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瀅
摘? ?要: 清朝末期,隨著國門的打開,經濟和政治遭到影響,文化也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外來文化大量涌入國內,此時,翻譯顯得尤為重要。在翻譯的推動及篩選作用下,古白話戰勝文言,成為文學作品的主要語言載體。翻譯又為古白話增添了西方的詞語、句法,為漢語所用,更重要的是為古白話帶去了新的思想觀念,將古白話推向了新的發展階段,最終發展為現代漢語。現代漢語既與古漢語一脈相承,又接近西方文化。
關鍵詞: 翻譯? ?文言? ?古白話? ?新白話
一、引言
在下筆之際,譯者無可避免地面臨一個問題,選擇什么樣的譯語表達。也就是說,在當時特殊的環境背景下,外語翻譯成漢語時,應該選擇文言還是白話作為譯語,許多文人志士對此有不同的理解,這種矛盾在五四運動時期更加劇烈。五四時期是一個特殊的時代,它是傳統文化和現代文化碰撞的時代,是文言與白話競爭的時代。在翻譯的作用下白話逐漸占據文壇的主導地位。那么在這個過程中,翻譯外來文化對新白話是否產生了影響?
二、文言與白話的關系
隨著中國國力日漸強大,世界上越來越多的國家關注中國,尤其是中國傳統文化。國內許多學者開始關注本國的文化,尤其是漢語的演變。許多學者關注文言與白話之間的關系。
張中行[1]認為文言與白話是彼此區分的。最主要的區別在于詞匯語法系統,文言與白話各有一個系統,很多時候很多部分不能通用。
李宗雙[2](90-91)認為,文白之間是交互的關系。五四運動時期,無論是梁啟超還是陳獨秀,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且都對文言有充分的了解,所以才能認識到文言的不足。白話才能去粗取精,才能在歷史上占據主導地位。通過他的話,不難得出文白是一脈相承、推陳出新的關系。
王文元[3](91-95)說無論是嚴復還是林紓,他們用文言文翻譯西方的文學作品,目的都是要挽救、保護文言文,但結果卻事與愿違。他們的失敗使得“歐式白話”更受歡迎,更易于被接受。他說語言這東西,簡單的優于復雜的。由此可以看出文言作為一種傳統文化,比白話更加復雜難懂。
梁志明[4]認為文言作為流傳千年的傳統文化,具有極強的封建性和保守性,不能適應當時社會的巨大變化。
通過以上學者對文言文與白話文之間關系的描述,可以得出結論:文言與白話看似互不相通,又一脈相承。文言在中國歷史上存在千年,有其優越性和合理性。但隨著外來文化的流入,它的封建性和保守性便成為缺陷和局限。白話保留文言的精華,又獨立于文言,易于文言,所以被保留下來并繼續發展。在所有東西都舊破立新的那個時代,白話能順應時代變化,更能被大眾所接受。
在當時外來文化入侵的文化背景中,急需一種載體承接兩種文化。翻譯作為兩種文化交流的媒介,在白話發展為新白話的過程中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三、翻譯與文言和古白話
清末民初,國門打開,國人開始接觸外來文化。為救國,許多文人志士開始接觸、了解、翻譯西方文學。嚴復是著名的翻譯家,他的作品之一《天演論》便是用文言表達的,但譯文卻表達不出原文本意。后來林紓用文言文翻譯西方著作,更加遠離原著之意。文言文難以完成中西方文化的銜接,譯者只能將目光轉向白話。白話文在接受西方文化的同時被西方文化改變。
(一)文言的特點
文言是中國流傳幾千年的語言精髓,深含中國傳統的世界觀、思想體系及思維方式,具有強烈的守舊性。與西方文化不同的是,文言文體起于詩歌,詩歌富于韻律,容易為人記誦,傳而不遺[3](91-95),因此能流傳千年。文言過于講究韻律之美,追求美的極致,決定了它難以作為譯入語的載體。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學者們需要大量新的著作、新的思想來改變封建社會留下的陳舊思想。文言過于講究韻律,譯者用文言,需有深厚的文言功底,并且要為之不斷鉆研并修改,耗費大量的時間。
從翻譯的角度來講,首先需要確定將哪些人作為目標讀者。在某種意義上,文言文就是中國士大夫為擺弄漢字而設置的[3](91-95),將文言文作為載體,意味著讀者只局限于一小部分人,在五四特殊時期不能滿足社會需求。
文言文作為語言系統,在整體上承載了中國古代文化和思想體系。與西方的語言,不僅僅是詞語句法層面不同,更在于文化和思想體系不同。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限制了文言,并為白話作譯語提供了環境,而白話打破了文言相對僵化的形式,得到了新的發展。
(二)古白話的特點
白話文自古有之,在很長的歷史中是與文言并存的,并非“白話文運動”的產物。古白話是漢語內部發生的一種語言變異,主要來源于民間,包括方言、俚語、通行的官話等。在形式上,并不受八股的約束。白話文主要源于民間口語,流通性和時代性較強,可以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變化。
白話還有另一大特點,即通俗易懂。蔣紹愚[5](1-13,198)說白話有三個意思,一是戲臺上說白的白,二是清白,三是明白。簡單來說就是通俗易懂,易于表達。中國古代白話主要是工具層面的語言,不同于有獨立的語言系統的文言。但白話沒有獨立的思想體系,構不成獨立的語言系統,只是文言的補充[6]。正因為白話沒有獨立的思想體系,是附庸,所以具有包容性,可以按照一定的意見改造,變為既有文言文的精髓,又可以接納西方文化。
比較文言與白話的特點,可以揭示在五四時期,白話脫穎而出、成為連接中西文化的載體的原因。白話被選擇成為載體,接觸著西方語言、思想、文化。這對白話是否會產生影響呢?
