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TOT指數模型;耕地保護;政策主題;政策目標;政策工具
糧食安全是“國之大者”,耕地是糧食生產的命根子[1]。中共十八大以來,中國在制度層面不斷推動耕地數量、質量、生態“三位一體”保護體系的規范化與精細化,逐步形成了以《土地管理法》《糧食安全保障法》等法律手段為主干、以《省級政府耕地保護責任目標考核辦法》《耕地質量保護與提升行動方案》等行政手段為引導、以《農用地質量分等規程》《高標準農田建設通則》等技術手段為規范、以《土壤污染防治基金管理辦法》《耕地建設與利用資金管理辦法》等經濟手段為支持的科學政策體系,且同期耕地面積止減回增、糧食產量呈現顯著上升趨勢(圖1)。截至2021年底,全國累計建成高產穩產的高標準農田9億畝,黑土地保護性耕作面積達8200萬畝,輪作休耕面積超4000萬畝。盡管現有耕地保護政策的實施成效顯著,但中國耕地資源總體上仍面臨著人均稀缺、高質稀少、后備匱乏等嚴峻挑戰[2]。為此,2024年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加強耕地保護提升耕地質量完善占補平衡的意見》明確指出,要從量質并重、嚴格執法、系統推進、永續利用4方面加強耕地保護。同年7月,中共二十屆三中全會進一步提出,要持續深化土地制度改革,構建更為嚴密的耕地保護制度體系。可見,耕地保護的復雜性和長期性決定了其依舊任重道遠,在此背景下,如何深化政策內容設計的系統性和科學性,從“數量、質量、生態”三方面協同推進耕地保護,成為亟需探討的重要議題。
當前,學界圍繞耕地保護政策展開了廣泛研究,涵蓋政策演進、優化與評價等多方面。研究表明,《土地管理法》及其修訂等關鍵政策節點,推動著中國耕地保護政策從最初的數量優先轉變為“數量+質量”并重,再到現階段數量、質量、生態“三位一體”保護體系的演進[3-4]。然而,政策實施中仍存在一些結構性問題,如耕地質量等級監測口徑不統一[3]、占優補優難度加大[5]、早期高標準農田建設重產能輕生態[6],以及耕地保護內生動力不足[7]等,亟需加快形成“多元共同體+制度平臺+科學測算+監管體系+學理認知”的交互優化路徑[8]。相關政策評價研究多運用資料分析或DPSIR等量化方法,評估不同區域的政策執行效果[9-10],并強調了政策內容設計對實施效果的深遠影響。考慮到耕地保護政策具備多尺度特點,即縱向的央地關系與橫向的區域關系。前者表現在地方政府結合自身實際靈活響應中央政策意圖,確保政策在地方的有效落實;后者體現為不同區域耕地資源可能存在著因地理稟賦、發展導向不同而形成的空間異質性[11-13],使得不同區域的政策具有較強的區域適應性。因此,挖掘跨層級、跨區域的耕地保護政策文本內容分異特征成為本文挖掘分析的重要切入點。
政策文本作為可觀測的政策信息物化載體,包含著“兩套語言”,即直觀示人的“自然文字語言”和文字背后的“政策設計語言”。并且,后者往往蘊含著政策設計的意圖和組織行為[14]。政策文本的設計對于政策的有效實施、資源的合理配置以及政府公信力的提高至關重要[15]。然而,嵌入在政策文本中的深層次設計意圖和邏輯全景卻往往并不顯見。隨著政策科學深入發展和公共政策評估理論的不斷演進[16],強調政策與系統的復雜適應性和面向復雜適應性的理論發展成為時代特征[17]。在此背景下,對于政策文本的挖掘和量化分析逐漸成為政策研究領域的重要趨勢[18],其核心價值在于將政策文本的結構要素定量化處理,進而洞悉政策內容復雜性信息中的內在規律[19]。從量化分析框架看,彭紀生等構建的“目標—措施—效力”分析框架,為政策文本的量化研究樹立了典范[20]。學者們還圍繞反映政策過程、實施手段和關鍵議題的政策階段、工具及主題等核心要素,構建了多樣化的分析框架[21-23]。這些研究極大地拓寬了政策文本分析的視角,也為本文構建“主題—目標—工具”分析框架提供了重要參考。從量化分析方法看,RUIZESTRADA提出的PMC指數模型(PolicyModelingConsistency)能夠從各個維度評估政策的內部一致性及優劣情況,是學界較為經典的政策文本分析方法[24]。然而PMC指數模型的二進制賦值法雖具直觀性,卻在一定程度上受限于變量的絕對化處理,難以精確捕捉變量的程度。因此,探索更為科學、精準的變量測量方法,是實現政策計算和模擬的基礎,也是本文擬解決的核心問題之一。
