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杰 宗喀·漾正岡布
摘 要:鄉村文化對鄉村生活理念、居住格局和生產方式等具有強大的引導和支撐作用,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根和魂。因地制宜實施鄉村文化振興戰略,需要與物質文明、精神文明等變遷相適應的文化變遷。以青海民和縣杏兒鄉7個自然村為例,在文化交融視域下探析鄉村文化的變遷,提出為適應工業化城鎮化背景下鄉村社會內源性和外源性發展,應在時代變遷中凸顯文化的區域特色、鄉土特色和民族特色,在傳承和創新中對鄉村“原生型”“關聯型”“碎片元素型”活態文化功能進行整體性提升。在尊重多族群主體性、相融性和多樣性的基礎上,形成“整合-展示”“吸納-交融”“整體-活態”的文化傳承與變遷路徑。
關鍵詞:鄉村文化;文化交融;鄉村振興;民族地區
“三農”問題是關系國計民生的重大問題,從2004年至今,我國已連續15年發布中央一號文件指導“三農”工作。2005年,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提出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中首次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強調要按照“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總要求,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的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鄉村振興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必經之路,提高農村物質水平固然重要,但要真正振興農村,文化振興才是根本。
從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到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對應的是中國農村當前正在發生的千年未有之變局中的“治理之變”“基礎結構之變”和“價值之變”。鄉村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草根也是最具魅力的傳統文化[1]。鄉村文化建設是黨和國家一以貫之的目標和戰略要求。從發展的角度來說,文化產業的發展大有潛力。隨著城鎮化的推進和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在經濟條件不斷改善的情況下,居民開始追求精神生活的富足,以文化為抓手,大力發展文化產業,讓農村發展更有活力。從傳承的角度來說,鄉村文化是中華文化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發展鄉村文化是保持中華文化多樣性、讓中華文化更加豐富且有活力的現實需要。
一、田野點概況及地方實踐
(一)田野點基本概況
青海民和縣杏兒鄉位于甘青兩省交界拉脊山南端的日扎山下,海拔在2 000~2 300米之間,距民和縣城110公里,東北分別與官亭鎮、甘溝鄉為鄰,西北與化隆縣塔加鄉接壤,南與甘肅積石山縣隔河相望。據《民和縣志》記載,杏兒鄉所在地古為羌地,隨后有位商人諾爾布桑保把此地作為自己的牧場和“牛圈”,當時在牧場有金姓、王姓、喬姓三戶人家,之后漢、土族先民陸續遷來。這里是多元文化共存藏、漢、土多民族共居的民族鄉,形成以藏傳佛教文化為核心的藏文化、以儒釋道為基礎的漢文化,是古絲綢之路和唐蕃古道必經之地,也是河湟文化的發祥地之一。全鄉總面積654平方公里,共有7個自然村32個社(莊),截止2018年12月全鄉共有村民1 044戶,4 536名藏、漢、土族群眾,其中藏族占68%,漢族占22%,土族占10%。現有耕地面積10 01572畝,是一個以農業為主、牧業為輔的多民族聚居鄉。藏、漢、土三類不同的民族文化交匯在這一區域,成為一種多元文化交融的時空場域,多族群地域文化呈現多元性、融合共生性和復雜性等特點。
