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更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對美好生活的價值追求。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旨在以高等教育之強筑牢命運共同體的實質自由,它與共同富裕在目標、價值和路徑上存在深度耦合,能為經濟可持續發展、筑牢人民立場、解放新質生產力匯聚奮斗能量。從賦能機理看,高等教育通過全鏈條知識生產拯救“贏家通吃”的消費社會,通過多態性組織競合凈化“有限游戲”的教育生態,通過高質量人才培養消弭“功績社會”的精英傲慢,為未來的共同富裕提供持久強勁內驅力和新質生產力。從實踐策略看,高等教育通過創新產學研共通共融制度驅動協同發展,通過創新學術組織驅動持續發展,通過培育人的創新基因驅動自由發展,積極培育新質生產力,以此實質性推動全體人民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邁向共同富裕。
關鍵詞: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共同富裕;實質自由;新質生產力;命運共同體
中圖分類號:G640" "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24)04-0013-12
自古以來,大同社會與共同富裕就是中華民族的心之所向和奮斗目標。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歷程,使共同富裕從高遠理想逐步走向實質實現。自2022年10月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1]以來,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已成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推動共同富裕,總的思路是在高質量發展中促進共同富裕。”[2]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而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因此,實現共同富裕,根本在高質量發展,基礎在教育。共同富裕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我們“要加大人力資本投入,提升教育質量,加強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提高勞動者素質,更好適應高質量發展需要”[3]。高質量的教育通過再生產高水平勞動力與科學技術等途徑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可持續為共同富裕鋪設高質量的實踐道路。具體到高等教育,其高質量發展能為共同富裕提供智力支撐與人力支持,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培育和增強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新動能。然而,當前中國高等教育并未完全邁向高質量發展,才能至上主導的一元化培養,東中西部高等教育布局、發展的失衡以及人才培養受制于單一指標評價、過度追求量化、脫離社會服務等問題,制約了共同富裕的穩步落實。已有研究多從宏觀視角探討教育促進共同富裕的路徑,重點聚焦在后扶貧時代教育政策優化、教育公共服務均等化、教育平衡充分發展、職業教育發展四個方面,鮮有關于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與共同富裕之間關系的理論與實踐研究,未能真正揭示共同富裕的本質內涵。本文援引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理論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學說,探究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賦能共同富裕的內在機理與推進策略,希冀為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提供高等教育發展維度的方法論支撐與實踐智慧。
一、教育成就美好生活: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賦能共同富裕的理論框架
中國共產黨矢志追求民族獨立、國家富強和人民幸福,歷經革命、建設、改革的百年奮斗征程,凝練和深化了“共同富裕”的理論內涵。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是人民群眾追求美好教育未來和富足生活的題中之義,蘊藏著教育成就美好生活的想象力與無限可能。高等教育作為“學術思想、文化傳統、工藝技術和社會組織的發源地,往往更容易持續保持變革與創新的內生動力,更容易產生顛覆性想象的信心與沖動”[4]4。在高質量發展的指引下,高等教育能夠擴展人的實質自由、增強人的可行能力,與共同富裕理論中有關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內涵深度耦合。基于二者間的內在一致性,我們有必要厘清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之于共同富裕具有的獨特貢獻,進而構建一個通往“可行的烏托邦”的理論框架。
(一)高質量發展:以高等教育之強筑牢社會 共同體的實質自由
后工業時代,大學已從傳播和探究高深學問的學術機構轉向服務知識經濟發展的社會公器,高等教育也由追求規模數量的擴張轉向尋求高質量發展,既要求保證每個社會成員獲得更為充分的自由,又指向全社會享有更高質量的自由發展空間。經濟社會發展的內在意涵日趨豐實使大學質量評判從促進經濟增長的工具理性轉向同時關注促進人的自由發展的價值理性,追求更大程度、更高質量地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和大學理想的需求,并由此孕育高質量發展的大學范式。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既有別于追求規模的“外延式發展”,又超越作為“提質增效”手段存在的“內涵式發展”,意在建強高質量的高等教育體系,實質性地張揚人與社會自由發展的價值本性。一方面,“高質量發展”要求深刻變革傳統大學角色,為每個共同體成員創造自由發展的空間。大學通過不斷拓展與融合自身職能,整合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與文化創新優勢,實現教學、科研與社會服務等職能從各自為政、彼此分離到協同共生、互促共長的轉變。而大學中的人在變革進程中獲得了更為豐富的發展機會,借助高等教育的多元化職能他們獲得更多尋求個體自由發展的可能。另一方面,“高質量發展”強調更加緊密的校社關系,為經濟社會帶來新質生產力。大學自誕生之日起便和國家命運與共,致力于成為集聚高端研發機構、企業孵化器及人才高地的創富空間,為社會共同體做大財富“蛋糕”、增進民生福祉、供給集體智慧。綜上所述,在高等教育的場域空間中,“高質量發展”旨在優化大學角色定位及功能發揮,為全體人民組成的社會共同體帶來精神富足與物質豐沛的美好未來。
