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德樹人視域下影子教育的缺位、定位與補位

［收稿日期］2024-04-04

［基金項目］教育部思政專項課題資助項目“高校思政課教師數據素養評價指標體系構建與發展策略研究”（項目編號：21JDSZK086）；浙江科技學院校級重點課題“高校思政課教師數字勝任力模型構建與發展策略研究”（項目編號：2022-JG27）。

［作者簡介］潘中祥（1985-），男，安徽舒城人，博士，浙江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青年德育、愛國主義教育。

［摘" 要］作為“學校教育的補充”的影子教育已發展為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影子教育以“資本邏輯”為底色與立德樹人的“育人邏輯”相矛盾，被視為立德樹人的阻礙者、應試教育的助推者、教育改革的逃避者、學生成長的限制者。需要深刻剖析影子教育在立德樹人根本任務下的缺位，準確定位影子教育在教育生態系統中的優勢與可能貢獻，打通“育人邏輯”在影子教育中的斷頭路。由此提出家庭、機構、政府、行業、社區等影子教育場域中的關涉方參與立德樹人的可能路徑，補正原有影子教育治理研究的單一維度，延展立德樹人的覆蓋面，以期為影子教育研究提供新視角，助推立德樹人任務的完成。

［關鍵詞］影子教育;立德樹人;資本邏輯;育人邏輯

［中圖分類號］G5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843（2024）04-0016-08

［DOI］10.13980/j.cnki.xdjykx.2024.04.003

在教育政策制定者視角來看，“面向中小學生的校外培訓機構開展非學歷教育培訓是學校教育的補充”［1］。學術界一般把這種伴隨著主流學校教育系統而存在的具有輔助性、補充性的校外輔導教育稱之為“影子教育”。伴隨著影子教育的快速發展，其已不滿足于“補充”地位，所引發的教育內卷問題越來越為全社會所關注。以2021年7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以下稱“雙減”政策）的發布為標志，我國對影子教育的治理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新世紀以來，影子教育的治理實踐愈加強調“校外活動融入思想道德教育的內容”［2］，似在匡補原有影子教育治理的不足。目前，影子教育陷入了資本邏輯與育人邏輯的矛盾交織之中，市場價值與德育價值摩擦對立，阻滯了立德樹人根本任務在影子教育場域內的完成。影子教育要回歸立德樹人，需要規制影子教育的資本邏輯與應試邏輯，對影子教育再定位、教學目標再厘定，重新確立影子教育的育人邏輯和澄明影子教育的德育范式。

一、立德樹人視域下影子教育的缺位

立德樹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務，貫穿在教育的各階段、全領域，理應也要做到對影子教育不留死角、全覆蓋?，F有的德育活動大多見諸標準化、建制化的學校教育體系之內。以升學考試為核心的影子教育，往往成為學校應試教育的升級版，對立德樹人造成了侵越與干擾。作為學校教育之外的重要補充力量，影子教育應主動完成立德樹人根本任務，以期補齊育人短板。

（一）教育內容的應試化：失德

影子教育以應試為導向，教育評價以“分數至上”為目標，摒棄一切與考試無關的內容學習，將應試極端化、焦慮化。為了將應試正當化，人為制造各種教育符號，發揮其象征功能來對場域內的參與者進行規訓。如對名校名師的宣傳、對升學率的追求、對狀元學霸的詢喚、對中、高考考試神話的傳頌，以此來制造“你不來補課，我們就培養你孩子的競爭者”“不怕同學是學霸，就怕學霸過長假”等焦慮型教育場域。育人應當是影子教育的本體功能，但在應試導向之下，現有影子教育的課堂教學目標仍聚焦于“形而下”的知識學習與考試技能層面，對“形而上”的人格、審美、道德教育等高階目標卻選擇性忽視與虛化。

