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在努力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背景下,資源型城市的可持續發展對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目標的重要性與示范性日益凸顯。該研究基于中國2006—2021年278個地級城市的面板數據,就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政策的節能降碳效應予以評估,檢驗其影響機制,并分別基于宏觀和微觀數據,聚焦城市和家庭層面,進一步探討該政策對當地居民收入的影響。研究發現: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政策顯著降低了能源消耗和碳排放,即政策具有節能降碳效應,并且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結論依然成立;在異質性方面,該政策對胡煥庸線東南側城市、南方城市、人口流出城市以及森工城市的節能降碳效果更為顯著,對成長型城市的節能降碳效果則相對較弱;在作用機制方面,該政策通過提升技術創新水平和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推動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即政策具有促進技術創新與推動產業優化的賦能作用;進一步分析發現,該政策在發揮節能降碳效應的同時對資源型城市的居民收入增長產生抑制作用,并且在不同城市間存在差異,胡煥庸線東南側城市、人口流出城市和成長型城市受到的抑制作用更強。政府在促進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過程中,須結合當地資源稟賦與發展現實,強化頂層設計與制度安排,因地制宜實施差異化規劃方案;充分發揮技術創新和產業優化機制作用,鼓勵促進各創新要素向綠色低碳的接續替代產業流動;同時注重對微觀個體的激勵與幫扶以保持居民收入水平的穩步提升,在確保促進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同時,同頻推進居民收入增長與生態環境保護的和諧共進。
關鍵詞 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可持續發展;雙重差分模型;居民收入
中圖分類號 F205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4)11-0065-11 DOI:10. 12062/cpre. 20240720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以及“加快發展方式綠色轉型”。城市作為生產經營和資源消耗的集聚地,所消耗的能源和產出的碳排放占中國總量的70%以上[1],逐步淘汰高能耗、高排放的粗放型生產方式,實現節能降碳成為城市當前的重要任務。在中國的工業化進程中,資源型城市作為重要的能源資源戰略保障基地,為構建中國獨立完整的工業體系、促進國民經濟發展作出了歷史性的貢獻,也是國民經濟持續發展的重要支撐[2]。然而資源型城市發展較多依賴于自身資源稟賦,多以資源開采和初級加工為主導產業,單一的產業結構限制了經濟的多元發展,極易形成路徑依賴和鎖定效應,并且在資源型產品生產中難以避免高碳排放[3],使得資源型城市成為能源消耗和碳排放的重要來源。在努力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背景下,資源型城市面臨節能降碳和經濟發展轉型的嚴峻挑戰。
面對資源型城市長期粗放式發展模式所帶來的資源過度消耗、產業結構失衡、環境污染加劇、發展動力不足等一系列問題,國家陸續出臺資源型城市發展轉型政策,助力擺脫“資源詛咒”困境,促進實現可持續發展。2013年,國務院頒布《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以下簡稱《規劃》),將126個地級市規劃為資源型城市,并就資源保障、民生改善、環境保護等方面提出具體目標。作為中國首次針對資源型城市出臺的全國性、專門性規劃文件[4],《規劃》是中央對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頂層設計,宣告了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政策的正式實施。該政策的發布,對于維護國家能源資源安全、推動新型工業化和新型城鎮化、建設資源節約和環境友好型社會具有重要意義,也為加快資源型城市綠色低碳轉型,實現可持續發展指明了方向[5]。政策實施至今效果如何,尤其是面對中國政府提出的“雙碳”目標約束,《規劃》的實施是否有效促進了區域節能降碳?在哪些類型城市更為顯著?又通過何種機制予以實現?此外,《規劃》在促進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同時,對當地的居民收入又會造成何種影響?上述問題的分析對于資源型城市綠色低碳轉型路徑的制定,挖掘資源型城市各具特色的長效機制,走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之路,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1 文獻綜述
