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魯西南地區的菏澤市即我的家鄉所擁有的鼓吹樂文化聞名全國,自小生長于農村地區的我對這類音樂有著深厚的鄉土之情。在一次偶然與家中長輩的談話中我得知附近村莊有出色的嗩吶班子,遂萌生了對本地嗩吶音樂進行了解的想法。菏澤市沙土鎮于莊村的嗩吶藝人姚西占便是我的目標采訪對象,在整理了一些專業問題的基礎上,我通過探訪來到了姚西占家中,對姚西占進行了為期半天的面對面采訪,后續我們又在微信通訊設備上進行了溝通,這次采訪讓我對家鄉的嗩吶音樂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也驅使著我去探尋更大更深入的嗩吶音樂田野。
關鍵詞:嗩吶;傳承;紅事;白事;即興演奏
菏澤坐落于山東省的西南部,這里有著悠久的鼓吹樂文化傳統。曹縣、巨野縣、牡丹區鄆城等地區都有著眾多技藝精湛的嗩吶藝人,我的受訪者姚西占便是眾多優秀嗩吶藝人中的一員。
一、來自家族的傳承——嗩吶
姚西占1976年出生于菏澤市沙土鎮于莊村,今年四十四歲的姚西占已經有了三十多年的演出經歷。據姚西占自述,從其太爺爺起家族中就有著吹奏嗩吶的傳統,到他這里已經是第四代。提到自己的家族,姚西占頗為自豪向我介紹自己幾個侄子在民樂方面取得的成就,小到縣劇團大到北京演藝界都有著他們家族的身影。
姚西占和他的妻子
談到自己的小家庭,姚西占首先向我介紹了他的妻子——朱瑞娟,朱瑞娟為河南濮陽人,擅長戲曲及通俗歌曲的演唱,兩人早年相識于一場演出。結為夫妻后,他們在同一個嗩吶班演出,兩人一唱一吹,珠聯璧合,旁煞眾人。良好的家族藝術基因也遺傳給了他們的兒女。姚西占說自己的二女兒姚艷靜在演奏嗩吶方面極有天分,小時候送她去藝校學習的時候,學習了一個多月就能演奏十幾首歌曲了,后來因為結婚生子終止了自己的演藝生涯。老三姚輝超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年僅11歲,在村里的小學念五年級。姚西占回憶道,在兒子很小的時候就對節奏極其敏感,他們日常演出所用的“嚓”是兒子最喜歡的玩具,整日抱著它碰出聲響玩,別人怎么奪都奪不走。姚西占表示有意向過幾年等兒子具備獨立能力后送他去專業的學校學習嗩吶演奏。
起初聽姚西占說要送兒子出去學習嗩吶的時候我是詫異的,家族四代人都演奏嗩吶,對于姚西占來說,嗩吶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樂器了,為何他說要送兒子去別的地方學呢,他不就是兒子最好的嗩吶老師嗎?當我說出我的困惑的時候,姚西占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他不擅長看樂譜。他說自己小時候學習嗩吶都是父親吹一句他和他的哥哥們學一句,完全沒有旋律的概念,通常情況下都是用“啷當”這個擬聲詞來模擬音響的高低走向。姚西占說他小的時候家中條件非常艱苦,家里沒有電,他和他的哥哥們都是晚上點蠟燭練習,兩根蠟燭著不完父親不允許他們睡覺。除去跟父親跑演出,每天光練習都得四個小時之久,但即使這樣他和他的哥哥們依舊學習起來很吃力。今天學了明天又忘了,現在姚西占深知這都是不會看樂譜所造成的阻礙。故而,如今他想送兒子去專業的嗩吶學校學習嗩吶演奏的想法就可以被理解了。姚西占說他不僅希望兒子繼承家族演奏嗩吶的傳統,更希望兒子能帶著這份傳統走向更大的音樂視野,讓很多的人了解嗩吶音樂。
二、姚西占和他的嗩吶班
作為一名在鄉里鄉親小有名氣的民間藝人,姚西占和他的妻子一年到頭都忙于演出。據姚西占統計,一年下來他和他的妻子大約能接200多場演出,一場演出下來單個人收入在150至200元之間,加之妻子的一份大概一天兩人能收入400元,但作為三個孩子的父母,這些錢對于他們來說顯然又不是那么寬裕。緊接著聊到他們的嗩吶班,姚西占不禁流露出喜悅之情。姚西占說他們的嗩吶班成員之間都是“世交”,祖祖輩輩下來,完全沒有外來的成員,有的只是團隊人員的減少,由最初的二十多人減少到現在的十幾人。流失的人員大體分為兩類,一類是年輕人,為了追求更高的經濟收入,他們選擇離團去做別的工作;另一類就是老人,姚西占說吹奏嗩吶是一件很耗費“氣力”的活,人一上了年紀“氣力”就供應不上了,沒有氣力很多長音就演奏不了,所以一般藝人到60歲就會面臨嗩吶生涯的結束。
