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王建中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中民族音樂特色的演奏詮釋

楊曄

[摘?要]我國鋼琴藝術起步較晚，只有根植于厚重的民族文化土壤方可茁壯成長。王建中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不僅保留了原器樂曲的民族意蘊與特色，而且充分發揮了鋼琴所長，對我國鋼琴藝術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創作啟示。鑒于此，本文以王建中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的創作特色入手，深入探討了如何以鋼琴藝術詮釋該作品中的民族音樂特色，以期為同類型作品的演奏詮釋提供參考。

[關鍵詞]王建中;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民族音樂特色;演奏

[中圖分類號]J62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22）09-0153-03

作為一種西洋樂器，鋼琴是在19世紀由西方傳入中國的，至此，中國音樂藝術創作者紛紛開始探索鋼琴的本土化發展路徑，以期將民族音樂元素融入鋼琴藝術之中，以更好地彰顯民族音樂非凡的藝術魅力。王建中是我國當代著名的鋼琴家、作曲家，極擅將典型的民歌、民族器樂曲改編成鋼琴曲，并以題材豐富、數量繁多的民族鋼琴作品享譽全球，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正是其中的佼佼者。新時代下，面對多元文化的沖擊，我國鋼琴藝術亟需厚植于肥沃的民族文化土壤，方可走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發展道路，王建中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以高超的作曲與演奏技法實現了民族性與現代性的深度融合，因此，深入研究該作品民族音樂特色的演奏詮釋，對于我國鋼琴藝術的本土化發展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一、王建中與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

王建中是我國鋼琴音樂民族化探索道路上舉足輕重的作曲家、鋼琴家，其在鋼琴創作造詣頗高，對我國鋼琴藝術發展做出了卓越貢獻，在上世紀60年代，王建中與儲望華被音樂界譽為“支撐我國鋼琴音樂創作的南北兩員大將”。1933年，王建中出生于上海的一個書香門第的家庭，受母親潛移默化的影響，他從小就對鋼琴產生了濃郁的興趣.1950年，17歲的王建中考入上海音樂學院作曲系，隨著作曲理論學習的深入，他轉入鋼琴系，師從李翠貞、張雋偉等知名教授進一步鉆研鋼琴藝術，鋼琴演奏水平有了質的飛越，1958年，王建中畢業并留校任教，正式開啟了其鋼琴藝術創作生涯，他將民族民間音樂與鋼琴表現手法融于一體，創作出大量具有典型民族特色的優秀鋼琴作品，如《百鳥朝鳳》《云南民歌五首》《梅花三弄》等，受到國內外觀眾的一致好評[1]。

《百鳥朝鳳》最初是一首民間合奏樂曲，原曲以細膩地模仿鳥鳴聲而聞名，雖然，整首樂曲以凸顯鳥鳴聲為主，但實質上傳達了一種享受美好生活的心境，由于原曲過于粗糙，隨后，任同祥將其改編成嗩吶獨奏樂曲，以極具穿透力的嗩吶之聲進一步烘托了鳥鳴聲，營造了熱烈歡快的氛圍。1973年，王建中在嗩吶曲《百鳥朝鳳》民族風格的基礎上進行了大膽創新，融入戲曲等新音樂元素，并將現代作曲技法與鋼琴樂器有機結合，進一步凸顯了該曲的民族特色，以虛實相間的手法呈現了生機盎然的自然之景與熱鬧活潑的歡慶景象，進一步將《百鳥朝鳳》推向了民族音樂的高峰。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不僅是王建中鋼琴藝術創作極具代表性的作品，還是我國鋼琴藝術發展史上極具研究價值的一部佳作，其突破了傳統鋼琴作品的奏鳴、回旋曲式，保留了嗩吶曲AB循環往復的曲式，以民間傳統樂曲的多段體結構，將三段自由節奏的鳥鳴蟬鳴聲融入其中，強化了整個作品的緊湊感、節奏感與民族感，以高雅的鋼琴藝術營造了質樸、和諧的鄉村生活情境[2]。