從具體的教育內容和形式來看，影子教育以名師自編校本教材及獨家秘籍式的輔導資料為噱頭，強調“考試干貨”“考試寶典”“提分效率”，完全抽離與立德樹人等價值理念不相干的德育目標。在應試目標導向下，聚焦于學科知識與做題能力，以育人為核心的高階目標被漠視、閹割。教學、應試等固定化的機械重復，阻遏了德育的生發理路，扼殺了立德樹人的主體性與內源性。學校公共教育體系中的升旗儀式、班級文化建設、班團建設、參觀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尋訪時代最美者等德育意涵活動在影子教育之下往往被遮蔽。一項“為人”的事業，被“人為”的虛化和忽視。在此過程中，輔導教師、學生及家長的喜怒哀樂都維系在分數之上，德育含量稀薄，難以實現德育轉向。加之立德樹人難以量化與測評，充滿了不確定性與疏離感，工具理性壓倒價值理性，成為影子教育的宰制性力量。影子教育對學校立德樹人教育任務的完成實現了功能替代和價值干擾，是對育人精神的隱匿與消解，是對立德樹人這個教育根本任務的抽離與解構。任何淡化、虛化、異化育人功能的影子教育，都不符合教書育人的本質意義，也有悖于立德樹人的育人邏輯，終究不是真正意義的教育活動。

（二）教育價值的市場化：失魂

目前，影子教育呈現規?；?、產業化、市場化特征?！傲D超越自己界限的一種無限制的和無止境的欲望”［3］是資本尋求無限增殖的最佳注解。影子教育雖以教育之名立世，但作為資本的重要投資領域，遵循著資本邏輯演繹的一般規律，追求無限增殖。資本邏輯與市場驅動為其行動底色，決定了其“盈利性”的原始沖動。在資本KPI的重壓之下，“耗課率”“續課率”“擴科率”“成單率”“轉介紹率”“流失率”“完課率”“課程滿意度”等指標成為輔導教師頭上的懸劍與心中的夢魘。資本邏輯之下，對超額利潤的渴望與占有，會將學生補課的成績（分數）作為考核員工（輔導教師）的最重要標尺，迫使輔導教師不斷加大對學生肉體生活與精神生活的規制和支配。在資本的“招募”和驅使之下，輔導教師成為資本逐利的助手和工具，成為資本增殖的幫兇，加劇資本對立德樹人的侵蝕與異化。

影子教育“將學習私事化，再以市場化的教育供給滿足學習需求，這正是輔導機構獲取更多商業利益的邏輯基礎，而教育所負載的公共使命和倫理意涵則完全被掩蓋”［4］。為了更加聚焦于應試，部分家境優渥的學生全托在培訓機構，美其名曰安排“一對一”輔導的VIP教室，這在物理空間上就隔斷了學生與學校教育中的社會交往關系，很難想象在逼仄狹小的補課空間里能教授出擁有深厚愛國主義情懷的偉大少年。資本邏輯在教育場域之下表現為資本力量對育人話語的宰制，立德樹人任務終將被懸置。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教育是塑造靈魂、塑造生命和塑造人的工作。”［5］沒有靈魂的教師，教不出有靈魂的學生。被資本抽離的輔導教師，教出來的學生很容易成為干癟的沒有靈魂的軀殼。資本的增殖欲望是遮蔽育人邏輯的根源所在。教育的工具性被放大，教育的育人性被丟棄，難以實現國家和社會的育人需求。

