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詞典》與《現代漢語規范詞典》比較研究

周連英

摘 要：從詞匯語義學的角度，就《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與《現代漢語規范詞典》（第3版）的詞條收錄、義項收錄、詞義解釋等方面，進行比較研究。同時，參照相關工具書和語料庫，就《現代漢語詞典》需要改進的地方進行討論?！冬F代漢語詞典》在詞目、義項收錄方面，存在詞條義項多收、少收的現象;在釋義方面，存在釋義不準確、義域不恰當、釋義無著落以及循環釋義等現象。

關鍵詞：《現代漢語詞典》;《現代漢語規范詞典》;比較

《現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漢》）是一部不斷反映語言發展狀況、促進語言規范的中型語文工具書，是我國第一部確定現代漢語詞匯規范的詞典?！冬F漢》具有收詞精當、釋義準確、舉例典型等優點，經過不斷修訂，至第七版更為完善[1]。由于詞典編纂規模較大，《現漢》難免會存在一些疏漏之處。本文主要參對《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和《現代漢語規范詞典》（第3版）[2]（以下簡稱《規范》），輔之以《現代漢語大詞典》[3]（以下簡稱《大詞典》）、《實用現代漢語詞典》[4]（以下簡稱《實用》）、《新版實用工具書現代漢語詞典》[5]（以下簡稱《新版實用》）和《新華詞典》[6]，以及相關語料庫，就《現漢》詞典中有待改進的地方進行討論。

呂叔湘曾說過：“假如能時時應用這個比較方法，不看文法書也不妨;假如不應用比較的方法，看了文法書也是徒然?！盵7]（P132）我們把《現漢》和《規范》進行對比，主要目的是以《規范》為參照，從二者的差異入手，發現《現漢》有待改進之處。本文主要從詞條收錄、義項收錄和詞義解釋三個方面進行討論。胡明揚等在《詞典學概論》中提出了語文詞典的選詞原則，主要有價值原則、科學性原則和規范、描寫原則[8]（P224）。本文將在這些原則的指導下進行討論分析。關于詞條、義項是否該收，晃繼周認為，“從根本上說，還是要以詞頻統計為基本依據”[9]。因此，我們參考了北大CCL語料庫、中國傳媒大學語料庫等學術語料庫和人民網、傳媒網等傳媒語料庫，并充分利用檢索工具等現代化科技手段，在借鑒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綜合運用語言學、統計學、辭書學等相關理論進行分析和歸納。

一、詞條收錄

《現漢》收詞精當，多次修訂，在增、刪、改中逐步豐富和完善，體現了與時俱進的特點。在與《規范》對比的過程中，對于部分詞條是否該收，我們認為仍待商榷，下面從多收詞條、少收詞條兩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多收詞條

（1）【斧鑿痕】<書>名詞，用斧子和鑿子加工留下的痕跡，多比喻詩文、詞句造作而不自然。

《規范》《實用》《新版實用》《新華詞典》都沒有收錄。

北大語料庫有19條用例，其中，只有5條用“斧鑿痕”，其余用的都是“斧鑿痕跡”;人民網有145條用例，其中，只有20條用“斧鑿痕”，另外125條用的都是“斧鑿痕跡”。由此可見，該詞條使用頻率的確很低。因此，我們認為沒有必要收錄。

（二）少收詞條

正如葉蜚聲、徐通鏘所說：“新事物的出現、舊事物的消亡和認識的深化，都必然會在詞匯和詞義中打上自己的印記。”[10]（P68）可以說，詞匯能最直接、最迅捷地反映語言的發展變化?！冬F漢》在詞條收錄方面與時俱進，較為全面地反映了詞匯系統的新面貌。然而，它并不是盡善盡美的，有個別詞條《現漢》未收，我們認為可以酌情收錄，謹作商討。

（2）【伏旱】伏天出現的旱象。

該詞條《規范》《大詞典》收錄而《現漢》未收。

“伏旱”在北大語料庫有119條用例，人民網有2201條用例。可見，該詞使用頻率較高。同時，《現漢》收錄了同一語義場中的詞條“洪澇”。因此，我們認為“伏旱”也應當收錄。