其中協拉村、勝利村和峨哇村為單一民族藏族聚居村,這三個村主要以農業和畜牧業為主,保存有多處歷史文化遺產,如著名的“峨爾洼寺”(建于明成化年間:公元1465-1487年)和“杏兒寺”(建于明天啟三年:公元1623年),“峨爾洼寺”藏語稱“峨爾哇吉祥靜慮洲”,“峨爾哇” 系藏語“牛圈”之變音;“杏兒寺”藏語全稱“才旦噶丹夏珠林”,意為“才旦具喜講修洲”。其他四個村是藏、漢、土族互嵌式居住格局村,以種植業、第三產業及外出務工為主。以前當地藏族人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1956年后,漢族、土族和其他地方的藏族逐步搬遷定居,從事農業種植,但游牧文化對當地的影響一直存在。
文化變遷可以分為無意識的變遷和有意識的變遷,而有意識的變遷按類型分為主動變遷、指導性變遷和強制變遷三種類型。文化的變遷是隨社會的變遷而變遷的,是文化內因和外因相互作用的結果。從文化內部因素來看,文化的接觸和傳播、新的發明和發現、價值觀的沖突等是變遷的主要原因。從文化的外部條件來看,社會關系和結構的變動、人口和自然環境的變化等是變遷的次要原因。
(二)田野點的地方實踐
杏兒鄉屬于北溫帶高原半干旱大陸性季風氣候區,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傳統文化對人們的影響較深,傳統文化方式支配著人們的行為習慣和價值取向,但是工業化、城鎮化的發展和產業結構的調整,打破了傳統單一的生計方式。人們的生計方式與所處的自然環境息息相關,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結構的多元化變遷必然引起思維方式、價值觀念、農牧地制度、經濟收入、家庭婚姻生活和心理等文化結構的變遷,逐漸形成相對開放的文化心理。勝利村和峨哇村近幾年以“峨爾洼寺”為中心,推動鄉村旅游文化產業,帶動文化轉型和生計方式變遷,旅游產業的嵌入大大加快了當地的文化轉型。在最初政府的指導性變遷基礎上,當地文化中的主動性變遷因素不斷增長。
卡灑哇村、亂石頭村、日扎村和協拉村是藏、漢、土多民族互嵌式居住格局村落,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形成“美美與共”“和而不同”的村落文化,文化中開放融合的同質因素增多,多民族、多文化、多種生產方式等構成了當地特有的內部文化結構。農戶主要以農牧業和商業為主,為適應工業化城鎮化發展,文化變遷的主動性因素較強。
大莊村為單一民族聚居村,是半農半牧的原生態村落,以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為主,小農意識和思維方式根深蒂固,原生態文化保留較多,外來文化的影響和沖擊相對較小,絕大多數農戶的收入主要以飼養牦牛、黃牛、驢、騾、山羊、綿羊等為主。人們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經濟收入和心理等文化結構的主動性變遷較弱。
與計劃經濟時代相比,農戶的物質生活已經達到歷史最高水平,但因文化知識和技術欠缺,打工找不到好的工種,只能靠體力掙辛苦錢。由于城市多元環境的影響,進城務工人員中,許多夫妻感情出現裂痕,造成單親家庭增多,村民的精神壓力普遍增大。
由于遷徙互動及“馬賽克式”的交錯居住格局和土地互嵌,各族群之間在長期互嵌式日常生產生活中存在廣泛的經濟與社會交往,從族群遷徙“相遇到互動再到互助相融的歷史過程中,形成了差異共生的命運共同體”[2],這種互動與互助相融形成多族群之間文化交錯認同、差異共生“和而不同”“美美與共”的多族群共居民族關系。
二、文化的變遷、交融和發展
