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遺產外交與國際交流合作略論

關鍵詞：文化遺產外交；國際合作；多元文化交流

文化遺產是一個國家和民族歷史文化成就的重要標志，是增強民族認同的內源力量。近年來，文化遺產保護國際交流合作在保護全人類共同文化財產的同時，可以有效擴大參與國家的國際影響力，對國家外交關系產生積極影響，進而逐漸發展形成了一個新的外交概念——文化遺產外交[1]。

一、何謂“文化遺產外交”

（一）“文化遺產外交”早期實踐

文化遺產被用于外交目的的歷史比現代外交體系的存在更為悠久。各國之間贈送珍貴國寶的行為和歐洲拿破侖戰爭后立即展開的有關文物歸屬權和歸還問題的多邊辯論都是文化遺產在國際關系中發揮作用的早期案例。國際上對文化遺產治理的關注在戰后國際主義的思潮中萌芽[2]。二戰后的國際主義和全球化的時代背景催生了廣泛而豐富地涉及文化遺產的外交實踐。1970年以后，隨著非西方國家和聯盟在日益多極化的世界中挑戰既定霸權，全球政治格局在新世紀發生了重大轉變[3]。在這個階段，文化遺產在多個關鍵議題中的作用不斷凸顯，包括全球治理體系、軟實力、殖民主義和后殖民主義、文化與國家身份認同、跨國集體記憶塑造等影響深遠的領域。政治格局的改變致使各國在不斷尋求構建積極的外交基礎，希望找到構建對話關系的新紐帶。文化遺產保護領域的國際交流合作在這種背景下發揮了關鍵的作用，議程的透明性、非政府組織和所有利益相關者的易參與性都令其在公共外交領域具有天然的優勢。借助文明與文化遺產保護的國際合作構建共同的人類歷史，將不同國家、地區和民族緊密聯系在一起，在國際關系中搭起文明對話的橋梁。得益于全球化背景，文化遺產逐步走向外交關系中心，成為國際關系的重要影響因素。

（二）研究領域的學術概念

雖然學者們長期以來一直在探討文化遺產在國際關系中的作用，但是將 “文化遺產外交”作為一項學術概念提出，繼而成為國際關系研究中的一個獨立分支領域，是到2015年前后[4]。

根據泰勒- 弗朗西斯出版集團在線搜索（https：//www.tandfonline.com/）數據統計（圖1），國際社會對“文化遺產外交”的研究主要集中在“cultural diplomacy”和“heritagediplomacy”。其中檢索“cultural diplomacy”相關文獻達8萬余篇，最早可追溯到1851年的考古報告等相關文件 。針對“heritage diplomacy”的研究有1.8萬余篇文獻，較早的文獻有：2010年《國際保護外交和世界遺產公約》[5]論及了遺產外交，2012年《美國在洪都拉斯的軟實力背后的科學：考古遺產外交》[6]中“heritage diplomacy”作為關鍵詞出現。加拿大社會學者蒂姆·溫特（TimWinter）發表在《國際遺產研究雜志》中的《遺產外交》一文“把遺產外交廣泛地定義為一系列過程。其中，國家之間共享的文化和自然遺產成為交流、協作和合作治理形式的對象”[7]。

“遺產外交”概念的提出，從話語上將其從公共外交、文化外交的概念中剝離出來，作為一個獨立的學術概念成為學者們審視國際關系、權力體系的得力工具。2022年，相關文獻達到655篇。在研究領域方面，這一主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國際關系領域，還包括歷史、社會學、文化教育等領域，反映了國際上對文化遺產國際合作關注程度的增加。

（三）概念辨析

正如蒂姆·溫特所述，“為了能夠更準確地思考遺產外交的內涵，以及在概念上對其進行闡述和認定，外交的定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切入點?！盵8]從這一論述來看，“文化遺產外交”一詞中的“外交”是主語，“文化遺產”可被視作修飾“外交 ”的定語。所以說，“文化遺產外交”指代的是一種從“外交”定義衍生出來的更加細分、別致的概念，因此“外交”概念的含義是“文化遺產外交”的理論基礎。對于文化遺產外交研究的興起，與近年來國際關系的變化、外交理論的發展、各國外交實踐范圍的擴展密不可分。

