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邏輯、機制與路徑

摘要：研究目的：闡述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邏輯、機制及路徑，為新時代糧食安全問題提供新思路。研究方法：理論分析法、歸納演繹法。研究結果：（1）協同推進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是新時代糧食安全戰略轉型的本質要求、國家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需求、中國式農業現代化建設的必由之路及應對全球復雜格局的必然選擇。（2）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具有理論同源性、根本目標一致性、核心價值同一性和實踐過程聯動性。（3）新時代耕地保護必須注重與山水林湖草沙全域全要素空間配置，要素重組、空間重構、產業重塑是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激活機制。（4）未來應從雙輪驅動政策體系、耕地利用轉型、食物消費結構多元化和創新全產業鏈利用模式等方面促進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研究結論：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有助于保障新時代國家糧食安全，對耕地保護轉型和制度創新具有重要指導意義。

關鍵詞：大食物觀；多元化食物供給；耕地保護；糧食安全

中圖分類號：F30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158（2024）06-0001-10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23ZD141）。

“糧安天下，農穩社稷”。糧食安全是“國之大者”，是穩定經濟社會發展、維護國家總體安全的壓艙石[1]。尤其是我國作為人口規模巨大的國家，必須時刻固守農業的基石地位，真正做到手中有糧、心中不慌[2]。為此，中共二十大報告明確要求，科學樹立大食物觀，構筑多元化食物供給體系，促進食物生產“開源”；牢牢堅守住18億畝耕地紅線，持續推進高標準農田建設，推動耕地資源“節流”，從而全方位夯實國家糧食安全根基[3]。

當前，我國糧食安全仍面臨諸多風險與挑戰。從消費需求來看，隨著我國經濟發展與人民收入水平提高，城鄉居民膳食結構逐漸多元化，從谷物為主相對單一的膳食結構轉變為糧、肉、蛋、奶、油料等多元化的膳食結構[4-5]。更重要的是，人們對食物需求不再局限于“吃得飽”“吃得好”，“有營養”“更健康”已逐漸成為主流需求[6]。為順應膳食結構和消費觀念的轉變，中共中央指出“要樹立大食物觀，立足于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把握人民群眾食物結構變化趨勢，在保證糧食供給的同時，推進肉、蛋、奶、蔬菜、水果等各類食物有效供給”①。這意味著傳統糧食安全觀念已不符合新時代發展需求，踐行“大食物觀”正當時。從耕地保護來看，中國奉行最嚴格的耕地總量動態平衡制度，扼守18億畝耕地紅線，大力實施高標準農田建設，但耕地保護形勢仍然嚴峻[7-8]。一是占優補劣，耕地“上山下湖”現象突出；二是南減北增，耕地資源環境本底變差；三是結構調整，耕地數量仍有下降；四是污染較重，污水灌溉、工礦外溢、化肥農藥過量使用導致農業面源污染持續惡化[9]。從基本國情來看，耕地保護是基本國策，重中之重。膳食結構變化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大勢所趨，不可回避。因此，以大食物觀為指引，促進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是新時代的呼喚，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中共二十大后，大食物觀不再是一個簡單觀念，已轉變為指導我國農業生產的行動綱領。大食物觀明確將糧食安全的概念拓展至食物安全，將食物生產從耕地拓展至全域國土空間，勢必對我國耕地保護政策和糧食生產鏈產生重大影響。當前，一些學者從不同視角探討了大食物觀與農業發展、國土空間開發保護、耕地利用轉型、制度創新等相互關系和作用機制。例如，陳萌山等系統梳理了大食物觀引領下中國食物系統轉型挑戰，指明了食物系統轉型目標、結構、來源、供給及保障等，農業生產方式綠色轉型可助推大食物觀目標落實[10]；王波等認為保障食物安全是農業強國的基本要求，但因資源約束、產后損耗高等影響，食物保障能力不足，未來應將大食物觀融入農業強國建設中，推動管理體制創新，促進糧食生產與多元化食物生產協同[11]；藍紅星等認為大食物觀可引領“藏糧于地”戰略轉型，協調國土利用與生態保護、農業類型拓展與產業結構優化、“非糧化”與適度結構調整以及海外農業投資等關系，助力中國式農業農村現代化[12]；陳浮等系統闡釋了大食物觀與國土空間開發保護之間邏輯關系，認為當下國土空間開發保護與大食物觀要求不匹配，建議從地類管制向功能管制轉變重塑國土空間開發保護新格局[13]；吳宇哲等認為樹立大食物觀，有助于耕地保護制度創新，促進全過程、全鏈條和全要素下耕地“三位一體”保護的落實與優化[14]；宋敏等闡述了食物需求、食物安全目標、耕地利用目標與耕地利用轉型之間邏輯關聯，提出面向大食物觀的耕地發展權補償等機制，促進耕地永續利用并服務于我國食物安全戰略[15]。此外，也有學者關注大食物觀視閾下耕地用途管制、“進出平衡”的落實和優化及非糧化等問題[16-17]。綜上可知，樹立大食物觀是新時代國家糧食安全戰略的客觀需求，重點在于構筑多元化食物供給體系，勢必引發耕地保護制度的巨大變革，同時也為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的協同推進創造了可能。但先前研究更多關注大食物觀理念對耕地利用方式、保護轉型和多元化食物供給的引領作用，對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邏輯、機制與實踐路徑缺乏系統研究?；诖耍疚陌凑铡皟群卣鳌獣r代意義—邏輯解析—機制明晰—路徑設計”的研究框架，闡釋了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為什么要協同推進”“協同推進的基礎是什么”“為什么能協同推進”“怎么去協同推進”等問題，為大食物觀理論真正能夠根植于地、興旺于農、服務于民奠定堅實基礎。