隨著城鎮化的快速發展,城鄉經濟發展不平衡,人們的生計方式和文化價值觀也發生了變遷。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中國的行政村、自然村數量大幅度減少,行政村從1986年到2011年減少258 020個,平均每年減少10 321個;自然村從1990年到2013年共減少1 123 200個,平均每年減少48 835個[3]。村落是鄉村文化傳承的場域,2012年,中國城鎮人口首次超過農村人口,這標志著當代中國已經從鄉村社會轉型為城鎮化社會。
鄉村文化對鄉村生活理念、居住格局和生產方式具有強大的引導和支撐作用,費孝通認為農民的人文世界一般是屬于民間的范圍,這個范圍里有多種層次的文化,它有已接受了的大傳統,而同時保持著原有小傳統的本身,有些是暴露在地上的,有些是隱蔽在地下的,甚至有些已打進了潛意識的文化[4]。鄉村文化是中國的母體文化,是幾千年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的村規民約、生活習俗、生產方式、民間信仰等的精神家園沉淀,是村民創造性、能動性和團結互助的精神動力。在社會轉型期,中國鄉村居民一方面有對中國百年之久追趕西方現代化的期盼,另一方面,面對快速消逝的鄉村文化,也感到陣痛和擔憂[5]。按城鎮化的五個硬指標要求,真正融入城鎮化的人只是少部分,更多的人在“亦城亦鄉”“半工半農”的夾縫中漂泊不定。
現代社會以市場經濟為主導,許多傳統文化在“亦城亦鄉”中受外來文化的影響,引起鄉村傳統文化的變遷,使鄉村文化逐漸失去原有的源泉和動力,年輕的村民對自己家鄉的許多民間文化和鄉土文化的認同與認知慢慢消失。我國農民整體文化素質相對偏低, 而最具有文化活力的中青年人常年在外,這不僅加劇了農村文化單調化的趨勢,而且,國家統計局2019年2月公布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數據顯示,國家諸多建設農村文化的政策和措施在農村基層社區難以落實到位[6]。青海杏兒鄉是藏族、漢族、土族多元文化共存、多族群共居的傳統村落,社會組織的核心要素以血緣、地緣為紐帶,呈現單向、封閉的社會結構。杏兒鄉大部分年輕人都外出務工,村里剩下的大多是留守婦女、留守兒童和空巢老人,而近幾年,留守婦女和留守兒童也跟隨丈夫進城,留下老無所依的空巢老人。與其他鄉村不同的是,杏兒鄉村莊的大部分外出務工人員在村里舉行重大的節日儀式活動時,都能按時返回家鄉積極參加文化活動,并且大多數村莊村民的居住家園修建的也比較好,大部分是磚混結構的松木門窗的房子,加上院落,每家每戶的住房面積都在300平方米左右。兒子和兒媳婦大部分與老人居住在一起,有的即使和父母分家,但大部分時間仍與父母居住在一起,主要是為了方便照顧父母,這是當地村民推崇孝道文化的力證和思想觀念的共識。
同時,圍繞人的生老病死和婚喪嫁娶所固有的文化儀式正在逐漸變遷。2018年杏兒鄉制訂了鄉規民約,積極倡導喜事新辦、厚養薄葬、勤儉節約、文明理事的社會新風尚。在尊重傳統民俗的基礎上,盡量減少不必要的禮節和縮短舉行各種禮儀時間。婚姻由以前的“內婚制”逐漸演變為婚姻自由,通婚圈逐漸從本地本民族向外地本民族或其他民族擴展,族際通婚由以前的排斥逐漸演變為認同,且藏漢族際通婚有逐漸增加的趨勢。2010年藏漢通婚總人數為10萬人,比2000年增加6 000人,其中藏族男性與漢族通婚人口增加3 562人,藏族女性與漢族通婚人口增加了2 458人,男性比女性多1 104人。從通婚性別比看,藏漢通婚性別比2000年“五普”的時候為61.2,2010年“六普”的時候上升為64.6,這兩個數據以及變動趨勢說明藏族與漢族的通婚中,藏族女性嫁給漢族男性的人數明顯多于藏族男性娶漢族女性,但是這種差距在縮小[7]。藏漢通婚增加是由于兩個族的互動及交往交流交融的結果。
葬禮是村莊無法舍棄的規則儀式。主持葬禮儀式的陰陽先生由于大多是家族傳承的,年輕人已后繼無人,所以葬禮儀式不得不簡化。許多民間文化面臨逐漸湮滅的境地。村莊文化活動日漸式微,棋牌文化、網絡文化等的大肆傳播更是讓鄉村文化流于粗俗。青年人對家鄉的記憶,慢慢地就只剩下年邁的父母。農村情淡人散,人們夢里老家的模樣變的越來越模糊,“鄉愁”已然找不到昔日寄托的場景。
