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
摘要:賈樟柯導演的作品《小武》,通過自身鏡頭語言的巧妙運用,以及兩位非職業演員的演繹,塑造了一個十分接近生活的“窘迫”的社會。本文認為這兩個方面是該片的核心藝術表現,由此展開細致的分析,并提出該片對于電影業的啟示。
關鍵詞:小武;賈樟柯;細節塑造;非職業演員
《小武》是我國第六代導演領軍人物賈樟柯的代表作,同時是其第一部符合國際電影時長慣例(105分鐘)的獨立制片劇情電影。該片拍攝于1997年,27歲的賈樟柯以此作為其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的畢業作品。這部佳作幫助賈樟柯斬獲了第4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第3屆釜山國際電影節等一系列國際電影節的重要獎項。通過《小物》這部影片,中國邊緣小縣城的另類居民生活,第一次展現在國際視野中。
一、細節疊構出的“窘迫”生活
《小武》講述了山西汾陽一個“手藝人”小武,在飛速變化的大時代的背景下,在友情、愛情、親情世界的此起彼伏中,最終徹底崩塌的故事。導演在拍攝時,鏡頭細致、冷靜且克制地將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細節展現在熒幕之上。
影片初始,主人公小武得知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小勇結婚沒有邀請自己,熱血狂涌地來到小勇家,準備和小勇當面對質。可在見到小勇后,面對小勇顧左右而言他的敷衍,小武卻極為尷尬地沉默了。不甘心的小武,興師問罪似的將一沓頂風作案偷來的錢甩給小勇,順手將小勇明顯不是本地貨色的、會在點火時響起《致愛麗絲》打火機坦然地揣到懷中,揚長而去。在離開小勇的家時,鏡頭默默地移向了一堵墻,穿著不合身西裝的小武,漸漸走進畫面中心,仿佛毫不在意般地撫摸了墻上他和小勇一起刻下的努力長大的身高痕跡。小武轉身離去,鏡頭卻依然靜靜對著那堵墻,那明顯頗被歲月沖刷過的劃痕像刀子一樣刻進了每個觀眾的心中。在這段表演中,飾演小武的王宏偉表演極為自然,真實的呈現了,一個窘迫的人故作輕松的姿態。
小武雙手插兜的閃進小勇的家中,極力偽裝這還是一場好兄弟見面的常態,但他卻緊緊地捏著褲兜里的一沓禮金。那是剛剛用偷來的零錢換成的整錢,好友恨鐵不成鋼地用贈予的紅紙包裹著他那渺如塵埃的自尊心。婚禮前夜的小勇,在監督完瑣碎的食物制作后,極力想回避過去,但終究也是百密一疏,當他扭頭時看到了他最不想看的人——會讓人聯想自己成功前污點的小武。小勇的扮演者郝鴻建瞬間改變了表演狀態,他從這一小方天地的霸主變成了那個可能是初次行竊的小偷。他的雙手開始屢次撓頭,并在極為短暫的寒暄后將小武看似禮貌實則急切地請進了窯洞中,小勇迅速轉身,用自己僵硬的身體徒勞地將小武隔離在庫房和廚師之間,假意地對廚師說一些早已囑咐過了千百遍的話。他的標志性動作是撓頭,他如此頻繁而努力的撓頭,仿佛要把小武像虱子一樣從他的生活里趕走。
小武在堆積到窯洞頂的庫房中一根又又一根得點起了煙。他在極為易燃的煙草儲存間中夸張地把煙灰隨意彈磕,并發泄性得把抽到一半的煙甩到腳下。在二人可有可無的抱怨和回避中,小勇頗為體面地從桌上規整的方盒中拾起一根煙,用能播放《致愛麗絲》的打火機點燃。在點燃這只煙后,小勇端端正正地把打火機豎著放回了桌邊。小勇開始對小武有了禮貌的疏離,他用這些頗為時髦的社交禮儀表達了希望與這位“手藝人”保持距離的微妙潛臺詞。
無論是小勇遇到小武后的屢次撓頭或是小武夸張地彈磕煙灰亦或是最后小勇端正的把打火機豎著放回了靠近小武的桌邊,這些細節的塑造將小勇不愿意面對過去的“窘”,和想極力擺脫小武的“窘”以及小武意識到友情已經破裂的事實而仍去努力爭取時的“窘”,躍然展示在我們面前。導演用大量的特寫鏡頭疊構出了小武的“窘迫”生活也暗示了人物的命運走向。
二、非職業演員的“職業”演繹方式
