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深化高考改革是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的關鍵,高考制度實踐中的公平感影響人民的教育滿意度。通過分析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數據“中青年”樣本的高考制度評價結果發現,公眾的高考制度公平感較高并強于社會生活公平感,男性高考制度公平感略高于女性且作出極端評價的比例更高,非農出身群體的公平感高于農村出身群體且非農女性的公平感高于非農男性,大專學歷群體的公平感略低于高中學歷群體,社會經濟地位越低的群體高考制度公平感越弱。這些發現揭示了高考改革深化期高考制度公平的基本樣態,也為新高考推進過程中如何增進公平提供了啟示。在新高考有序推進過程中,制度執行的相關部門有必要重視高考的民意評價和利益相關方的訴求,警惕自由選科帶來文科生源大增及相應的性別不公爭議,以防男性對高考制度公平極端性評價的加劇,同時盡力消減制度踐行所帶來的城鄉教育不公現象,以間接縮小不同社會經濟地位群體高考制度公平感的差異,進而在多元博弈中綜合提升高考公平性。
關鍵詞:高考改革;新高考;高考制度;公平感;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
中圖分類號:G52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0717(2021)05-0042-07
高考改革關涉廣大人民的切身利益,人民對于高考制度的公平感影響其對教育的滿意度。然而關于高考制度的評價,長期以來都忽視系統性的民意采集,公眾究竟多大程度體認到高考制度公平、人民群眾內部如何看待高考公平,成為有待揭示的疑團。本文嘗試借助全國范圍內調查數據,基于公眾視角探析高考制度公平,通過分析公眾評價結果客觀呈現高考制度公平的樣態,并以此為基礎結合新高考的相關舉措,探討提升高考公平性的可能方向。
一、“高考改革深化期”的話語內涵與 時段界定
“深化高考改革”與“高考改革深化”時常見諸于學術話語和政策話語表達中,甚至借助網絡新媒體在社會生活中廣為傳播。然而高考改革是一項持續推進的民生工程,不同時代高考改革的重點與困境不同,因而“改革深化”的具體內涵也不盡相同。此外,即使在相同時間背景下,不同個體對高考改革的熟悉程度與期待不免存在差異,進而對“高考改革深化”的理解亦會呈現差異。由此可以看出,“高考改革深化”的話語內涵具有時代性、動態性和主觀差異性,因而其并無相對統一的內涵,學者們也幾乎不對其進行專門釋義。
新高考制度啟動以來,有序推進并逐步完善新高考成為高考改革的大方向與大環境。然而,相同時間背景下的不同研究者對高考改革深化期的理解和時段劃分會存在差異。有研究者通過對改革開放以來有關高考改革的中文核心論文進行知識圖譜分析,將高考改革分為改革調整期、擴招發展期、改革深化期,其中改革深化期(2012年以來)的時段劃分依據在于:這一時期高考改革超出了命題、科目設置、志愿填報等傳統改革范疇,圍繞“異地高考”和“新高考”展開了諸多探討[1]。與之相似,戚同欣也將改革開放以來的高考改革分為改革調整期、擴招發展期和改革深化期,但其研究中劃分的改革深化期始于2014年的新高考制度試點,因為新高考試點及其推進和完善成為高考改革深化期的重要使命[2]。此外,在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以及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的兩個時間節點上,分別有研究者基于高考制度演變對高考改革歷程進行分期闡述,雖然兩種寫作背景下高考改革的時間跨度不同,但都將《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下稱《綱要》)的頒布以及其中的“分類考試、綜合評價、多元錄取”改革思想,作為劃分高考改革深化期的節點與依據[3-4]。重大改革往往都是理念先行,《綱要》在打破高考改革慣習的基礎上,提出“招考分離、分類考試、綜合評價、多元錄取”的新改革理念,這一理念成為后續制定有關新高考政策與實踐方案的重要依據[5]。因此,將2010年以來的高考改革歷程劃定為“高考改革深化期”相對而言更合乎制度變遷的深層邏輯,也更加彰顯改革分期的理性與嚴謹。基于此,本文中“高考改革深化期”也指涉2010年以來的改革歷程。
二、高考改革深化期制度公平研究概覽
高考改革深化期(2010年至今)大致可包括新高考政策的醞釀、出臺和試點執行三個階段,但不論處于哪一階段,高考制度公平一直都是各利益相關者以及考試制度研究者關注的重點。對中國學術期刊網絡總庫中2011~2020年刊載的關于“高考制度公平”的“北大中文核心期刊”文章進行內容分析,可以明晰這一時期學者們究竟關心哪些公平問題,主要采取什么方法探究高考制度公平面臨的困境。筆者以篇名同時包含“高考”與“公平”為檢索準則,在通讀每篇文章并進行結構化歸類的基礎上,獲得涵蓋61篇文章的內容分析結果(見表1)。根據這一分析筆者發現,改革深化期關于高考制度公平的研究除了關注考試制度設計、高校招生競爭、社會階層差異、高考加分政策等引發的不公平,還對“異地高考以及區域和城鄉結構帶來的公平問題”“公平與效率間的關系和價值選擇問題”予以重點關注(兩類研究共占42.70%),此外還聚焦了因社會矛盾變化產生的關于高考制度與優質高等教育入學機會間的公平問題。