（3）【服務臺】旅館、飯店等公共場所為方便服務而設置的柜臺。

該詞條《規范》收錄而《現漢》未收。

“服務臺”在北大語料庫有629條用例，中國傳媒大學語料庫有34039條用例，人民網有24968條用例。根據該詞在語料庫中的顯示，它廣泛涉及社會生活、時政、財經、法治、健康、時尚、家電等各個領域。由此可見，該詞條應用范圍廣，使用頻率高。因此，我們認為該詞應當收錄。

（4）【輔導員】對學生或學員思想或學習進行輔導的人員。

該詞條《規范》《大詞典》收錄而《現漢》未收。

“輔導員”在北大語料庫有720條用例，中國傳媒大學語料庫有375條用例，人民網有39889條用例。輔導員在高校管理制度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是校園高頻詞，實用性強。因此，我們認為該詞應當收錄。

（5）【付款】交付款項。

該詞條《規范》《大詞典》收錄而《現漢》未收。

“付款”在北大語料庫有3106條用例，中國傳媒大學語料庫有1742條用例，人民網有142990條用例。它是日常生活和經濟往來中的高頻詞，常用于銀行貸款、房貸、餐飲、網購等事項，應用范圍廣，具有很強的實用性。因此，我們認為該詞應當收錄。與此類似的還有“付錢”“付息”等。

（6）【負值】小于零的數值。

該詞條《規范》《大詞典》收錄而《現漢》未收。

“負值”在北大語料庫有130條用例，中國傳媒大學語料庫有2786條用例，人民網有9131條用例。由此可見，該詞條使用頻率較高。同時，《現漢》收錄了“負增長”詞條，并將它解釋為：“指增長率為負值，即在規模、數量等方面有所減少或下降?！薄柏撝怠痹~條的失收會造成“負增長”的釋義沒有著落。因此，從使用頻率和元語言兩個方面考慮，我們認為該詞應當收錄。

二、義項收錄

所謂“義項”，“是詞的理性意義的分項說明”[11]（P274），它是對詞義進行概括加工的產物。為了便于認識、說明和掌握詞義，必須對它進行分解。在編纂詞典時，要將詞的理性意義分解為若干項加以說明、解釋。各類辭書，各有自身的性質特點、功能定位，它們對義項的收錄、設立也不盡相同。但這并不代表義項可以隨意設立，相反，每部辭書對義項的設立都有十分嚴格的要求。正如有學者指出的，“如果辭書收入某一個義項，那么它反映的是一個客觀存在的義位;如果辭書不收入一個義項，要么這一個義項不存在，要么不在該辭典的收詞范圍之中。”[12]（P199）《現漢》的義項收錄也有自己的原則和標準，這里我們只對《現漢》少收的義項進行討論。

（7）【孵化】昆蟲、魚類、鳥類或爬行動物的卵在一定溫度和其他條件下變成幼蟲或幼體。

除此之外，《規范》還收錄了另外一個義項：“比喻對新事物進行培育、培養，使發展（現多指對新創辦的高新技術企業的扶植）。幾年來該研發中心已～了數十家高科技企業。”

我們從北大語料庫隨機抽取100條用例，有39條用的是該義項;從中國傳媒大學語料庫隨機抽取100條用例，有38條用的是該義項;從人民網隨機抽取100條用例，有57條用的是該義項。由此可見，該義項的使用較為普遍，而且隨著高新技術的發展，它的使用頻率會越來越高。因此，我們認為應當增補這一義項。

（8）【腐蝕劑】有腐蝕作用的化學物質。

除此之外，《規范》還收錄了另外一個義項：“比喻能使人變壞的因素?！薄洞笤~典》中也設立了這一義項。

“腐蝕劑”在北大語料庫有49條用例，其中43條用的是該義項;中國傳媒大學語料庫共有3條用例，全部用的是該義項;從人民網隨機抽取100條用例，其中88條用的是該義項。由此可見，“腐蝕劑”的這一比喻義項使用頻率很高，表達效果也十分生動形象。因此，我們認為應當增補這一義項。