隨著“雙碳”目標的提出,節能降碳受到了學界的廣泛關注。研究表明,技術創新[6]、財政分權[7]、產業結構[8]、城鎮化水平[9]、消費需求[10]、經濟集聚[11]、區域一體化[12]、環境規制[13]和外商直接投資[14]等均會影響能源消耗和碳排放。此外,學界也多關注于環境試點政策對能源消耗、碳排放及其他資源環境效應方面的評估,如低碳城市試點[15]、碳排放權交易[16]、生態文明示范區[17]和綠色財政政策[18]等。節能與環境規制政策在實現環境效應的同時,往往也會產生一定的經濟社會效應。在節能環保與經濟發展的雙重壓力下, 如何在不損害經濟發展或盡量避免居民收入下降的前提下實現節約資源和降低環境污染,已成為當前中國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加快經濟綠色低碳轉型、實現可持續發展過程中亟待解決的重大問題之一。陳素梅等[19]通過實證研究發現,盡管理論上存在能源稅收入對污染減排和居民收入的最優分配比例,然而當能源稅稅率滿足閾值條件時,即便能源稅收分配政策能夠提高居民福利水平,卻也會對經濟增長產生抑制作用。何興邦[20]指出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對居民收入分配的影響存在差異,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會加劇居民收入不平等, 而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對居民收入分配的影響則不顯著。劉榮增等[21]也同樣指出環境規制會加劇城鎮居民收入不平等。在資源型城市政策評估方面,孫天陽等[22]、余林徽等[23]、張瑩等[24]聚焦資源枯竭型城市扶助政策,驗證了其對經濟發展水平與就業、制造業升級、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另有研究聚焦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政策,并從不同角度證實了該政策的積極作用。Li等[25]指出《規劃》可以通過降低資源型城市的資源依賴度進而降低資源型城市第二產業在國內生產總值中的比重,實現產業結構升級。Wang等[26]發現該政策對資源型城市綠色轉型發展的推動作用總體呈現“M”形波動趨勢,政策實施初期推動效應最為明顯。張艷等[27]、周宏浩等[28]則運用雙重差分法分別驗證了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政策對碳排放和SO2排放的抑制作用。
國內外學者的相關研究為本研究提供了豐富的參考借鑒,但仍存在進一步完善和拓展的空間。一是目前學界較多關注環境試點政策效應評估,針對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政策相關研究仍不多見。二是現有針對該政策展開的研究主要側重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水平和效率測度,政策評估上更加側重經濟效應的考察,對節能降碳效應及其作用機制關注較少,更鮮有研究考察其對城市居民收入的影響。鑒于此,本研究聚焦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政策,評估其節能降碳效應,識別其作用機制,并拓展考察其對居民收入產生的影響,以期為資源型城市綠色低碳轉型和實現可持續發展提供實踐經驗。
本研究的貢獻在于:第一,研究視角上,將能源消耗和碳排放納入統一框架,對節能降碳效應進行評估,豐富了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政策效應研究;第二,作用機制上,從技術創新水平和產業結構合理化兩個方面探討了《規劃》影響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的機制路徑,揭示了該政策的技術創新賦能和產業優化賦能功能;第三,研究內容上,分別基于宏觀和微觀數據,聚焦城市和家庭層面,進一步分析了《規劃》對資源型城市居民收入的影響,拓展了現有研究的深度與廣度。
2 理論分析及研究假設
作為重要的制度和政策安排,《規劃》為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提供了重要指導。在經濟轉型過程中,區域生態環境保護日益受到重視?!兑巹潯访鞔_提出大力推進節能減排,并對主要污染物減排量、能源強度等指標予以量化設定。面對節能減排強目標約束,地方政府往往選擇強化環境規制,以期完成考核目標[29]。合適的環境規制在“波特假說”下將產生“倒逼效應”和“創新補償效應”[30],即對企業高能耗高排放的生產行為予以約束,增加企業生產成本,倒逼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改善管理模式,從而降低能源消耗和碳排放。因此,提出假設1。