1 大食物觀的科學內涵及對新時代糧食安全理念重構的意義

1.1 大食物觀的演進脈絡及科學內涵

我國經濟發展促進了全民膳食結構變化，食物消費結構變化的現實需求和國家戰略的頂層設計使得糧食安全的內涵和表述不斷豐富，催生了全新的“大食物觀”。大食物觀經歷了思想萌芽期、國家重視期和全黨遵循期[13]。1990年，習近平同志在福建工作時指出“大糧食觀念替代了以糧為綱的舊觀念”，這為大食物觀的發展奠定了理論根基。2015年，中央農村工作會議提出“樹立大農業、大食物觀念”，并于2016年將“樹立大食物觀”寫入中央一號文件中，明確強調“要面向整個國土空間，全方位、多途徑開發食物資源，滿足日益增長的多元化的食物消費需求”，由此，大食物觀正式成為國家層面的發展理念，并在此后的全國政協會議、中央農村工作會議等多個重要會議與報告中提及。中共二十大報告更明確強調“樹立大食物觀，發展設施農業，構建多元化食物供給體系”。大食物觀已成為新發展階段黨和國家各項事業發展必須遵循的準則。

從有關政策表述和理論研究中可以發現，大食物觀源于大糧食觀，要求借助多樣化資源生產多元化食物，要求向整個國土空間要食物，全方位、多途徑、多維度、多元化生產食物資源，以緩解主糧生產壓力，滿足人民多樣性的食物需求[18-21]。從本質上看，大食物觀是新時代糧食安全轉向食物安全的邊界拓展和戰略深化，是順應新時代居民膳食結構變化和食物消費需求變化的戰略考量[22]。因此，樹立大食物觀應處理好兩種關系：一是糧食與重要農產品的關系，在穩定主糧產量的基礎上，適度滿足雜糧、豆類、肉蛋奶、蔬菜瓜果、生鮮產品、菌菇產品等消費需求，保障糧食和重要農產品有效供給；二是耕地與全域國土空間的關系，將整個國土空間作為食物來源，是指在保障耕地資源生產潛力的基礎上，可持續地、有序科學地利用國土資源[23]，更是在保障耕地與其他自然資源要素良性互動范圍內挖掘多元化、高品質的食物。

1.2 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與耕地保護協同推進對新時代糧食安全理念重構的意義