步入新發展階段,高等教育作為基本人權和美好生活的一部分,更成為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命運與共、踔厲奮發、奔赴美好生活的核心關切。“共同體憑借不同的組織資源,把社會成員結合或聚集在一起”[5]。在共同體之中,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意味著重新構想更具時代性與中國特色的大學質量標準,通過發揮高等教育的龍頭作用來擴充個體自我實現以及社會創造財富的自由。受經濟決定論影響,高等教育發展范式往往亦步亦趨模仿經濟發展范式,其發展為市場競爭的增長所取代。阿馬蒂亞·森指出,“經濟增長本身不能理所當然地被看作目標。發展必須更加關注使我們生活得更充實和擁有更多的自由”[6]10。這突出強調“必須把人類自由作為發展的至高目的的自身固有的重要性,與各種形式的自由在促進人類自由上的工具性實效性區分開來”[6]3。事實上,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并不是要為社會帶來直接經濟效益以彰顯教育之強,而是要不斷擴展大眾的實質自由,從而提升所有人創造財富的可行能力。這種實質自由指向一種獲得發展機會和空間的能力,擴大實質自由的每一種手段都必須能夠促進個體與社會的發展。人類發展過程與其自由擴展過程具有內在統一性,沒有主體的自由就談不上發展,沒有實質發展也不會有真正的自由。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本真就在于擴展社會共同體的實質自由,培養理智與行動有機統一的“自由人”——他們既能自由選擇生活方式,實現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雙富裕”,更有能力引領全體人民終結貧富分化,公平共享發展成果,獲得自由而全面發展。因此,高等教育通過高質量發展,得以將人的發展與社會發展統一起來,避免單純追求經濟增長而忽視作為社會主體的人的發展[7]。
(二)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與共同富裕的耦合性分析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國高等教育發展方向要同我國發展的現實目標和未來方向緊密聯系在一起。”[8]這意味著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努力方向與共同富裕的遠大理想處在同頻共振、并向同行的軌道上,共同指向“一個人人都有合理的幸福的機會的世界”[9]。縱觀二者的目標導向、價值追求與行動路徑不難發現,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與共同富裕深度契合,高質量發展理論引領下大學的生命生長順應共同富裕的戰略主線,共同富裕目標的扎實部署也離不開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效能發揮。
1.目標趨同:高等教育卓越集群與經濟可持續 發展的共鳴
高等教育的高質量發展并非以少數精英化大學的“單打獨斗”作為目標,也不是為了實現“全面平庸”的平均主義,而是指向建設有卓越靈魂的高等教育集群,深度融入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這種高等教育集群不僅要求在共享基礎上實現卓越發展,更追求其與產業集群的有機協同,源源不斷提供有利于實現共同富裕目標的人力資源與智力支撐。這既是對共同富裕做大經濟發展“蛋糕”的目標的凝練,更是對共同富裕所錨定的經濟可持續發展目標產生了深刻共鳴。無論是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還是共同富裕,其在目標方位上均選擇了一致的落腳點,即確保社會經濟發展的可持續性,“提供必要的知識和創新,以備在社會、經濟和環境正義的基礎上開創面向所有人的可持續與和平的未來”[4]2。在渴求顛覆性創新的知識經濟時代,高等教育卓越集群嵌入知識創造價值的經濟鏈條,促進創新鏈、產業鏈、資金鏈、人才鏈“四鏈融合”,以創新集群重塑大學有靈魂的卓越,與共同富裕在目標方向上實現統一。
2.價值耦合:高等教育共同利益與堅守人民性品格的共振
以人民為中心不僅是共同富裕價值實現的根和魂,還體現著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價值關懷。唯物史觀認為,人民群眾是推動社會發展的根本力量,是社會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的創造者。共同富裕離不開全體人民的共同奮斗,因此我們既要做大“蛋糕”,更需以科學合理的制度分好“蛋糕”。這意味著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共同創造并共同享有的社會圖景,要弘揚偉大的斗爭精神[10],彰顯人民性品格,符合人民立場,體現人民智慧,始終遵循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價值路向。同樣,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也始終以人的實質自由發展為基點,化解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高等教育發展之間的矛盾。大學在貫徹高質量發展觀過程中堅守了高等教育的人民立場:“大學讓杰出的年輕人作好準備,成為有信心的公民和變革者,使之在各個部門、領域和社會舞臺上作出自己的貢獻。大學推動著世界上諸多最具有前途和創新性的研究,并被視為先進知識型經濟皇冠上的明珠。”[11]大學是否懷揣創造人民美好生活的初心、是否堅守教育共同利益、是否永葆人民性品格,不僅是衡量高等教育質量水平高低的價值尺度,更關系著共同富裕能否沿著拓展人的實質自由的軌道前進。