（三）教育主體的客體化：失育

在影子教育場域，學生被視為“上帝”“顧客”，是輔導教師及輔導機構的“衣食父母”。輔導教師與學生是服務與被服務的關系，輔導機構要“為顧客服務”“圍著學生轉”。在育人邏輯之下，輔導教師與學生不是服務與被服務的關系，而是培養與被培養、塑造與被塑造的關系。影子教育披著古老的“因材施教”教育理念的外衣，強調個性化量身定制式輔導、VIP獨享名師親授、一對一的點餐式教學。但受資本邏輯的宰制，有的輔導老師為了完成培訓機構的KPI考核，不惜“以學生為本”迎合學生的不合理需求，對一些厭學或有不當行為的學生不敢理直氣壯地提出嚴格要求，甚至在課堂上賣弄各種“花言巧語”來討好學生。在這一過程中學生左右課堂需求，“因材施教”被異化，“教育的公共性被遮蔽，教化的意義被拋棄，‘以學生為中心’被摻入了‘以顧客為上帝’的味道”［6］，輔導教師逐漸喪失了應有的育人主導地位。任何教育都“應當具有‘育人’的意義向度，所謂‘圍著學生轉’的目的只在于主導和建構‘以育人為中心’的教育情境，并不是要放棄作為教育者的主導責任和功能而讓學生放任自流”［7］。影子教育在資本邏輯的鉗制之下，將“‘工作對象’與‘工作中心’混為一談，引發將‘以育人為中心’置換為‘以學生為中心’的認知偏差和價值觀錯位”［8］，人為顛倒了教育方法手段與教育根本任務之間的邏輯關系，故意放松乃至放棄對教育對象提出應有的育人目標要求。

立德樹人的育人邏輯被扭曲，輔導教師育人主體地位喪失，是資本異化影子教育典型表現。“市場邏輯和資本邏輯沒有得到規訓，就無法從根本上消除人的異化問題。”［9］影子教育下育人價值的窄化、異化，將導致教育育人生態環境的惡化。輔導教師從育人者轉變成工具人，這種育人主體的客體化難以完成育人目標。影子教育的“個性化辦學”轉變成“隨意化辦學”。影子教育之下需要澄明“以學生為本”與“以育人為本”的根本區別，以糾正可能存在的育人歧途，防止立德樹人根本任務在影子教育中的“自我放飛”。

（四）教師隊伍的粗陋化：失職

資本邏輯之下，師生關系的各種想象已異化為商品買賣關系，輔導教師作為資本的增殖工具，其隊伍的粗陋化趨向開始成為影子教育完成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隱憂，表現在無證上崗與無德上崗。

首先，無證上崗。目前，輔導機構教師的來源主要有：全職輔導機構教師、公立學校在職教師、在校大學生以及其他職業兼職輔導機構教師幾大類。據有關調查顯示，培訓機構中“真”教師不足20%［10］。部分輔導教師流動大，從事教輔培訓行業主要是為了賺取上課收入，對教師職業的認同感、歸屬感、榮譽感較弱。在資本增殖與教師增收的“共謀”之下，將“分數”基因植入學生日常，宣揚成績至上，制造焦慮，侵蝕學生心靈，異化德育初心。其次，無德上崗。影子教育以市場化導向在體制之外尋求發展空間，思想環境較為寬松，外界的錯誤思潮極易滲透到影子教育內部?！芭c標準化、穩定、受到嚴格規范和密切監管、相對保守的學校教育相比，多元、善變、以市場為導向，且分工更細的影子教育往往更為粗放并敢于冒險。”［11］部分影子教育內的教師常以“自由教師”自詡，更有部分教師本身就是從體制內跳槽到影子教育，對體制嗤之以鼻。具體表現在以嘲弄體制、揭秘所謂“歷史真相”、否定革命、歪曲歷史、挖苦改革、丑化領袖、言必稱西方如何如何等“呲必中國”為特征，以此在學生面前增強課堂新奇感、“吸睛度”與吸引力，美其名曰具有“批判精神”。“呲必中國”現象在影子教育的課堂上不在少數，如新東方某教師歪曲抗美援朝歷史的錯誤言論就曾在網絡上引起軒然大波［12］。這是由于更多的影子教育是以私人性的一對一形式開展教學，保證了課堂教學的私密性，同時也使類似“呲必中國”這種課堂亂象難以被發現與監督。商業資本的逐利性對“吸睛”的追求，在一定程度上放縱了“呲必中國”言論在影子教育內部的潛流?！芭芯瘛辈荒艹蔀槟ê谥袊恼谛卟迹白咏逃绕渖嫱庥白咏逃龣C構決不能成為“呲必中國”的“租借地”，警惕其成為培養“第五縱隊”的“勢力范圍”，讓“慕洋犬”“恨國黨”們在影子教育無處遁形。青年學生正是價值觀養成之時，思維活躍、思想波動大，須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指導進行德育教育，嚴防影子教育之下價值觀亂象。

