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學校制度文化是落實學校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文化規約和行為規范。學校制度文化育人不是隨機的、自然的凝結或聚合,而是有著自身必然的、內在的吁求。在學校制度文化育人活動中,遵循方向性與現實性相契合、整體性與連續性相統協、獨特性與多樣性相統一、制度規約與道德自覺相整合的內在理路,可確保學校制度文化育人沿著正確的軌道行進,切實肩負起為黨育人、為國育才的使命,穩步提升人才培養的質量。
關鍵詞 學校制度文化;立德樹人;內在機理
作者簡介 馮永剛,山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副部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任何事物的發展都遵循一定的客觀規律或基本原則。學校制度文化育人的內在機理是學校必須遵守的基本工作原理,對學校制度文化育人的各個環節起著引導、調節和改進的作用。學校制度文化育人活動應立足現實并指向未來,堅持整合與互動的內在理路,為學校立德樹人工作注入源源不斷的動力與活力。
一、方向性與時代性相契合
學校既是制度化的產物,也是文化的聚集,亦是制度文化的存在。學校制度文化浸潤于學校的機構架設、制度文本以及運作程序,是師生員工普遍認可并共同遵循的行為規則,展現了一所學校獨有的精神理念及辦學風格。“規則是制度文化的基本因素。”[1]所謂學校制度文化,是指學校的組織結構、管理模式與制度體系中承載、包含、表達的文化形態,它通常通過國家或政府機構的教育方針政策、法規、條令、守則以及學校的各種規章制度折射出來,是學校全體成員認同并遵守的文化精神、生活方式和行為準則的凝結。學校制度文化具有承載、傳遞并表達社會價值觀與增強社會意識形態凝聚力的作用,反映著學校的整體精神面貌。我國是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方向性是我國學校制度文化最基本的精神。要在學校制度文化中始終堅持社會主義的辦學方向,以社會主義作為引領學校制度文化育人的發展方向,這是由我國學校的社會主義性質和根本使命所決定的。“我們干的是社會主義事業,最終目的是實現共產主義。這一點,我希望宣傳方面任何時候都不要忽略。”[2]在當前的學校制度文化建設中,要充分認識和領會堅持社會主義方向性的戰略意義,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堅決抵制封建特權思想和資產階級的私有化對學校道德教育的侵蝕,堅定不移地執行黨的基本路線和方針政策,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凸顯社會主流價值在學校道德教育中的地位和作用,引導青少年學生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和世界觀,通過道德理想和人生信念教育進行精神上的“補鈣”,讓學校真正成為青少年學生的精神家園,使其擁有健康的生活情趣和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從而為社會主義事業的發展培養大批合格人才。