3.路徑一致:高等教育守正創新與解放新質生產力的共生
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是高等教育系統守正創新的系統性躍升過程,驅使大學根據社會轉型涌現的新需求不斷創造性破壞舊傳統,通過創新驅動高質量發展。這與踐行共同富裕理論、解放更多新質生產力的實踐嘗試異曲同工,旨在從路徑上實現“創新的創新”,賦能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建設。高等教育的守正創新并不囿于對大學傳統的簡單揚棄,而是在賡續大學精神文脈的基礎上對落后傳統的再創新。這構成了大學貫徹高質量發展的實踐理路,即如希爾斯所言:“破除一種傳統必須同時創建一種更適合時宜和環境的,也更富于想象力的新傳統。”[12]伴隨知識生產全球化的后工業社會降臨,知識創新驅動的新質生產力已成為人民創造社會財富過程中最活躍、最具革命性的要素。共同富裕的路徑選擇也必須順應生產力“先立后破”的躍遷過程,積極培育新質生產力,而后創造性破壞原有經濟結構中落后的部分,從而為全社會帶來現代化且充滿質感的美好生活。對此,共同富裕與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形成了基于創新的路徑關聯,實現從理論到實踐的有機耦合。
二、大學描繪共富圖景: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驅動共同富裕的賦能機理
展望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美麗新世界”,高等教育外向的新質生產力培育功能、內在的組織生態建設和人的實質自由發展目標,均作用于社會共同體追求物質充裕和精神富足的動態過程,為全民共富提供了持久而強勁的動力。立足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與共同富裕的耦合聯系,大學為未來而教、為未知而研,借助自身變革與外部關系調適促進現代化體系建設,在知識生產、組織體系、人才培養等不同層面延伸出賦能社會共享共富的邏輯鏈條,形成以高質量發展理念描繪共富圖景的作用機理(見圖1):基于高等教育卓越集群與經濟可持續發展的目標趨同,大學主動融入知識創造螺旋的試驗發展循環,以全鏈條、多要素、協同化的知識生產賦能全面共富,規避消費社會的發展失衡與資源浪費;基于高等教育共同利益與人民性品格的價值同構,大學以多態性組織的良性競合消除知識組織的惰性、提升大學組織服務社會的韌性,共同匯聚促進全民富裕的持久而強勁的動力;基于高等教育守正創新與解放新質生產力的路徑契合,大學錨定拔尖創新人才自主培養的主責,依靠融合式培養使個體和社會獲得實質自由和高素質發展,激發共建共富的潛能。綜上,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旨在通過對大學想象力和創富能力的淬煉,從知識生產、組織變革、人才培養三個層面共同勾勒共同富裕的未來輪廓,深刻回應全體人民對共同富裕的不懈追求。
(一)大學以全鏈條知識生產拯救“贏家通吃”的消費社會
在知識與經濟交織激蕩的后工業社會,經濟的井噴式增長高度依賴知識創新,知識創新作為引領要素,構筑了知識生產與社會福祉的深度關聯。大學通過先進新知識的生產、傳播和應用,讓受教育者掌握更多與共同富裕息息相關的知識技能,驅動社會共同體成員協同參與知識生產的全過程。工業文明創造的海量財富塑造了消費社會,在贏家通吃的消費主義轄治下,社會財富為少數“贏家”所支配,而大量同樣投身知識生產的“輸家”則被淘汰,這反而阻滯了社會財富的良性積累。在高等教育中,“過于重視名牌大學使‘早熟’成為贏家的通行證,對‘早熟’的青睞使大器晚成者成為輸家,這無疑是對人類中最可寶貴的真正人才的打擊,其‘浪費’程度難以計算”[13]。對此,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發揮著知識創新源泉的偉力,整治“贏家通吃”的資源壟斷,助力社會產品量質齊升和經濟發展動力加速轉換,增進經濟社會物質與精神的全面共富。
一是提高社會生產力,奠定共同富裕的生產力基礎。新知識生產不僅是大學的合法性基礎,更是大學服務社會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紐帶。大學持續生產、傳播并應用新的科學理論知識與實踐技術知識,間接產出將學術成果應用于社會生產實踐所帶來的經濟社會效益[14],向社會輸出高素質人才與先進科學技術,這有助于從整體上提高新質生產力。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意在最大限度發揮大學知識生產對接經濟發展的作用優勢,通過大學職能的加速整合、社會性使命的不斷增強以及人才培養與科技創新水平的不斷提質,激發民眾勞動潛力、企業創新活力和社會共富實力。這是大學在知識經濟時代得以存續和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可以促進經濟社會縱向的高中低端產業鏈健全、橫向的國內國際雙循環暢通,解放和發展社會的生產力。進一步看,面對“贏家通吃”背后所反映的供需失衡,高等教育全鏈條參與到以知識為核心的生產力系統之中,能夠創造出更加多元與更具品質的供給能力與消費需求,二者相互作用使知識產品愈加充足,筑牢共同富裕的經濟基石。
二是驅動協同創新發展,增進物質生活的共同富裕。新發展階段,人口紅利與要素驅動的增長模式,受制于投資回報率下降以及環境和資源約束等因素。這要求大學輸出高素質人力資本,以使科技創新加速成為經濟發展第一動力,協調整合經濟發展的各要素,協同政府、產業、社會的創新組織,最大限度增進全體人民物質生活富裕。哈努謝克等人認為國民的認知技能,即一個國家的“知識資本”是其長期繁榮最為核心的因素[15]。而高等教育站在經濟發展從要素驅動轉向創新驅動的十字路口,能夠永葆知識協同創新的活力,并依托知識的創新螺旋和社會化生產創造豐富的物質產品,強化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所需的知識資本積累,規避消費社會“美好生活”粉飾下的不平等現象。
三是完善社會治理體系,促進人民精神生活的富足。高等教育嵌入社會治理現代化的全過程,以人民為中心推動社會財富的公平合理分配,對精神生活的共同富裕至關重要。這要求大學立足中國實際,回應社會共同利益與國家治理體系建設需要,為大變局時代創造富有自反性、變革性、創新性的精神產品,基于社會福祉打造人民性的發展方案。在“贏家通吃”的消費社會,社會共同體成員的精神被嚴重異化,在優勝劣汰的市場邏輯下難以擴充實質自由。鮑曼指出:“選擇的自由設定了消費者社會的階層,設定了消費者社會的成員繪制生活理想的框架,為他們定義了自我改善的方向,以及‘美好生活’的圖景。”[16]身處消費社會的大學,通過把握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節奏,賦予每個社會成員投身知識生產、共享精神產品的選擇自由,使社會全面充盈共享共富的社會文化。