H1:《規劃》對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具有顯著促進作用。
就中介機制而言,《規劃》可能通過如下渠道賦能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
一是技術創新賦能。“倒逼效應”的實現需要考慮企業創新意愿、成本、能力等,否則企業將失去創新動力,從而影響環境規制效果。為此,地方政府在實施《規劃》的過程中,首先通過給予財政資金的扶持和金融優惠政策為企業創新提供物質基礎,減輕企業創新的資金壓力和成本,提升企業創新意愿;其次,地方政府通過搭建科技創新平臺,發揮平臺在資源和信息共享、人才和技術上的集聚優勢,增強知識與技術的溢出效應[31],提升企業創新能力[32-33]。而企業在持續優化生產技術和創新流程的過程中,廣泛采用與節能低碳相關的工藝設備,從而有效實現節能降碳。因此,本研究認為《規劃》將通過提升技術創新水平促進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實現技術創新賦能。
二是產業優化賦能。資源型城市普遍存在產業結構單一、資源型產業占比高、資源經濟依賴性強等特點[4],也是高能耗、高碳排放形成的主要原因,而產業結構的優化調整是緩解這一問題的重要途徑[8]?!兑巹潯窂膬蓚€方面予以推進:①針對冶金、建材、化工、電力、煤炭等傳統資源型產業,淘汰落后產能,降低對資源型產業的依賴[25];②因地制宜培育壯大裝備制造、電子信息、新能源等替代產業,發展旅游、文創等現代服務業,推進產業多元化發展。這一過程將優化資本、人才、技術等要素在產業間的配置,提升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并推進產業向綠色低碳方向轉型,從而降低能耗和碳排放。此外,特色產業集群的形成有助于發揮規模效應,帶動成本節約,進一步提升能效,降低碳排放。因此,本研究認為《規劃》將通過提升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來促進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形成產業優化賦能。綜合上述分析,提出假設2。
H2:《規劃》將通過技術創新賦能和產業優化賦能促進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
3 研究設計
3. 1 模型構建
近年來,雙重差分法被廣泛運用于評估政策實施效果。借鑒張艷等[27]的思路,將《規劃》的實施視為一次準自然實驗,并將《規劃》中界定的資源型城市作為實驗組,其他城市作為控制組,運用雙重差分法考察兩組在政策實施前后是否具有顯著差異,具體模型設立如下:
3. 2 數據來源與變量說明
選取2006—2021年中國278個地級市數據為研究樣本。考慮數據可獲性,該樣本剔除了貴州省畢節市、銅仁市等 12個于2011年后因行政區劃調整而新設立的地級市,以及數據缺失嚴重的拉薩市等地級市。涉及數據主要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與《中國環境統計年鑒》。此外,本研究采用線性插值法對缺失數據和異常值進行了填補處理。以下是各變量的具體說明,相關變量描述性統計見表1。
(1)被解釋變量。被解釋變量分別為能源消耗和碳排放,前者借鑒李治等[34]和韓峰等[35]做法,通過天然氣、液化石油氣、全社會用電量3類能源消耗進行測算得到,后者借鑒叢建輝等[36]和徐麗笑等[37]的做法測算獲得。
(2)核心解釋變量。核心解釋變量為是否實施《規劃》,由于《規劃》的頒布時間為2013年11月,考慮到政策實施的滯后性,對資源型城市自2014年起賦值為1,其他年份以及其他城市賦值為0。
(3)控制變量。借鑒已有研究[17,27,38],選取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城鎮化水平(城鎮人口占總人口比重)、對外開放度(進出口貿易總額占GDP比重)、經濟發展水平(地區生產總值自然對數)、基礎設施建設(固定資產投資占GDP比重)、人口密度(地區總人口與該地行政土地面積之比)、工業化水平(第二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和消費水平(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占GDP比重)。
4 實證結果與分析
4. 1 平行趨勢檢驗
雙重差分方法的關鍵前提在于實驗組與控制組在政策發生前滿足平行趨勢假設。本研究構建模型(2)進行檢驗:
4. 2 基準回歸分析
《規劃》對城市節能降碳影響效應的基準回歸結果見表2。其中,列(1)和列(3)未加入控制變量,RCP 回歸系數均為負值且在1%水平上顯著。根據列(2)和列(4)結果,在加入控制變量后,該回歸系數同樣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上述結果表明,《規劃》的實施能夠同時減少資源型城市能源消耗與碳排放,具有顯著的節能降碳效應。