在學校制度文化育人活動中,確定社會主義方向性不僅要依據學校的性質以及教育發展規律,還要依據學校教育實踐。這就要求我們將方向性和現實性結合起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我國學校道德教育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但也經歷了不少挫折。在中國兩千多年封建帝制和西方資本主義社會技術理性的雙重夾擊下,我國學校制度文化建設一度誤入歧途。“在個人與社會的關系上,中國傳統文化所全力搭建的是個體社會一體化結構,強調個人在宗法血緣紐帶及‘家‘國同構網絡中的既定位置,而不是其作為獨立人格主體所具有的獨特價值與需求。”[3]特別是隋唐以來發展起來的科舉制,更是禁錮了學校育人的步伐。誕生之初的科舉制,在打破門第身份限制、擴大人才來源、統一選才與育才的標準、凸顯教育公正等方面確實發揮了積極作用,但后期在運作過程中暴露出種種弊端,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以及“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功利化思想、學習內容的空疏無用、八股取士的盛行等,使學校淪為“聲利之場”,學校教育功能被嚴重扭曲了。即使在今天,一些學校仍在實行準軍事化的管理,進而形成僵化的、靜態的、森嚴的、專權的管理制度,生硬地抽取了制度文化育人的人文特性,腐蝕了社會主義制度下學校教育的“健康肌膚”。凡此種種,均背離了社會主義的方向性,難以培養社會主義的有用人才。
教育的對象是人,是一個有著鮮活生命的個體。魯潔教授指出,教育是同人的心靈打交道的實踐活動,必須關注人的興趣、愿望和主觀感受,只有找到開啟學生心靈的鑰匙,走進學生的心靈世界,才能引發師生情感的共振,朝著社會主義道德的方向昂首闊步。蘇霍姆林斯基在《少年的教育和自我教育》中寫道:“教育是人和人心靈上的最微妙的相互接觸。如果我們希望自己的學生成長為有義務感和責任心的、善良而堅定的、溫厚而嚴格的、熱愛美好事物而仇恨丑惡行為的真正的公民,我們就應該真誠地對待他。”[4]因此,既要用社會主義方向性引導學校走出功利化、工具化和庸俗化等實踐誤區,又要依據學校教育現實中爆發出來的問題,反觀學校制度文化的不足并作出應有的調整,順乎新形勢下立德樹人的要求,抵御外來不良信息的侵蝕,從而堅定青少年學生的共產主義信念,使其成為推進社會主義道德發展的探索者與革新者。這也是在學校制度文化育人中將方向性和現實性結合起來的內在依據。
二、整體性與連續性相統協
正式制度文化、非正式制度文化和制度文化的實施機制構成了學校制度文化育人的結構體系,在培養學生良好道德品質的過程中發揮著各自不可替代的作用。三者不是制度文化體系中偶然的堆積,而是合乎規律的有機組成。盧梭認為,盡管法律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可約束人的非法行徑,促使他們的行為合乎制度設計者的預期,起到防范和糾偏的作用,但難以培養具有良好美德的人。在一般的意義上,相對于正式制度文化而言,非正式制度文化則具有更廣闊的適用領域。而當非正式制度文化與正式制度文化不相匹配和適應的時候,青少年學生的道德發展必然會出現種種問題。非正式制度文化也可以轉為正式制度文化,更是密切了二者在育人過程中的關系。恩格斯對此做出的解釋是:“在社會發展某個很早的階段,產生了這樣的一種需要:把每天重復著的生產、分配和交換產品的行為用一個共同規則概括起來,設法使個人服從生產和交換的一般條件。這個規則首先表現為習慣,后來便成了法律。”[5]從風俗習慣轉化為法律制度,表明非正式制度發揮作用的進一步明確化。如果不能很好地處理正式制度文化、非正式制度文化以及制度文化的實施機構之間的互動關系,導致它們各自為政,在育人方面相互掣肘,無以發揮同向作用,甚至抵消對方的力量,必然引發育人活動中的茫然和無所適從。因此,必須堅持整體性原則,用整體的思想來指導整體的育人活動,以實現育人目標的整體性以及學生道德的整體發展,增強學校制度文化的育人效應。來自實踐的經驗也表明,在學校制度文化建設中堅持整體性原則,不僅可以排除道德障礙,排除道德分歧,克服道德內耗,而且在妥善處理各種道德矛盾與沖突、利益博弈和人際糾紛等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促進青少年學生道德品質的有效生成。