在研究方法上,關于高考制度公平的研究基本呈現理論思辨取向(占86.90%)。但高考制度改革關乎人民福祉,其是否引發不公平以及不公平的表象如何,并非依靠理論推演就能有效揭示,必須對反映利益相關者觀念和行為的大規模數據進行實證分析才能揭曉。關于改革深化期高考制度公平,以往存在少數以宏觀或中觀統計數據為佐證的實證研究,也存在基于個體樣本數據的實證研究,前者未能全面反映高考制度公平現狀,后者的研究樣本或為訪談樣本或為服務于制度評價指標構建的小規模樣本[6-7],總體上缺乏圍繞公眾對高考改革滿意度和公平感的全國性大規模調查。我們要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就必須構建人民滿意的高考制度,因此,關于高考制度公平的研究必須正視人民的主體性,需收集并有效回應民意。
三、高考改革深化期公眾高考制度公平感的基本樣態
雖然有關高考改革深化期目前缺乏聚焦高考制度的系統性公眾調查,但關于公眾對高考制度公平感的總體感受卻不乏縱向追蹤,盡管這一追蹤僅是一項全國綜合性大調查中的微小議題。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早年發起的“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正是一項這樣的聚焦公眾社會態度、社會生活諸方面的全國性縱向抽樣調查[8]。該調查采用的是概率抽樣的入戶訪問方式,調查區域覆蓋全國31個省級行政區域,2010年以來已陸續公開5個奇數年份的調查數據,除2011年外其它年份都涉及“當前社會總體公平狀況和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基于此,本研究以2013年、2015年、2017年、2019年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數據為依托,聚焦對高考改革頗為關注的18~45歲的中青年群體(主要包括正接受高等教育的學生和子代即將參加高考的父母),一方面從總群體視角比較公眾的高考制度公平感和社會公平感的差異,另一方面嘗試從被訪問者性別、城鄉類型、教育程度、社會經濟地位四個人口學變量視角多方位分析不同群體高考制度公平感的差異,從而深度揭示高考改革深化期制度公平的現實樣態。
(一)公眾高考制度公平感較高并強于社會生活公平感
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項目“常態化”地尋問了被訪者對社會總體狀況、高考制度等社會生活重要方面的公平感受。本研究聚焦這些核心題項并進行相應的數據清理,在此基礎上匯總各調查年度樣本群體對高考制度公平和社會生活公平的評價結果。通過匯總數據分析發現,每一調查年度中青年群體的高考制度公平感(“比較公平”與“非常公平”占比合計,下同)均在68.50%以上,高于社會生活公平感,而且隨著年份的推移越來越強,2019年的高考制度公平感達到80.30%。
“公平公正”一直是指導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核心價值觀,而高考是關系國家發展與人民福祉的公共政策活動,促進高考制度更加公平公正已逐漸成為推動社會公平與進步的重要舉措。因此,隨著考試招生制度改革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推進,至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高考制度公平程度必然有所提升,群眾體悟到的高考制度公平感也必然較高并且逐漸增強。相較于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人們對社會生活總體的評價是一種典型的模糊性評價,其模糊性主要體現在評價對象的內涵寬泛與外延不清,評價的影響因素復雜不定[9]。因此,當被尋問“社會公平程度如何”時,被訪者往往因公平問題指代范圍不明而直接依據公共生活中可大可小的資源分配體驗或不公平境遇,進行個性化的主觀評定,甚至那些對生活周遭不滿等并未上升至資源分配公正性價值問題的負面感受,也容易影響他們對社會公平的評價,進而造成社會整體公平感普遍低于具象化的高考制度公平感。
(二)男性高考制度公平感略高于女性,且男性作出極端評價的比例更高