4. 3 穩健性檢驗
(1)安慰劑檢驗。為避免基準回歸結果受到不可觀測的遺漏變量的影響,參考Jia等[39]的做法,采用隨機抽樣的方法構建虛擬處理組,將該過程重復500次,并對基準結果進行安慰劑檢驗。如圖2所示,結果顯示基準回歸通過安慰劑檢驗。
(2)PSM?DID檢驗。盡管雙重差分模型得出了政策的平均處理效應,但仍可能存在樣本選擇偏誤問題。為進一步降低實驗組城市與控制組城市的系統性偏差,采用PSM?DID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構建與試點城市具有相似特征的對照組樣本,其結果與基準回歸一致(表3、表4)。
(3)排除其他政策干擾。國家自2010年分批出臺的低碳城市試點政策以及2013年后陸續開展的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均強調控制城市溫室氣體排放、推動城市綠色低碳發展,其政策目標與節能降碳密切相關,使得《規劃》的節能降碳效果可能受上述兩個政策的影響,從而導致該政策效應的估計存在偏誤。因此,本研究在基準回歸模型中,依次加入低碳城市試點(LC)、碳排放權交易試點(CET)和上述兩項政策實施的年份虛擬變量,以盡量控制其對估計結果的影響。由表3和表4的回歸結果可知,在控制了上述兩類政策后,《規劃》的虛擬變量系數仍然顯著為負,表明結果依然穩健。
(4)替換被解釋變量。分別使用能源強度(EI)和碳強度指標(CI)以更換被解釋變量,相關結果均支持本研究的主要結論。
(5)替換模型。雙重機器學習憑借其機器學習算法的優勢,能夠有效避免模型誤設問題[40],在小樣本下保證處置系數估計量的無偏性[41]。為進一步驗證本研究結果的穩健性,參考張濤等[42]、閆昊生等[43]的方法,結合雙重機器學習重新測算了《規劃》政策對能源消耗和碳排放的影響。其結果與雙重差分模型一致(表3、表4),驗證了結果的穩健性。
此外,本研究還進行了3%縮尾處理的穩健性檢驗,RCP 系數仍然顯著為負,表明基準回歸具有穩健性。
4. 4 異質性分析
盡管前文驗證了《規劃》的節能降碳效應,但試點范圍內不同地區、不同類型城市對政策沖擊的響應是否存在差異,需要進一步深入探討。本研究分別從城市區位、人口流動、城市發展階段及城市資源類型等角度,對政策的節能降碳效應進行異質性分析與檢驗。
(1)地理區位。城市區位不同,其面臨的自然生態、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等均存在差異,進而導致政策效果有所區別。為此,首先以“胡煥庸線(HU)”為分界線,將樣本城市劃分為西北側地區和東南側地區,東南側城市賦值為1,西北側城市賦值為0。將交乘項(HUD)納入基準模型進行回歸,估計結果見表5列(1)和表6列(1)。交互項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相較于西北側城市,《規劃》對于東南側城市節能降碳效果的促進作用更強。囿于經濟發展水平、基礎設施建設和市場環境等方面的原因,中國的人口等資源的流動長期呈現出向“東南飛”偏好[44],東南側城市資金、技術、人才等方面具有先天優勢,高新技術產業和現代服務業的發展更有利于城市節能降碳。相比而言,西北側城市對各項資源要素的集聚能力相對較弱,政策效果弱于東南側城市。其次,以“秦嶺—淮河”線為界,將樣本劃分為北方地區和南方地區,南方城市賦值為1,北方城市賦值為0,并將交乘項(NSD)納入基準模型進行回歸。表5列(2)和表6列(2)顯示,《規劃》對于南方地區節能降碳的政策效應更強。可能原因在于,南方地區的發展對資源的依賴相對較低,主要注重于對資本、創新要素的融合。而北方地區的傳統工業比重高,且由于氣候原因需要冬季集體供暖,加劇了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45],因此《規劃》在南方地區的節能碳降碳效應更強。
(2)人口流動(PM)。隨著資源型城市發展陷入困境,人口流失問題日漸凸顯。為了考察《規劃》對人口流入和流出城市節能降碳影響是否存在差異,基于第六次、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對人口流出城市賦值為1、人口流入城市賦值為0。將人口流動與政策虛擬變量進行交乘(PMD),結果見表5列(3)和表6列(3)。交互項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當城市人口流動為凈流出時,《規劃》具有更強的節能降碳效應。而對于人口凈流入的城市,《規劃》的節能降碳效應有所削弱。可能的原因是,人口流出型資源型城市大多為資源枯竭型城市,在產業轉型過程中對資源的依賴程度逐漸減低,同時人口的減少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能源消耗和碳排放。因此,《規劃》對于人口流出城市具有更強的節能降碳效應。