綜上,構建政策文本分析框架以及與之對應的定量測量方法對于深入理解和比較多尺度的耕地保護政策文本內容具有重要意義。本文擬從政策主題、政策目標和政策工具三個維度構建Topics-Objectives-Tools(TOT)指數模型,對中共十八大以來中央和地方具有代表性的40項耕地保護政策文本進行量化分析,以探究中央和地方不同區域政策的主題格局分布、目標優先次序和工具使用結構情況,為新時代耕地保護政策的優化制定提供參考。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一是拓展了“主題—目標—工具”的政策文本分析框架,并相應設計TOT指數模型量化方法來多維解析政策文本內容。二是借鑒模糊集思想更新了二進制變量賦值方法,加入四分位數更準確地反映變量的變化程度。
1政策文本量化分析框架設計
1.1分析框架
在公共政策領域,政策的文本內容是政策設計最直觀的體現[25]。不同學者根據不同的研究主題大多從政策工具、政策效力和政策目標等維度出發分析政策文本內容,本文借鑒已有研究成果[21-23],從政策“主題—目標—工具”三方面構建政策文本分析框架(圖2)。政策主題能夠涵蓋政策所關注的特定議題或任務,如同“航船舵”承載著政策目標的核心方向,同時指引著政策工具的選擇。政策目標作為“總航標”明確了政策預期達到的目的和結果,在政策制定、工具實施和效果評估等方面發揮著關鍵的引領和指導作用。政策工具是政府用來實現特定政策目標的方法和手段,反映政策的實施路徑、資源分配和執行力度,如同“壓艙石”錨定著政策目標的導向,服務于政策主題的執行。因此,主題、目標和工具三者之間的內在協同是政策設計與實施成功的關鍵,加強對政策主題、目標和工具的分析有助于準確衡量政策文本的關注領域、目標導向和執行策略,為理解政策文本內容的設計邏輯提供系統性支持。基于此,本文以政策主題(X)—政策目標(Y)—政策工具(Z)為核心構建政策文本分析框架,并設計相應的TOT指數模型,以耕地保護政策為例,從政策主題格局、目標優序和工具結構三方面深入揭示不同層級、不同區域的政策文本在內容設計上的結構特征。
1.2數據選擇與預處理
1.2.1政策文本的選擇
為探索不同區域耕地保護政策主題、目標和工具設計的具體差異,本文除了選取中央層面政策,還從“是糧食主產區、是農業大省、耕地面積較大以及糧食產量較高”①4個維度考慮,選取山東省、河南省、四川省和黑龍江省分別作為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地區的代表省份。為確保政策文本數據收集的一致性,本文的篩選標準如下:(1)政策檢索時間范圍為2012年11月—2023年12月,且所有政策均通過政府官方渠道公開發布。(2)選取標題明確帶有“耕地”“基本農田”“高標準農田”的通知、意見等現行有效的政策,剔除批復、會議簡報和轉發等文件類型。(3)通過信息檢索和人工閱讀,參考已有研究,選擇指導意義強且代表性突出的政策。最終確定40項政策樣本數據(表1)。
1.2.2基于文本挖掘的預處理
文本挖掘能夠從結構化、半結構化或非結構化文本數據中獲取隱含知識,為充分讀取政策和報告等特殊種類文本提供了重要手段[27]。為提高后文分析的科學性,本文使用文本挖掘技術對選取的40項耕地保護政策文本進行預處理以識別基本特征。