(三)翻譯在白話走向新白話過程中的作用
白話大致可以劃分為兩類:一是古白話,二是新白話。這二者的區分,學術界還沒有明確界定。但普遍認為所說的“古白話”是五四之前的白話。現代白話即五四之后形成的新白話,即后來所說的現代漢語。古白話到新白話的過渡是在五四運動時期發生的。在翻譯外來文學著作的過程中,吸收接納了一些中國不曾出現的新的詞匯與語法。
五四運動后的白話文是一種全新的語言體系,不同于中國傳統的文言文,不同于舊白話,也不同于西方的語言體系。
1.詞匯、句法方面
在翻譯界,面對文化差異時,常用兩種策略處理:異化(Adaption)和歸化(Alienation)。不管是異化還是歸化,都無法做到涇渭分明。常常以一種策略為主,又含有另一種策略。正是這種“文化混雜”為白話增添了新的詞匯和句式。1865年,英國傳教士賓威廉重譯基督教文學作品——英國作家班楊的《天路歷程》。雖將含有西方基督教義的圖畫換成帶有中國佛教寓意的圖畫,使用中國官話白話作為語言載體,但他在每卷結尾都附上自創的詩歌。這些詩歌大部分擺脫了中國古詩固有的模式,為中國白話增加了西方色彩[7](64-68)。不管是白話的使用還是其中夾雜一些西方詞匯和句式的用法,既不同于中國傳統漢語的使用,又有別于西方語言文化,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新白話即現代漢語的詞匯及句法資源。
據原新梅[8](32-34)的統計,《新青年》中的外來詞主要來源于歐美國家及日本。該雜志收集了878個外來詞,其中科學文化及社會方面的詞匯占到了31.8%。比如政治翻譯。梁啟超在翻譯日本政治小說時,采取直接翻譯的策略,如“議院”“權利”“自由”“立憲”等。這些詞匯不同于當時中國忠君的儒家思想,含有現代政治的特色,給中國的政治引入了一股新的潮流,豐富了新白話的詞匯。
漢語是意合語言,注重意義的表達,且句子多為短句,為避免表達過于煩瑣,會將過多的修飾語分開表達。英語是形合語言,注重形式,習慣將句子中的修飾語按照一定規則放置。通過比較古白話與新白話,便能發現新白話吸收了西方語言的一些句法特點。趙婧[9]比較了《紅樓夢》與徐志摩的翻譯著作。她以《紅樓夢》第二十五回為例:不過除香燭之外,一天多添幾斤香油,點個大海燈。那大海燈就是菩薩現身的法像,晝夜不息。由此能看出中國古白話習慣將修飾語分開表達,形成短句。徐志摩在翻譯時采用西方的表達方法:他已經伸手去摸她的破舊的、壓壞的、黑皮的錢包。他將多個描述錢包的修飾語放在一個句子中,形成一個長句,區別于傳統的漢語表達方式。
2.思想方面
古白話與新白話在語言層面沒有根本的區別,都以象形文字存在,都是漢語。二者的根本區別在于思想和觀念。在思想層面,新白話既繼承了古漢語思想,又吸收、接受、改用了西方的話語方式,潛移默化中接受了部分的西方思想。新白話在思想層面,既與古代漢語的思維方式一脈相承,又與西方思想接近。
那么新白話是如何吸收西方思想的呢?
許多學者認為語言是工具,但也觀察到了語言與思想之間存在某種聯系。瞿秋白認為通過翻譯為中國輸入新內容,即輸入新思想或思維方式,不僅僅增加詞匯、改革語法,最重要的是在思想上改變了漢語[6]。
舉例說明,在新文化運動時期,中國學者翻譯的西方著作不僅有小說,還有很多戲劇。其中王爾德、易卜生的戲劇含有很多婚戀、女性獨立等思想。羅列、穆雷[10](68-75)對比了沈性仁與潘家洵關于《遺扇記》的譯文。其中有一個片段是這樣的,溫夫人得知丈夫給另一個女人花了一大筆錢,為了證實,她打算查看丈夫的財務:“He loves me! He loves me! But why should I not look? I am his wife, I have a right to look!”在處理“right”一詞時,潘家洵譯為“我可以看得的”,沈性仁采取直譯的方法,直接譯為“權利”。相比較潘委婉的翻譯,沈大膽表明妻子與丈夫是完全平等的。這與傳統的中國女性形象不同。一直以來,溫柔順從、以夫為天是中國女性應該遵守的規則,但沈性仁的譯文卻塑造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女性形象,為中國女性思想的平等、自由、獨立打開了大門。
四、結語
清末,大量西方文化涌入國內,翻譯在中西文化接觸中起著推動及篩選作用。由于文言、白話的不同特點,翻譯選擇白話作為載體。在古白話走向新白話的過程中,翻譯又起著補充作用。古白話不僅增加了詞匯,還在思想層面引進了新術語、新概念、新的說話方式,由此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中國現代漢語是融合了中西方的文化而形成的,不僅吸收了中國古代文言文的詞句,借鑒了民間口語,還吸收了西方的文化。在整個過程中,翻譯都功不可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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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梁志明.近代中國社會轉型下的白話文運動[D].長沙:湖南師范大學,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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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陳平原.作為“繡像小說”的《天路歷程》[J].書城,20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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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趙婧.論五四時期文學翻譯文體歐化的動因[D].上海:上海外國語大學,2012.
[10]羅列,穆雷.女翻譯家沈性仁與《遺扇記》中的性別意識——“五四”時期《溫德米爾夫人的扇子》漢譯比較研究[J].山東外語教學,2011,3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