(3)城市發展階段(DS)。資源型城市在不同發展階段中資源稟賦的變化可能會影響《規劃》的節能降碳作用,《規劃》將資源型城市分為成長型、成熟型、衰退型和再生型4種類型?;诖耍瑢⒊砷L型城市賦值為1、其他類型城市賦值為0,并將其與政策虛擬變量的交互項(DSD)加入基準回歸,結果見表5列(4)和表6列(4)。能源消耗交互項系數均顯著為正,碳排放交互項為正但并不顯著,結合基準回歸的平均處理效應值,表明《規劃》對成長型城市的節能降碳效果弱于其他城市??赡茉蛟谟冢砷L型城市的資源開發處于初級階段,開發強度大但資源利用效率低[27],城市發展缺乏合理規劃,污染物的排放標準較為寬松,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該類城市節能降碳的效果。
(4)城市資源類型(RT)。不同資源種類城市在資源稟賦、產業構成、轉型道路等方面具有差異性。因此,將森工城市賦值為1、礦業城市賦值為0,并將其與政策虛擬變量的交互項(RTD)加入基準回歸。由表5列(5)和表6列(5)可知,《規劃》對于森工城市的節能降碳效應更強??赡艿脑蚴牵c礦業城市相比,森工城市的生態環境優良,能夠依托特色林下資源發展綠色食品加工、旅游等產業,不斷發揮綠色生態功能[23],從而更好地實現節能降碳。
5 作用機制檢驗
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規劃》可以實現技術創新賦能和產業優化賦能。為此,分別從技術創新水平和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兩個方面深入考察《規劃》促進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的具體作用機制。參考江艇[46]的研究,將具體模型設定為:
(1)技術創新賦能?!兑巹潯房梢酝ㄟ^促進技術創新從而降低能源消耗和碳排放。企業的研發投入和專利產出是重要的創新來源,為檢驗這一傳導機制是否成立,采用專利數量的對數測度技術創新水平(INN)[47]。表7列(1)顯示,與《規劃》相關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規劃》對技術創新起到了顯著的正向影響。表7列(3)和列(5)中,技術創新水平對能源和碳排放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根據上述結果可知,《規劃》的實施推動了技術創新,與節能減排相關的技術得以應用,能源效率提升,節能降碳得以實現。因此,《規劃》具有技術創新賦能功能,有助于提升技術創新水平來促進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
(2)產業優化賦能。《規劃》可以提升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從而降低能源消耗和碳排放。為檢驗這一傳導機制是否成立,參考干春暉等[48]的研究采用產業結構合理化(TL)來對產業結構調整進行衡量。產業結構合理化指產業間比例的合理度,反映要素投入產出的耦合程度[49]。由表7列(2)可知,政策對于產業結構調整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規劃》顯著促進了資源型城市產業結構的合理化。表7列(4)和列(6)顯示,產業結構合理化對能源消耗和碳排放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以上結果表明,《規劃》的實施能夠改進生產要素配置,提升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引導產業向綠色低碳方向轉型,從而降低能源消耗和碳排放。因此,《規劃》具有產業優化賦能功能,有助于提升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來促進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
6 進一步討論
前文實證檢驗了《規劃》對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這一政策在促進節能降碳的同時,是否會對居民收入產生影響?本部分將從宏觀城市和微觀家庭不同層面予以討論。在宏觀層面上,選取城市職工平均工資(Wage)作為居民收入的衡量指標,控制變量與基準回歸一致;在微觀層面上,利用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2010、2012、2014、2016、2018年的數據并進行處理,選取家庭人均收入(Income)以衡量居民收入水平。家庭層面控制變量包括人均家庭資產、人均家庭負債和家庭成員數量[50],城市層面控制變量選取工業化水平和城鎮化水平。
