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小說作為一門敘述藝術,它本身就是一種“自足的體系”,小說的虛構與敘述過程,體現了作者安排小說虛構世界的藝術思維過程的使用及因此傳出來的審美認識、審美體驗、審美理想。
【關鍵詞】 社會學;虛構;敘述;小說;審美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2-0028-02
小說是對現實的現象學虛構的散文化敘述,小說的虛構與敘述是小說家認識生活,把握生活的方式。小說家的虛構與敘述不是自我陶醉與孤芳自賞,其創造小說文本的目的是把對生活的審美認識傳達出來,以引起社會的共鳴,即小說虛構世界的敘述是以審美的方式對現實的觀照,從而在觀照之中把握現實,表現對現實的審美認識及小說家的審美意味。這里所謂的虛構與敘述的社會學即含有這個意識,也就是從小說家藝術創造這個層面認識虛構與敘述過程與客觀現實的審美關系。
法國“發生學結構主義”文學社會家呂西安·戈爾德曼在論述小說結構(本體)的時候認為:“小說形式的演變與物化世界有同源經歷”,“文學作品和使它們得以產生的這個或那個社會集團的集體意識之間確立了一種關系。”這就是說,小說的虛幻世界與現實有一種必然的聯系。盡管小說屬于虛構性敘事作品,但這種虛構不是憑空虛設的,不是虛假的;不管是現實主義,還是結構主義,抑或是魔幻的、表現主義、荒誕的,小說的虛構世界都有其現實的基礎,以敘述作為手段虛構的小說總是對現實的審美觀照。因而,小說是審美密碼寫就的現實。
一、虛構:小說審美觀照現實的方式
小說文本的敘述結構決定了小說對故事的依賴,但并不意味著故事因此就是小說創作的目的。小說創作的目的是通過對故事的敘述來傳達一種特定的人生體驗。小說承擔的這個審美任務,決定了真實性對這種藝術形態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條件。盡管虛構是小說藝術的座上賓,但它只是手段,只是形式的范疇,小說家注重虛構,不但不是為了逃避現實,恰恰相反,是為了更好地表現現實。所以,當年狄德羅給英國小說家薩繆爾·理查生寫信說:“最真實的歷史充滿了虛假,而你虛構的小說則充滿了真實。”[1]阿·托爾斯泰也說:“一般地說,虛構得愈多愈好。這才是真正的創作,整個文學都是虛構出來的。但是應該是這樣一種虛構,虛構出來的東西在你們那里已經產生出一種絕對的真實的印象。”[2]然而,虛構畢竟是一種想象活動。那么,虛構如何建立與現實的審美觀照關系呢?
“現實空氣是小說的最大優點,是無條件地、鄭重其事地建立在小說一切優點之上的優點。如果沒有這個優點,其他什么優點都不存在了。因為其他優點依賴于作者成功地創造出生活的幻覺。”亨利·詹姆斯的這段論述為人們認識小說的虛構對現實的觀照指出了方向,筆者認為小說創造“真實的幻覺”可以有以下幾個層面:
(一)通過虛構的故事和人物活動建構給人以真實感覺的社會生活場景。在敘述小說虛構世界時,不必敘述真實的人物和真實的事件,但虛構小說要通過對人物和事物的虛構,反映出可能有的實情,同時,客觀地建筑社會生活的背景,給人以真實的感覺。《戰爭與和平》的真實性就表現在通過虛構人物的活動反映俄國社會的現實關系和俄法戰爭的歷史背景。《湯姆叔叔的小屋》對現實的觀照也在于通過虛構的黑奴湯姆的故事反映一種歷史的真實而與歷史背景趨同。《阿Q正傳》的美學意義即在于“在典型的環境中真實地再現典型人物。”
(二)通過模擬的生活原生態反映一種真實的情緒。小說家的虛構使小說虛構的世界的生活狀態與人們的客觀生活狀態有某種相似之處,虛構世界所著力渲染的是一種情緒,這種對生活狀態的摹寫表現了對人自身的關注,表現出人的生存本相、生存困境及生命沖動與生命意識。這是一種新的美學態度,是一條貼近生活的路子。目前,我國小說界比較風行的所謂“新現實主義小說”即通過迫近生活的原生態來觀照客觀現實的。
(三)通過心理事件和夢幻世界的虛構從人們的心理狀態來表現現實。以心理事件、夢幻等心理狀態表現小說虛構世界,它的重要手法是變形,這種心理狀態的現實實際上是現實的一種變形。馬爾克斯認為:“小說是用密碼寫就的現實,是對世界的揣度,小說中的現實不同于生活中的現實,盡管前者以后者為依據。這跟夢境一個樣。”[3]他的這一席話,無疑道出了魔幻的現實主義的獨到個性和成功之處,就是不附和那種類似科學認識的純客觀摹寫或反映的文學觀念,而強調心理對客觀現實的主觀渲染、變幻,在小說中,崇尚靈魂與精神的自由觀照與印象,它是小說家主體意識對現實的折射。《百年孤獨》即典型的以夢幻、魔幻等變形手法觀照現實。其他如表現主義、意識流小說等也有變形手法表現心理真實的特征,如卡夫卡《變形記》。
二、敘述:小說對現實審美觀照的語言表現
小說作為虛構活動所表現出來的真實性(即虛構對現實的觀照)是通過敘述表達出來的。小說的敘述最終也要落實到語言上,通過小說化的語言表現出來。小說語言是一種文學話語,它是一種高度自覺的話語,一種符號化的話語,這種話語本身是一種自足的實體。傳統理論對小說話語的認識僅僅把它當作一種表述工具,即一種手段,其實,文學話語作為符號系統,它本身就獲得了本體意味,既是表述的手段,也是表述的對象。
