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燕昕
摘要:林紓以翻譯家的身份享譽文壇,他的很多翻譯作品都曾在文壇上引起廣泛關注。后人研究林紓亦多從其翻譯作品出發。而林紓古文教育大家的身份卻常被翻譯家的身份所掩蓋,殊不知他所創作的《閩中新樂府》和《中學國文讀本》在我國悠久的教育史上有著非同凡響的作用和意義。本文試圖對林紓選編的《中學國文讀本》進行分析,從而來揭示他的古文教育思想及其影響。
關鍵詞:林紓;《中學國文讀本》;教育思想
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中國,林紓的小說翻譯、詩文創作、古文評點與教育活動都產生過深刻影響。世人多推崇“林譯小說”,但是一生從事文學的林紓本人卻認為古文才是他在文學道路上最為重要的東西。他自幼年起即嗜書如命,青年時期已閱盡書籍不計其數,不惑之年的林紓更加重視研讀經典古文,古文素養醇厚。被譽為桐城派末代宗師的吳汝淪曾經贊揚林紓的古文“能抑揭掩蔽!能伏其光氣者”(《贈馬通伯先生序》),錢基博也論及“當清之季,士大夫言文章者,必以紓為師法”。[1]林紓曾因新文化運動中不合時宜的言行被冠以“桐城謬種”,而實則他為挽救古文行將沒落的命運殫精竭慮。《中學國文讀本》即是清末民初時期提倡新學制和古文地位受到西學威脅雙重背景下的產物,體現了一名文化保守主義者的精神立場。在它誕生一百年后——世界已然成為地球村的今天,它不僅有滿溢其間的民族文化自信力,更在如何葆有和傳承中國傳統文學與文化精神的層面給予我們豐富的啟迪。
林紓一生中的前五十年主要生活在福建,在這段時期,他的主要代表作品為譯著《巴黎茶花女遺事》和新樂府詩集《閩中新樂府》。前者是林紓翻譯的第一部小說,這部以“古文”為載體翻譯的小說端莊優雅、通俗流暢,非常適合時人的閱讀習慣,不久即名揚海內外。后者是林紓有感于“歐西之興,亦多以歌訣感人者”,仿照白居易諷喻新樂府創作的歌謠體兒童訓蒙讀物,印行時間上要早于前者。此書凝結著以作者林紓為代表的福建近代知識分子群體改革兒童教育的良苦用心,展現了 19 世紀末的維新派思想在教育改革和社會改革上的策略與影響。1901年,林紓舉家搬往北京,在這里,他先是受任于金臺書院做講席,后又任五城學堂總教習,講授修身、國文等課程。[2]同時“二十六年村學究”的教育經驗和作為中國最后的古文家的文化使命感催促著他長期關注國文教科書的編纂與改革。直到1907年,林紓在張菊生和高夢旦二人的請求之下開始編選作為中學國文科目教科書的《中學國文讀本》。1901年,晚清政府開始以明令要求各地興辦學校,第二年便頒布了《欽定學堂章程》,在該部章程中對課程內容進行了相關設置,如規定蒙學、小學、中學都要設置“讀經”科等,也是在這部條例中,語文課程以分科形式設立的模式初顯。兩年過后,清政府又頒布了另外一部條例——《奏定學堂章程》,內容包含有高等小學和中學堂需要另為開設“中國文學”科目的規定,在這個章程頒布后,國文學科開始獨立設置。20世紀初,時人革故鼎新的風尚和戰亂時局加劇林紓對中國文化流脈將會斷絕的焦灼情緒,一介布衣的他對國家民族的憂患更多地指向文化層面。即希望通過編選《中學國文讀本》從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來達到重新建構儒家的道德文化體系和開智、啟蒙的目的。[3]
《中學國文讀本》初版時共計十冊,并于1908—1910年出版。第一、二卷為清朝文(本年選訖),三、四、五卷分別為明、元、宋朝文,六、七卷為唐朝文,第八卷為六朝文,第九、十卷分別為周、秦、漢、魏文。1915年重版后,為了適應教學需要,縮編為八卷,首卷《清文》收錄文章40篇,關涉的作家有18人;第二卷《元明文》選錄37篇文章,關涉作家共21人;《宋文》收錄文章71篇,分為兩冊,相關作家22人;第五六卷《唐文》選文87篇,相關文學家22人;第七卷《六朝文》選文48篇,涉及作家30人;第八卷《秦漢三國文》選文26篇,有相關作家共計16人。全書從近代上溯至古代,時間上從近到遠、內容上淺到深,難度逐漸加強,所選錄的文章種類豐富,都是各個朝代作品中的精品,可以說是一套相對體系化的中學古文讀本。據封底頁附錄“教育部審定批語”曰:“是選不拘古文宗派,由清明上溯以至漢秦歷代之文,皆備涯略采錄精審,其評語亦能抉發微隱要言不煩,蓋評選者,本文學巨子,自與坊間選本有高下之別。”[4]