《規劃》對資源型城市宏觀層面居民收入的影響見表8列(1)—列(3)。一方面,《規劃》對資源型城市職工平均工資的影響為負且在1%水平上顯著,即《規劃》的實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職工平均工資。另一方面,由表8列(2)和列(3)可知,職工平均工資與能源消耗和碳排放存在正向關系。上述結果表明,《規劃》在發揮節能降碳效應的同時,會抑制當地居民收入的增長。《規劃》對資源型城市微觀層面居民收入的影響見表8列(4)—列(6)。其結果與宏觀層面一致,《規劃》在產生節能降碳效應的同時,同樣會抑制家庭收入的增長??赡艿脑蚴牵Y源型城市曾一度以高能耗、高排放產業為主導產業,產業發展對資源的依賴性依然較強,雖然取得了一定的經濟效益,卻是以犧牲資源環境為代價換取的[51-52]。伴隨《規劃》的實施,國家對資源型城市的產業發展、資源利用和生態環境提出新的要求,以促進資源型城市實現可持續發展。在轉型初期,一方面傳統資源型產業因受政策約束發展放緩,減少了相關產業的就業機會和經濟收入;另一方面以先進制造業、現代服務業等為代表的新興產業仍處于起步階段,對于人才、資金等要素集聚能力較為薄弱,影響了居民收入的提升。此外,符合節能環保標準的生產需要更高的環保投入,導致企業成本增加,從而影響到企業利潤和員工工資。
此類抑制作用在不同城市之間同樣存在差異,表9匯報了《規劃》對職工平均工資影響的異質性結果。可以發現,《規劃》對胡煥庸線東南側城市、人口流出城市和成長型城市的職工平均工資表現出更強的抑制作用,但對南方城市的職工平均工資的抑制作用則相對較弱。此外,對不同資源類型城市之間的抑制作用則無顯著差異。
7 結論與政策啟示
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政策是促進資源型城市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重要舉措。本研究將《規劃》的實施視為一項準自然實驗,基于2006—2021年中國278個地級市數據,運用雙重差分模型評估了該政策的節能降碳效應及作用機制,并進一步探討政策對當地居民收入的影響。
研究結果表明:首先,《規劃》的實施使得資源型城市的能源消耗和碳排放顯著下降,該政策具有節能降碳效應。其次,《規劃》的節能降碳效應在不同城市存在差異,具體表現為對胡煥庸線東南側城市、南方城市、人口流出城市以及森工城市的效果更為顯著,對成長型城市的節能降碳效果則相對較弱。再次,在作用機制上,《規劃》通過提升技術創新水平和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推動資源型城市節能降碳,即該政策具有技術創新賦能和產業優化賦能功能。此外,進一步研究表明,《規劃》在發揮節能降碳效應的同時對居民收入的增長產生一定的抑制作用。
結合上述研究結論,得到如下政策啟示:第一,加強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政策的頂層設計與制度安排。由國家進行引導,地方政府結合具體實際,下氣力破解政策執行中出現的堵點、痛點與難點問題,切實助推《規劃》在資源型城市綠色發展轉型中節能降碳效應的發揮。同時充分考慮地區異質性,結合地區資源稟賦和城市自身特點,因地制宜探索和創新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建設模式。應加快打造不同區域、不同類型的資源型城市轉型的典型樣板,以先行先試的政策優勢吸引推動新業態集聚成勢,在總結成功經驗的基礎上發揮典型樣板的示范效應,探索資源型城市綠色發展新路徑,實現資源型城市生態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轉型雙贏。第二,發揮技術創新和產業優化機制作用。一方面,加大科技和創新資源引進與投入,圍繞產業鏈部署創新鏈,引領供應鏈上的企業共同實現綠色化低碳化改造,聚焦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鼓勵企業技術創新,依托科創平臺匯聚創新要素,推廣產學研用協同攻關,強化關鍵共性技術供給,推進高效率創新協同,著力提升創新能力和水平。另一方面,充分發揮地方產業基礎和新要素優勢,推動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和培育壯大新興產業、未來產業齊頭并進,構建多元化產業體系,促進資本、人才、技術等要素向綠色低碳的接續替代產業流動,推動傳統產業綠色改造以提升清潔生產水平,持續做好重點領域減污降碳工作,弱化對化石能源的依賴。第三,在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長效機制的不斷完善過程中,深度關切居民收入,統籌處理好降碳轉型與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關系,重視資源依賴型企業員工的再就業培訓等問題,堅持將保障和改善民生作為產業轉型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同時需注重降低因轉變發展方式而導致的人口流出困擾,并探索建立合理的弱勢群體利益保障機制,做到居民收入可持續增長和城市可持續發展兩手抓,實現居民收入增長和生態環境保護的和諧共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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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田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