二、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的創作特色

傳統民樂改編成鋼琴曲并非一件易事，需要創作者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與創新，從最初的旋律與和聲改編，到后續的重組整理，再到旋律向結構的擴展、結構向音樂表現形式的發展以及民族音樂風格與精神氣韻的呈現，如此復雜而漫長的創作過程離不開創作者強大的探索勇氣與創新精神的支撐，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亦是如此，通過這一系列創新探索，賦予這部作品獨特的音樂性與典型的民族性特色。

（一）音樂性

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將嗩吶曲“山雀啼曉”的引子去掉，以表現更為激進的“春回大地”段落開始，全曲包括春回大地、林間嬉戲、鶯歌燕舞、歡樂歌舞、百鳥朝鳳5個樂段，中間穿插3個散板來表現鳥鳴蟬鳴，使作品段落銜接更顯自然、音樂發展也更為緊湊。該曲共293個小節，E徵調式，既將原嗩吶曲多段體音樂發展段落形式保留下來，又與西方回旋曲式的結構框架相符，真正實現了中西音樂的深度融合。在春回大地段落，樂曲保留了嗩吶高亢的音調特征與旋律曲調，樂句上呈現出4小節的方整性結構，旋律上五度與八度和聲織體強化了音樂的飽滿度，配合強弱的音量對比使音色更立體、更富生機;林間嬉戲段落三個聲部相互交錯，左手為附和旋律，與主旋律交相呼應，配合活潑的旋律，豐富了樂曲的表情功能;鶯歌燕舞段落通過左右手交替演奏、虛實相間再現了喧鬧場景，配合密集的十六分音符，突出了音樂情緒的跌宕起伏;歡樂歌舞段落通過左手跳音與右手四度和旋的演奏，將音樂情緒推向制高點;百鳥朝鳳是全曲的終結樂段，結合嗩吶曲“鳳凰展翅”“并翅凌空”將樂曲推向高潮[3]。

（二）民族性

我國民族音樂往往以極具地域特色的節奏、調性、和聲等傳達思想、刻畫形象、揭示主體，從而與觀眾產生共鳴，從該角度來看，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無疑具有典型的民族特色。在節奏方面，鋼琴版《百鳥朝鳳》延續了嗩吶曲的特征，通過散板、慢板、快板等節奏型凸顯音樂情感;在調式方面，該曲以民族傳統音樂典型的E徵調式打造具有濃郁山東、河南地方音樂色彩的音調;結構方面，該曲類似我國北宋時期的“纏達”，樂段間緊密相連，情感上層層遞進，加上戲曲元素的融入，展現了濃郁的民族地方特色。如春回大地段落延續了嗩吶曲的旋律曲調，將河南豫劇《抬花轎》片段融入其間，突出了山東、河南吹鼓樂的民族地方特色;林間嬉戲樂段以河南梆子為曲調素材，模仿了民族樂器笙的伴奏形式，賦予旋律典型的民族調式色彩[4]。

三、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中民族音樂特色的演奏詮釋

我國鋼琴改編曲是鋼琴音樂創作的主要形式與重要組成，其集創作改編于一體，配合新穎的演奏形式對民族傳統音樂進行了高度創新，不僅極大地拓展了鋼琴音樂的風格、技法，還突出了民族音樂審美、潤透了民族藝術的深厚底蘊，王建中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正是如此，其以民族化的演奏技法、戲曲唱腔的演繹、民族器樂音色的模仿、意境營造與氣韻表達凸顯了民族傳統音樂特色，達到了民族精神氣韻的高度呈現與表現形式的有效創新，最終實現了質的飛躍，成就了鋼琴版《百鳥朝鳳》這部經典之作。