自社會性別理論提出以來,“性別”便進入與階層、種族并列的分析范疇,“性別分析”成為解釋群體差異和沖突的工具[10]。我們探討高考制度公平,不可避免涉及高等教育入學機會性別公平。通過相關學術史梳理發現,恢復高考以來高等教育入學機會性別差異經歷了“女性入學機會有待擴大”[11]、“性別差異并不突出”[12]、“女生入學機會已超過男生”[13]三種狀態。高考改革深化期正是高等教育入學機會性別差異縮小并反轉的關鍵期,但這一時期不同性別中青年群體的高考制度公平感存在何種差異尚不明晰。為此,筆者整理了2013~2019年四期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數據,將中青年群體高考制度公平感的性別差異呈現如下(見表2)。
四期調查數據都反映不同性別群體在高考制度公平評價的類型上存在顯著差異(sig值均小于0.01)。這些差異較大程度體現在:男性高考制度公平感略高于女性(僅2015年小于女性),而且男性作出“非常不公平”和“非常公平”的極端性評價的比例明顯高于女性。事實上,2009年我國本專科在校女生數量就已超過男生,此后大學生性別結構持續維持“女多于男”格局[14]。顯然,高等教育入學機會性別差異已發生反轉,女性在高等教育機會獲得上已彰顯優勢,因而與男性主導大學的時代不同,高考改革深化期女性的高考制度公平感較高并與男性接近。同時,由于相較于高中女生,男生成績分布更離散[15],因此經過高考分流后,有相對更多的男生進入一流大學,也有相對更多的男生“落榜”,進而導致男性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更趨極端化。
(三)非農出身群體的高考制度公平感高于農村出身群體,且非農出身女性群體的公平感高于非農出身男性群體
以往的研究表明,城市學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明顯大于農村學生[16],因此入學機會上的城鄉差異極可能影響農村出身群體與非農出身群體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此外,城鄉差異和性別差異往往交織共存,共同成為影響高等教育入學機會公平的重要因素,因而兩類出身群體內部不同性別群體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也可能存在差異。通過對四期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相關數據進行整理與合并(見表3),筆者發現非農出身群體與農村出身群體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存在顯著差異(sig值<0.001),差異較大程度體現在前者的高考制度公平感(74.60%)大于后者(73.20%)。進一步分析發現,農村群體中男性與女性對高考制度公平評價在不同量級上有顯著差異(sig值<0.001),但兩類群體的高考制度公平感卻不存在差異;非農出身男性與女性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存在顯著差異(sig值<0.001),且差異較大程度體現在后者的公平感大于前者。
依據理性教育選擇理論,獲取高等教育所需成本(C)、高等教育學位在勞動力市場的回報水平(R)、放棄接受高等教育造成的身份和地位下降程度(ND)、獲取高等教育失敗的概率和風險(FP)決定個體是否選擇接受高等教育[17]。在城鄉二元結構差異背景下重思理性教育選擇理論,不難發現“獲取高等教育所需的成本”C和“回報”R在城鄉學生群體之間的差異并不大,而難以消除的城鄉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和文化資本差異將會使城鎮群體體悟到的ND更強、FP相對更小,進而導致城鎮學生在高等教育獲得上相對具有優勢。城鎮學生高等教育入學機會大于農村學生,正是非農出身群體的高考制度公平感大于農村出身群體的重要原因。而非農出身群體中女性高考制度公平感更強,則與獨生子女政策以及城市女性高等教育入學機會極速增加的體驗感知有關,這些體驗使得非農女性更可能對高考制度公平作出“友好性”評價。獨生子女政策的實施使城市家庭規模急劇縮小,家庭規模縮減帶來家庭支付能力的相對提高,這就使得家庭投資教育時不必再因循重男輕女的舊習,從而導致城市女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迅速增加[18]。據劉云杉教授(2009年)對改革開放三十年來北京大學本科新生性別結構的分析,獨生子女一代涌入大學后,北京大學中城市家庭的女生比例提升最快并成為最明顯的利益獲得群體。
(四)教育程度與高考制度公平感并非嚴格正相關,大專學歷群體的公平感略低于高中/中專/職高學歷群體
筆者發現,被訪群體“是否參加過高考”“高考錄取結果如何”一定程度上影響其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換言之,教育程度不同的中青年群體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可能存在差異。本研究將教育程度分為初中及以下、高中/中專/職高、大學專科、本科及研究生四種類型,通過對四期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相關數據進行整理與合并,發現四類學歷群體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呈現顯著差異(見表3,sig<0.001),差異較大程度體現在:隨著教育程度的提高,被訪者高考制度公平感大致增強(由71.60%上升至80%),但大專學歷群體的高考制度公平感略低于高中/中專/職高群體。