我國耕地保護的根本目的是夯實國家糧食安全的物質基礎，確保當今和未來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升。無論最初的耕地數量平衡，還是現行的耕地數量、質量和生態“三位一體化”保護，初衷都是“藏糧于地”，政策轉變僅是調整耕地保護的手段和方式。但當前政策實踐過程中存在認識偏差，一是僅種糧食才算保護耕地，導致“非糧化”和“進出平衡”矯枉過正，嚴重挫傷農民的生產積極性。事實上只要不破壞耕作層和生產潛力，依托適當的農藝措施探索多元化食物生產，也是“藏糧于地”的一種保護方式；二是只有劃入永久基本農田的才需要保護，未劃入的可以想方設法去占用，導致各地為保留足夠的騰挪空間盡力回避在城市周邊劃定永久基本農田；三是口糧沒問題，糧食就安全。該認識忽視了我國經濟社會取得巨大成就背景下全民膳食結構的變化，口糧有保障不等于糧食安全，需要及時調整農業生產結構，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糧食和重要農產品消費需求[11]。因此，協調推進多元化食物供給與耕地保護對新時代糧食安全理念重構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1.2.1 國家糧食安全戰略轉型的本質要求

新時代糧食安全要夯實主糧安全，還要保障豐富的重要農產品供給和食物全產業鏈流通。觀念上要從保障主糧數量安全向食物數量、質量、結構安全等多元目標拓展[24]。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與數量足、品種多、質量好的新時代食物安全標準高度切合[25]，二者協同推進是有效發揮耕地多功能性，穩定食物生產自給，是資源環境硬約束狀況下重塑新時代國家食物安全的唯一途徑。特別是面對口糧與飼料糧、油料之間的供需矛盾不斷凸顯的基本國情[26-27]，通過優化耕地利用方式，能確保農業生產基礎土地資源，保障農業生產與供給穩定以滿足國家食物消費市場需求，穩定農產品價格以減少對經濟發展的不利影響。

1.2.2 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要求

人與自然和諧共處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關鍵組成部分，也是實現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價值轉換的理念指引。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是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要求，是“兩山理論”的延續與發展，有助于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在當前優質耕地資源少①、農業面源污染重的壓力下[28]，二者協同推進是促進農食系統與生態系統協同發展，延續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和共享五大發展理念的重要舉措，更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重要舉措。

1.2.3 中國式農業現代化建設的關鍵要求

我國耕地面積僅占全球的8%，卻生產了世界1/4的糧食，養活了全球1/5的人口[29]，這足以彰顯中國農業所取得驚人成就。一方面，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堅持創新驅動，攻關核心技術，優化現有技術，加快科技成果應用，構建高效農業生產技術體系，帶動不同地區和作物豐產，有利于健全農業現代化產業體系、經營體系，并推動農業產業結構升級。另一方面，二者協同推進堅持以綠色發展為引領，通過種養循環、田（間生產）廠（新型綠色食物工廠）互補和智慧農業等途徑，實現農業生產“量效”雙增、永續利用，勢必能推動面向農業現代化、高質量發展的耕地保護轉型策略研究，助力“三農”問題更好地解決。

1.2.4 應對全球復雜格局的必然選擇

全球氣候變化和錯綜復雜的國際形勢使得糧食安全成為一項重要挑戰，盡管中國一直堅持糧食安全以己為主，但仍不可避免地從國際市場大量進口大豆等農產品[30]。面對耕地資源稟賦硬約束，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在穩定糧食生產根基、優化糧食貿易結構、強化糧食儲備體系等層面具有優勢性，勢必能增強氣候變化背景下我國糧食安全韌性[8]。中國多層次全面落實大食物觀，保障多元化食物供給，不僅能夠滿足國內日益增長的多樣化食物需求，還能夠有效分擔全球食物供給壓力。這開辟了一條極具特色的糧食安全保障方案，為全球糧食安全提供一個極具參考價值的“中國方案”，是應對全球復雜格局的必然選擇。

2 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邏輯

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為新時代國家糧食安全保障提供了新思路。雖然二者產生的時代背景不一樣，且各有側重點，但作為新時代糧食安全的抓手，二者之間是一種互利共生關系（圖1）。具體而言，二者具有理論同源性、根本目標一致性、核心價值同一性和實踐過程聯動性。

