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女性主義是本文的一大主題,通過暗示的美學等手法綜合展現;通過分析場景營構、人物結構、情節細節等等,多角度探幽索微,從而將女性主義分解開、溶解在生活中;又一次提取并分析,在此過程中體驗女性意識的覺醒,社會問題的深刻命題,以文學形態、美學體系,進行多維度解讀。《雨中的貓》通過對貓、天氣、鏡子等多個意象的巧妙選取,在象征符號中傳達主題、營造文學藝術感;采用敘事性寫作結構,借助人物交互帶動小說節奏。“冰山原則”“零度寫作”,文本在虛幻與現實之間穿梭,始終充分展現了那個時代語境下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
關鍵詞:女性主義 場景 暗示 對比 審美
引言
海明威在時代女權主義批評的時代波瀾與視角下,著眼于女性這一群體,賦予了女性在社會中的符號意義。他不愿為妻子兒女所累,卻不得不關注到妻子的訴求之后,其內心產生了震蕩。在自身親身經歷與感受的基礎上,作為一個問題的關注者、故事的陳述者、后續的見證者,海明威用文學審美的特征獨特地展現一個來源于生活,融入文本,又高于社會生活與個人靈魂的審美境界。
一、場景設置與文本主線的契合
(一)關于貓的心理暗示
1.“貓”的概念
“Anyway, I want a cat,…I want a cat.I want a cat now.”顯然,“a cat”其實并沒有明確的所指,而是將“貓”概念化,成為一個廣泛意義上的能指。從貓的出現、對貓的尋找、最終戲劇化地失而復得,“貓”這一意象始終承擔了豐厚的意蘊。太太要的真的是一只貓嗎?是那種生物學意義上、具有一定特征的生物嗎?也許并不是。而且,她最初要找尋的、消失在雨里的那只貓也并非店主送給太太的那一只。再換一個思路想,太太真的非貓不可嗎?這里,我們關注到了場景的觸發。
2.“貓”的觸發機制
文本的推進與迭起需要一個運作的觸發機制,一只貓,“蜷縮在一張淌著雨水的綠色桌子下”,便一下子刺激感應了太太心間幽微難言的心思。她產生了外界與自身的映照,自己與貓在世間處境相通的一個點被觸發,形成了一個由點及面、蔓延擴散的結構。自己的婚姻并不幸福,丈夫的態度令她心寒與無奈,妻子想要掙脫卻無所適從,同情那只蜷縮身子的小貓時,一直以來的對自己生活境遇的憐憫也被觸發了?!跋胍垺?,成了一個磁場強烈的心理暗示,這種暗示漸漸像現實蔓延,成了有些不合邏輯卻無比真實的“一地雞毛”,將文本語言的增生推進帶進了另一個大場景,即現實生活。
暗示的審美哲學,朦朧似夢的意境創造,回歸現實的必然,無一例外地彰顯了海明威小說中的美學特征。
(二)場景鏡頭式鋪排
1.大環境的營構
開頭的一段場景描寫也是暗示的一種體現。第一句寫室內,十分簡練,“留宿的美國客人只有兩位”,將人物角色和范圍設定基本劃定?!罢煞颉薄疤保彝閱挝坏纳鐣s影,二元對立的基本劃分,精度濃縮,排除了寫作過程中的其他雜質?!耙宦飞吓龅降娜艘粋€都不認識”,文化排斥、個體在社會中各個場域必然存在遭遇的孤立現狀,映射出真實的心理。這前后兩句便很巧妙,濃縮的旅館場景,僅僅寫旅客的居住分布狀況,“小世界”基本定型,讓朦朧感有了一定的環境依托,不至于過于散亂而弱化了審美意味。接下來的描述中,滲透了文化身份認同的問題,比如“意大利人老遠趕來瞻仰戰爭紀念碑”“青銅制的”“在雨里閃閃發亮”——意大利人的文化歸屬感,融入了該地的自然風光與旅游景色,不和諧中透露著深刻的合理性,為后面轉筆提供文本可能性。
2.點面結合與收束的美感
這時寫到一位“侍者”,在布局的側面落筆,作為一位“觀察者”,將整個場景收入眼中,即收入整個描寫的畫面構造,收束全段,將一切象征意義整合而歸一。