從高頻詞分布看(圖3和表2),不同層級和不同區域的耕地保護政策文本高頻詞既有相似也有差別。相似在于政府均以高標準農田和基本農田的管理保護為耕地保護的核心,且以高頻詞“農業、項目、質量、糧食、部門和制度”為耕地保護的關鍵。差別則體現在中央對于耕地數量、質量和生態的關注較為均衡,地方則有明顯側重。其中,山東省善于發揮政府部門的組織管理功能,重視項目建設;河南省則采用交易、示范區建設、占補平衡等措施促進耕地保護;四川省側重于基本農田的占用調整和補劃管理;黑龍江省則重視黑土地的耕作技術、配套設施和各類農田水利工程的建設。
語義網絡由相互聯系的高頻詞形成,能夠通過詞組間的連線粗細反映聯系的緊密程度[27]。本文將從網絡密度和整體連通性兩方面分析中央和地方耕地保護政策文本高頻詞的語義網絡特征(圖4)。網絡密度用于測度節點間聯系的緊密程度,值越高表明密度越高,節點間聯系越緊密;平均路徑長度和聚類系數反映了網絡的整體連通性,較短的平均路徑長度和較高的聚類系數表明網絡連通性較好[28]。從網絡密度看,除黑龍江省以外,不同層級和不同區域的耕地保護政策文本網絡密度均小于0.2,節點間聯系不夠緊密;從網絡連通性看,所有網絡的平均聚類系數均在0.8左右、平均路徑長度均在2.2以下。相比之下,黑龍江省無論是網絡密度還是連通度都處于較高水平。
2TOT指數模型構建
2.1政策主題確定
BLEI等[29]提出的潛在狄利克雷分布(LatentDirichletAllocation,LDA)主題模型在文本主題分析領域具有較高性能,據此本文使用LDA模型對耕地保護政策進行主題抽取。由于僅依據困惑度的最小值來確定主題數量的最優解可能會出現模型過擬合的情況[30],本文綜合考慮困惑度、一致性指標和可視化分析結果①來確定主題數量。一般而言,主題數量越優,一致性得分越高[32]。當主題數量為4或11時,對應的模型困惑度處于較低水平且一致性也出現峰值,圓圈越大表示主題概率分布越大,圓圈間的距離越遠表示主題間的相似度越小(圖5)。當主題數量為4時,各主題概率分布較為均勻,相似度也較小(圖6);而主題數量為11時,部分主題間存在重疊,且主題概率分布大小不一,分類效果較差。
2.2TOT指數模型變量選取
2.2.1政策主題
本文基于文本挖掘和LDA模型結果,結合政策文本內容將耕地保護政策的核心主題劃分為:加強示范試點、強化規劃約束、突出污染防治和落實用途管制。示范試點指在基礎條件好、積極性高的地區,推進高標準農田和樣板建設,關鍵詞包括“示范區”“試驗區”“先導區”等。規劃約束旨在強化土地利用規劃的基礎性、約束性作用,關鍵詞包括“規劃”“計劃”“規定”等。污染防治旨在改善耕地生態環境,促進耕地永續利用,關鍵詞包括“污染防治”“修復治理”“環境監測”等。用途管制則嚴守耕地保護紅線和糧食安全底線思維,關鍵詞包括“用途管制”“占補平衡”“非農化”等。
2.2.2政策目標
隨著生態文明建設的深入推進,耕地保護進入了數量、質量、生態“三位一體”保護新階段[33]。本文依據當前耕地保護內涵將政策目標劃分為:質量管理、數量控制和生態保護。此外,文本挖掘結果顯示,關鍵詞數量、質量和生態的詞頻排名均較靠前,也處于語義網絡的中心位置,說明它們在耕地保護政策中占據重要地位。三個政策目標涉及到的關鍵詞依次包括“數量、面積、總量、保有量”、“質量、等級、級別”以及“生態”。
2.2.3政策工具
ROTHWELL等[34]提出的供給型、需求型以及環境型工具分類方法,弱化了政策工具的強制性,凸顯了政策推進過程中供給側與需求側的相互作用[35],同時與當今實施擴大內需戰略與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相結合的時代背景高度契合。因此,本文將耕地保護政策體系的政策工具劃分為供給型、需求型和環境型。
基于上述變量闡釋,本文構建了耕地保護政策文本三維分析框架(圖7)。
2.3TOT指數計算