在杏兒鄉,傳統的家庭性別觀念認為女孩子不應該多讀書而應固守于家庭,這一傳統觀念依然影響著人們對新知識新事物的接受。LM(女,37歲,大專,峨哇村小學教師)講述了在求學過程中受到的來自家庭及村落的社會輿論壓力:“1990年代初,我考上高中,爺爺奶奶爸爸都反對我繼續上學,說女孩子上什么高中。媽媽頂住了種種壓力供我在縣城上高中,村里也有人說,女孩子上學干什么呢?支持的人很少,反對的人多。但村委會獎勵我,讓其他女孩子向我學習,三年后我考上了大學,成為村里的第一個女大學生,現在我當老師可以教書育人。”在村委會和母親的支持和獎勵下,LM成為人民教師,實現了自己的夢想,也改變了村民的舊觀念。在自覺追求現代生活方式的過程中,年輕一代的女性并不輕易屈從于傳統家庭觀念和愚昧落后的鄉風鄉俗,個體在沖破鄉村傳統價值觀念束縛的過程中,指導性變遷的力量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8]。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的發展,指導性變遷逐漸增進鄉村社會自主性變遷,鄉村舊的價值觀念逐漸被改變。
人類的許多生產方式、風俗習慣、社會結構和文化特征與所處的自然環境息息相關,每個地方的民俗禮儀文化都是多年積習而成的。杏兒鄉的許多藏漢土民族以自然村莊為單位,在每年農歷正月十五日至五月十三日舉行民間山神祭祀“拉則”節儀式活動,這個儀式是該地域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大傳統文化事項和范本。從儀式互動到交往擴展,激發群體的情感融合、身份認同和文化認同,促進文化交融。
提高鄉村社會文明程度,煥發鄉村文明新氣象對于推動鄉村振興戰略實施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范式。峨哇村以“峨爾洼寺”為著稱,近幾年通過舉辦“傳承傳統文化、感受鄉村魅力”為主題的文化旅游節,以藏舞、拉伊、民族樂器表演等方式,大力發展鄉村文化,增強村民文化自信,推進“峨爾洼寺”文化和“拉則”節儀式、傳承向更高層次發展,進一步提升了“峨爾洼寺”文化和“拉則”節儀式這重大傳統民族文化的知名度和影響力。
為了增強年輕村民對自己家鄉民間文化和鄉土文化的認同與認知,政府積極挖掘優秀傳統文化資源,培育鄉土文化人才,打造地方特色文化,創新發展文化產業,釋放鄉村文化內在潛力,以繁榮農村文化、培育文明鄉風,助力鄉村振興。
三、鄉村文化振興的四重維度
我們所需要的鄉村振興不單純是某一領域、某一方面的振興,而是既包括經濟、社會和文化振興,也包括治理體系創新和生態文明進步在內的全面振興[8]。鄉村振興離不開鄉村文化振興,一個國家綜合國力是否真正強,經濟發展是一個重要指標,而文化振興是根本。鄉村文化是中華民族文化的源頭,是文化強國可持續發展的基石。
杏兒鄉是多民族聚居與多元文化交融匯聚之地,由于受市場經濟和外來文化的影響,鄉村民間文化和鄉土文化受到很大沖擊,一些非物質文化遺產逐漸流失,甚至有消失的危險。習近平總書記說少數民族文化是我們中華民族共有的文化資產,我們尊重文化多樣性“把根留住”是鄉風文明的要求,讓文化在農村留下來活起來,產生鄉村文明的“內生動力”,傳承和弘揚農村傳統優秀文化,讓民間文化和鄉土文化形成鄉村特色[9]。趙旭東認為人類整體將面對一種新的世界交往形態,即由彼此互動交流`鑄造'的互惠共享的新局面[10]。在多元文化共存、多民族共居的地域,形成不同群體從相交到相融“美美與共”的“整合-展示”與“吸納-交融”的活態演變建構秩序(見圖1),是振興鄉村文化的有效路徑。
(一)培育人才,讓鄉村文化傳下來
堅持農民主體地位,充分尊重農民意愿,切實發揮農民在鄉村振興中的主體作用,調動億萬農民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激活鄉村振興內生動力[11]。在鄉村文化振興戰略中,應把農民作為文化人才隊伍培養傳承的主體,挖掘鄉土文化能人、民間文化傳承人和民間藝人。