常見的外交定義為 “一項基本的政治活動，充分的資源和技巧是實現權力的主要因素。其主要目的是使國家能夠在不使用武力、宣傳或法律手段的情況下實現其外交政策目標。”[9]隨著外交實踐的發展，更多的學者對該術語提出了更廣泛的觀點，將外交定義為“連接個人、團體、社會、經濟和國家以建立和管理國內和系統環境中的社會關系的手段”[10]，即“公共外交”的概念。在這一概念下，外交的行動者已經超越外交的最初基礎，即政府部門、大使館和大使，因而擴大了范圍且納入了其他行為者，如非政府組織和政府間組織，以及更廣泛的主體和部門[11]。公共外交側重于一個國家、多邊組織或其他活躍于國際舞臺的行動者與其他社會中對應方進行溝通的方式，通常被視為軟實力的工具。

文化在公共外交領域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文化外交作為一種能夠提升國家自身文化影響力、吸引力的外交方式，從公共外交中脫穎而出，成為提升國家軟實力的重要途徑之一。學者們普遍認為，“文化外交的目的是讓外國人民了解一個國家的理想和制度，從而為其經濟和政治目標建立廣泛的支持”[12]。文化外交主要包含文化闡釋、文化宣傳、文明與發展等等內容。這些命題已經遠遠超過了傳統的“外交官的外交”的概念，非正式外交人員如考古學家、博物館從業者和遺產保護實踐者等廣泛參與到了文化外交中來。外交概念的擴大化為國際上文化遺產外交概念的提出提供了理論基礎，令研究者們有機會透過文化遺產的視角去審視國際格局和國家關系。

“文化遺產外交”概念可從“文化遺產”在外交活動中扮演的角色作為切入點，通過探討“外交中的文化遺產”和“作為外交的文化遺產”進一步闡釋文化遺產外交的內涵?！巴饨恢械奈幕z產”被視為實現“更大（外交）目標”的工具。這種外交主要由各國政府或代表單個國家或網絡的私人基金會以及國際組織推動。在這種情況下，文化遺產既可以是外交的促進者也可以是外交的產品[13]。最常見、最典型的途徑就是以任何形式向其他國家提供援助：如為文化遺產保護和修復工程提供財政援助，資助、實施這些工程，培養當地的文化遺產保護專家[14]。

“作為外交的文化遺產”是將文化遺產治理置于外交進程的中心，利用共同的文化遺產，通過識別共同的過去，建立聯系[15]。在這個概念下，以文化遺產為驅動力的外交認為文化遺產本身具有外交價值，將文化遺產作為新型對話網絡，因此可以引發更廣泛的經濟和政治關系與戰略、影響政治話語并支持國家間建立橋梁，作為雙邊關系、跨國合作工具以及促進調解努力（例如在災后重建中）[16]。文化遺產外交活動往往建立在協作議程和共享文化遺產之上，利用歷史敘事、文化宗教關系等聯系來支撐國家間當代關系，并為提出的共同戰略和活動提供正當性[17]。

根據目前對中國知網的文獻檢索，中國學者正式引入“文化遺產外交”概念，最早出現在2022年徐瑩的《國際援助視域下的文化遺產外交：表象、實質與啟示》。文章對國際“文化遺產外交”一詞的概念進行了初步分析，認為蒂姆·溫特所提出的文化遺產外交“基本表象是因其扶危救困和助力發展國際援助的特性而廣受好評，但在這種積極正面的外觀之下也隱含著特定主權國家精細計算之后的多重外交考量”。透過對國際文化遺產外交概念的剖析，文章指出我國的文化遺產外交與其他國家的不同，“中國在歷史上不僅沒有殖民和侵略他國的歷史，還因自身曾經的半殖民地經歷與很多亞洲周邊國家和中東、北非地區國家一同對文化遺產保護的迫切需求感同身受”[18]。

