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奇觀化的哲思實驗

江璐

摘要：韓國導演洪尚秀曾調侃自己不是一位導演，而是一位哲學家。從影片《生活的發現》之后，洪尚秀確實在影片中進行了無數次有關哲學的實驗，可以說他的每部電影都是一場關于哲學命題的探討。

關鍵詞：電影;哲學;思考

洪尚秀的電影對中產男女邂逅時的微妙關系捕捉精準，洞悉深邃，他喜歡用長鏡頭紀錄日常，無限接近現實生活本身。他的影片有時看起來是對個別生活片段的復述，卻時常由此及彼地牽扯到整個生活話題，為我們呈現平靜水面下的波瀾世界。

阿蘭·巴歐迪在《電影作為哲學實驗》中解釋了電影與哲學的緊密聯系，他認為電影與哲學保持著格外特殊的關系，可以說電影是一種哲學體驗。雖然哲學不能讓人去認識電影，但這是一種轉化關系。電影轉化哲學，也可以說，電影是一種哲學情境。電影與哲學的相同之處都是基于現實：因為有電影的存在，這個現實在思想中才會有所呈現。哲學的工作是在破裂的環境下達成新的概念的綜合，電影的工作是用世界最粗俗的沖突來創造純粹，這就是電影與哲學之間真正的共同之處，它們彼此分享。

在洪尚秀的電影中，充斥著對哲學命題的思考。影片《生活的發現》圍繞一個寓言故事展開。寓言中，唐太宗有個女兒，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愛上了她，唐太宗龍顏大怒，下令將他處死。小伙子死后化身為蛇，緊緊地纏住公主。公主想擺脫蛇，求一位道士指點迷津，道士讓她去高麗的青平寺。公主到青平寺后對蛇說：“在這里等我，我拿食物來。”結果公主進寺后再也沒有回來。于是，蛇進去找她，霎那間，寺內狂風暴雨雷電交加，最后蛇被嚇走。蛇轉身而去的那扇門，被叫做旋轉門，而該電影的英文名就是“站在旋轉門前”。影片的故事從這里開始：男主朋友的女友像“蛇”一般纏住男主，男主選擇逃離，但是當男主遇到有夫之婦孫婭時，自己也變成了死纏不放的“蛇”，孫婭同樣選擇逃離，留男主一人在門外……影片通過三個男女之間的關系變化，對寓言故事進行了情景再現，探討了一種關于愛情選擇的哲學。深陷愛情的每個人都站在旋轉門前，因果輪回，此處之因必然是他處之果，所以堅持與放棄都有各自的快樂與苦痛。

影片《劇場前》是真實與虛幻、愛情與死亡的哲學命題。運用“戲中戲”的結構，洪尚秀用戲里戲外兩段式的對比和映照，表明電影與現實雖無限接近，但始終存有距離。男主在看電影時得到心理的滿足，錯把虛幻的電影當作真實，不去勇敢地面對自己頹廢但真實的每一天，他試圖用愛情拯救自己，但他不知道愛情本身就是主觀臆想的，充滿謊言的，虛無縹緲且轉瞬即逝的，而逃避和死亡就更不可能解決現實問題，自殺的想法顯得幼稚可笑。到最后，所有的追求和希冀都更加顯示出男主的懦弱和愚蠢。

影片《海邊的女人》討論的是印象、假相和真相。金導、女主、朋友三人進餐廳吃飯，負責接待的男服務員因怠慢被金導訓斥，好友想在女友面前展現個人魅力，要求金導演承認錯誤，兩人為是否向服務員道歉爭執不下。印象是由很多因素構成的，可是人們通常只把其中幾個點聯系在一起，于是造成了假相，在假相中越陷越深，剩下的點就被忽略，假相就代替了真相。洪尚秀告訴我們，如果看到的點越多，假相的面越廣，才能越接近真相。

影片《夏夏夏》進行了表像不能完全展現本質的哲學思考。兩個男人喝酒聊天，聊他們去過的同一個地方，聊各自經歷，以此串起電影的劇情。洪尚秀用口語化的對白討論了“花非花，乞丐不一定是乞丐”，他時刻提醒著觀眾，電影中的人物未必是真實的，導演講述的故事也未必是真實的。一個人站在那里，即便再生活化，也有一絲不落痕跡的人性思維，但是當你覺得他們是真實的，你就已經把自己的生活經驗放了進去。反過來說，那不正是電影里說的“好的東西”，因為你愿意相信和追求它們，所以你贊同他們，認可他們，其實這只是一個主觀的感性的認可。

影片《玉熙的電影》，洪尚秀通過教授與玉熙之間的對話，探討了性欲、衰老、信任、人與動物的區別，還有為什么而活這樣的哲學永恒探討的問題。在影片中，導演也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維方式和處世態度，不同，但沒有對與錯、好與壞之分，與其詢問他人不如自己尋找，在生活中尋找自我，這才是生活的意義。

《北村方向》里，導演討論了偶然與必然的關系，他認為不存在絕對的偶然，所有人生中的偶然都存在宿命般的必然。影片中，男主總是不斷地遇見熟人，表面看是一件偶然事件，但實際上里面隱藏了某些必然性，比如男主總是在差不多的時間出現在同一條街道……

如果說早期洪尚秀電影中存在女性身體和情色場面這種刺激觀眾感官的畫面，那么隨著風格越來越穩定，洪尚秀早已經拋棄了這種博人眼球的奇觀化敘事手段，走向樸素真實的生活流。深刻的哲學思想告訴我們：若你想要生活得更有意義，就得接受事物本身，與權力保持距離，并果斷地做出選擇。在這個意義上，哲學的存在改變了我們本身。蘭波曾說：“真正的生活缺席了。”而洪尚秀則通過一部部作品讓真正的生活呈現出來。

柏拉圖說哲學是對他者的思考，那么電影實際上就是一個創造者的創新思想，一種新的得以讓被忽視的他者存在的方式。簡單來說電影讓我們對新的事物有了新的認知，世界中的他者通過電影的形式呈現在我們眼前，洪尚秀電影里的他者便是生活在現代韓國社會里的男男女女，把他們卸下社會面具的私人狀態、他們與現代都市空間的關系、他們與世界的關系真實地展現給觀眾，同時也極大地提高了觀眾思考他者的興趣。

參考文獻：

[1]郭俊睿：《洪常秀電影劇場格局的阻斷與貫通》，《電影新作》，2016年3期。

[2]陸杰：《日常與神話：論韓國作者導演洪尚秀的<我們善熙>》，《電影評介》，2014年21期。

[3]【法】米歇爾·福柯：《寬忍的灰色黎明：法國哲學家論電影》，河南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

[4]【德】齊格弗里德·克拉考爾：《電影的本性》，邵牧君譯，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5【美】Schwarzbaum Lisa：《Woman on the Beach J》，《Entertainment Weekly》，200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