(二)大學以多態性組織競合凈化“有限游戲”的教育生態
面對現代社會前所未有的復雜性,大學不能指望通過簡單化的組織設計就可迎接共同富裕社會的到來,而是要通過持續性的組織變革創造共富條件、攻克不確定挑戰、開創共享未來,使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賦能共同富裕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與生物圈一樣,一所卓越的大學應處在不斷發展的狀態中,機遇與掣肘就像萬花筒般豐富多彩、千變萬化。”[17]然而,高等教育生態卻陷入“有限游戲”的指標陷阱,即大學在同質化的指標和規則限制下,沉溺于單向度發展指向下的排名游戲和“學術錦標賽”。在有限游戲主宰的風險社會,“世界由比賽的界限精細劃分,而世界上的人則以資格分類”[18],大學組織被劃分為不同等級卻又朝向愈加同質的目標。此種迷局促使大學從相對獨立于社會趨向對社會更加開放,觸發深層次的組織生態更新和組織體系變革,通過組織的多態性發展應對復雜性挑戰。多態性意味著破除單向度的有限游戲規則,容納組織間的趨同與分化以及組織環境不斷變化的復雜性,促使大學探索更多的可能性:傳統分科大學轉向跨學科大學、學術型大學轉向創業型大學的變革,可以使國民教育體系不斷完善,在全民共富的精神引導下追求有靈魂的卓越。
一是分科大學轉向跨學科大學,提升創富人才的培養質量。分科大學是學科知識專業化的產物,其知識處于被不同學科肢解的碎片化狀態,難以解決共同富裕新征程上的復雜性難題。正如莫蘭所言:“一方面我們的知識是分離的、被肢解的、箱格化的,而另一方面現實或問題愈益成為多學科性的、橫向延伸的、多維度的、跨國界的、總體性的、全球化的。”[19]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旨在打破學科知識相互割裂的僵局,在知識生產范式轉型與現實社會多元需求共同作用下,推動大學學科的交叉融合發展和學科交叉人才的高質量培養,致力于促成更能解構復雜現代性的有效競合。競合是組織在復雜場域中競爭與合作的耦合效應,以求多態性組織通過良性競爭和協同合作實現價值創造與共同利益[20]。因此,大學從傳統的分科范式轉變為跨學科交叉的發展模式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內在需要。圍繞共同富裕目標,培養更多適應未來社會發展的創富人才,需重視跨學科大學的建立,從而使學科組織形態由筒倉式轉為扁平化,組織目標轉變為實現多樣化的跨界合作,全方面服務全民共富的人才需求。
二是學術型大學轉向創業型大學,提升大學服務共享型社會的質量。19世紀80年代,大學服務社會的“威斯康星理念”誕生,大學從開展純學術研究的“象牙塔”逐漸走向產政學研深度融合的“共同體”。在全面推進共同富裕的新時代,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漸進式變革成為大學轉型升級為創業型大學的動因,旨在將教學、科研與大眾創業、社會創新、企業家精神有機結合,打造資源協同共享、主體優化共生、知識彌散生產的“軸心機構”。共同富裕意味著區域間發展必須呈現均衡共享的協同發展形態,而創業型大學如同知識經濟時代區域經濟發展的“發動機”,以新的知識生產模式取代線性知識生產模式,有組織地開展跨學科研究,發展高科技,催生新產業[21]。由此,創業型大學力促產教融合、成果轉化、區域共享,切實提升高等教育之于前沿科技突破、經濟轉型升級、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等社會服務領域的貢獻度,為共同富裕持續供給共享共建的動力來源。
三是協同與其他教育的關系,形成國民教育體系促進共同富裕的合力。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能反哺基礎教育、彌合職業教育短板,促進良性生產關系在教育領域的再生產,一體化培育實現共同富裕所需的各類人才和精神信仰。首先,大學能為基礎教育高質量發展培養培訓師資隊伍,造就高素質專業化創新型教師隊伍。這有助于教師通過立德樹人將共同富裕的價值內涵與精神信仰厚植于每一代人心中,凝聚實現共同富裕的集體智慧。此外,大中小學合作開展學校治理、教學方法、學習科學等研究,有利于提高中小學教育質量,促進教育資源的公平分配。其次,大學能夠彌合職業教育發展短板,為共同富裕營造多態性的組織生態。在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引領下,大學以多樣化的組織模式和競爭合作并存的機制,激勵著教育強國體系內部各方力量不斷創新和改進,消除大學“有限游戲”及其所引發的存在性焦慮現象。
(三)大學以高質量人才培養消弭“功績社會”的精英傲慢
在優績主義蔓延的知識未來,知識精英深信成功是憑借自己的奮斗所得,他們一方面鼓吹其成功全靠個人努力,另一方面又粉飾背后存在的社會資本的不平等,忽視個體對于共同體承擔的更多責任和貢獻正義。恰如韓炳哲所言:“勞動社會將自身進化為功績社會……自我一直擴張到近乎分裂瓦解的程度。”[22]在功績社會中,大學也異化為狂熱追求更大、更好、更快的學術成就的功績主體,既在不斷內卷的自我剝削中不懈競逐遙不可及的排名,又被一種永無止境的倦怠感攫住,削弱了培養拔尖創新人才的能力。為應對知識精英對共同富裕未來的傲慢,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指向大學人才培養的融合式轉型,賦予每個人推動功績社會變革的“可行能力”,即極大擴展自身實質自由的素養和能力,從而有能力開創通往可能生活的可行路徑,賦能全民共建共富。
一是培養目標的學科融合創新賦能勤勞創新致富。在新技術驅動的信息時代,高等教育主要承擔社會更新職能,成為創新創業的發源地。于是,基于學科交叉融合的跨學科素養,造就能發明、設計新技術、新產品、新結構、新制度、新關系、新網絡的拔尖創新人才成為現代大學的培養目標,呼吁更能支持全體人民追求共同富裕和美好生活的人才培養體系。而隨著普及化時代的到來,更多人接受到飽含創新、創業元素的高等教育。高等教育能夠喚醒每個人的企業家精神,使其具備創新創業的集體智慧和服務大眾的責任倫理,將“精英的傲慢”轉變為“共同體的幸福”,賦能全體人民勤勞創新致富。
二是培養主體的多元跨界融合激活社會共建共富。人類創新范式的不斷演化,推動人才培養主體從大學主導趨向產教協同。知識社會的深入發展推動知識生產模式正由學科本位的模式轉向跨學科與應用情境的模式以及創新網絡與知識集群的模式。在知識生產新模式的五螺旋創新生態系統中,大學、產業、政府、公民社會、自然環境以競合、共同專屬化和共同演進的邏輯機理驅動新知識生產并參與創新人才培養。在多主體共同編織的合作網絡中,更多組織與個人擁有生產和享用新知識、新技術的機會,更加充分地吸收經濟社會的創新能量。這能夠極大程度地滿足更廣泛主體的實質自由需求,全面提升共建共富能力。
