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類型下的現實關照與人文關懷
——《受益人》多元類型、影像符號、女性形象分析

□姜蓉蓉 淮陰師范學院

電影《受益人》是“壞猴子計劃”導演申奧創作的第一部作品，這部影片的靈感來源于江蘇常州廖鳳仙的真實事件，講述了會計鐘振江與代駕司機吳海密謀對網絡女主播小狐仙岳淼淼實施“殺妻騙?！庇媱澋姆缸锕适?。該片采用雙線敘事，在犯罪片外殼下包裹著一個感動人心的愛情故事，并借助多個意外的錯位呈現串起影片的喜劇元素，實現了現實主義和人文關懷的表達。該片也助力申奧獲得了第33 屆中國電影電視金雞獎最佳處女作獎。

一、多元化類型：現實主義下的類型本土化

安德烈·巴贊在《攝影影像本體論》中提出，電影的發明使人類復制現實成為一種可能，其所呈現的影像與現實達到了真正的統一。該理論直接催生了意大利現實主義，同樣也影響著我國的電影創作。2019 年的國產電影市場是青年導演的天地，他們的題材選擇具有現實主義精神，類型呈現異彩紛呈的格局。其中，《受益人》以現實主義題材，將犯罪片與愛情片相結合。但與傳統犯罪片通過暴力美學來構建視覺奇觀不同的是，申奧在電影中加大了愛情故事的書寫力度，并融入了喜劇元素，實現了犯罪片的本土化處理，從而表現出一種現實主義的本土黑色喜劇風格。

該片中，申奧采用鐘振江、吳海二人密謀“殺妻騙?！钡姆缸锞€與吳海、岳淼淼被愛與被騙的愛情線的雙線敘事手法，通過“以情動人”的方式將犯罪行為倫理化。作為一場人心之戰，申奧選擇將喜劇元素融入其中，借多次意外使犯罪計劃中斷，來增加輕松荒誕的氛圍彌合類型短板。鐘、吳計劃屢次以失敗告終，并通過身份與行為的不符制造喜劇感：有錢的“大笨鐘”卻因無法支付3000 多元的賬單而選擇落跑，網絡女主播岳淼淼竟騎著電動車沿街怒追吳海并大罵渣男；吳海試圖在前往寶頂山途中以溜車的方式殺死愛在車上睡覺的岳淼淼，而她卻十分興奮毫無困意；鐘振江在橋上猛騎車打算沖進河里卻使岳淼淼飛倒在地。除了通過這些“喜劇性”意外的建構達成敘事上的本土化處理外，影片為了契合現實主義的精神，謹慎地選擇了山路、商業區、帶有主題性質的娛樂場所、混亂的蝸居群租房等三線城市都具備的元素。電影大膽采用冷暖對比形成風格化的影調，在鐘、吳二人實行計劃當晚，吳海代駕這一場中的大面積的紅調與鐘振江行兇的冷調進行強烈對比，從而實現風格上的類型化。

從犯罪片的定義來看，犯罪片是指電影中有警匪活動的影片。因此，警察作為犯罪片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在本片中也被進行了本土化處理，為影片提升了喜劇效果。在與吳海的追逐過程中，警察和吳海圍繞“救人”展開一場對話，警察多次說：“我是警察，我來幫你救人。”樸素簡短的臺詞配合節奏跳躍的音樂，顯得異常幽默。尤其是在三人在水中打斗時，該警察帶著一幫人從橋下奔來，低角度、慢鏡頭的拍攝，伴隨著他一直重復的那句“我來幫你救人”，回音的處理使得聲音更有力度，也體現了主流價值觀。

在這一系列意外與誤會中塑造起來的黑色幽默，為該片沉悶的犯罪氛圍增加了一些荒誕喜劇感，愛情故事的融入則使得影片更易被觀眾接受。另外，岳淼淼湖南話式的重慶話與吳海、鐘振江濃郁的重慶方言形成碰撞，通過方言增強影片的喜劇色彩，使得影片本土化，形成了獨特的風格，具有現實的張力。

二、影像符號：凸顯人文關懷

法國電影符號學家克里斯蒂安·麥茨認為，電影符號學的關鍵在于研究符號運用的動機和意義。對意象符號“動機”和“意義”的研究，有助于我們探求電影故事蘊含的深層哲學思考[1]。影片中，陰郁沉悶的重慶與陽光普照的海南鉆石灣形成場景空間上的對比，對人物身份的選擇具有當代性，表現了導演的人文關懷。

（一）場景符號：山城重慶與烏托邦鉆石灣

重慶與生俱來的煙霧彌漫感成為諸如《少年的你》《巴山夜雨》《從你的全世界路過》等影片的拍攝基地，也為本片增添了迷幻和陰郁的質感。在孫經理跳樓這場戲中，鐘振江與吳海二人坐在車中商量對策，車外天氣陰悶，下著大雨，四周被建筑包圍，紅色的血漿突然噴在擋風玻璃上，伴隨著急促呼吸聲、雨刮器聲、雨聲，共同營造了一種肅殺恐怖的氛圍。除了對重慶城市景象的描寫外，影片還有對重慶鄉村景象的刻畫。飄起的小雨與漫山的霧氣仿佛制造出一個隔離于世的世外桃源，尤其是二人站在門前對話時，光線明亮，在悠揚的旋律中采用非線性連續剪輯，直接從正面拍攝跳至背面拍攝，形成視覺上的沖突，通過緩慢的拉鏡頭讓觀眾陶醉在這個和諧、美好的氛圍中。