近年來,隨著城鄉一體化進程的加速,杏兒鄉有勞動能力的農牧民大多數進入城市尋求發展機會,造成鄉村文化振興主體的流失或缺失,導致鄉村一些優秀傳統文化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得不到應有的挖掘與活態傳承,使鄉村文化基因和血脈難以延續,影響了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雖然年長一輩的杏兒鄉村民對于鄉土文化仍保留著深厚的情感,但只靠中老年人這一群體對鄉村文化傳承顯得力不從心。所以,我們應明確農村多元主體在鄉村振興中的地位以及培育有較高文化素養、較強生存和發展能力以及責任擔當意識的多元主體,才能為鄉村振興奠定人力資源基礎[12]。培育新型鄉土文化人才,堅持培、用并重,進行分類培訓,加大“教、傳、幫、帶”力度,創新培育模式,在多民族之間促進文化交流交錯認同、差異共生,不同群體在相交相融過程中進行文化互鑒,形成“和而不同”的多族群共居民族關系。農民是鄉村振興戰略的主要實施者、推動者和獲益者。鄉村文化振興不能寄希望于單向度的政府行政力量,而需要將激發農民的活力、創新力作為根本立足點[13]。政府需因地制宜在人力物力財力等方面加大扶持力度,從管理型政府轉變為服務型政府,激發農牧民對文化的認同性、傳承性、積極性、主動性和創新性,推動鄉村社會有序運行,形成區域性多民族協同共建的鄉村文化整體系統。
(二)夯實基礎,讓鄉村文化留下來
切實建好、管好、用好農村的公共文化設施,讓傳統文化在鄉村留下來,實現鄉村文化活態化和常態化。加強鄉村公共文化基礎設施及服務能力提升建設,首先要滿足硬件需求。政府通過農村文化發展專項基金投入、社會組織捐助等方式,推進農村文化活動陣地分類建設,根據不同民族鄉村地域文化建成突出民族文化元素的特色陣地,以特色活動聚人心、匯人氣。
杏兒鄉是多元文化共存、多民族共居的村落,由于多種原因,近幾年部分村落只是補修了原來的村文化廣場。縱向比較,村莊的確在日益變化,從收入、消費、生活等各個方面看,杏兒鄉農牧民生活水平不斷在提高,但橫向比較,杏兒鄉還很貧瘠,主要是精神文化、制度文化和行為文化的貧瘠,部分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化喪失了其特有的功能。在城鄉一體化過程中,由于地理條件、人口因素、文化因素、歷史因素等影響,城鄉差別一直在擴大,雖然一系列惠農措施都在扶持農業發展和農民富裕,但在政策落實過程中,存在著與農民意愿脫節的情況,存在著吃力不討好的問題,存在著花錢養懶漢的弊端。無法普惠的政策取向與農民根深蒂固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思想形成沖突,“低保”“精準扶貧”等執行偏差是引起鄉村不穩定因素的導火索,許多家庭都想成為“低保戶”和“貧困戶”。這就需要政府部門主動深入調查和政策宣傳,盡量做到公平公開公正,讓村民的意識從指導性變遷向主動變遷轉變。
創作農民組織、農民演出、農民觀看的以歌頌祖國家鄉和倡導崇德向善等為重點的“鄉土節目”,通過藏舞、拉伊、民族樂器表演等方式,舉辦文化活動,讓鄉文化站、村綜合文化廣場等文化發揮聚集效應。充分挖掘藏族服飾制作、酩餾酒釀造、酥油制作、藏族歌曲和古農具、古家具、古餐具等民族特色文化品牌,在尊重文化內生演變規律基礎上,形成一種“整合-展示”與“吸納-交融”的動態演變體系。讓優秀鄉土文化和民族特色活動促進多族群文化交往交流交融,讓鄉村文化留下來。
(三)創新形式,讓鄉村文化活起來
要科學把握鄉村的差異性,因村制宜,精準施策,結合鄉村實際,根據鄉村民俗文化的差異,創新推出農牧民樂于參與、便于參與的文化活動和喜聞樂見的崇德向善的文化產品,豐富群眾文化生活,振奮農民群眾精神風貌和行為文化。
杏兒鄉具有多族群地域文化和“馬賽克式”的交錯居住格局等特征,因此,在創新形式上要統籌把握處理好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的傳承與變遷之間的辯證統一關系和良性互動,尊重多族群之間文化交錯認同、差異共生的漸進性和包容性的發展規律。
藏、漢、土民族共同舉辦山神祭祀“拉則”節儀式時,村里的多民族共同參與其中,這對促進多民族文化交融、多元文化共存和認同、多族群共居地區和區域社會的和諧發展具有重要作用。涂爾干指出:“人民舉行儀式,是為了將過去的信念保存下來,將群體的正常面貌保持下來,而不是因為儀式可能會產生物質效果。”[14]山神祭祀儀式凝聚了族群成員的團結意識,強化了區域空間內的文化認同。