三是培養路徑的理實互促共融助力全民共建共富。培養目標的融合創新與培養主體的多元跨界,能夠促進大學人才培養路徑的理實共長。如果說工業化時代是一個由標準化和大規模主導的確定性社會,那么后工業時代則是聚焦于知識與創新,充滿了不確定性與復雜性的社會。后工業時代社會問題的綜合性、復雜性、多樣性已突破傳統社會分工與大學學科體系,社會分工與科學研究呈現出既深度細化又高度互聯的特點。這要求大學必須面向世界科技前沿、經濟主戰場、國家重大需求與人民生命健康,運用多學科與跨學科的思維、理論及方法促進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建立人才自主培養體系。為探索實現共同富裕的實踐理路,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應關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共同利益,以現實需求反哺原始創新、以基礎研究推動應用研究,培養既有理論原創能力又能解決經濟社會發展現實問題的高水平創新人才。
三、重新構想共富未來: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落實共同富裕的推進策略
馬克思重新構想了未來的理想社會:“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將如此迅速,以致盡管生產將以所有的人富裕為目的,所有的人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還是會增加。因為真正的財富就是所有個人的發達的生產力。”[23]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能夠通過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來賦予每個人發達的生產力,然而高等教育仍有若干方面與共同富裕的要求相背離,特別是多元主體協作共享的制度還不完善、適應創新范式轉型及服務更高品質美好生活的組織變革還顯滯緩、公民社會共建共富意識和能力還不強等。為此,基于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驅動共同富裕的理論框架與作用機理,如何實現高等教育深度賦能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最大善”,已成為創業時代發揮高等教育的政治屬性、戰略屬性、民生屬性的關鍵議題。暢想共同富裕的美好未來,高等教育亟須駛入高質量發展的新賽道,在實踐策略上保持創造性、好奇心與想象力,加快完善產學研共通共融制度,推動內部組織機構的顛覆性創新,著力培育拔尖創新人才的創富基因,靶向“治療”共同富裕道路上的“頑疾”。
(一)驅動產學研共通共融制度的顛覆性創新,打造協同發展格局
面向共同富裕的大學知識未來,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需要將大學打造成科教融匯、產教融合的加速器,將原有制度框架內的“小修小補”轉化為創造性破壞舊傳統的顛覆性軌跡,描繪大學制度永續發展與持續變革的“S形”顛覆性創新曲線。對此,高校產學研共通共融制度創新的關鍵在于突破高校、科研機構、企業在運轉過程中各自獨立、知識溢出效應不明顯的瓶頸,建立三方融合、聯動發展機制,幫助更多企業和個人經由技術創新和高超技藝致富。
首先,打通技術轉移梗阻,創設產學研共通共融制度。2015年以來,國家在各個領域全面推進技術轉移,但效果不甚理想。《2021年中國專利調查報告》顯示:我國發明專利產業化率已達35.4%,其中46.8%來自企業,15.6%來自研究機構,僅3.0%來自大學[24]。究其原因,大學的技術轉移仍缺乏實質性自由,各級政府與大學出臺的技術轉移政策未能完全接軌。由此,地方政府制定的法律和政策、大學的內部制度要無縫銜接國家法律、中央政策,增強各類政策取向一致性,同時有關部門應簡化技術轉移的審批流程和管理手續,優化大學的參與能力和自主性,使技術轉移程序更為便捷、靈活。尤其是要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地制定有利于產學研用深度融合的保障性政策,通過項目引領、資金激勵、資源支持等制度的建設,完善高等教育主體與產業集群的溝通與合作渠道。在數字化轉型背景下,政府要強化政策制度的“一網通辦”“先轉移技術后補辦手續”,助跑科技成果搶占市場先機,通過技術轉移的銜接過程,打通產學研合作的“最后一米”。
其次,構筑協同創新共同體,加強產學研合作立法。美國有經驗表明,產學研合作過程就是一個不斷立法的過程[25]。我國可借鑒國外先進經驗,結合國內實際情況推動產學研合作的立法創新。具體而言,一是國家立法機關制定促進產學研合作的專門法律,突出市場對技術研發方向、路線選擇、要素價格、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明確政府在產學研合作中的服務定位。二是國家部委和地方黨政部門對標上位法及時清理并修訂不利于產學研合作的下位法規,進一步加強和優化公共服務,保障公平競爭,彌補市場失靈,推動可持續發展[26]。在此背景下,大學、科研機構與企業基于國家立法與市場邏輯構建平等互信互惠的利益共同體,共商共定成本分攤、籌資融資、協作分工、風險管控、矛盾調處等實施細則,重塑各方信賴,構筑產學研協同創新命運共同體。如俄羅斯新興大學斯科爾科沃科學技術學院將提供最高質量的創新教育作為根本性的建校原則與辦校使命,“聚焦于創新和有用知識的開發,重視從知識發現到產品交付過程中的投入,在可持續發展背景下,將創新融入教育和科研”[27],與多主體構成服務經濟社會發展的利益共同體。
最后,優化收益分配制度,建立公平分配標準并增強分配內容的社會性導向。“我們的社會需要一個明確的發展目標、一幅建設性的宏圖,幫助我們認識行動的必要性。”[28]改進成果收益分配制度,促進客觀、公平分配收益,既是正向激發產學研合作的行動力,也是促進其可持續發展的可行之策。一方面,分配標準應由靜態合同約定轉向動態價值貢獻。社會契約理論認為,合作各方基于自愿、平等締結的契約進行交易,能比較確定地保障自身利益。加之科技創新固有的不確定性,產學研各方也多會選擇依據合同約定確定投入與分配。各方只有把其對成果產出的實際貢獻作為分配標準,關注項目過程的動態性增量,才能使分配環節更具實質公正性。另一方面,分配內容要由單純考量經濟收益轉向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并重。政府、高校與企業應共同樹立共建共享、服務社會的價值取向,協調各方基于社會角色與功能對產學研合作的多樣態收益期待,形成經濟收益與社會效益并重的合作產出、分配導向,實現帕累托最優,增進全民共富。