作者的景物描寫轉向了紀念碑前的廣場,車輛已然開走,形成了空蕩蕩的場景布局。這一切意象都指向一個狀況——這一對夫婦來此游玩的不合時宜。這里有一種暗中的排斥感,不該出四人僅僅作為游客,而處于這樣的文本架構中,存在的扭曲感與怪異感隱隱鋪墊,是作者潛意識流動而又故意為之的。虛幻的不安感受與似真似隱的話語場域,為后文的不和諧因素埋下了潛在筆觸。
有人說海明威對場景的寫作有如攝影,鏡頭轉換流暢又不失條理感,色彩調取忽為黑白單色、忽為靚麗彩色,布局構造巧妙,點面結合得當,靜態中有動態元素活性,“攝影”式寫法強化藝術美感,象征意味隱而彌顯。
在文中結尾處,“廣場上已經上燈了”,寓意為事情有了一定階段性的結束,文本已經完成了情節上階段敘事的任務,一切已然掃明了基本的軌跡;首尾交疊相生,喻感寫作自一而終。
(三)“雨”的意象之包容力
1.“雨”的意象傳統
進而,突然出現了一個元素“雨”。在中外文學作品傳統中,“雨”一直是一個朦朧意味的意象,有著極大的審美包容性。不論是唯美的意境營造,還是在文中承擔文本角色,都有著豐富的情感內涵和審美價值,即兼具描述性意象和象征性意象特征。比如中國古典詩詞之中,尤指柳永填詞,“雨霖鈴”訴盡相思離別之苦楚,在雨中執手相看淚眼,催發蘭舟,細雨朦朧,更添前方不定、未來難許之惆悵之意。“細雨”“暴風雨”僅僅作為意象本身特征而有不同色彩的意義,有著文學意味中的強弱明暗,并沒有其包容力大小的區分。正如《榮格與分析心理學》中榮格所說:“每一個意象都凝聚著一些人類心理和人類命運的因素, 滲透著我們祖先歷史中大致按照同樣的方式無數次重復產生的歡樂和悲傷的殘留物?!痹诤C魍硪徊孔髌贰队绖e了,武器》中,同樣出現了“雨”這個意象,充分含露了人類心理中的災難與命運意識,巧妙借用了個體對外界召喚感知的心理力量,賦予了其幸福、苦難、希望、重生等多重元素,自原始歷史中獲取了暗示的情感審美與意義象征。
2.“雨”的節奏感
那么在《雨中的貓》一文中,“雨”帶動了情節發展的語言節奏,包蘊了太太心中的迷茫悵惘、對現實的回避與痛苦、丈夫心知卻漠不關心……這一切正如貓兒在雨中的迷失匿跡,以致在結尾,似乎故事仍在隨著雨聲不歇,而給不出一個確切明白的最終一筆。
二、人物信息交互中的內在與外延
(一)“太太”之女性總覽
在作者筆下,“妻子”這一人物有著剛柔相濟的性格特點。她一面輕聲細語地喃喃而道,一面又意愿強烈地想要得到“這只”貓。在海明威筆下的女性,總是有著相通的地方。但總體筆調依舊朦朧,沒有直接明確指向,重點放在了“話語場域”的營造,不斷通過文本的重復、暗示、模仿,形成作品集中分散又有序統一的審美秩序與文學規范。
比如在《在士麥那碼頭上》中,孩子們已經死去,母親們卻只能在半夜發出一陣“亂叫亂嚷”——無法忍受的心理痛楚只能通過接近原始的方式、沒有邏輯的聲音來發泄。縱覽海明威在《在我們的時代里》所書寫的女性,本文中的女士已然是較為傳統,對時代回應較輕微的一位了。因此在本文中起筆,作者所打理的語言更為朦朧,也更加溫和地觸及生活。
(二)男性的對應角色
1.“動”與“靜”
動,具有活脫性和生命力;靜,具有節奏感和明晰性。不同于景色畫卷形態的動靜對比的寫作,《雨中的貓》體現在兩個基本對立的主體身上,體現在言語與行動之中。并且兩個主體的動靜狀態趨于極端——太太從見到貓兒開始,就一直在布置的場景中行動,尋找、問詢;回到房間里依舊在絮絮不歇地說話、梳妝等等,大動態下細節也足夠到位。然而丈夫趨于“靜”的極端,在床上的位置沒有改變,最多的是看書、放下書、繼續看書,始終都是在床上讀書的狀態。盡管差異對立尖銳,不過其中流暢的敘事增強了二元對立的流動感,讀來更覺語韻的“和而不同”,以及兩個對立主體的“同而不和”。