2.1 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發端于馬克思主義理論思想，二者具有理論同源性

多元化食物供給與耕地保護汲取了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的思想精華，立足于我國糧食安全資源環境硬約束的基本國情。從資源分配看，馬克思主義強調按需分配，認為食物生產要滿足人類社會發展進步的基本需求，并從食物安全、食物供給和食物品質等方面系統論述了糧食安全，指明耕地資源應優先被用于糧食生產，確保糧食安全[31]。從生產方式上看，馬克思主義認為生產方式的變革會直接影響資源利用、生態環境的變化，傳統的過度開發、大肆破壞、化肥農藥濫用的農業生產方式正逐步被替代，以數字化、智能化、生態化為引領的新型農業生產方式成為主流。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強調耕地資源有序利用，注重耕地資源質量提升、生態優化，重視多元化農業生產與生態環境的協調共生，這正符合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的基本要求。多元化食物供給與耕地保護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是經過理論—實踐—理論反復精煉，既是傳統糧食安全理念的創新與升華，也是解放和發展農村生產力實踐的需要[28]，更秉承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科學精髓，也體現了中國共產黨人的創造能力。

2.2 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是新時代糧食安全的“雙支撐”，二者具有根本目標一致性

從政策表述來看，二者目標指向相同，全方位筑牢糧食安全根基，助推中國式現代化建設。樹立大食物觀，保障多元化食物供給，核心是促進食物生產“開源”，同時“緊守18億畝耕地紅線，循序把永久基本農田全部建設成為高標準農田”，夯實主糧安全。從科學內涵來看，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立足于大糧食觀，主張食物生產來源多元化，與耕地保護存在交叉性[32]。首先，保障多元化食物供給，不等于破壞耕地保護。通過適當的農藝措施，多元化食物生產同樣可以不破壞耕作層和生產能力，甚至可以促進耕地質量提升和耕地保護轉型，實現“藏糧于地”，增強糧食生產韌性，實現耕地資源對糧食安全的雙重支撐作用；其次，多元化食物供給也不排除耕地資源，是面向整個國土資源要食物，充分利用山水林田湖草沙全域全空間全要素，與耕地保護的核心載體一定程度上具有一致性與重合性[12]。二者是我國糧食安全戰略不可或缺的“雙支撐”，一個從食物多樣性角度出發，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多元化食物需求；另一個從主糧生產角度出發，全面筑牢糧食生產的物質基礎。

2.3 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秉承了人民至上的價值理念，二者具有核心價值同一性

多元化食物供給要求保障食物多元化安全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多元化食物需求，主張優化居民膳食結構，倡導綠色、健康、多元、營養的消費理念，踐行“人民至上”的價值取向。20世紀90年代以來，黨和國家高度重視耕地保護，堅守耕地總量動態平衡制度不放松，持續投入高標準農田建設，堅決遏制“非農化”、嚴格管控“非糧化”，牢牢守住了18億畝耕地紅線，切實端穩了中國人自己的飯碗。不僅為樹立大食物觀、穩定多元化食物供給奠定了耕地資源物質空間，也維護了人民生存權的基本底線。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完全契合筑牢人民食物安全根基，豐富居民食物種類，優化居民膳食結構，提升食物消費品質，全方位、多途徑維護人民對美好生活向往的價值理念。

2.4 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在實踐中彼此支撐、互相促進，二者具有實踐過程聯動性

多元化食物供給為耕地“進出平衡”錨定新方向，促進集約利用低和經濟效率差的耕地資源轉型利用，提高利用效率，優化空間格局[33]。在維護耕地生產功能不受影響的前提下，可以適度優化耕地空間格局，便于發揮耕地多功能性助力多樣化、高品質、數量大食物生產需求。當前，耕地三位一體保護面臨農業面源污染、土地退化、與經濟發展沖突等問題[34]，未來國土空間生態修復、高標準農田建設、輪作休耕等工程實施將有力提升耕地數量、質量與生態功能，既落實耕地保護目標，又賦能多元化食物供給目標實現，科學樹立大食物觀。其中，以占補平衡為核心的耕地數量保護，自上而下嚴格控制非農占用，保護優質耕地，穩定糧食生產。以高標準農田建設為抓手的耕地質量提升，建設配套農田基礎設施，優化耕地空間布局，提升耕地生產能力，助力高品質農產品生產。以輪作休耕和國土空間生態修復為核心的耕地生態養護，修復受損農業空間，改善農田環境本底，發揮生態自凈功效，減少農藥化肥使用，提升農業生產韌性，最大限度協同提升水—土—能—糧—碳要素管理，助推大食物觀理念下食物數量、質量與營養安全等多目標實現。