(二)構建知識生產新模式下的組織創新網絡,驅動可持續發展
伴隨著大學知識生產的社會性使命不斷拓展與深化,知識創造價值的范式趨向跨學科、多主體、集群化的知識生產模式,促成更加開放、多元、廣域的網狀集群和組織結構。這要求大學通過組織變革強化社會責任,服務“五位一體”總體布局,促進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協調發展、交相輝映。為適應知識社會新模式“創新的創新”的浪潮,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要求構建跨邊界、跨領域、多態性的組織創新網絡,筑牢大學深度融入社會經濟可持續發展的生態位,進而推動全體人民穩步邁進全面共富。
一是從校社關系看,大學需自拆“圍墻”,以親民姿態服務國家與人民。首先,大學要調適組織目標,將卓越社會服務納入戰略發展規劃,整合校企校地合作、成果轉移轉化職能,以創業化改革與地方化特色為導向深化社會服務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根據辦學定位、所處區位、優勢特色,分類分層確定服務國家富強、區域經濟社會發展與人民美好生活的目標。其次,大學要拆除其與社會之間的“柵欄”,借助現代信息技術為有需要的組織和個人提供多樣化、個性化的教育服務。最后,大學要服務到“家”,做政府科學決策智庫,推動基層治理現代化,特別是有序、精準、高效統籌生產生活,助力大中小微企業數字化轉型與產業鏈升級,為鄉村、邊遠和民族地區培養優質的中小學和職業教育師資、醫護人員,供給鄉村振興各類人才與實用技術,創作文藝精品,用科技創新成果守護綠水青山。總之,大學應將社會服務作為主體功能,扎根中國大地,通過知識的創新和應用來牽引和驅動經濟社會發展[29]。
二是從校我關系看,大學需向虛實結合、更富柔性彈性的組織形態轉換。大學要革新組織制度,推動其從形態固定、功能固化的實體院系邁向虛實結合、任務驅動的學術組織:一方面,放權于院系,使院系根據科研項目等需求自主設置“任務型”虛擬組織與“特色化”實體組織。大學及各院系要同等保障實體型與非實體型、學科內與跨學科學術組織的資源,根據學術組織承擔課題/項目的類型、周期及進展情況動態、全校所需調配的資源,促進各類資源從基于學科院系的組織固化轉向基于實際需求的流動共享。另一方面,改革學術評價制度。高校根據自身類型、辦學層級、服務面向,確定人才培養、科學研究與社會服務在學術評價中的權重,探索開放評價法與“互聯網+代表作”評價模式,將成果聚焦到代表作、代表作聚焦到突破點[30],將原始創新與突破性貢獻聚焦到社會價值的提升,從關注高深知識探索轉向更加關注“五重螺旋”循環與社會價值產出的研究,助推社會全面進步與全面共富。
三是從校院關系看,大學需促進基層學術組織的學科交叉與合力生成。交叉科學有利于解決人類面臨的重大科學問題和社會問題,中國加速科技創新需大力提倡學科交叉、發展交叉科學[31]。首先,大學自上而下加強學科交叉融合理念傳導,塑造主動契合經濟社會發展與國家需求的外適文化,扭轉只關注學科自身發展的內隱文化的單維導向,廣泛邀請政府部門、行業協會、企業專家等多元主體參與交叉學科建設[32]。其次,高校制訂交叉學科建設專項計劃,加強師生學科交叉意識、思維、方法和能力的培養,建設開放式交叉學科研究大樓、研究實驗室等物理空間,同時用好學科交叉融合的“催化劑”,打破學科專業壁壘,對現有學科專業體系進行調整升級[33]。最后,高校構建學術組織新型競合制度,在競爭中突顯人文、在合作中突顯共享,使院系學科之間由資源的過度競爭轉變為服務公共利益的多贏共生,促進各院系和學科形成致力于國家富強、社會進步、全面共富的發展共同體。
(三)培育富有企業家精神的拔尖創新人才,實現實質自由發展
企業家精神是經濟發展的動力源泉,更是拔尖創新人才自然涌現與實質自由發展的必備品質。大學作為培育企業家精神的“軸心機構”,旨在賦予個體一種實現資源創新的可行能力,即通過創新活動賦予資源一種新的能力,使它能創造財富[34]36。在黨和國家全力推動共同富裕的時代,具有創新稟賦的大學弘揚企業家精神,需要持續培育學生的創新創業能力并植入創新創業基因,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為全民共建共富共享提供高等教育人才支撐。
第一,以跨界思維培育創新精神,提升創新致富能力。工業4.0時代,大學需把握數據驅動、萬物互聯、跨界整合的時代脈搏,培育學生“互聯網+”創新思維,做大做強數字經濟。普通高校要優化“四新”建設學科專業人才培養方案,深度融合現代信息技術,校企共建聯合實驗室、產業學院與實習基地,提升學生數字技術研發與應用能力。職業院校要積極迎接數字化轉型,實施全民數字素養與技能提升計劃,大力培養培訓數字技術技能人才,助力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大學還要善于利用數字技術“打造多場景、多目標的教育情境,引領學生的多重感官認知,增強學生學習黏性,最大化提升學習成效”[35]。各類高校應聯動產業集群共同加速知識溢出效應和創業型反應,通過技術的創新與擴散、資源的聚集與輸出產生輻射社會的創新致富效應[36]。另外,還要校企協同“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遵循比較優勢發展。我國85%的制造業是傳統追趕型產業[37]4-7,其最佳技術創新方式是“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即彼得·德魯克所說的“創造性模仿”——當別人創造了新事物但還未完全應用時,“模仿者”進一步再創新以使其滿足人們需要[34]254。校企協同攻關、專利轉讓、委托項目等能提速“再創新”進程,形成比較優勢,進而在初次分配時實現公平與效率的統一,同時給政府進行二次分配提供更大空間,有力推動共同富裕[37]4-7。
第二,以能力主導培育創造精神,提升勤勞致富能力。創新時代,高等教育應致力于社會創造力開發,在新時代多元需求導向下加強雙創教育和職業教育,為經濟社會發展的主戰場輸送創新型、應用型、復合型高素質人才[38]。首先,提質雙創教育,提升學生雙創能力。大學要一體化設計理實結合、專創融合的課程設置和師資配備以及評價制度,搭建校企政融通平臺,強化職業生涯規劃教育,構造雙創教育、雙創競賽、創業實踐集成鏈,為畢業生初創企業提供精準服務,激發、引導學生以創造性勞動創造財富。“從人類福祉和安全的角度看,需要的不是實踐基督或亞里士多德式美德的人,而是理性和勤奮的人”[39],創造性勞動能夠激發學生造福于社會公共利益的潛力。其次,發展高質量職業教育,提升大眾就業創業能力。政府要樹立全民職業教育理念與職業教育技能化理念,大力發展縣域職業教育,讓農村人口特別是第二代農民工接受一定程度的職業技能教育和培訓,使他們掌握一技之長,從體力型就業轉向技能型就業[40]。職業高等學校要著力提升學生的就業創業能力,著重關注貧困地區、農村地區、中西部地區學生的區域創新創業能力培養,助力更多人通過技術技能和辛勤勞動致富。