學校制度文化育人活動是一個長期的、復雜的、一貫的社會實踐活動,因此,還必須遵循連續性的道德發展原則。這種連續性,為我們通過道德規范或制度規章的形式固定下來的一套系統的、有機的行為體系提供了理論支撐實踐的依據。淺嘗輒止、消極怠慢、不能持之以恒的育人活動必將是低效甚至無效的。整體性育人成效正是在延續、傳承和創新中得以彰顯的,促使其在適應中超越,在超越中創新。“制度文化以制度傳統為依托,在運行中,制度文化把制度傳統作為自己運行的推動力量,制度文化的產生、認同、發揮作用要經過一個長的時間跨度,曇花一現、不經過時間跨度的制度文化是沒有生命力的制度文化。”[6]經過時間驗證、被實踐檢驗過的有效的準則、規范或行動范型等,在“代與代之間、一個歷史階段與另一個歷史階段之間保持了某種連續性和同一性,構成了一個社會創造和再創造自己的文化密碼,并且給人類生存帶來了秩序和意義”[7]。一切教育活動的有序進行以及學生良好道德品質的培養,都劃歸于穩定的教育秩序的保障之下。因此,整體性原則與連續性原則是難以分割的。唯有將二者緊密地銜接起來,方可循序漸進地促使青少年學生對育人要求進行積極的內化,將制度文化蘊含的道德規范內化為指引自身行為的行為準則,促進道德的自我發展與自我完善。
三、獨特性與多樣性相統整
學校制度文化是獨特性和普遍性、個性化和普遍化的有機統一體。學校之間是存在差異的。學校辦學性質、培養目標、招生對象等的不同,必然要求體現學校特有價值理念和辦學風格的制度文化建設不能千篇一律,這賦予學校制度文化鮮明的個性與獨特性。學校制度文化是一所學校辦學理念、辦學經驗的結晶和表征,于學校制度文化建設的有效性而言,任何移植的、借鑒的制度文化都是外來的,如果不結合實際情況進行本土化的轉移,這些被其他學校證實的、行之有效的制度文化則難以切實為己所用,只能停留在蒼白的、靜態的認知層面,無法轉化為“活的制度文化”,自然也就無法轉化為師生的價值認同與活動規范。而體現學校特色的內生的制度文化是凝練學校辦學特色和師生員工精神動力的內驅力,是一所學校持續向前的不竭動力。可以說,打造一種有力量、有特色、有氣魄的制度文化,是實現學校跨越式發展的重要保障。
在實際運作過程中,每一所學校也在朝著這個方向不斷努力探索。但學校制度文化的個性并不意味著學校可以不受約束地隨意創設迎合自身需求的文化范式。這是因為,“盡管學校是不同的,但學校教育在何處都是相同的。學校在各自的管理體系和人際交往上是不同的,但學校教育在任何環節均是求同存異的”[8]。近現代以來,世界各國都在加強對教育的管理,將教育視為國家公共事業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尤其是在我國,為了加強宏觀領導和管理,落實“科教興國”的發展戰略,黨和國家制定的各項教育方針政策、制度規范以及其他文件,是學校制度文化建設的指南,決定了學校制度文化建設的共性。與此同時,影響學校制度文化的因素多種多樣,學校制度本身多種多樣,文化類型亦是豐富多彩。美國著名未來學家阿爾溫·托夫勒曾在其名著《第三次浪潮》中明確提出:“今天世界上正飛快地發展著另外一種看法:進步再也不能以技術和生活的物質標準來衡量了。”[9]而要以“豐富多彩的文化”來衡量。從時間角度上講,有傳統文化、近代文化、現代文化等;從性質或文化品位上講,有先進文化和落后文化之分;從空間上劃分,有東方文化、歐美文化等;從地域上劃分,有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之分;從類別上講,有禮儀文化、飲食文化、企業文化等;從不同的產業劃分,有農業文化、工業文化、第三產業文化等。直面多元文化,學校制度文化經過篩選,將符合國家教育方針政策、利于學校發展和育人目的實現的文化納入進來,加以整合和利用,這賦予學校制度文化多樣性的特征。