二、立德樹人視域下影子教育的定位

在資本邏輯的宰制之下，影子教育選擇性遺忘德育目標是導致失德失魂等的重要原因。“治理校外培訓機構是要讓校外培訓回歸其本身的定位、功能，真正作為學校教育的補充，滿足受教育者的差異化選擇?！保?3］對影子教育的治理要放到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下去思考與貫徹，按照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教育的重要論述為指導，正確定位影子教育，關注其在提供公共教育產品方面的可能貢獻，為立德樹人補德立魂。

（一）宏觀層面：找尋立德樹人的價值導向，做育人育德的推動者

1.堅持教書與育人相統一。影子教育面臨的重要問題是將教書與育人相分離?！耙环矫?，教書必然育人是教育活動的客觀規律。不管教師本人是否認可或意識到，教書都在起著育人的作用。另一方面，教書與育人有機結合是由教育本質和培養目標決定的?！保?4］立德樹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務，其不僅要求學生的智力、能力的發展，還要求道德、價值觀的成長與成熟，要發揮影子教育在道德養成、審美情趣培養等方面的特殊優勢。影子教育應主動接受立德樹人這個高階任務目標的指引與規訓，“使校外教育培訓回歸育人正常軌道”［15］。目前，針對影子教育的治理，均未有針對影子教育與學校教育在德育方面的融合路徑探索。影子教育作為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應當主動發揮學校教育與影子教育各自的特長與優勢，營造校內校外協同育人的育人生態，校正影子教育的育人缺位，遵循立德樹人要求重新厘定影子教育中教書育人的方向。

2.堅持資本邏輯與育人邏輯相統合。校外輔導教育在育人生態系統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需要調適校外輔導教育的市場性與立德樹人的國家性、社會性。政府可利用有形之手進行德育資源投入的逆周期調節，規制資本的極限擴展，燙平資本的逐利性，并明確要求“學科類培訓機構一律不得上市融資，嚴禁資本化運作”［16］，調適教育資源的公共性與影子教育的逐利性之間的張力。社會主義從制度層面超越了資本邏輯，克服了資本對教育的異化，以此保證教育的公共屬性。比如，政府可以投入場地、資金扶持、稅收減免、榮譽激勵等引導校外輔導教育資源投入到愛國主義教育等德育發展上，增強立德樹人的資源支撐，使遵從市場邏輯的校外輔導教育從“唯利是圖”模式轉向商業利益與愛國情懷兼容的“名利雙收”模式，實現商業價值與社會價值的整合與兼顧。校外教育輔導機構要把育人放在首要位置，管控好“盈利性”沖動，避免有收益沒收獲，將德育的社會屬性嵌入校外輔導教育所具有的私人屬性中，最終實現商業價值與社會價值的統合。

（二）中觀層面：構建立德樹人的實踐體系，做主流學校的補充者

1.堅持校內與校外相結合。校外輔導機構作為學校教育的延伸與補充，多為一對一教學，具有很強的私人屬性和私密特性，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人們對個性化、多元化教育需求的追逐。學校體制內的德育體系已比較完備，但校外輔導機構沒有與學校內德育形成教育的互動閉環。因此，要堅持校內教育與校外輔導教育相結合，錯位發展，豐富德育的形式、內涵。校外輔導機構在音體美、書法舞蹈等方面具有個性化輔導教育優勢，往往也是校內教育難以具備的。需要利用好校外輔導教育的個性化、實踐性資源創新德育形式，開發德育課程，豐富德育內涵意蘊，回歸育人初心，推動校內、校外協同發展，共同營造立德樹人的教育生態。