上述四類教育程度群體實質上是以高考為參照進行分類得出的四類利益群體:初中及以下學歷群體是高考“局外人”,高中/中專/職高學歷群體相當于“高考利益缺失者”,大專學歷群體是“高考弱獲利群體”,本科及研究生學歷群體是“高考強獲利群體”。初中及以下學歷的高考“局外人”往往處于地位分層、文化分層的下端,因而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相對較低。而作為“高考強獲利群體”的本科及研究生學歷者,往往是既得利益的守護者,因而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較高。大專學歷群體的構成較為多元化,除了高考結果與預期相符的大多數,還包括部分學業表現較好但因偏科、志愿投檔等問題錄取為大專的少數群體,后者對高考制度的評價難免夾雜消極情感體驗,甚至將后續個體發展的不如意歸咎于高考。因此,與那些未考上大專或未參加高考的高中/中專/職高學歷群體相比,大專學歷群體的高考制度公平感有可能略低。
(五)社會經濟地位越低的群體高考制度公平感越弱
關于個體社會經濟地位與社會公平感之間的關系,學術界尚無定論。結構決定論認為,個體在資源分配上的公平感與其在分配行為中獲利的多少正相關[19],社會經濟地位越高者越認為分配公平。盡管諸多研究驗證了社會經濟地位與利益分配公平感之間的正相關關系,然而另一些研究卻發現社會經濟地位與公平感之間并無線性關系,甚至認為收入和教育程度越高的人越容易產生不公平感[20]。人們似乎并不一定因社會經濟地位處于有利位置而高估公平,相反更容易質疑規則和資源分配的公平性[21]。以上所言的公平感實為包括諸多內涵的整體公平感,作為非常具象的高考制度,人們對其的公平感是否與自身社會經濟地位正相關有待探證。通過對四期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相關數據進行整理與合并,筆者發現不同社會經濟地位群體對高考制度公平的評價存在顯著差異(見表3,sig值<0.001),差異較大程度體現在社會經濟地位越低的群體高考制度公平感越弱,即社會經濟地位與高考制度公平感存在正相關關系。顯然,分析結果支持了“結構決定論”的邏輯假設,或許這種相關性背后還存在“社會比較”這一心理機制[22],即社會經濟地位越低者往往教育程度越低,其高考成功的概率越低,進而社會比較時結果不如他人的可能性越高,抱怨社會制度不公的概率越高。
四、結論與啟示
本文在聚焦高考改革深化期并分析該時期高考制度公平研究現狀的基礎上,確立了基于公眾視角探析高考制度公平的取向,結合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數據中的中青年樣本數據通過歷時分析和橫向比較發現:第一,公眾的高考制度公平感較高并強于社會生活公平感;第二,男性高考制度公平感略高于女性,且男性作出極端評價的比例更高;第三,非農出身群體的高考制度公平感高于農村出身群體,且非農女性群體的公平感高于非農男性群體;第四,教育程度與高考制度公平感并非嚴格正相關;第五,社會經濟地位越低的群體高考制度公平感越弱。這些發現揭示出高考改革深化期公眾高考制度公平感的基本樣態。
深化考試招生綜合改革是一項長期的工程,當前這項任務集中體現于新高考的全面推進中。新高考取消錄取批次實行平行志愿的舉措減少了因高校身份固化帶來的不公平競爭,科目選考以及高校按專業(類)限定選考科目增加了高校與學生的雙向選擇[23](P101)。這些可謂新高考改革帶來的公平“增量”,然而部分省份高考改革政策的反復以及僅67.50%的被訪者認同“新高考制度公平”的調查結果[23](P101),反映出新高考制度的公平性仍有較大的完善空間。新高考在提高選才科學性的同時,如何提升公平性成為值得關注的議題。正值新高考政策全國推行之際,國家有必要重視關于高考公平的民意評價結果,并以此作為提升公平的參鑒。
(一)充分關注利益相關方的訴求,在多元博弈中提升高考公平性
高考是一場多元利益交織博弈的社會活動,它不僅與考生的前途息息相關,而且與地方教育行政部門、中學、中學教師的業績緊密相連,還與高校的生源質量密切相關。因此,新高考改革是一項牽動人心的重大變革,利益相關方都希望在改革中實現利益最大化:教育行政部門希望新高考在穩定運行的基礎上提高選才的科學性和制度公平性;中學管理者關注如何將學校現有的資源稟賦和優勢與新高考評價導向有機結合,使育人的“信念倫理”與升學的“責任倫理”發揮出最大的合力;高校希望通過新高考改革獲得更多的招生自主權以及更高效地選拔出適切的生源;高中生追求更高的分數、謀求更多的機會。不同的利益訴求對高考制度改革提出了科學、公平、效率、民主的多元價值要求,然而在一個價值訴求多元的事業中,各利益相關方很難獲得利益的絕對最大化,一旦存在利益缺失,不免抱怨高考制度不公平。