在學校制度文化育人活動中,我們必須將獨特性與多樣性的原則有機地統整起來。這是因為,學校制度文化的多樣性原則是獨特性原則的延伸與拓展。各個學校在制度文化上有不同的選擇與偏好,這就使得學校制度文化獨具匠心、別具一格、各有所長,成為滿足青少年學生不同道德需要并催人上進的精神力量。各種別開生面的學校制度文化相互配合、相輔相成,使得學校制度文化呈現出多樣性的特征,豐富了學校制度文化育人的思路與良鑒。而在多樣性的學校制度文化中又體現出一致性,學校制度文化是統一前提下的多樣。任何學校制度文化,均無法逾越其所處時代的社會意識形態、國家教育方針政策及教育法律法規等的共性要求,必然體現出同一性。辯證地把握學校制度文化的獨特性與多樣性相統整的內在機理,有助于預防或消除顧此失彼的不良情形,推動學校制度文化育人活動的整體推進和長足發展。
四、制度規約與道德自覺相整合
在學校制度文化育人活動中堅持制度規約與道德自覺相整合的內在訴求,是遵循受教育者品德形成與發展規律的應然抉擇。青少年學生良好道德品質的塑造是一個內外兼修的過程,是外在制度規范與內在道德自覺的“合金”,絕非單方面的力量所能奏效。在學校教育中,制度規約的重要性在于營造了道德秩序,使青少年學生明確了何者可為、何者不可為,為其學習和生活提供了依據,使學生的一言一行都有章可循。學校制度文化中激勵機制和懲罰制度的有效推行,使得合乎制度激勵的道德行為被強化,而相反的行為則受到限制。尤其是當青少年學生違反制度受到應有的懲戒后,愧疚感、自責感的產生以及良心的發現,會促使他們改過遷善,有力地促進其道德進步與成長。“德性是一種獲得性人類品質,這種德性的擁有和踐行,使我們能夠獲得實踐的內在利益,缺乏這種德性,就無從獲得這些利益。”[10]但制度規約的作用是有限的,如果沒有內在的自覺,青少年學生就有可能以各種方式抵制制度,或是在制度力所不及的范圍內表現出眾多的不道德行為。自覺性既是人之為人的一種內在需求,又是人的本質力量的一種鮮明體現。因為道德是人設計和創設的產物,必然體現著人的情感和意愿。倘若脫離青少年學生的主觀意志與情緒品質去拔高制度約束,極易引發他們的反感或抵觸心理,道德教育的有效實施必然困難重重。沒有了道德自覺,道德規則對于青少年而言只能是一種外在限制。“道德規則只有在擁有德性或道德品格的人的行為中起到道德規范的作用。一個自覺追求德性的人,才有能力在具體的道德境遇中信守準則、實踐自己的道德價值。”[11]只有在制度規約的基礎上強化青少年學生的道德自覺性,才能引導他們了解制度文化、認可制度文化,夯實其道德發展根基,從內心深處贊同與擁戴道德。
誠然,“教是為了不教”,道德教育的最高境界是自我教育,逐步引導個體實現道德自主。但是,由于處于成長發展中的青少年學生尚不能完全擁有自主能力,倘若缺失制度的規范和指引,道德就會被偶然的、隨機的情境所操縱,出現理想缺失、紀律渙散、責任模糊以及自私自利等不良傾向,對此我們是絕不能姑息的,必須引導青少年學生按照學校制度文化的道德準則行事,逐漸找回他們的紀律觀念與道德理智,引導他們履行應有的道德職責,承擔相應的道德責任,努力促進自身道德的成長。[12]因此,制度規約是引導青少年學生走向道德自主的基本保障。“教育的理想的目的是創造自我控制的力量。但是,單純取消外部的控制不能保證學生自我控制。”[13]而學生正是在遵循制度文化中蘊含的道德規則的基礎上,通過外在規范和內在體認相整合的形式,逐漸體驗道德的魅力,內化道德規則,進而養成良好的道德品性。“人的道德自覺的尺度之一,便是由單純追求個體之利進而確認族類(社會整體)的利益,這種確認實質上構成了社會穩定與發展的必要前提。”[14]在育人活動中,只有將制度規約與道德自覺有效整合起來,方可引導學生在遵守紀律的基礎上走向道德自律,學校制度文化的育人工作才能由被動走向主動、從自然走向自覺,并產生良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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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何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