二、“文化遺產外交”下的國際合作實踐

文化遺產外交的發展與戰后國際遺產治理實踐體系的建立是分不開的，正如蒂姆·溫特所述，“文化遺產外交作為一種政策和實踐的出現，與國際遺產治理的開始有關”[19]。文化遺產外交的概念很大程度上是由不同類型的文化遺產保護國際合作實踐催生的，概念和實踐兩者相輔相成、互相促進。在文化遺產外交視角下，文化遺產保護國際合作成為“各個國家提升其在全球治理領域地位并增強與其他行動者關系的一種機制”[20]。多種形式的國際合作實踐是這一機制得以運行的基礎。

（一）文化遺產雙邊援助

文化遺產外交概念的提出首先是將其作為一種分析工具或分析框架，用來解讀文化遺產如何成為實現“國家間努力提升外交關系”的主要途徑之一。因此遺產外交的實踐案例首先是從國家權力體系以及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系出發，服務于國家戰略，強化其作為塑造國家形象、維系國家關系紐帶的作用。

文化遺產的雙邊援助實踐為雙邊或多邊遺產伙伴關系提供了進一步的動力，成為影響外交關系的重要因素。因為援助者可以將其作為一種旨在支持接受國可持續發展的善舉來推廣[21]，同時也能夠提升本國形象。如日本在1975年啟動文化援助計劃，文化遺產保護援助作為重要內容，旨在：通過為這些國家提供支持來加深日本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相互理解、友誼和善意[22]。日本遺產學者赤川夏子（Akagawa Natsuko）指出，日本的國際援助計劃成為二戰后日本在國際舞臺上尋求自身存在感的主要手段。通過一項涵蓋文化遺產、和平建設敘事以及經濟發展和援助計劃的對外政策議程，將自身塑造成“負責任的全球和地區公民”這一形象，從而恢復日本在國際社會的聲譽[23]。1988年，時任日本首相竹下登宣布，加強國際文化交流將成為日本外交政策的支柱之一，文化遺產保護成為這項新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1989年，日本政府為此成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日本文化遺產保護信托基金，表達了堅定支持教科文組織與有關國家共同保護文化遺產的決心。截至2003年，日本政府捐款總額已達4300萬美元。該基金為世界各地重要考古遺址的修復和保護提供了技術、科學和物資上的援助。通過支持活動為這些國家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視角，將這些遺產視作“共同的歷史”，承認過去、面向未來，從而構建起一個長效、可持續的對話平臺[24]。

建立文化遺產共享的合作，通常被學者認為是“利用歷史敘事、文化宗教關系等聯系來支撐國家間當代關系，并為提出的共同戰略和活動提供適當選擇” [25]。如，土耳其政府自2008年起將文化遺產修復作為外交政策中重要的工具。有學者指出，土耳其的文化遺產合作國家大多曾是奧斯曼帝國的一部分，修復的項目也主要是奧斯曼帝國相關的建筑遺產。通過修復奧斯曼帝國的建筑遺產，土耳其能夠構建起與其他國家人民進行溝通的渠道，呼喚與土耳其之間的共同過去，從而構建起攜手未來的文化基礎[26]。

（二）多邊國際遺產治理

文化遺產外交概念的提出與國際遺產治理從根本上有著重要的關系，正是國際遺產治理體系的建立催生了文化遺產外交的相關研究。不僅如此，在文化遺產外交的視角下，國際遺產治理本質上也是“各個國家提升其在全球治理領域地位并增強與其他行動者關系的機制”[27]。因此，對于國際遺產治理體系的分析，是文化遺產外交的題中之義，也是學者們在這一分析框架下關注最多的多邊外交行為。

194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成立，保護、加強和保存文化遺產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文化領域工作的核心支柱之一。在此背景下，1972年《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應運而生，許多國家借助這一框架積極開展國際遺產治理實踐。

