利益的謠言(煽動性言論)”和“損害其他公民合法權利和自由的謠言(誹謗性言論)”兩類[13-15]。但是公共利益與私人利益也不是完全絕緣不相接的,在個人利益可能因為網絡的放大作用轉化為公共利益的場合,公權力要時刻處于機警的狀態。所以,筆者也認為侵犯公共利益的網絡謠言和侵犯私人利益的網絡謠言的分類基本上是可取的,兩種類型網絡謠言的保護和救濟手段是有區別的。而實踐中這方面存在的主要問題,一是公共利益包括社會秩序、經濟秩序等宏大的領域,公共利益的公共性認定有任意性的危險,二是公眾人物等特殊群體部分私益的限縮。
(三)動機目的類型
雷霞將謠言區分為“抗議性謠言”和“非抗議性謠言”,“抗議性謠言”對社會和政府機構、主流意見不滿的網絡謠言進行的專門研究,這種情緒動機往往是現實境遇的真實反照[10]。張亞東等把網絡謠言分為“蓄意捏造的謠言、無意生成的謠言、因事實真相缺失導致的謠言等”,無意的網絡謠言很多可能都是在群體心理的驅動下產生的[9]。綜合前文案例中的情況,依行為人動機的目的性不同,網絡謠言也可以分為牟利性謠言、娛樂性謠言、社交性謠言等;依行為動機的主觀過錯,分為故意的、過失的、無意的。我國刑事法律中,常出現“‘以……為目的,做出一定行為,處以某類刑罰”的立法規范模式,因此基于目的的類型,為網絡謠言提供了刑法的規制視角,而對行為主觀方面的考察也是主流刑法理論一貫的態度。通常抗議性的謠言攻擊性較強,主觀故意的、牟利性動機的網絡謠言社會惡性更大,但這也不是絕對的,仍需要結合具體案情具體分析。
(四)主體/參與者類型
在刑法理論中犯罪主體是犯罪構成要件理論不可或缺的組件,戴津偉將網絡謠言的犯罪主體分為“謠言的制造者、謠言的發布者、謠言的加工者和謠言的傳播者”[16]。前述在刑法意義上的主體分類,是通過謠言的運動行為實現的,沒有注意到行為背后主體的行為和責任能力的差異。主體,或者說網絡謠言的參與者,筆者認為應該根據網絡謠言傳播的整個流程進行分析,因為這樣才能夠盡可能較完整地“捕捉”參與網絡謠言的主體。因此,網絡謠言的參與者按照其“產生—傳播—接收”的過程可以分為網絡謠言的發布者、傳播者、服務提供者、監督管理者以及接收者。網絡謠言的發布者編造和捏造來制造網絡謠言,傳播者基于各種不同的目的對網絡謠言加以擴散,而服務提供者則為網絡謠言的傳播提供信息網絡服務,監督管理者(包括各種公益性的社會組織、政府機關)則對其予以阻斷或者調查澄清,接收者則是廣大網民。網絡謠言的發布者、傳播者享有基本權利,承擔一般公民義務,網絡信息服務提供者和監督管理者則負有更高的注意管理義務。
上述網絡謠言的內容類型、損害利益類型、動機類型以及主體類型,共同組成網絡謠言分類識別的體系。通過對網絡謠言內容主題的大數據分析,社會能夠建立一種常態化的預防機制,有針對性地把關監控。但是必須意識到網絡謠言的內容其實并不能和社會危害性形成穩定的映射關系,社會危害性的程度才是法律規范網絡謠言限度的決定性因素,否則“愚人節”“善意的謊言”便不會得到普遍的接納和認可。單純地根據網絡謠言的內容進行判斷,會造成規范偏差,更為危險的是引發“寒蟬效應”,損害公民的言論自由權利。“法無禁止即自由”,自由與規制是事物的兩個方面,因此限制規制的范圍也就是保障了自由的權利,納入損害尺度能夠很好地避免規制的擴張和對自由的限縮。可納入法律規范的網絡謠言應該兼具描述性與評價性,而評價的客觀性是其規范有效的關鍵所在[17]。所以,網絡謠言的評價需要借助實際損害的客觀情況,根據網絡謠言的危害性,損害利益不同進行分類。網絡上的謠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網絡謠言背后的參與者(主體)才是推動它的有生力量,強制刪除網絡謠言不是解決網絡謠言蔓生的最好辦法,將主體與損害結果連接起來,將網絡謠言的參與者分類,明確各自的權利義務,并按照不同的動機目的分類,合理歸責、分流規制才是可行之道。
三、四維度下網絡謠言類型間的協同交互
網絡謠言因其“引人入勝”的內容博得眼球關注,而網絡謠言產生損害的社會危害性是引發社會治理訴求的根本原因,編造、傳播網絡謠言的動機千姿百態,互聯網時代每個人都是信息社會的參與者,但是不同的參與者因其主體性質的區別所負法律義務又有不同,對網絡謠言產生的損害結果承擔的責任類型也不一樣。可規范的網絡謠言是我們可以或需要通過法律手段加以規范的,不可規范性網絡謠言則反之。但是實踐中,網絡謠言的治理卻因規范和自由的界限模糊,使得個案的處理、裁決引發社會爭議。所以,網絡謠言的分類研究十分必要,其內容類別一定程度上可以指示網絡謠言的高發領域,具有風險警示作用,其危害后果類型則影響法律的具體保護程度和方式,行為動機類型和參與者類型則為網絡謠言的責任承擔提供了差異化的參照系,各個維度之下的網絡謠言類型間密切聯系,相互補足支撐,共同服務于網絡謠言分類識別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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