2.“鏡子”旁的微交流
值得注意的有這樣一個情節——太太坐在梳妝臺鏡子前,以及與丈夫幾句簡短的對話?!扮R子”里,是太太美麗的容顏,鏡子里和鏡外的人和事,有著虛與實的象征意義(在下一部分中有相關分析)。丈夫夸贊了她的美貌,放下書去靜靜欣賞,然而妻子一提到貓,以及其他希望擁有的銀器、蠟燭、新衣服等等。在這里分析人物的心理,可以看到太太抓住了丈夫將目光終于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機會,在努力做著改變現狀的嘗試,最終還是失敗了,丈夫又回歸了書中的虛幻世界。丈夫的關注點象征了“二戰”之后人們精神空虛的現狀,只關注表面容顏的美麗,忽略精神實質的東西。這是二人的語言互動以及眼神的短暫交互與傳遞,一切又遁入了寂靜與空虛。
3.疊踏的藝術美感
本篇小說中,事物選取后重復疊踏的藝術手法值得注意?!按病痹谖闹谐霈F了七次,“書”在文中出現了八次,這些是關于丈夫的;“貓”在文中出現了二十二次,是關于妻子以及與店長和侍女配角的互動的。在人物互動中,這幾個重復出現的意象依舊蘊含著豐滿的意味,環繞緊隨著人物的動向與情節的迭生推動,象征與暗示隨著文本,更新著更多的要素。
(三)微妙的心理觸動
從女性心理來看,女性的心理感觸本就是細膩的,長期在丈夫的漠視與冷落中,太太的內心便更為敏感。當她見到老板“站起身,向她哈哈腰”時,作者也是巧妙地將老板的人物設定為一位“老頭”,親切感進一步拉深了。在筆者看來,這是一次親切心靈碰撞的過程,而并沒有逾越的成分。老板的人物設造本質上的目的便是與丈夫形成反差。在這之后,太太對于老板有了更多細致微妙的心理感受和變化,比如再一次遇到時,太太“剎那間覺得自己極其了不起”,這又是一次女性意識在心理狀態中的外現。這些便屬于人物心理的外延模式,延伸向更廣闊的意蘊與主題。
(四)巧妙的敘事學架構
在敘事學上,弗雷德里克·杰姆遜(Fredric Jameson)利用“符號矩陣”解剖敘事文本中的人物深層關系和潛在主題意蘊,體現了對立與和諧的哲學觀念。行動和欲望相對立,逐漸生發出了非行動和非欲望,四個人物圍繞著這個符號模型展開了敘事。太太對現實幸福生活的精神訴求、關于貓的一系列行為活動,丈夫對現實的逃避、虛無的念想,老板友善的舉動與心靈世界,侍女的普通大眾化心理與行為,都在符號化敘事的框架中,彼此溝通流轉,形成大事件本身與外延。
在人物的交互中,摻雜了暗示、象征、重疊、相通、相悖等各種元素,但每個人物的交集與個體外延都歸屬于一個敘述框架與審美體系之中,有著“和而不同”的美學特征。
三、主題在文本中的明暗顯現
(一)“鏡子”意象之明暗意義
在《雨中的貓》里,突出了一種虛與實的寫法。我們且從文中細節處分析——鏡子這一意象的虛與實的象征義。太太在梳妝鏡前仔細端詳自己的后腦勺與脖子,抱怨自己的發型不好看,自己“厭膩透了”,而丈夫不支持她改變發型,并且膚淺庸俗地贊揚她的美貌。當妻子提出更多美好幸福生活設想后,他又躲回了書本后面的虛幻世界。在太太眼中,鏡子里的自己被生活的枯燥乏味打磨得粗糙不堪,都產生了厭膩自己的情緒。迎合丈夫的審美令她不悅,男孩子一般粗短的發型,映照著男性的扭曲審美和女性的無奈與鏡中借以寄托的生活期許。
“鏡子里”和“鏡子外”有著生活本質的哲學思考,在文學中增添了敘事環節描寫,因而有了文學型的樣態。
西方文學中鏡子這一意象有著獨特的含義,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有著有關鏡子的比喻:“你拿一面鏡子四面八方地旋轉,你馬上就會創造出太陽、月亮、大地等以及我國想要的一切。”在《雨中的貓》中,鏡子里是女性對自己內心的發掘的鑰匙,一個自我意識潛在的入口,因此年輕的美國太太注視著鏡子里的自己,自我觀念慢慢氤氳而出,逐漸成形,又受多因素影響,不斷更新重生。