柬埔寨吳哥遺產的保護行動便是國際遺產治理實踐的一個典型案例。1993年10月，吳哥古跡保護與發展協調委員會（ICC-Angkor）成立，由多個國家和文物保護組織機構組成。為各國文物保護隊伍在柬埔寨開展吳哥古跡保護修復工作提供技術支持，主要負責對吳哥古跡保護、科學和發展項目的磋商、評估和跟蹤。中國工作隊是最早參與吳哥保護行動的國家隊之一。ICC- Angkor提供的國際平臺，使各國文物保護修復工作隊能夠充分展示、交流保護理念與技術，在柬埔寨吳哥保護的30年間持續發揮著巨大的推動作用。鑒于此，柬埔寨第二處世界文化遺產柏威夏寺的保護管理也沿用了這一國際治理的實踐方式。2014年，柏威夏寺保護與發展國際協調委員會（ICC-PV）成立，中國為聯合主席國之一，充分展現了中國文物工作隊在柬長期開展文化遺產治理實踐的成效與國際影響力。

（三）聯合申遺實踐

除了長期國際文化遺產治理實踐，多國聯合申報世界遺產，共同挖掘守護遺產價值也是典型的文化遺產保護促進全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舉措，是文化遺產外交思想指導下的典型實踐之一。截至2024年7月，全球跨國遺產共計48處，涉及教科文組織195個締約國中72個國家。

其中， 斯特魯維地理探測弧線（StruveGeodetic Arc）是橫跨最多國家的世界文化遺產，北起挪威哈默菲斯特（Hammerfest），南至黑海，弧線穿越10個國家，長2820公里。2005年，由挪威牽頭，與白俄羅斯、愛沙尼亞、芬蘭、拉脫維亞、立陶宛、摩爾多瓦共和國、俄羅斯、瑞典、烏克蘭聯合申報列入。斯特魯維大地弧的突出價值體現在它是國際科學合作中人類價值觀交流的一個非凡例子，也是技術集成的杰出例子。挪威曾表示，文化遺產有著開展長期國際合作的機會空間，特別是通過積極參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多邊工作。世界遺產事務是堅持文化尊重、促進和平對話、保障持續發展的重要手段，主張人類的主體價值觀。

2014年，中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聯合成功申遺“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它包括33個遺產點，其中中國22處、哈薩克斯坦8處、吉爾吉斯斯坦3處?！敖z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的申遺成功是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在文化領域的重要成果，是全球范圍內首個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絲綢之路項目。

2024年，在絲綢之路申遺成功十周年之際，中哈兩國330余件精品文物在《從長安出發：絲路申遺成功十周年主題展》集中亮相，文化與人文交流活動持續開展，文化遺產國際合作成為當代國家長期、全面交流合作的新引擎。

文化遺產治理結合文化遺產保護和推動社會、經濟以及環境的可持續發展，可以建立起有序、互助、持續的全球化的文化遺產保護體系，從而實現全球范圍內的文化遺產的可持續發展。歐洲遺產標簽（European Heritage Label）在2011年成立，旨在加強歐盟內部的文化關系。學者們認為這一舉措超越了其目標，為歐洲地區性的遺產治理提供了一個平臺。這一平臺將文化遺產作為核心，能夠發展歐盟內部的跨國遺產外交，加強各國多邊關系的同時在歐盟內創造跨文化理解、團結和凝聚力[28]。

多個國家聯合申報文化遺產是基于共同的價值認可，突出普遍價值的認知共識也可以達到彌合國家間沖突到作用。2017年，由波斯尼亞、克羅地亞、黑山和塞爾維亞4個國家共同提名的斯特茨奇中世紀墓葬群（Ste?ci Medieval TombstoneGraveyards）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這4個國家在20年前曾因民族主義而卷入武裝沖突，所提名的墓碑代表了12–16世紀之間使用的石制紀念碑，在過去長達一個多世紀成為這些國家之間激烈爭議的焦點。斯特茨奇中世紀墓葬群的申遺成為文化遺產外交的典型實踐，遺產在多邊國際關系中成為外交的紐帶，夯實國家、地區間共同的文化基礎。文化遺產的聯合申報與列入從強調各國自身價值與立場差異轉變為強調跨越國家、地區界限，秉持共同文化背景下的突出普遍價值。