2.文化知識與興趣特長相融合。影子教育模式多樣、需求多元，是學校教育功能向外脫域的表現?；A教育校外輔導機構所輔導的課程主要分為知識文化類的學科課程與興趣特長類的音體美類課程。前者著眼于應試，后者著力于個性化發展。文化類課程可以融入優秀傳統文化元素，將傳統歷史文化創造性轉化，開發相關課程，阻遏歷史虛無主義的滲透，增強文化自信以及民族認同感、歸屬感。同時，充分挖掘音體美等課程中的德育元素，豐富德育的形式、內涵、載體，尤其通過校外活動的形式，增強學生對立德樹人教育活動的實踐參與，彌補課堂教育的不足。通過文化與特長相融合，搭建德育的新載體、新平臺，將德育元素嵌入到校外輔導教育的各環節。

（三）微觀層面：聚合立德樹人的各方力量，做學生成長的促進者

1. 一元與多元相整合。國家主流意識形態建設要求一元主導，公共教育體系是貫徹國家意志的最重要力量。同質化的公共教育提供的一元化選擇弱化了教育的豐富性，難以及時回應個人發展、時代要求及社會需求。影子教育提供了多元化的教育選擇，提升了教育的“多彩”度，滿足了個性化教育需求。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不僅要思考“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為誰培養人”，還要思考“誰來培養人”。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辦好教育事業，家庭、學校、政府、社會都有責任。”［17］在影子教育這一特殊場域，涉及輔導教育機構、家庭、政府、社會等各方參與力量。需要針對不同利益主體的訴求采取有針對性的治理策略，將各方共識紐結在育人旗幟之下探尋學校教育與影子教育整合發展的合理路徑。落實立德樹人的重要契合點是將學校顯性德育與校外隱性德育相結合，在協同育人視域下凝聚各方力量，打造育人共同體。

2.自律與他律相聯合。校外輔導教育多在體制外尋求發展空間，與體制內的建制化教育體系天然地有離散性。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提出，從底層邏輯規制了影子教育的價值導向。校外輔導教育內的部分教師常以“自由教師”自居、以“嘲弄體制”為榮，在一定程度上與體制有抵觸。立德樹人不應有體制內外之別。一方面，需要校外輔導教育行業協會制定協會章程、規范行業行為、承擔社會責任，做到自律自查。以立德樹人為宗旨，主動矯正游離在教師職業倫理邊緣的“自由”行為，澄明批判精神與抹黑國家的邊界，提升教師自身的職業素養，加強學科規范管理。由于校外輔導教育具有私人性，尤其要加強課堂內的教學秩序與課堂意識形態管理。另一方面，教育主管部門要完善校外輔導教育法規政策、健全校外輔導教育評估體系。需要將立德樹人等德育指標作為核心觀測點納入校外輔導教育評估體系中，以此為抓手督促校外輔導教育做好育人工作，形成他律的環境與機制。

三、立德樹人視域下影子教育的補位

影子教育治理的成效應該用立德樹人這一根本標準去檢視其缺位，檢驗其定位，探尋其補位。立德樹人的價值導向要在影子教育場域中真正補位實施，需要在家庭、機構、行業、政府、社區多方共同努力下，構建五位一體的立德樹人機制。