因此,在公眾的高考制度公平感已達到較高水平且呈現逐年增加的態勢下,地方教育行政部門應暢通高考招生制度咨詢的渠道,關注各利益相關方的訴求,加強對中學教師、學生及家長意見的考察,充分傾聽民意,使新高考在科學、公平、效率和民主四個價值觀的博弈中盡可能地保障并提升公平性。
(二)警惕自由選科帶來文科生源大增及相應的性別不公爭議,防止男性對高考制度公平極端性評價的加劇
高考實施科目選考改革后,選擇理科科目的人數少于文科,使文科生源大增。例如,2016年10月杭州市公布的選考數據揭示,7門選考科目中文科科目(地理、歷史和政治)選考人數均排在前4位[24]。同時,持“必考科目中有兩門語言學科,于女生有利”觀點者并不在少數,使得關于“新高考科目設置與選考對男生不公”“高校女生比例將進一步增加”的言論流傳于互聯網和坊間[23](P120)。事實上,2009年我國本專科在校女生比例就已超過男生,隨著大學生性別結構反轉現象獲得較多關注,有關“男孩危機”等話題的探討也越來越多。因此,在新高考制度推進過程中,我們需重視女生比例已超過男生的高等教育入學新現象,警惕“避物理、生物而選文科科目”的不良選考生態,以及由此帶來的文科生源大增和相應的性別不公平爭議,從而避免男性對高考制度公平極端性評價的加劇,保障并提升制度公平性。
(三)消減制度踐行帶來的城鄉不公平,間接縮小不同社會經濟地位群體高考制度公平感的差異
當前的高考制度不同程度地存在不公平現象。首先,綜合評價招生作為新高考的重要舉措之一,缺乏統一的客觀標準,競賽獲得者、成績中上者、物理成績佳、能言善辯者往往成為綜合評價的優勝者[23](P152)。受師資和財力的限制,以農村學生為主的縣域中學很難培養出學生參加全國學科競賽并勝出。與此同時,農村考生在語言能力和知識廣泛性方面也無優勢。因此,綜合評價中的相關內容與標準總體上不利于農村學生和其它弱勢群體學生[25]。其次,新高考選科模式導致高中“選課走班制”的出現,而走班制教學必然使以農村學校為代表的資源薄弱學校面臨嚴峻挑戰。再次,“取消錄取批次、實行平行志愿”雖然賦予高校和學生更多雙向選擇權,但也對考生及家長獲取、分析、運用相關招考信息的能力帶來挑戰。倘若考生和家長對相關招考信息、大學層次與類型信息掌握不全面、不充分,則后續在志愿填報和錄取環節可能出現“錯位填報”“高分低錄甚至落榜”現象。以農村學生為主的社會處境不利群體就面臨這種問題,他們獲取報考信息的渠道相對單一且不及時,得到專業化指導的機會較少,在志愿填報時更可能因信息不對稱而利益受損,進而質疑有關新高考錄取方式的公平性。
因此,如何在發揮綜合評價招生、平行志愿錄取等新舉措之優勢的同時,有效消減高考制度踐行帶來的城鄉不公平質疑,進而間接縮小不同社會經濟地位群體高考制度公平感的差異,成為提升新高考公平性的重要方向。筆者認為,可能的路徑在于:地方教育行政部門需抓住鄉村教育振興的政策機遇期,構建地方高校促進鄉村教育振興的長效機制,全面強化縣域基礎教育,通過縮小城鄉教育資源差距來緩解相關質疑和矛盾;加強高中教育與大學教育的銜接,提高縣域高中生對大學層次、類型、學科專業、招生方式以及培養模式的了解程度,降低因“信息鴻溝”帶來的高考錄取風險和不必要的公平性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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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alistic State and Future Enlightenment of Institutional Justice in the Reform of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Analysis Based on Comprehensive Survey Data on Social Situation in China
LIU Wen
Abstract:? Deepening the reform of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is the key to the satisfactory education of people, and the sense of fairness in the practice of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system affects individuals educational satisfaction. This study analyzed the results of evaluation in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system from the young and middle-aged samples of the comprehensive survey data of Chinas social conditions. This study found that the sense of fairness in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system is stronger than that of social life. Secondly, sense of fairness in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system among male participants is slightly higher than the female. Thirdly, the urban backgrounds have a higher sense of fairness than rural backgrounds. Fourthly, the sense of fairness among participants with college education is slightly lower than that participants with the senior secondary education. Fifthly, the participants from low socioeconomic status showed weaker sense of fairness. These findings reveal the basic pattern of the fairness of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system, and also provide enlightenment for how to improve fairness in the progress of promoting the new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In the process of orderly development of the new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relevant departments of system implementation must pay attention to the public opinion about the evaluation of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and the demands of stakeholders, and be vigilant against the large increase of liberal arts students and corresponding gender unfair disputes caused by free choice of subjects, so as to prevent men from aggravating the extreme evaluation of the fairness of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system, and try their best to reduce the urban and rural injustice caused by the practice of the system, so as to indirectly reduce the difference in the sense of fairness of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system among groups with different socioeconomic status, and then comprehensively improve the fairness of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with the multiple techniques.
Key words: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reform; new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system; sense of justice; Chinas social? conditions survey? ? ? ? ? ? ? ? ? ? ? ? ? ? (責任編輯? 黃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