3 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機制

多元化食物供給已成為新時代推進耕地保護轉型和制度創新，保障食物安全，助力鄉村振興，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理論。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重塑了國土空間和耕地資源開發保護格局和價值體系，對耕地資源空間結構、產業模式和功能挖掘的全域全要素反饋是耕地利用轉型和創新的重要依據。耕地保護與多元化食物供給之間存在積極的正向反饋（圖2），從當下耕地數量、質量、生態三位一體的類型保護向功能保護轉型，能夠支撐多元化食物供給目標實現。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實質是要素重組、空間重構和產業重塑，將食物安全問題從耕地系統拓展至大農業地域系統。農業生產格局優化為要素重組和產業重塑提供空間載體，產業重塑為要素重組和空間重構提供經濟基礎，要素重組為產業重塑和空間重構提供物質支撐。三者間互促互饋共同推動食物供給多元化、產業發展集約化和資源利用高效化，挖掘耕地資源發展潛力，拓展農業生產空間，推動多元化食品生產—流通—消費循環，對提升國土空間食物生產潛力、促進要素流動具有指導意義。

3.1 要素重組

耕地系統是自然、社會、經濟和生態等多系統耦合的綜合體，是食物生產的基礎資源，對糧食安全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堅守耕地紅線、深化保護轉型是筑牢糧食安全的根基。耕地利用轉型與耕地資源環境本底、經濟社會狀況、政策動向密不可分。然而，資源要素失衡、利用格局失序和投入產出失調等問題嚴重制約了耕地多功能和價值實現。此外，刻板用途管制和市場調節失靈也影響了資源配置和綠色利用效率，阻礙了耕地可持續性利用，并直接影響食物生產的有效供給，威脅糧食安全[35-36]。因此，以保障耕地利用可持續性來促進食物生產可持續性，亟需通過整合要素、多措并舉和完善機制等方式，在盡可能減少資源環境破壞的前提下，促進耕地多功能和價值實現。一是協調配置國土、資金、技術和勞動力等要素，科學規劃引領要素配置，優化要素組合以提升資源利用效率；二是利用國土空間生態修復提升自然資源要素綜合效能，科學配置大農業系統，以高標準農田建設提質增效，完善農田配套設施，提升耕地生產能力，改善農田生態環境，為糧食安全提供充足的優質耕地資源，穩固食物生產基礎條件；三是健全農地流轉體系，鼓勵適度規模經營，遏制“非農化”，“良田糧用”與“地盡其用”并舉，同時改進糧食補貼政策，切實保障農戶權益，調動種糧積極性，夯實糧食生產根基，發揮耕地社會保障功能。

3.2 空間重構

不同作物對生長環境要求有所不同，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的核心是面向整個國土空間要食物。因此，必須協調人—水—土—能—糧—碳要素，重構大農業建設下生產、生活和生態空間格局，發揮大農業生產優勢，提升大農業生產利用效率。生產空間層面，根據不同作物對生長環境的要求，合理確定各地的種植結構和農業布局，以實現糧食和非糧食作物的協調發展，既保證優質耕地用于糧食和重要農產品生產，又保證“地（全部國土空間）盡其用”，生產適宜的食物。對部分生態本底條件差、抗風險能力不足、產能低的坡耕地[37]，可不強制要求建設高標準基本農田，而是進行彈性管控，精細化耕地用地管制。生態空間層面，在自然區劃格局穩定的基礎上，以糧食與生態“雙安全”的耕地空間優化布局為指引，協同大農業生產與耕地環境保護。對重度污染、地下水嚴重超采、質量極差及Ⅰ類生態紅線區范圍內耕地實施休耕與治理，對中輕度污染、地下水一般超采、質量較差及Ⅱ類生態紅線區范圍內耕地實施輪休和改作，滿足食品安全與健康的生產需求。同時，科學施肥用藥，高效節水灌溉，提升土壤肥力，改善生態本底，增強產品品質，保障生態安全。加大技術投入與創新，積極研發適宜貧瘠、干旱、沙土、鹽堿等質量較差土地種植的新品種，充分利用撂荒地和邊際土地，穩步拓展大農業空間[38]。生活空間層面，三生空間相互聯結、相互影響，通過農業生產和生態空間重構必能推動農業生活空間改善，而生活空間優化的目標需求也會帶動農業生產和生態空間轉型發展，如“農業+旅游”發展模式。因此，亟需促進農業生產深度轉型，推動農業生產建設、生態保護發展和人居環境治理相互協同，確保農業生產、生活和生態空間協調發展。