（四）災后緊急人道主義援助

在災難中，文化遺產扮演著社區振興的重要角色，成為保持人們對自身文化和身份認同的關鍵元素。通過對文化遺產的保護，社區成員得以團結一致，共同應對災害所帶來的各種挑戰。文化遺產在心理上具有獨特的支持作用。在危急時刻，通過參與文化活動、傳統藝術和宗教儀式，人們能夠找到情感上的慰藉和安慰。這對于緩解災后創傷、提高心理韌性至關重要。因此，文化遺產不僅是社區的寶貴財富，更是在困境中保持社區凝聚力和韌性的有力支持。

2015年4月25日，尼泊爾中部加德滿都西北80公里處發生7.9級地震，加德滿都谷地世界文化遺產的7個遺產區內的歷史遺跡遭到嚴重破壞，其中33處遺產完全坍塌、107處部分倒塌，尼泊爾全境超過750處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古跡受到地震影響。2016年，第40屆世界遺產大會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呼吁國際社會繼續為該遺產的短期保護和緊急保護措施以及長期保護提供支持。中國政府第一時間積極參與到災后應急救援響應的國際行動中，在尼泊爾開展了大量的文化遺產搶救、保護、修復與調查研究工作。中國承擔的尼泊爾加德滿都杜巴廣場九層神廟建筑群的保護修復工作被尼方稱為“震后文化遺產保護國際合作的典范項目”。

2023年2月6日，土耳其發生兩次強烈地震，導致約330萬人流離失所。聯合國即刻開展援助工作，在文化遺產保護領域，土耳其文化和旅游部列出了在地震中受災最嚴重的11個省的8444座歷史建筑。在聯合國、歐盟和世界銀行的支持下，土耳其政府進行的地震復蘇和重建評估顯示，在文化遺產專家能夠檢查的2863座建筑中，超過60%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壞。同年4月6日，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向土耳其哈塔伊和卡赫拉曼馬拉什的考古博物館交付了第一批集裝箱，以保護土耳其地震災區不可替代的文化遺產[29]。

三、中國特色的文化遺產外交意涵

無論是“外交中的文化遺產”還是“作為外交的文化遺產”，中國都在長期實踐中形成自身特色。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的文化遺產國際交流合作從初登國際舞臺到全方位參與文物領域國際事務，經歷了從起步到全面發展的過程。從1954年日內瓦會議中國代表團會議室12件文物精品，到1970年代初中國赴亞洲、歐洲、非洲和大洋洲的16個國家舉辦文物展覽，都為實現中國外交的突破、為實現文物事業的恢復發展作出了歷史性的貢獻，當時即被譽為“文物外交”[30]。改革開放以來，文化遺產國際交流合作進入全面發展階段，對外文物展覽在數量上持續增長，所涉及的國家分布也越來越廣泛；同時，文物保護機構積極參與援外文物保護項目和考古發掘與研究。

黨的十八大以來，文化遺產領域國際交流合作更加深入、廣泛。文化遺產國際交流合作列入國家外交重要議程，簽署多、雙邊協議，“一帶一路”文物保護交流合作、亞洲文化遺產保護行動等成果豐碩。特別是自2013年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我國與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成功聯合申遺首個跨國項目：“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在柬埔寨、烏茲別克斯坦等國家合作開展了多項歷史古跡保護修復項目，與阿聯酋、烏茲別克斯坦、沙特阿拉伯等國聯合完成了多處聯合考古工作，不斷深化與各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在世界遺產聯合申報、聯合考古、文物展覽、歷史古跡保護與修復等方面的務實合作。