（一）民族化演奏技法

鋼琴版《百鳥朝鳳》的民族音樂特色不僅體現在主題上對民間嗩吶曲的沿用，還體現在高超的演奏技法對民族音樂的演繹。一方面，王建中結合民間器樂曲的地域流變性特征，效仿嗩吶版《百鳥朝鳳》的即興性等民族特征，通過速度的伸縮控制演奏的快慢，融入若干即興性的樂段與樂句，以此控制樂曲的情緒與情感，達到刻畫音樂形象、揭示主題內涵的目的。例如，在鳥鳴段1，為了模擬空中回蕩的清脆的鳥鳴聲，王建中將句頭音稍微延長，后音譯手腕自然帶動，通過適當地漸快與漸弱刻畫出極具活力的鳥鳴聲形象，他以大量的散拍、散板節奏傳達自由的節奏表現形式，又以大量的倚音、顫音等裝飾音對鳥鳴聲進行模仿，烘托了濃郁的民族色彩;樂曲第84—107小節通過小二度的倚音將布谷鳥啼聲模仿得淋漓盡致，隨后在107—115小節以倚音和多音倚音相結合的方式模仿了山雞粗獷的“嘎咕”聲[5]。鋼琴版《百鳥朝鳳》以五聲性調式和聲踏板的使用區別于西方作曲和聲體系，以此產生特有的旋律線條與音響效果，塑造了我國民族音樂獨特的調式特征。

（二）戲曲唱腔的演繹

中國音樂受戲曲影響頗深，非常強調“字頭、字腹、字尾”，而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對戲曲唱腔的模仿賦予該作品濃郁的民族音樂特色。在演奏該作品時，除了要注重大樂句的氣息以外，還要強調每段、每句音樂各音之間的關系，依循音樂內容所傳達的情緒，調整呼吸深淺與快慢的變化，以更好地控制譜面所規定的速度與力度。例如，在演奏《百鳥朝鳳》第133—147小節時，需要緩慢吸氣，抬手臂一口氣完成一小句，再緩慢呼氣放下手臂彈奏，如此可確保音色集中不散;在演奏第233小節時，則需要在慢板前將氣息沉下來，隨后快速深吸氣，屏住氣息緩慢呼氣，對于隨后慢板與快板交接之處，則要注重銜接過程中氣息的短促，在快板前氣息短些，呼吸急些;第187—204小節描繪的是群鳥在林間跳躍、嬉戲的場面，具有極強的節奏性，因而需要較多的快速呼吸，演奏時切忌呼吸過于急促，而要將每句都表達清晰，精準傳達音樂情緒，確保音樂生動活潑，營造出民族民俗音樂獨特的歡快喜慶場景[6]。

（三）民族器樂音色的模仿

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是在嗩吶原曲的基礎上進行創作的，嗩吶之聲可謂原曲的靈魂，為了保留原曲的精髓，王建中在鋼琴版改編時特意利用裝飾音、倚音等生動地模仿了嗩吶的音色與音響效果，該曲在開始處保持了嗩吶原曲的音調，并在引子處以高音區為主旋律，對嗩吶嘹亮明麗之音進行了模擬，如鋼琴版《百鳥朝鳳》引子部分的第5、7、9小節利用倚音對嗩吶上滑音進行了模仿，彈奏時以手腕帶動，將重心集中在主音部分，滿足了譜面所要求的重音效果，從升D向E的滑動過程快速而明顯，淋漓盡致地重現了嗩吶舌頂音的趣味;而第6小節則對嗩吶下滑音進行了模仿，演奏時需要快速彈奏，不得有棱角，而應以一個力量帶過去，直至G音上，以此打造圓潤的嗩吶滑音[7]。除了嗩吶，該曲還模仿了中國的傳統樂器笙、揚琴等，例如，引子部分高音區是對嗩吶的模仿，低音區則是對笙伴奏的模仿，與高音區活潑歡快的旋律相比，笙模仿部分旋律柔美溫婉，與之前相隔八度的重復樂句形成了強烈的力度對比，可謂生動;再如，該曲第四段對揚琴八度散打進行了模仿，演奏時第2小節第1拍重復音可如輪指一樣進行彈奏，第2拍雙音由左手演繹，另外三個音可由右手1、5指彈奏，通過手腕帶動重心，快速在1、5指間轉移，確保音符時值更均勻、更連貫[8]。