女性主義的主題在這里達到了高潮,可以理解為壓抑后的迸發,盡管是以溫和的、生活化的方式。
(二)虛構世界的濃縮
1.“看書”的背后
另外,虛幻的心理集中體現在丈夫身上,“看書”成了一種逃避的形態,看到妻子的美貌后,在邊界處略有動搖,仍停留于表面;當妻子一提及現實生活,小貓、蠟燭、新衣服……他又回到了靡然的生存狀態,麻木、漠然,對外界的感知遲鈍而弱化。
在這種家庭環境下,更有利于女性自我意識的滋生與泛濫,男女權利問題回溯到了歷史傳統的位置。
2.虛幻與現實寫作
我們之前提到了海明威的“零度寫作”,語言成為一種“透明”的工具,不急于宣泄作者的真情實感,而是返回事件發生的原點,讓筆下的人物以自然、最符合人性規律地走一遍故事的歷程。因此他的寫作才能做到貼近人與事物的本質,最真實地觸動到讀者的意志。
(三)“冰山”與“零度”
根據“冰山原則”(表現給讀者僅為很一小部分,而冰山只有八分之一的部分可見于海平面之上),海明威并不在意于鋪展開廣闊的描寫,而是選取起普通的一隅,傾注自己的思想,使之富于意義。不在于直露的言辭,而傾向于“零度”的寫作筆調。含蓄不露,溫和無言。作者也是在革新中尋道路,與現實相知,不愿涉身過多,這些也與作者自身的性格、經歷有一定關聯。
在寫作過程中,通過兩人的互動,事情發展的過程,太太情緒的變化,配角、景物的出現與助推,環境的營構,使得主題在文中體現的力度明暗交錯,更加有抑揚的節奏感,彰顯文學藝術性。
四、結語
根據艾布拉姆斯的“文學四要素”的理論,文學的四個要素分別為——作品、世界、作者和讀者。我們就這四要素加以總結。
海明威本身擁有矛盾的性格,在創作這部作品時,他面臨著妻子和一個新生生命的壓力,因而他的情感有著較為復雜微妙的變化,在文中妻子和旅店老板的互動和心理狀態中略微可見。
《雨中的貓》賦予了朦朧的美學元素和深刻的象征意義。將文學秩序有意地模糊化,暗示了逃避與追求、行動與欲望的異化文學空間。由于篇幅短小,暗示的細節分布較為密集。海明威在文中人物的刻畫較為溫和,純粹的合理敘事,沒有強烈批判的意愿展露,使得全篇合理地在生活場景中發生。
這篇文章中暗含著語論的傳播,在那個時代堅定地踏下一個文學領域中女性主體意識的渴望和覺醒的印章,在文學意識流的催動和時代語境的變遷下,給予女性問題一個開放式的結尾,有意期待文本接受者給出自己的答案。作者給予了讀者一個開放性的結尾解說。這也正體現了作者試圖與讀者達成溝通的意愿。
在20世紀的美國,兩次世界大戰的硝煙給人民的心理帶來了巨大的創傷,人們借助膚淺浮華、刺激感官的方式排解著內心的空虛和憂愁。也正是這樣一個多元共生的裂縫中,女性發出了自己的聲音,渴望自由,追求主宰的現實的幸福生活;呼吁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鼓勵女性在話語上爭取自身權利,增強群體的競爭力。
文學,正是要在時代與人性的裂縫中,尋求那些變與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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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鄭軼文,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本科生。
編 輯: 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