3.3 產業重塑

隨著經濟發展和收入水平提高，人民膳食結構發生顯著變化，改變了食物消費需求，影響食物生產和供給，從而重塑了大農業產業結構。農業產業重塑必然改變耕地資源利用方式，作為糧食生產的空間載體和糧食安全的根本所在，優質耕地資源必須優先用于滿足100%自給率的口糧生產。在口糧生產安全的基礎上，通過農業產業調整、資源優化配置和先進技術應用，實現產業結構轉型，培育規?；?、集約化和高效化的大農業生產結構。生態經濟作為區域產業重塑的基礎引擎，是提升區域耕地生態功能、發展生態農業、綠色農業的前提，也是實現區域社會經濟發展與環境效應協同的橋梁。依據區域資源特征，改變傳統的單一的農業生產模式，推進種養結合、林下經濟、草畜融合等循環農業發展，是培育特色產業、提升生態價值的重要手段。通過現代科技成果的加持，促進農業生產系統的良性循環，實現耕地資源開發利用與農業生產、生活與生態效益并舉，將有效推動耕地資源資產價值和生態價值顯現，推動生態環境保護與社會經濟效益協同。此外，通過構建穩定的生態補償機制，使耕地所有者、生產者和經營者獲得耕地生態化利用的實際效益，切實發揮耕地生態功能，有利于充分調動相關利益方保護耕地資源的積極性，促進農民、集體合作組織和農業企業長效投入。

4 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路徑

大食物觀是黨和國家應對新時代糧食安全問題的新理論，也是耕地保護轉型和創新的新標準。糧食安全是中國式農業現代化必須解決的重大問題，不是一個短期目標，也不會輕而易舉就能實現。因此，發揮大食物觀引領作用，促進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保障糧食安全，不僅需要政府與市場雙向發力，還需要供給與消費共同驅動，實踐過程中包含國家政策、產業發展、企業轉型和家庭消費等多層次轉型和創新（圖3）。

4.1 構建雙輪驅動政策體系，穩固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堅實保障

（1）優化頂層設計，強化規劃引領。將大食物觀理念融入社會經濟發展規劃和國土空間規劃中，在耕地保護不松懈的前提下，有序踐行大食物觀，保障多元化食物供給。同時，應持續優化農田基礎設施，完善政策配套，重塑大食物觀引領下國土空間開發保護新格局，最大限度發揮區域自然資源優勢，健康引導、科學發掘山水林湖草沙等資源潛力，發展特色食物產業。

（2）完善協同推進的基本治理體系。擴大農業政策支持范圍，適當引導對谷物以外的其他重要農產品種植，更好利用多元化食物資源潛力，豐富食物供給體系；建立跨部門跨行業協同合作機制，建立專項工作機制，為強化農業、自然資源、環保與經濟等部門合作提供平臺。大食物觀下推動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發展不是一個部門或一個行業的任務，要打破部門或行業固有的邊界，協同發展理念要深入到各行各業的具體工作中。

（3）完善協同推進市場化機制建設。穩定國內食物消費市場，構建產品供給端+居民食物需求端融合的大數據管理系統，增強食物供給效能；深化國際貿易、技術和投資合作力度，適度拓展海外耕地資源，同時優化食物進口結構，減少對單一國際市場的過度依賴，從戰略上提升國內國際雙市場的統籌能力；優化食物生產、流通體系，通過資金、技術干預，支持綠色生態產品研發與生產，通過物聯網、大數據等技術智能化物流體系，暢通食物流通環節，持續增強多元化食物供給能力。