（一）家庭：改變應試需求與目標的導引機制

受“劇場效應”的影響，家長熱衷給孩子報輔導班主要是基于應試的壓力和個性化教育需求。影子教育“向家長的呼喊其實是消費主義意識形態對個體的一種‘詢喚’，個體在此被召喚為資本所期待的特定主體，成為在課外輔導投入方面不吝錢財的‘好家長’。此時個體之所以消費并非為欲望驅動，而是為了符合自己的身份，‘做到家長該做的事情’”［18］。表現為家長往往以“愛”之名來剝奪孩子的自主教育空間，以“別人家的孩子”為參照系來規制孩子的教育選擇。教育以育人為根本，以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為旨歸，孩子絕不是家長來實現自身愿望的工具。對學生的評價要基于德智體美勞各方面的指標進行多元綜合評價，家長和學生的壓力和注意力會從應試這個單一維度向綜合發展的多維伸展，舒緩應試壓力與焦慮。

家長不要迷信教育符號的溢價，要清醒認識教育符號給學生成長帶來的困境與局限。從教育工具論出發，容易“忽視和遮蔽了對教育本體價值的追求，陷入對符號、資本和地位及權力的追逐之中。在這樣的符號‘暴力’下，培養的只是一些順從的、沒有自己思想的附庸者”［19］。對“學霸”“狀元”等教育符號的一味追逐，是對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戕害，過分推崇最終也將被工具化?！爸R如果缺少了道德的約束，其工具價值就會過度膨脹，造成對受教育者人性的扭曲。如果只注重提高學生的科學文化素質，忽視了思想道德素質的提升，他們就不能很好地承擔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事業的重任?！保?0］站在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角度，家長要改變只重視知識教育，忽視道德教育的偏狹觀念，將學生視為一個個有血有肉有靈、有思維有情感有夢想的生命主體。未來世界的競爭是學生綜合素質的競爭，需要智商、情商、愛商、逆商等綜合素質的培養，不能掛一漏萬。家長要轉變傳統的教育觀念，弱化應試傾向，堅持以德為先，充分利用影子教育形式多樣、內容豐富、實踐參與等靈活性特點，著重提升學生的綜合素質，增強學生的個性發展、德性完善，豐富孩子生活世界，回歸育人本位。

（二）機構：建立審查與考核的淘汰機制

教育部印發的《中小學教師違反職業道德行為處理辦法（2018年修訂）》規定：“中小學教師是指普通中小學、中等職業學校（含技工學校）、特殊教育機構、少年宮以及地方教研室、電化教育等機構的教師?！保?1］排除萬難互校外輔導機構教師并不在列，這給校外輔導機構教師的管理帶來了一定的政策空白與執行真空。校外輔導教育是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校外輔導教師是教育的重要育人力量，必須澄明校外輔導教師的職業定位與職業要求，加強對校外輔導教育的資格審查。

加強師德師風建設，校外輔導教師及校外輔導機構均不能成為法外之地，對校外輔導機構教師師德師風也要一票否決。針對校外輔導教師在課堂上出現的“呲必中國”“嘲弄體制”等“自由”言論，影子教育機構需要積極提升教師的職業素養，堅守職業倫理邊界，主動審查、考核、淘汰資質不達標、理想信念缺失的輔導教師。加強課堂管理、嚴明課堂紀律，嚴守課堂教學意識形態安全底線和紅線。校外輔導機構所具有的一對一教育的私人性與私密性，不應該成為校外輔導機構思想自由放飛的隱秘之地。立德樹人教育不同于具體的學科教學，講求“春風化雨”，全面深化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對輔導教師整合智育與德育的復合能力提出了新的要求，從理論上探索、揭示和剖析輔導機構的育人規律，必須使廣大校外輔導教師自覺掌握和靈活運用這些規律。

（三）政府：健全評價與監督的校正機制

校外培訓機構的治理經歷了從最初的野蠻生長到規制引導的迭代升級。目前，對影子教育的治理，政策工具的選擇與使用仍然要堅持規制與引導并重。以規制力來消化存量，以引導力來改善增量，分別代表這兩種治理路徑的目標取向。