（9）【賦2】①舊指農業稅。②征收（賦稅）。

除此之外，《規范》還收錄了另外一個義項：“人的天性，先天具有的資質。”

我們從北大語料庫隨機抽取100條用例，有38條用的是該義項;從中國傳媒大學語料庫隨機100條用例，有19條用的是該義項。同時，《現漢》收錄了“賦性”詞條，它的釋義用的就是這一義項。因此，我們認為應當增補這一義項。

三、詞義解釋

國內外的詞典學家們一致指出，“一部詞典的質量高低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釋義的質量”[8]，“詞義是詞典編撰者所關注的中心問題。詞典編纂者所有的裁奪，幾乎都與在詞典中如何處理詞義有直接或間接的關系”[13]（P137）。我們知道，釋義的科學性、釋義方法的規范性是一部高質量詞典的標志，《現漢》在這方面已做得相當出色，但仍然存在一些問題。

（一）釋義不準確

（10）【俯臥】臉朝下躺著。

《規范》對該詞條的釋義是：“胸腹部朝下趴著。”

二者的釋義有兩處區別：一是部位不同，二是動作不同。就部位而言，我們認為應包括“臉”和“胸腹部”，它們都可以有“俯臥”的姿勢;就動作而言，臉朝下稱為“躺著”顯然不符合人們的認知習慣，“趴著”無疑更為合適。因此，我們認為該詞條的釋義有待修正。

（11）【孵化】昆蟲、魚類、鳥類或爬行動物的卵在一定的溫度和其他條件下變成幼蟲或幼體。

《規范》對該詞條的釋義是：“卵生動物的受精卵在一定溫度條件下發育成幼體?！?/p>

《現漢》將釋義對象限定為昆蟲、魚類、鳥類或爬行動物，其實，還有其他動物也產卵，如兩棲動物。這一釋義就不夠全面、周延。相比之下，《規范》將釋義對象界定為“卵生動物”，無疑更為準確、簡明，這一點可供《現漢》借鑒?！兑幏丁返尼屃x也有不足之處，它只是將“孵化”的條件限制在“一定的溫度條件下”，與之相較，《現漢》“在一定的溫度和其他條件下”就更為科學，也更為完善。因此，我們認為兩部詞典對該詞條的釋義都應稍加斟酌。

（二）義域不恰當

1.義域較寬

（12）【拂拭】撣掉或擦掉（塵土）。

《規范》對該詞條的釋義是：“撣掉或擦掉物體表面的（塵土）。”

兩相對比，我們認為《規范》的釋義更為確切。因為塵土既有可能是外表的，也有可能是附著于內里的，而“拂拭”通常用于表面這一場合?！冬F漢》該詞條釋義中，“塵土”的義域較寬，不夠嚴謹。因此，將“塵土”限定在“物體表面”這一義域似乎更為恰當。

（13）【撫養】愛護并教導。

《規范》對該詞條的釋義是：“關心愛護并教育培養?！畵狃B只用于長輩對晚輩;‘扶養可用于平輩之間或晚輩對長輩?！?/p>

“撫養”在北大語料庫有83條用例，其中77條用于長輩對晚輩;從中國傳媒大學語料庫隨機抽取100條用例，有97條用于長輩對晚輩;從人民網隨機抽取100條用例，有96條用于長輩對晚輩。同時，《現漢》該詞條的義域較為寬泛，指稱對象不夠明確。因此，我們認為該詞條的釋義可借鑒《規范》的作法，標明使用語域與對象范疇，以免誤用。與此類似的還有“撫愛”“扶掖”等。

2.義域較窄

（14）【浮塵】①附在物體表面的灰塵。②大量細小沙塵漂浮在空中，使天空變成土黃的天氣現象。這些漂浮的沙塵多因沙塵暴、揚沙而引起。

《規范》《大詞典》《實用》《新版實用》對義項①的解釋是：“漂浮在空中或落在物體表面的塵土。”