姚西占和他的部分嗩吶班成員
姚西占嗩吶團隊的演出主要主要應用于農村的婚喪嫁娶。在紅事演出中,姚西占說他們最喜歡演奏豫劇《抬花轎》的選段,作為主位的嗩吶清脆嘹亮的音色在烘托氛圍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在農村的婚禮中,新娘進家門及新娘勸酒環節都有著嗩吶的參與。在白事活動中,豫劇《秦雪梅吊孝》《大祭樁》等是他們常演奏的嗩吶音樂,親朋好友向死者祭拜及上墳環節需要嗩吶的參與。另外,在菏澤地區給死者過周年的時候也有著請嗩吶班演奏的傳統。除去紅白事演出,他們還接一些商業演出,即一些商家為做活動吸引人氣而舉辦的演出。在商演中他們通常會吹奏一些曲調歡快的通俗歌曲,《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兩只蝴蝶》《永遠是朋友》,是在商演中常出現的曲目。姚西占說他們在演奏樂曲的時候并非按照樂曲譜子一板一眼的進行演奏,有很多即興演奏的成分。他們會不自覺的對同一個曲調進行加花變奏,以似同似不同的音響效果傳遞到聽眾的耳中,產生百聽不厭的音響效果。
三、嗩吶音樂的前景姚西占之見
作為一位家族四代傳承且有著三十余年嗩吶演奏經歷的民間藝人,姚西占對嗩吶有著深厚的感情。當我問及姚西占還會演奏多久嗩吶時,他說:“吹到自己吹不動為止。”聽到這句話時,我被姚西占對嗩吶音樂的深切感情深深打動。關于嗩吶的前景,姚西占認為嗩吶音樂作為一種傳承已久的藝術類種,它的前景是一片光明的,即使以后很多年輕人處于經濟效益的考量不再學習這門技藝,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政府也會為保護傳承鼓吹樂作出行動。在姚西占看來,現在是嗩吶音樂繁榮之時,未來也是嗩吶音樂興盛之際。
四、田野反思
我在采訪完姚西占之后,反思良多。首先,姚西占作為家族第四代演奏嗩吶的繼承人,對他來說吹奏嗩吶是一種家族使命。其次,在繼承這一使命的同時也體現了演奏嗩吶的更為實際的意義即一種生存方式,這包含著上一輩人對后代生存的體恤。最后,從整個采訪過程姚西占的情感流露來看,他對嗩吶演奏的熱愛也是顯而易見的。故而,這種熱愛又使得“使命”及“生存方式”兩個詞有了些許溫度。
這次田野的可深入之處我認為主要集中在三點,其一,他們家族的上幾代情況是一個值得挖掘的點。通過不同代人的對比,即可從中得出近菏澤地區近百年的嗩吶音樂演進狀況。其二,即興演奏也是一個可深入了解的問題。通過了解姚西占及其嗩吶班成員的即興演奏方式,即可從大體上得知菏澤地區的嗩吶藝人即興演奏的特點;其三,鼓吹樂在民間風俗儀式中的具體應用狀況是什么樣的,在這背后又表達了什么樣的文化內涵,這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方向。
這次采訪讓我感受最深的就是民間音樂語言和學院派音樂語言的不同。民間藝人作為自小扎根農村,通過“口傳心授”方式學習民間音樂的一批人,他們對音樂的理解不同于科班出生的我們,有時間即使說的是同一個概念,民間派和學院派也有著不同的表述。對此我認為我們不應該拿我們在音樂學院學習到的一套理論來跟他們交流,我們應定位好自己的局外人立場,尊重他們的音樂文化,把他們當做真正的專家,放低自己的姿態,只有這樣才能拉近和田野對象的距離,獲得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作者:浙江音樂學院音樂學系本科生 張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