第三,以集體主義培育責任意識,促進先富帶動共富。“先富帶動后富”要求高校著力培養學生的共富擔當意識與先富群體的共富帶動能力。首先,高校要培養學生的共富擔當意識,即通過入學教育、思政教育、社會實踐、志愿服務等具體途徑培育大學生的互幫互助美德與集體主義精神,引導畢業生到鄉村振興一線、邊疆民族地區等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建功立業,利用所學的知識與技能把愛國深情轉化為富民行動。其次,大學要注重對學生致富帶動能力的培養,深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大同”“小康”“民本”等共同富裕理念,“通過傳統文化的‘和合’機制促使大學由競爭性分裂走向共建共治共享”[41]。最后,大學應著力提升對后富群體的驅動效能,在招生、業務合作、科技服務、技能培訓等方面向農村地區、民族地區、邊遠地區傾斜,通過培養高素質、高水平的共同富裕引領者和奮進者,帶領、輻射更多人優質就業、積極創業,踐行共享發展理念,集中個體力量盡可能消弭發展不平衡、不充分所造成的各種差距[42]。
四、余論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一起重新構想我們的未來:為教育打造新的社會契約》報告中指出:教育能調動知識,幫助我們在一個不斷變化、難以預料的世界里找到正確的方向[43]10。教育的力量就在于,它能把我們與世界及彼此聯系起來。共同富裕為重塑和平、公正和可持續發展的教育未來提供了新思考。如果說工業社會注重的是個人主義的單原子能力和天賦、效率崇拜,那么后工業社會則強化一種基于共同體學習觀,更加注重基于共同利益的共享知識觀、集體智力與合作信任。“在以知識和創新為基礎的后工業社會里,個人能力的范圍不能再局限于以智商來標識的一元智力,也不能再迷信正態分布對于‘正常人’的假定”[44],我們需要還原共同富裕之于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本真價值,擺脫教育優績主義與精英政治邏輯的束縛,為集體智力的承認而斗爭。集體智力不僅僅是智力的民主化,更指向受教育者彼此之間以及與社會之間的相互依賴和互動交往。在知識創新與可持續終身學習的框架下,集體智力能夠將個人的努力與社會責任聯結在一起,使二者同頻共振、彼此增益。但要實現社會正義、尊重生命與人的尊嚴以及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教育必須重新變革——我們需要重新構建新的教育社會契約,重新構想面向2035中國式教育現代化的美好未來。
在全球化加速時代的知識變革關鍵期,高等教育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肩負著重要的使命與責任。它以共同利益和集體智力為關切點,不斷強化人與人之間的團結與合作,共同致力于全球面臨的重大現實問題,以知識創造價值與企業家精神來構建新的社會契約。在共同富裕的戰略目標下,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既應強化共同富裕精神指引,構建高校內外共享共建的新格局,又要以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為主軸完善人才培養體系,將推動創新、創造可持續性變化、實現教育全球公平以及參與解決世界難題[45]163作為育人的著力點,努力促進人民精神生活的共同富裕,為扎實推進共同富裕奠定堅實發展基礎。“‘全球文明’將世界更緊密聯系在一起并創造了新的相互依賴關系”[45]27,我們唯有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與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聚焦于整體協同之上,形成基于信任共生的文化包容性組織,強化高等教育作為公共事業、共同利益的地位,優化高等教育布局,才能真正推動新質生產力持續形成,進而夯實高等教育促進共同富裕的經濟基礎。
以共同富裕的戰略布局和理論導向審視我國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具有深遠的理論和現實意義,有助于在共同富裕的理念引領下強化高等教育的質量,以高質量的高等教育發展驅動共同富裕穩步實現。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與共同富裕存在著根本出發點上的一致,兩者的理論和實踐的根本邏輯最終匯聚于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基于以人為中心的共同遵循,高等教育在走向高質量的過程中需要形成多樣化人才培養模式,將推動人的發展貫穿育人的全過程,使每個個體得以經由高等教育實現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大學的好壞是由大學里的人決定的,有什么樣的大學人,就會有什么樣的大學”[46],它最終也會影響大學培養出來的人服務社會的能力與責任感。由此,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亟須重新構想新的教育社會契約,倡導一種“在共建中共享,在共享中共建”的可持續發展共贏模式,使教育中不同主體在共同參與高等教育建設的過程中共享發展成果。面向未來,高等教育發展不平衡、不協調、兩極分化嚴重困境的出路不是進一步擴大高等教育規模,也不是提供平均化的機會或單純提高高等教育質量,而是需要我們站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與“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政治高度,將高等教育的可持續發展與國家命運、世界命運緊密聯系,建立一種新的教育社會契約,即“消除為現有的教育和社會排斥持續提供生存土壤的不平等網絡,幫助我們塑造一個環境可持續的、社會公正且有包容性的共同未來”[43]27。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助力中國式高等教育現代化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目標,才能為大學之外的世界以及人類的美好生活和民生福祉貢獻大學的智慧,才能為實施科教興國戰略開辟發展新領域新賽道,提供更高質量的新質生產力,推動共同富裕之路取得實質性進展。