4.2 推動耕地利用轉型，走好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關鍵路徑

（1） 拓展“藏糧于地”內涵，均衡國土空間利用與保護。大食物觀下“藏糧于地”并不局限于耕地范圍，應面向整個國土空間，充分發揮全部國土資源的食物生產功能，全方位、多途徑、多尺度地獲取糧食與食物資源。未來應立足于我國農業生產資源和生態環境本底，在資源環境承載能力和生態健康范圍內，開拓“大食物地圖”，如胡煥庸線以東地區耕地資源本底條件較優，可通過現代化農業建設，引導農業向產業化、生態化、智能化、數字化等方向發展，提升農業生產效率，而胡煥庸線以西地區耕地資源本底條件一般，應在穩定耕地數量質量生態的前提下，推動耕地多元化生產，最終實現國土空間利用與保護的均衡健康發展。

（2）優化農業產業格局，協調農業生產轉型與產業結構升級。糧食主產區是我國糧食安全的“定海神針”，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過程要差別對待，糧食主產區要注重主糧生產。非主產區可適度拓展特色農業、生態農業、循環農業發展，如發展稻蝦共作區、林下經濟區、種養結合區等多元化類型，滿足人民多元食物消費需求。同步適度調整非主產區農業產業結構，加快構建口糧+飼料、種植+養殖、畜牧+糧食及農林牧漁協調發展的食物產業結構，增強食物保障能力。大城市周邊可探索多元化和工廠化設施農業生產。

（3）科學界定“非糧化”，協調耕地“進出平穩”。目前“非糧化”尚缺少科學、統一的界定，地方政府對“非糧化”治理務必不能搞“一刀切”，防止挫傷農民生產積極性和經濟利益。只要不破壞耕作層和生產功能，農業結構調整、瓜果蔬菜種植及稻田養殖等適度復合利用不應被禁止。在口糧充分保證前提下，未來應適度引導耕地“大食物化”利用，促進糧經、糧飼、糧油統籌發展，鼓勵邊際土地“以地適種”，以多元化經營的利益增收協調耕地撂荒問題[13]。同時，也應堅守耕地紅線，嚴禁大面積的“非食物”種植占用耕地面積，保障耕地面積不減少，尤其是優質耕地資源不減少。

4.3 優化食物消費結構，激活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新動能

（1）宣傳引導，樹立食物消費新觀念。消費觀念和消費行為的轉變對食物供給尤為重要，亟需引起全社會的關注。通過官方媒體資源，制作相關節目與視頻，引導社會各界認識到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重要意義，自覺形成主糧+副食的多元化營養又健康的消費觀，優化食物消費結構，促進耕地利用轉型；宣傳引導居民轉變消費行為，節約食物，減少食物損失與浪費[39]。從根源上減少食物浪費行為，并改進食品包裝、保存、儲藏、加工與銷售模式，減少流通環節損失，提升食物利用效率。

（2）優化升級，引導居民科學膳食消費。充分調查和研究不同地區資源條件和膳食消費習慣，在保障民族習慣和地區特色飲食文化基礎上，依托不同人群營養需求，制定分區域分人群具有環境持續性和營養、健康的膳食消費指南，引導居民調整膳食結構；加強居民膳食結構、消費行為變化研究，尤其是影響因素，掌握人民膳食消費趨勢，為國家食物生產規劃、營養與膳食指南等制定提供科學支撐。

4.4 創新全產業鏈利用模式，釋放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新活力

（1）拓展設施農業體系，突破食物供給資源限制。設施農業比傳統種植具有更高的生產能力，極大提高資源集約化水平，提升資源利用效率[40]。但目前我國設施農業體系建設并不完善，未來應重點關注設施農業技術研發，完善設施農業用地政策，拓展多元食物來源。同時，布置設施農業發展計劃和規劃，尤其是植物工廠，提高食物綜合產能。

（2）創新食物生產方式，充分發揮先進技術優勢。在資源稟賦剛性約束下，先進科技不僅能提升食物生產能力，還可以保證食物營養和健康。充分發揮生物科技、農業科技優勢，加大科技應用與布局，如無土栽培、生物催化、單細胞培養等技術，減少食物生產對自然資源的依賴；整合科研院所、高校、企業等多方資源，創建生物食品技術創新平臺，全方位、多層次實施人才培養和技術創新，為食物供給多樣化提供新動力。