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際關系呈現出新特征，文化多樣性在國際秩序變革推進過程中的影響力日益顯著，參與全球治理的國家力量與國際組織也日益強大。在新的國際形勢下，新時代中國文化遺產外交呈現出以下特點。

1.以全人類共同價值觀為基礎

2015年9月28日，習近平主席在第70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發表講話指出：“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也是聯合國的崇高目標?！蔽幕z產外交，必須將全人類共同價值作為合作的根基，推動國際社會在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承方面達成共識，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文化遺產代表了人類對歷史、文化價值的共識，文化遺產外交應當是基于這一共識的代表國家間相互認可的宏大構想，并在這一構想下，共享、發揚文化遺產對于地區、全球文明普世價值的彰顯作用。

2.以尊重文明多樣性為前提

文化遺產是凝聚人類文明的結晶，是文化多樣性的載體。這種多樣性構成了人類群體和社會的生命力和獨特性。重視文明多樣性是我們構建文化遺產外交的基石，尊重并珍視各個文明的獨特之處，理解各自文明的價值觀、文化傳統和歷史淵源是文化遺產外交的前提條件。

文化遺產外交包括官方、非官方的行為者，這些行動主體的身份認同是從不同文明的繼承者、保護者、發揚者的角度出發，他們之間的關系是所屬不同文明之間的關系，而不是僅僅限定在國家間關系。進一步把文化遺產外交的范圍擴大到文明的范圍，才能準確地將文化遺產的普世價值、行為者的動機納入文化遺產外交概念中來。

在全球化時代背景下，國際社會日益重視文化遺產保護合作，文化遺產作為文明對話的重要載體并承擔著促進不同文明交流合作的重要任務成為共識。文化遺產外交概念下中國文化遺產保護國際合作，首先強調中國“胸懷天下”的多元與包容文明觀。深度參與文化遺產多渠道國際治理，在聯合國2030可持續發展框架下，在文化遺產人道主義緊急援助和社會可持續發展等領域，構建超越國界、種族、宗教和語言的話語體系，以促進跨文明的理解與合作。

3.以文明交流互鑒為主題

文化遺產外交是在文明尺度的敘事框架下，以文化遺產為主題，構建的多元文化平等交流體系?！拔拿饕蚪涣鞫嗖剩拿饕蚧ヨb而豐富”[31]。通過文化遺產的全方位、深度和廣度皆備的合作，將不同文明聯系在一起，從而進行更深入、更廣泛的交流互鑒。這種全球性的文化合作以平等、尊重為出發點，以互鑒為目標，確保不同文明之間的平等對話，推動文化的創新和共同發展，形成多元文化交融、共同發展的人類文明新形態。

“平等互信”也是文化遺產外交話語講述中國故事的重要內容。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強調“各美其美、美美與共”，各種文明應相互尊重、平等對待。通過建立完善對外援助等文化遺產保護多、雙邊平臺合作長效機制、帶動發揮文化遺產保護項目合作共施、共同能力建設、人才聯合培養等全面效能，從而更好地了解和欣賞多元文明各自的獨特魅力，促進文明之間的交流與互鑒。

四、結語

從文化遺產保護的角度出發，文化遺產外交應當是建立在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基礎之上，以這一人類層面的共識為紐帶，在尊重文明多樣性的前提下，構建一個以文化遺產為主題的多元文明交流互鑒體系。這一體系繼承發展了歷史上的傳承關系，超越地理上的國家界限，塑造了人類文明的新形態，助力地區可持續發展，承載著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歷史使命。

中國的文化遺產外交堅持文化遺產保護為先的永續發展，倡導共同責任合作共贏。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指引下，中國的文化遺產保護國際合作與其他國家分享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經驗、技術和資源，通過多層次多領域的合作交流，特別是深耕當地社區，推動文化遺產惠及世界各地民眾，直抵人心，以遺產保護為全球可持續發展提供中國智慧。

（責任編輯：劉瑛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