影片中只要是在重慶城區取景的畫面幾乎沒有太陽，而片中鄉下和三位主角夢寐以求的鉆石灣則成了唯一陽光籠罩的地方，成為人們脫離現實的烏托邦。對鐘振江而言，鉆石灣的房子是其填補挪用公款空缺的救命稻草，也成為其“殺妻騙?！庇媱澋闹匾D折要素，影射人性的丑陋；對吳海而言，鉆石灣新鮮的空氣是兒子健康生活的保障，也承載著自己看大海的愿望；對岳淼淼而言，鉆石灣是她身為母親為養子吳悠提供生活保障的地方，也是其新生活的開始。被煙霧籠罩的具有陰郁感的重慶與陽光普照的鉆石灣形成了二元對立，地點的轉換也實現了人性的蛻變，是收獲新生活和希望的象征。

（二）人物符號：草根人物與階層對立

在近幾年的現實主義題材電影中，對草根人物的刻畫幾乎成為眾多創作者的首選?！妒芤嫒恕芬膊焕?，影片中三位主演均是草根人物，并且在職業設定上選擇了互聯網消費時代下最具代表的新興職業，貼合了現實主義的創作精神：岳淼淼為十八線網絡女主播、吳海為網吧老板和代駕司機、鐘振江是公司小經理。我們也不難發現，這些草根人物也可大致分為兩種階層：一種是以岳淼淼和吳海為代表的底層人物，另一種是鐘振江為代表的上層人物，通過對兩個階層生活的表現，鐘振江的惡與岳淼淼的純真形成對比，表現了上層人物對底層人物生命的剝削。影片以鐘振江最終落馬來揭示階級的黑暗，體現了對底層人物的關懷。

三、女性形象：努力沖破物化符號

在父權控制下，女人以被看者的形象存在于龐大的電影工業中，不斷被塑造成男性的“客體”[2]。而《受益人》中，岳淼淼作為片中唯一的主要女性角色，其女性形象被塑造得有血有肉，體現了導演申奧對女性主義的有力探索。

（一）“三座大山”壓迫下的假面人

在原生家庭和虛擬世界中，岳淼淼被物化成商品性的符號，成為一個沒有精神內核、供男性索求的物品或工具。她成為被眾多男性包圍著、凝視著的典型，而這些男性大致可劃分為三個群體：

其一，由岳淼淼的父親和弟弟組成的男性群體，他們對岳淼淼進行經濟剝削，岳淼淼淪為父子二人滿足生活需求的工具，這是原生家庭對岳淼淼的剝削。癱瘓的父親唯一的臺詞——“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流露出一物降一物的思想，可見男性對女性的壓迫。

其二，由岳淼淼直播間的觀眾組成的群體，對岳淼淼進行形象消費，岳淼淼淪為滿足視覺、生理需求的工具。暴露且毫無審美的造型、一口接地氣的方言構成了直播鏡頭和攝影機鏡頭前的單純浪蕩的女性形象，最終被編碼為性感與無腦。

其三，由鐘振江和吳海組成的男性群體，對岳淼淼進行生命的侵害，岳淼淼淪為二人自救的工具。鐘振江將岳淼淼物化為保險金、救命款，反映出在資本操縱下人性的黑暗；吳海則將其物化為為兒子創造更好生活的工具。由鐘振江和吳海這兩個人組成的男性群體對岳淼淼進行了最大的剝奪。

（二）自我驅動，回歸真實

在“三座大山”的壓迫下，岳淼淼以堅韌、獨立的意志努力突破男權社會的禁錮，完成由網絡虛擬空間和現實環境中偽裝向真實的轉變，成為真實可感的人。

岳淼淼不是“柔弱的、沒頭腦的”女性，而是“感性與理性兼備、有理性與批判性的”女性。她通過自己的努力不斷成長，也找尋到自己的真實需求，正視弱點并發現新的力量，實現了對命運的反抗。岳淼淼在鏡頭前的卸妝更是對追求真實自我的最直觀的表現，一個聲稱自己二十四歲本命年的網絡女主播，卻在直播中公開卸妝并講述自己的真實故事，是一種非常果敢的行為。在鏡頭語言的表現上，影片通過近景的拍攝緊握觀眾的視線，將觀眾帶入影片的煽情氛圍中，并產生情感認同。

結 語

《受益人》雖然因為類型雜糅而在敘事上無法實現愛情片與犯罪片的無縫連接，但劇作上的完成度很高，黑色幽默的影片風格為觀眾帶來不少笑點，愛情元素的注入也使影片更接地氣，影像符號精細處理提升了整部影片的質感，角色職業的選擇也符合當代性訴求，尤其是岳淼淼由偽裝自我到真實自我的轉變，可見導演對底層人物的人文關懷。申奧作為網生一代，通過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關照現實，彰顯了中國電影新力量的創作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