（四）意境營造與氣韻表達

除了民族化的演奏技法、戲曲唱腔的演繹及對民族器樂的模仿，鋼琴版《百鳥朝鳳》演奏還追求中國傳統藝術始終強調的“意境”之美，要求“情”與“景”的交融。為了更好地傳達民族音樂特色，在演奏時要對該曲的音色、意境進行精準把握與聯想，在對作品充分理解的基礎上恰如其分地進行演奏處理，如此可使聽眾對作品的音樂情緒擁有完整的記憶，使演奏既符合民族傳統音樂審美，又能夠充分凸顯自我個性。例如，鋼琴版《百鳥朝鳳》模仿嗩吶音時要在傳統鋼琴演奏技法基礎上充分聯想嗩吶音色，以更逼真地模仿其演奏的音響效果，正如黎英海所言：“鋼琴音色是單一的，但通過不同的演奏技法、不同的觸鍵、不同的踏板用法及音區音量等對比，完全可以產生不同音色的聯想。”此外，該曲的旋律還流露了一種自然美，無論是四五度跳躍音所呈現的歡快愉悅之情，還是六七八度大跳之音所傳達的熱火朝天的情景，亦或變化的音程所傳達的詼諧風趣的場面，將大自然的山林美景、溪水匯合、鄉土氣息傳達得淋漓盡致，配合豫劇獨特的鏗鏘之聲，凸顯了地域特色。除了意境營造，還要注重氣韻表達，通過反復練習把握流暢的氣息、樂句的呼吸、音韻的變化，做到“氣”與“韻”的合二為一，如此方可為樂曲增添更豐富的韻味[9]。

結?語

綜上，經典作品《百鳥朝鳳》從嗩吶曲向鋼琴獨奏曲的藝術衍變，體現了鋼琴藝術強大的包容性，不僅使觀眾對鋼琴的傳統演繹大開眼界，還延續了那份粗獷直率的獨特民族風。王建中一生都致力于探索“中國風”的鋼琴作品，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是其經典代表作之一，無論是結構、音樂語匯，還是演奏技法的詮釋，無不蘊含著濃郁的民族風格與審美理念，與西方古典鋼琴音樂作品大相徑庭。該曲在保留原嗩吶曲特點的基礎上，融入了鋼琴豐富的音色與寬廣的音域，加上裝飾音的搭配、踏板的合理運用、戲曲唱腔及民族器樂音色的模仿，生動地營造了一派百鳥歡呼、生機盎然的景象，展現出作品獨特的意境與氣韻。值得注意的是，該作品經過多次修訂具有極高的藝術性，演奏難度也較高，除了要求演奏者具備精湛的演奏技巧以外，還要求其能夠充分理解樂曲的情緒與內涵，如此方可生動詮釋這一經典作品。

注釋：

[1]張瀟瀟.我國鋼琴音樂藝術的民族化特色及演奏特點分析——以《百鳥朝鳳》為例[J].通化師范學院學報，2019（05）：124—129.

[2]王?妤.淺析鋼琴曲《百鳥朝鳳》的藝術特色及其演奏技巧[J].藝術評鑒，2019（04）：17—18.

[3]杜恒元.探究中國鋼琴作品《百鳥朝鳳》的演奏技巧與風格表現[J].北方音樂，2018（23）：103—104.

[4]趙東麗.王建中鋼琴改編曲中的五聲和聲技法及其演奏探析[D].陜西師范大學，2018.

[5]王孟曦.鋼琴作品《百鳥朝鳳》中民族音樂特色的演奏詮釋[D].陜西師范大學，2016.

[6]劉小楠.王建中鋼琴改編曲中的器樂模仿和演奏特色研究[D].河南師范大學，2015.

[7]袁?淵.淺析鋼琴曲《百鳥朝鳳》演奏的民族特色[J].北方音樂，2015（01）：13—14.

[8]唐?玲.鋼琴奏響民族風——鋼琴改編曲《百鳥朝鳳》演奏之賞析[J].湖南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05）：128—131.

[9]袁波瀟.民族鋼琴獨奏曲《百鳥朝鳳》淺析[J].四川戲劇，2014（07）：129—131.

（責任編輯：莊?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