誠然,從演員的表演風格和呈現效果來看,王宏偉表演出的“故作輕松”更為自然且真實。他的表演,日常得仿佛像我們身邊的每一個人——郁悶時的自我嘲笑,得志時的故意炫耀,無助時的軟弱和渺小。他以他極為自然的表演方式贏得了導演的高度贊賞和業界的眾多殊榮。在這段十幾分鐘的對手戲中,郝鴻建的表演雖然在某些地方略有做作和不足,但也成功地塑造出了與小武的“故作輕松”自然對立的“渾身僵硬”的表演狀態。無論從他見到小武后瞬間捏緊的雙手,還是他小心翼翼卻極為迅速地將小武慌不擇路的請到庫房中稍作等待后,面對廚師尷尬卻又想極力掩飾的那3秒鐘悄無聲息的、下意識的想指揮其炒菜的僵硬的胳膊,都成功地體現出了小勇此時此刻對小武猝不及防出現的無助。他本以為不邀請小武,小武會識趣得不出現,這樣二人還能在背地里維持如履薄冰的友情,可小武出現了,還帶來了贓款做為禮金。盡管小武有意無意地避開旁人在漏夜造訪,但對已經在故鄉縣城這個閉塞的小地方稱王稱霸的小勇來說,此時此刻的他可能終于在大喜的前夜理解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真實含義。
在窯洞里的表演,二人在“故作輕松”“渾身僵硬”的這兩個完全不同的表演風格上,又共同加入了“尷尬”的表演風格。二人尷尬而不熟練得嬉笑怒罵著,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中,無話可說的小武夸張地一只接一只的吸煙,無言以對的小勇只端正點燃了一根煙。小武還想用小時候的交流方式“故作輕松”的將兒時允諾的禮金奉上,但小勇卻立馬“渾身僵硬”地將“贓款拋回”。小勇起身拋回禮金并夸張的用方言大喊“錢”的那一刻,小武終于明白,自己的這位兒時摯友已徹底改變。他毫不猶豫的揣走了打火機起身而去,而小勇不自然得不去看小武離去的方向,卻若有所思的撫摸著自己下巴。小武最終還是沒去小勇的婚禮,小勇讓人把禮金帶回,并奉上了一句極為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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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的話。在經歷過友情的挫折后,小武又受到了緊隨其后愛情和親情破滅的打擊。小武在魂不守舍的偷竊中最終被抓獲,在影片結尾,小武被像牲口一樣拷在路邊的電線桿上,恐慌的將頭埋入褲襠時,導演將畫面轉為小武的主觀鏡頭。
影片全程中,兩位演員維持了張弛有度的表演節奏,并適時地使用微相表演來表現“故作淡定”“化解尷尬”等不同狀態,配合賈樟柯導演對于素人演員天分與自然反映的挖掘,可以說是非職業演員表演中的典范。
三、《小武》的啟示
當觀眾還沉浸在仿佛就是自己就是那個被眾多好奇的、厭惡的、嫌棄的、鄙視的,但更多是無所謂的眼神所掃射的主人公時,當導演用他極為巧妙的鏡頭變化讓觀眾將圍觀自己的人左左右右看的一清二楚時,屏幕默默轉入黑暗。此時聲音軌道卻依然冷漠地播放著那日復一日的汽車聲、笑鬧聲、刻意壓低的紛紛議論聲,一行黑底黃字閃耀得出現在眾人面前:本片全部由非職業演員出演。這句話仿佛像是尖利的矬子狠狠的鑿入觀眾的心頭,讓大家猛烈地疼痛。特別是,對執著于自己到底是天賦型演員還是非天賦型演員的筆者,產生了觸及靈魂的震撼。在那之后筆者亦數次觀摩《小武》,每次都能從表演中得到新的感悟。一位演員,是否天賦型的演員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準確把握住人物的性格特點和靈魂,并且迅速的融入那個靈魂中,做出符合事宜的反應。
《小武》里,無論是小武小勇還是其他各路配角,都不是當時的專業演員,但他們呈現的效果卻極為完美。在當時人力物力財力都極為窘迫的情況下,賈樟柯導演自編自導,用僅僅二十萬的預算便拍出一部如此名垂影史的佳作。在當時,全部使用非職業演員也許只是他節約成本的無奈之舉,但這也同樣證明了,在一個優秀導演的指導下,任何演員都可以在表演事業中磨練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空。非職業演員并非不是好演員,一旦有好的導演、好的劇本一同輔助,最終也能夠呈現出永存歷史長河的文藝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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