人的一切思維都是話語思維,小說虛構作為一種思維活動也不例外,是一種話語思維,它離不開話語能力(意義)和話語行為(敘述)。通過小說虛構活動建立起來的虛構世界是一個符號的世界,這個符號世界是作者精神化了的現實,是真實的,亦是可感知的。借助作者創造的符號化話語世界,可以洞見生活的原生態,洞見生活的真實。可見,小說家對敘述方法的選擇也具有語言學的意味。由此,可以把小說虛構這種敘述活動對現實的觀照在話語表現上分為表層和深層兩個層面:
(一)表層——經驗與呈現。小說話語這種文學語言,作為一種符號本體存在,是靠一個個的詞來組接的。這種文學詞匯是語義性的,更是經驗與呈現的。小說家在進行藝術創造中總是創造性地虛構出許多屬于自己的獨特經驗,以混沌的、整合的、非常態和感性的話語符號方式,表現出人類活動和存在的狀態。這種話語的經驗呈現既是語義性的,也是整合性的語序與語態,這種整合性的語態和語序即在敘述的技巧中論述的敘述的語調與節奏,從中可以體驗出作家傳達出來的獨特生活經驗,也就是說小說的話語符號在淺表層已經在表達語義的同時以語調和節奏傳達出了作品的基本情調和小說家的審美意蘊。如《孔乙己》的話語表現出來的是一種憐憫與同情,《尤利西斯》的話語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平庸和無聊。
(二)深層——隱喻與象征。隱喻與象征,其本質都是一種暗示性抽象,其目的都是為了把讀者導向作品的深層,通過暗示催化故事,造成神秘語境,傳達出作者的獨特經驗和審美創造的意蘊。話語符號的這種隱喻象征功能使讀者在更深的層次上認同作者的虛構世界。鐵凝《麥秸垛》中麥秸垛作為背景傳達出的象征隱喻意義表現了一種悲劇性的生存狀態;殘雪小說中反復出現的“洞”也是一個象征性的語符;《尤利西斯》整篇作品的結構都具有隱喻象征意味,作品不僅標題用《奧德賽》中的英雄人物尤利西斯命名,結構也完全借用《奧德賽》的典故,每個章節和主要人物都用《奧德賽》的人名和地名來隱喻,古今互喻,烘托主題。魯迅《狂人日記》中的“吃人”,《百年孤獨》中的馬孔多鎮和布恩地亞家族都獨具隱喻象征意義。這種隱喻與象征是小說家在敘述過程中創造的虛構世界對現實觀照在話語上的一個深的層次,具有哲學、文化學、心理學的意義。
三、小說虛構世界的敘述與隱含的讀者
在文學的存在方式的三個環節(作家創作、作品本文、讀者接受)中,作者的創作活動,即文學生產,無疑是最重要的,具有決定意義的一環,因為沒有創作就沒有作品;然而創作創造的審美世界不被閱讀,不被接受,創作主體的審美意圖就不能得到真正的實現。因此,對接受對象的研究也是文學創作的一項重要內容。小說作為文學藝術的一種樣式,它所創造的虛構世界對現實的審美觀的傳達也依靠作者在敘述過程中對讀者心理的揣摩。在小說敘述的虛構過程中,作者往往創造出一個隱含的讀者,即潛在的讀者,以滿足閱讀期待,實現小說虛構世界的審美意蘊的傳達。
接受主義美學家伊瑟爾對“隱含讀者”這一概念的提出,正是對創作過程中這種對接受者及其審美心理的關注的恰當把握。他認為,“隱含的讀者”“既體現了本文潛在的意義的預先構成作用,又體現了讀者閱讀過程這種潛在性的實現”。[4]“潛在的讀者”伴隨著小說家的整個虛構的醞釀、構思和寫作過程,潛移默化地溶入作家的審美表達的期待視野,以特定的模式制約小說家按某一方向或視角去觀察生活、選擇生活現象進行藝術虛構和藝術表達,同時也對小說家的虛構與敘述產生一種內驅力。因而,這種“隱含讀者”不是作家憑空捏造的,而是小說家對現實讀者審美要求、趣味、經驗、能力等等的把握創造出來的。隱含的讀者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隨現實讀者的變化與小說家的審美經驗的變化而改變的。
小說虛構過程中對潛在的“隱含讀者”的創造為小說虛構世界對現實審美觀照的最終實現提供了契機,它使小說家對生活的審美認識和小說家的審美理想最終在讀者的閱讀接受過程中得以實現和進一步的再創造,使小說家的審美認識,審美理想得到認同。“隱含讀者”的創造是小說虛構與敘述過程中對現實審美觀照的又一個層面。
總之,小說虛構與敘述的社會學,即小說虛構世界對現實的審美觀照反映在小說家的藝術審美方式、小說家藝術的語言表達和小說家對“隱含讀者”的創造這三個層面之中。
參考文獻:
[1](美)勞倫斯·伯萊恩,朱純深.小說賞析面面觀(一)[J].名作欣賞,1986,(03):45.
[2](蘇)阿·托爾斯泰.論文學[M].程代熙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252.
[3](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門多薩.番石榴飄香[M].林一安譯.北京:三聯書店,1987:46.
[4]朱立元.作家心中應有“潛在的讀者”——從接受美學角度談創作[J].天津師范大學學報,1988,(05):64-69.
作者簡介:
韓婷,女,遼寧海城人,沈陽廣播電視大學文法學院副教授,文學碩士,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