1.提升引導力，以完善評價來促發展?！皥猿至⒌聵淙?，牢記為黨育人、為國育才使命，充分發揮教育評價的指揮棒作用，引導確立科學的育人目標，確保教育正確發展方向?！保?2］要建立校外輔導機構教師專業水平認證及評價體系。在校外輔導機構建立一整套與公共教育體系平行的專業職稱認證與評價體系、教師專業發展平臺，為校外輔導教師提供專業認證、科學評價與發展空間。政策制定者要立足多元主體的價值選擇，調適好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張力，將立德樹人作為核心觀測點嵌入到影子教育的評價體系中，以認證與評價體系為抓手，規范輔導機構及輔導教師的教學行為與育人行為。同時，將培訓機構的師德師風建設納入培訓體系，加大對校外輔導機構教師質量的培訓與覆蓋面，制度化管理、規范化發展，引導教育培訓行業回歸育人軌道，激發其育人使命感?！爸挥兄贫ǚ洗祟惻嘤栔黧w特性的管理政策，使其培訓行為公開化、透明化、規范化、專業化，才能實現培訓市場整體的長效治理?！保?3］

2.增強規制力，以加強監管來構建體系。以立德樹人為統領，統籌規劃校外教育體系與公共教育體系，打通二者的藩籬，構建二者相互促進發展的立交橋。受“劇場效應”與“資本邏輯”影響，迫使家長、學生、學校、機構、政府等各方都卷入影子教育場域。要以強監管為工具手段來規制“資本邏輯”與鉗制“劇場效應”。首先，嚴控資本入局教育行業，警惕加劇校外輔導教育市場的亂象與焦慮升級。在這一特殊場域，政府要充分扮演好“劇場管理員”角色，用好監管利劍斬斷資本無序擴張的魔爪。政府需界定好校外輔導教育與公共教育體系各自的施展空間，發揮好各自優長，合理調控公共教育體系與校外輔導教育的競爭邊界與競爭類型。學科類培訓逐漸回歸學校，堅持公共屬性；興趣特長教育讓校外輔導機構發揮施展的空間，保證個性化發展，讓市場自由配置、人們自由選擇，豐富對美好教育的內涵意蘊?！半p減”政策中最為家長樂道的是“提升學校課后服務水平，滿足學生多樣化需求”，將學生時間留在學校，強化對公共教育體系的支持服務，減少公共教育體系讓渡競爭的空間，以此壓縮影子教育的活動空間，從物理層面減少學生參與校外輔導的時間量，也即減少學生進“劇場”的概率與頻率，緩解“劇場”內的焦慮。其次，對不同類型的影子教育采取不同且具有針對性的治理政策。對校外輔導教育分類監管、分類設置標準進行評估與管理，滿足不同學生的多樣化、個性化教育需求，明確監管標準，并向全社會公示，方便學生、家長等全社會力量進行監督。同時，還要建立立德樹人的激勵管理機制。政府需要在稅收、榮譽激勵、教育場地等方面予以育人獎勵支持與投入，遏制影子教育的“盈利性”沖動，進而提升影子教育對國家教育政策執行的有效性。

（四）行業：完善自律與自治的凈化機制

影子教育機構數量眾多，集中度低，隱秘性強，政府直接監管難度大，治理成本高。眾多關鍵信息如招生渠道、收費標準、授課講義、教師資格等涉及影子教育自身的商業秘密難以有效掌握，尤其以“個人工作室”形式而存在的影子教育小、散、亂，隱藏在居民小區之中，難以有效監管。因此，需要支持影子教育自律自治，降低治理難度。支持輔導教師形成自律聯盟，形成集體價值認同，增強自我規約意識。鼓勵影子教育機構成立行業協會并加入《中小學生校外培訓機構自律公約》，制定行業協會的章程、行業準入標準和認證制度，推動全行業自糾自查、自律自治，凈化行業環境，以期實現良幣驅逐劣幣的正向淘汰，增強育人公信力。通過行業協會的自律自治機制，一方面方便與影子機構及輔導教師表達訴求、凝聚組織力量，減少發展的盲目性；另一方面方便監管部門與其對話溝通、規范引導，通過合作管理，降低教育治理成本。厘清行業協會的責任與分工，加強全行業以育人為導向的自治力建設，引導影子教育各方有序競爭、規范發展。同時，需要厘定行業準入的負面清單，主動提升自凈力，創造良好的校外輔導教育育人生態，共同維護影子教育市場健康、向上發展，為建設“美好教育”添磚加瓦。