通過“教、傳、幫、帶”的創新培育模式,以增強民族傳統文化在新環境下的生命力,講好鄉村文化故事,傳播好鄉村文化聲音,傳承好民族文化,弘揚鄉土文化和中華民族養老、敬老的優秀孝道文化,營造濃厚的敬老、養老氛圍的行為文化。通過鄉村風俗、鄉規民約、道德模范等文化元素,引導群眾樹立正確的價值取向、良好的道德觀念和行為文化。
(四)探索特色,讓鄉村文化富起來
鄉村文明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根和魂。杏兒鄉有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歷史,很多風俗習慣、村規民約等具有深厚的鄉土優秀傳統文化基因,至今仍然發揮著重要作用。杏兒鄉喬鄉長語重心長地說:“人的觀念一定要改變過來,改變不過來還是有問題,雖然暫時脫貧了,但還是有一定風險存在,村里環境改變了,村民手里也有錢了,而村民的觀念跟不上,村規民約也是從制度上對過往的陋習做個徹底改變,形成制度文化。”當今時代,人們接受信息的方式千變萬化,因此,文化建設注重人文化、大眾化、實體化、特色化,推進理念、手段、方法的創新,用“滴灌式”的方法多做潤物無聲、潛移默化的工作。
杏兒鄉先后榮獲國務院及市、縣“民族團結進步創建先進集體”等榮譽稱號,2018年12月被國家民委命名為“全國民族團結進步創建示范單位”,2019年9月被國務院命名為“全國民族團結鄉進步模范集體”稱號。依托著名的日扎山、“峨爾洼寺”和“杏兒寺”,每年舉辦“藏鄉風情濃、花兒頌盛世”為主題的賞花兒文化活動,組織展演具有地域特色的多民族文藝節目和傳統的游戲競技文化,充分展現了日扎山地域極富人文特色和發展活力的風采。依托多民族文化資源,結合各民族文化和產業資源,打造具有濃厚鄉土氣息“特色+文化”的美麗鄉村,“科學把握鄉村的差異性,因村制宜,精準施策,打造各具特色的現代版‘富春山居圖。”特色鄉村是人們“記得住鄉愁”的寄托,是鄉村文化振興的基石,鄉村文化和民族特色建設與發展,內核就是當地民族特色文化和風土人情。
四、結 語
新時代,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發生了變化,最大的不平衡是城鄉發展不平衡,最大的不充分是農村發展不充分。區域性多民族文化發展存在著從低級到高級、從不平衡到均衡、從不充分到充分的過程。振興鄉村文化需從中華文明發展史的視域去認識和探究,鄉村文化價值的重建,就是以現代人的視角、現代化的眼光對鄉村文化的回望和致敬,是當代人對鄉村文化的反哺與滋養[15]。如何讓鄉土文化回歸并為鄉村振興提供動力,讓農耕文化的優秀菁華成為建構農村文明的底色,是擺在我們面前具有重要現實意義和深遠歷史意義的時代課題。[16]“安土重遷”是中華民族的傳統,保護鄉村風貌,弘揚鄉村特色文化,留住鄉村記憶是永恒的話題。
鄉村文化振興是扭轉鄉村萎縮衰落失序的有力抓手,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治理策略。在科學把握鄉村差異性的整體性基礎上因村制宜、精準施策,重視地方“鄉土本色”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從根本上增強中華民族文化認同。在鄉村地區,尤其是多民族聚居的鄉村地區,保障各民族文化的主體性和相融性,強調其差異性和多樣性,挖掘鄉村文化資源,加強對鄉村社會內部各文化要素的保護傳承、優化重組及開發利用,是鄉村文化振興的關鍵。政府引導、村民參與,形成符合時代發展要求的新型鄉村文化系統,在尊重多族群主體性、相融性和多樣性的基礎上,形成“整合-展示”“吸納-交融”“整體-活態”的文化傳承與變遷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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