林紓自幼年便和鄉塾教師薛則柯習讀古文,深受唐宋古文影響。從整體來看,這部選本選取為數較多的韓柳歐等人的文章。《唐文》選本中收錄韓愈古文29篇。林紓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極尊孔孟程朱圣賢之道,希望借助韓愈的文章向青年學生傳達儒家道統的思想。他曾自述:“仆治韓文四十年,其始得一名篇,書而黏諸案,冪之。日必啟讀,讀后復冪,積數月始易一篇。”[5]古文是林紓認為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他用盡心力一輩子為之奮斗的文學事業,同時也凝聚中國上下五千年文明的精髓,除此之外,在迅猛發展新的思想文化的沖擊之下,林紓更是企圖通過對古文的傳承來葆有為世代文人所尊崇的傳統的思想道德文化,這正是療救當下亂世的良方。林紓對柳宗元的山水游記有著較高的贊譽,贊賞柳文的結構布局以及用字造句的方法。對比韓柳文曰:“山水諸記,窮桂海之殊相,直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昌黎偶記山水,亦不能與之追逐。”[6]故而《唐文》選本中收錄的24篇柳宗元作品多為游記。林紓認為歐陽修是古文正宗,是學習韓愈最成功的名家,這是他對歐文的一種認可,《宋文》選本中歐陽修的選文多為序跋、贈序和箴銘類作品。從林紓的選文中,我們亦可以窺見他的文學觀念的傾向性及對古文經學的推崇。
晚清的古文選本除林紓《中學國文讀本》外,姚鼐的《古文辭類纂》亦有著重要影響。二者同作為桐城派著名古文選本,在諸處相異其趣。首先是在體例上,姚氏選本按文體分類,林氏選本則按朝代分類,“次序自清代上溯元明而宋而唐而六朝以至于秦漢三國,由近及遠,由淺及深,循序漸進”。[7]其次是在選擇文章的范圍上,姚氏收錄了較多的周秦兩漢的篇章;六朝文僅選辭賦類數篇;至元明清,僅推歸有光、方苞、劉大櫆數家。林氏選文范圍較大。元明文中除歸有光9篇外,其余28篇為方孝孺、王慎中等其他古文家的作品。總體上來說,林紓所編的讀本作品內容覆蓋范圍大,涉及不同作家作品更多,且難易有度,編排有規律,還有系統的評注幫助學生閱讀,更有利于中學生深入且全面的學習古文知識,無疑更適合作為國文教育之用,這也是它在20世紀初期在中小學生國文教育領域相當流行的主要原因。女作家蘇雪林認為林紓是自己學習國文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位老師,同時也是第一位引導她在這條路上更好地前行的老師,她認為,在那個時代世人下筆為文或多或少都會受到林紓影響。[8]據有關資料說,到20世紀30年代此書作為教材仍為中學廣泛使用,其影響不可謂不深遠。
中國儒家經典文化具有延綿不絕的文化張力,在時代的不斷變遷和發展中,儒家文化雖然受到過一些批評,但它依然存在著合理性。國學經典中凝聚著中華民族在久遠的歷史進程中發展和積累下來的優秀文化,學習國學、發揚優秀文化,是我們所有人的共同使命。國學經典的教育也由此開始引起當代民眾的注意,各種各樣的有關于國學的教育活動層出不窮,但是因為缺乏行業標準和規范的管理,國學教育行業要想發展的好,還需要克服更多的困難。當前探討中學生國學教育,也多重于現狀分析、意義的重申和探求對策,對于國學教育中古文選本研究幾乎是空白。針對當前我國國學教育存在的學習內容選擇不當、國學教材缺乏等問題,我們若能對林紓《中學國文讀本》進行“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研究整理和校勘,《中學國文讀本》即可成為當前中小學生的國學教育的優質教材,從而促使國學教育朝著積極的發展方向前進。
參考文獻:
[1]錢基博.中國現代文學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12.
[2]薛綏之、張俊才編.林紓研究資料[M].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09:21.
[3]王蓉、李玉寶.日為叫旦之雞 冀吾同胞警醒——林紓國文教科書編選中的道德重構解讀[J].岳陽職業技術學院,2012(05):95–99.
[4]林紓.中學國文讀本·宋文·第三冊[M].上海:商務印書館,1915,封底頁.
[5]林紓.答甘大文書,林琴南文集·畏廬三集[M].上海:上海書店,1992:31.
[6]張勝璋.論林紓評點韓柳文[J].福建工程學院學報,2018(05):409–414.
[7]林紓.中學國文讀本·清文·第一冊[M].上海:商務印書館,1915:1.
[8]張勝璋.林紓古文論研究評議[J].閩江學院學報,2008(04):1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