（五）社區：營造公共教育空間的涵化機制

社區是眾多輔導教師“小微工作室”的隱匿點與根據地，也是其教育服務半徑，更是處在熟人圈半徑內。“小微工作室”沒有強大的廣告資源用以招生，大多靠的是熟人介紹，社區熟人圈的口碑對“小微工作室”的生存至關重要。“社區不僅僅是區域生活的共同群體還是孩子的第二課堂和實踐基地?！保?4］“小微工作室”很重視與社區之間的良性互動。據調查，部分教師“小微工作室”常組織一些親子活動和教育活動來增強吸引力，涵蓋各類各個年級段和各類活動課程，已然成為社區育人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轉換視角，將“小微工作室”及其所在社區看做是育人的公共空間參與力量，豐富了立德樹人的維度?！皬恼J知規律角度看，城市公共空間蘊含著思想政治教育的‘涌迫力量’，是思想政治教育一種新的教育‘言語’形式，是‘在場’的言說和‘不在場’的教化”［25］，社區里的城市雕塑、宣傳畫、圍墻標語等都是“在場”的無聲育人和“不在場”的隱性涵化。社區公共空間是一種觀念的物質形態化，能夠將枯燥的德育內容解碼為藝術形式、編碼為獨特的空間符號，形成人們易于認知、樂于接納的涵化力量。敞開的城市空間形態和價值表征讓立德樹人得以滲入、涵化，紓解了公共教育場域內的德育資源匱乏。借助開發利用“在場”的物質實體，每位身居其中的學生會被空間場域的教育內容和特殊氛圍所影響、所感染、所捕獲，進而內化為統一認識和共同規約。

四、結語

影子教育偏離立德樹人的軌道便會失去“靈魂”，難免會陷入價值沖突與被反噬。影子教育已然成為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不能僅僅將其視為“學校教育的補充”，需要發揮其多樣性、個性化優勢，探索影子教育對立德樹人創新的可能路徑，構建育人閉環。對其治理要因勢利導，構建校外培訓教育的良好生態，既要保護其教育生態多樣性的一面，又要統合“資本邏輯”與“育人邏輯”，規制其“盈利性”沖動，引導其回歸育人初心，促成影子教育與學校教育、家庭教育、社區教育等多維良性互動，以推動教育生態的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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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issing， Orientation and Supplement of Shadow Education in the Perspective

of Strengthen Moral Education and Cultivate People

PAN Zhongxiang

（Zhejia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Hangzhou， Zhejiang 310023， China

）

Abstract：" As a “supplement to school education”， shadow education has developed into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education system. The “capital logic” of shadow education contradicts the “education logic” of strengthen moral education and cultivate people， and is regarded as a hindrance to Lide education， a booster of exam-oriented education， an evader of education reform， and a restrictor of students’ growth. It is necessary to deeply analyze the absence of shadow education under the fundamental task of strengthen moral education and cultivate people， and accurately position the advantages and possible contributions of shadow education in the education ecosystem. Open up the “education logic” in the shadow education dead end. Therefrom this paper proposes possible ways for stakeholders in shadow education fields such as families， institutions， governments， industries， and communities to participate in the study of shadow education governance， to supplement the single dimension of the original study of shadow education governance， and to extend the coverage of strengthen moral education and cultivate people， in order to provide a new perspective for shadow education research， promote the completion of the task of strengthen moral education and cultivate people.

Key words：" shadow education; strengthen moral education and cultivate people; capital logic; educational log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