總而言之,我們要回歸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本真,必須使個體具備更為寬廣的知識視野和更為多元的創富能力,從而在經濟活動中尋得自身定位與生活福祉。在知識經濟蓬勃生長的后工業時代,讓每一個人乃至每一代人擁有和諧的社會關系、保證貧困不再通過社會關系代際傳遞,是高等教育促進共同富裕的題中之義。政策制定者不僅要瞄準社會經濟前沿,突出培養多態性創新人才的創新力和量子思維,更要以貢獻正義為原則,力求培育胸懷共富追求、心系社會整體的現代人,激勵面向人民群眾切身利益和社會共同福祉的原始性創新、協同式創新。大學有必要領悟和詮釋共同富裕社會所需的首創精神和未來素養,在人才培養方案中將其細化為相應標準,將其落實到具體的學科教學、科研活動、師生評價之中。圍繞教育與自然、社會互構的大生態系統,教育多主體應促成教育與外部創新環境的緊密銜接,積極培養能致富、能帶富、能創富的戰略人才,發掘其創新創富的潛力,使其成為“支撐創新能力不可或缺的‘能源性力量’”[47],開創共同富裕的美麗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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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Higher Education Empowers Common Prosperity: Internal Mechanism and Practical Strategies
CHEN Liang" YE Mingyu
Abstract: Achieving common prosperity for all people is an essential requirement of China's modernizat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and it is also a shared value pursuit of Chinese nation as a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higher education aims to strengthen the substantial freedom of the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through higher education, which is deeply intertwined with the goals, values, and paths of common prosperity. It can contribute to sustainable economic development, consolidate the people's position, and unleash the energy of new productive forces.From an empowerment perspective, higher education rescues the \"winner takes all\" consumer society through knowledge production across the entire chain, purifies the limited game in the educational ecosystem through diverse organizational competition, and challenges the arrogance of elites in the merit-based society through high-quality talent cultivation, providing lasting and robust internal driving forces for future common prosperit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actical strategies, higher education drives collaborative development by innovating the system of mutual integration of industry, academia and research,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by innovating academic organizations, and free development by cultivating individual's innovative genes. It actively cultivates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thereby empowering all people to move towards common prosperity in their material and spiritual life.
Key words: higher education; high-equality development;common prosperity; substantive freedom;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責任編輯" 黃建新)
收稿日期:2024-03-25
基金項目:2023年度陜西本科教育教學改革研究一般項目“靶向教育強國的師范院校‘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體融合路徑研究”(23BY030);2024年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項目(人文社科類)優秀青年創新團隊
重點項目“以科教融匯推進高等教育強國建設的可持續發展策略研究”(24ZYD005)。
作者簡介:陳亮,遼寧鞍山人,教育學博士,陜西師范大學教師發展學院、教育學部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高等教育政策研究;葉明裕,陜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部碩士研究生。西安,71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