（3）完善政策扶持體系，激發食物市場經濟活力。農民、企業主動參與農產品生產與種植是保障食物安全的基礎。加大農民種植補貼力度，完善農產品生產—消費—流通機制，如健全網絡銷售渠道，建立農民種糧保底收益，調動農民生產積極性；創新農業生產補貼方式，將農業扶持政策從傳統農業擴展至整個大食物生產保障體系，促進“米籃子”“菜籃子”“油瓶子”“肉盆子”等協同發展。

5 結語

新時代國家糧食安全的使命是養好14億中國人，賦能中國式現代化建設。本文按照“內涵特征—時代意義—邏輯解析—機制明晰—路徑設計”的框架對大食物觀下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的邏輯、機制及路徑展開研究，結論如下：（1）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作為大食物觀下保障糧食安全的重要層面，二者協同推進是國家糧食安全戰略轉型的本質要求、國家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需求、中國式農業現代化建設的必由之路以及應對全球復雜格局的必然選擇；（2）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本質上均是保障糧食安全，二者具有理論同源性、根本目標一致性、核心價值同一性和實踐過程聯動性，是相輔相成的交互邏輯關系；（3）耕地保護與多元化食物供給之間存在積極的正向反饋，二者協同推進的實質是山水林田湖草沙全域全空間全要素重組、空間重構和產業重塑，將食物安全問題從耕地系統拓展至大農業地域系統；（4）當前耕地保護亟待轉型，多元化食物供給尚處于探索階段。未來應從雙輪驅動政策體系、耕地利用轉型、食物消費結構多元化和創新全產業鏈利用模式等方面落實多元化食物供給和耕地保護協同推進，為糧食安全注入新的活力和發展空間，促進農業可持續發展和食物系統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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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nergistic Promotion of Diversified Food Supply and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from an Integrated Food Security Perspective： Logics， Mechanisms and Pathways

CHEN Fu1， 2， SHEN Chunzhu2， GUO Weihong3， BU Xinguo2， ZHI Xiaojuan1， ZHU Xinhua1

（1.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Hohai University， Nanjing 211100， China； 2. Observation Research Station of Land Ecology and Land Use in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MNR， Changzhou 213200， China； 3. School of Public Policy and Management， China University of Mining and Technology， Xuzhou 221116， China）

Abstract： The purpose of this study is to interpret the logical mechanism and path of synergistic promotion of diversified food supply and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from an integrated food security perspective， to improve a new idea for solving the problem of food security in the new era. The research methods include theoretical analysis and induction and deduction. The research results show that： 1） the synergistic promotion of diversified food supply and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from an integrated food security perspective is the essential requirement for the strategic transformation of food security in the new era， and the core requirement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national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Meanwhile， this synergistic promotion is the necessary path for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 style agriculture， and the inevitable choice to cope with the complex global situation. 2） The synergistic promotion of diversified food supply and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has theoretical homology， fundamental goal consistency， core value identity and practical process linkage. 3） The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in the new era must pay attention to the balanced spatial allocation of all elements across the entire region， including mountain， water， forest， lake， grassland and sand. Factor restructuring， spatial reconstruction and industrial reshaping are the interactive mechanisms that promote the synergy between diversified food supply and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from an integrated food security perspective. 4） In the future， it is vital to implement the synergistic promotion of diversified food supply and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dual-wheeldrive policy system， transform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use， diversification of food consumption structure and innovative entire industry chain utilization mode， which are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promoting sustainable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and food system transformation. In conclusion， from an integrated food security perspective， the synergistic promotion of diversified food supply and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can ensure national food security in the new era， and has important guiding significance for the transformation and institutional innovation of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Key words： integrated food security perspective； diversified food supply；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food security

（本文責編：陳美景）

①習近平看望參加政協會議的農業界社會福利和社會保障委員，https：//www.gov.cn/xinwen/2022-03/06/content_5677564.htm。

①2019年全國耕地質量等級情況公報，http：//www.moa.gov.cn/nybgb/2020/202004/202005/t20200506_6343095.htm ivk_sa=1024320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