北大語料庫中有以下用例：“如果空氣中有較多的浮塵，空氣中的水蒸氣就凝結在這些浮塵上面，這就是霧”，“此外，大氣中的浮塵等雜質也能吸收一部分太陽輻射，但其量甚微”。由此可見，“浮塵”既可以是附在物體表面的灰塵，也可以是漂浮在空氣中的灰塵。因此，我們認為《現漢》“浮塵”義項①釋義較窄。

（15）【浮游】①在水中漂浮移動。②漫游。

《規范》《大詞典》《實用》《新版實用》對義項①的解釋是：“在水中或空氣中游動。”

人民網有以下用例：“浮塵是塵土、細沙均勻地浮游在空中，使水平能見度小于10公里的一種天氣現象”，“‘軍團菌隱藏在空調制冷裝置中，隨冷風吹出浮游在空氣中，過敏性體質者、老年人、兒童等吸入這種帶菌空氣后，極可能出現咳嗽、胸痛、寒戰、發熱、胸悶、氣喘等癥狀”，“抑止浮游病毒”等用例。由此可見，“浮游”既可以是指在水中漂浮移動，也可以是指在空氣中游動。因此，我們認為《現漢》“浮游”義項①同“浮塵”義項①一樣，也是釋義較窄。

（三）釋義無著落

（16）【負增長】指增長率為負值，即在規模、數量等方面有所減少或下降。

前面曾經提到《現漢》并沒有收錄“負值”這一詞條，這就會造成“負增長”的釋義無著落，也會造成詞典使用者的疑惑：究竟什么是“負值”？因此，我們認為要酌情考慮詞語釋義的閉環性原則，以免造成釋義無著落現象的發生。

（四）循環釋義

（17）【腐舊】陳腐，陳舊。

【陳腐】陳舊，腐朽。

【陳舊】舊的，過時的。

可以發現，“腐舊”的解釋詞“陳腐”已包含了另一個解釋詞“陳舊”，這樣就使得詞典使用者必須再查“陳舊”是什么意思。顯然，《現漢》采用了等義對換的方法進行解釋，這一方面造成了循環釋義，另一方面也不符合“用戶友好”的原則。

（18）【改變】①事物發生顯著的差別。②改換，更動。

【改換】改掉原來的，換成另外的。

【更動】改動，變更。

【改動】變動（文字、項目、次序等）。

【變更】①事物發生顯著差別。②改換，更動。

這里主要探討“改變”的第二個義項。可以看出，“改變”與“變更”的釋義完全相同，其他詞語的解釋也存在著等義對換的現象，這就造成了釋義的交叉循環，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釋義的完整與準確。

《新華詞典》沒有收錄“改變”這個詞條;《大詞典》《實用》、《新版實用》對“改變”第二個義項的釋義與《現漢》相同，也存在一定問題;《規范》對第二個義項的釋義為：“使發生變化?！边@就避免了詞語對釋所造成的釋義循環，也符合“用戶友好”的原則。相對而言，《規范》的解釋更為合適、得當。

《現漢》是漢語辭書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具有“共時性、簡明性、語文性、規范性”的特殊性質[14]，在語音、字形、義項分合等多方面反映出其編纂的規范意識。它注重開放性、發展性和包容性，動態反映社會語言生活;跟蹤并尊重社會語言生活實際，及時反映社會語言生活中出現的新事物、新現象、新關系和新認識，確保了詞典的權威性和科學性。經多次修改已趨于完善，但仍有值得商榷之處。本文在語料搜集的基礎上，采用描寫與解釋相結合、定量與定性相結合與比較研究的方法，主要從詞條收錄、義項收錄和詞義解釋三個方面入手，對照《規范》討論《現漢》有待改進的地方。增、刪、改的原則也是《現漢》的編寫宗旨，目的是使這部詞典在推廣普通話、促進漢語規范化方面，在漢語教學等方面，更好地發揮它應有的作用[1]。由于自身專業知識水平的不足，本文也存在著很多缺憾，主要表現為：一是對《現漢》收詞原則的考察不夠系統化和科學化;二是語料規模不夠大，人工統計也有一定誤差。本文的研究還有待于進一步改進、提高，敬請方家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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