TOT指數的計算原理基于模糊集賦值原則,旨在科學、合理地量化政策文本內容。通過借鑒模糊集定性比較方法(fsQCA)的“模糊集”思想[36],將變量映射到[0,1]的連續區間,避免了傳統二元賦值法的“斷點”問題,能更靈活測量各個變量的變化程度[37-38]。具體而言,本文基于樣本數據分布特點,將變量賦值劃分為0、0.25、0.5、0.75、1。數據具體映射方式為:0%~12.5%范圍的值被映射為0,12.5%~37.5%范圍的值被映射為0.25,以此類推(圖8(a))。
TOT指數的計算分為4個步驟:首先,統計政策主題(X)和政策目標(Y)二級變量的關鍵詞詞頻,以及政策工具(Z)三級變量的參考點。詞頻反映政策對某項內容的重視程度[39],參考點則準確描述政策工具的數量結構[40]。其次,依據式(1)將詞頻和參考點映射到[0,1]區間進行賦值。然后,根據式(2)和式(3)計算一級變量X、Y和二級變量Z1、Z2、Z3的得分。最后,根據式(4)加權求和各一級變量得分,計算TOT指數得分,并將其劃分為I、II、III、IV共4個等級(圖8(b))。
式(1)—式(4)中:式(1)中Sq指代一級變量X、Y、Z的子變量賦值;式(2)中S指代一級變量X、Y;式(3)中Zt指代二級變量Z1、Z2、Z3,其中t為二級變量,k為三級變量;式(4)為TOT指數的計算方式。筆者通過Python完成以上賦值、計算過程,并制作成軟件工具①。
3結果與分析
3.1整體得分情況
TOT指數衡量了政策文本在主題全局性、目標貫通性和工具多樣性三方面的表現。較高的得分表明該政策文本在內容設計上更具全面性、協調性和豐富性;較低的得分反映了政策文本可能聚焦于特定目標或優先事項,但并不意味著政策本身存在缺陷,而是文本內容設計的取向不同。政策主題X反映了主題格局的全局性水平,得分越高表示政策對于核心主題的涵蓋更加完整、全局性水平更高,反之,則更聚焦于局部核心主題。政策目標Y反映了目標優序的貫通程度,得分越高表明數量、質量、生態三個目標遞進更深入、貫通性更強;反之,則表明目標貫通性相對不足。政策工具Z反映了工具結構的多樣化程度,得分越高表示工具組合更具多樣性;反之,則表示相對單一。
從40項耕地保護政策TOT指數的計算結果(表3)以及各維度的得分分布(圖9)看,TOT指數得分區間為[0.222,2.139],均值為1.273。其中,Ⅰ級政策0項,Ⅱ級政策15項,Ⅲ級政策20項,Ⅳ級政策5項,表明絕大多數政策的TOT指數等級達到中上水平,政策文本在主題、目標和工具維度的內容設計整體性水平較高。具體來看,政策主題X均值為0.45,說明耕地保護政策文本多聚焦少數核心主題,缺乏對所有主題的全局性考慮;政策目標Y均值為0.481,體現多數政策文本對三個目標的關注度或貫通度不夠深入;政策工具Z均值為0.342,需求型、供給型和環境型政策工具的均值分別為0.289、0.314、0.424,反映出耕地保護政策主要依賴環境型工具,其次是供給型工具,而需求型工具有待充分開發。從多尺度視角看,中央政策的TOT指數范圍較為廣泛,覆蓋了3個等級。地方TOT指數等級的區域差異性較為顯著,山東省和四川省的平均等級為Ⅲ級,河南省和黑龍江省的平均等級為Ⅱ級。總體來看,后兩者在耕地保護政策文本內容設計上表現較為突出。
3.2政策主題格局分析
耕地保護政策主題的得分區間為[0.17,0.63](圖10(a))。總體上,規劃約束(X2)均值最高,用途管制(X4)次之,而污染防治(X3)和示范試點(X1)的關注度相對較低。這說明政府更傾向于依靠規劃和制度的約束守住耕地保護紅線,并輔以生態保護措施和示范性工程確保耕地保護的長期性和可持續性。
從多尺度視角看,中央政策更側重于全局性的規劃和制度設計,特別是在污染防治(X3)和規劃約束(X2)方面,強調推動環境治理和土地資源的統籌管理。地方政策則展現出執行中央政策時的差異性。山東省強調規劃約束(X2)和用途管制(X4),如構建責權清晰的規劃體系保障土地資源高效利用。河南省最重視示范試點(X1),如耕地輪作休耕試點、機械化技術試驗示范等,體現了農業生產中科技創新和可持續發展的需求。四川省同樣注重規劃約束(X2)和用途管制(X4),如將永久基本農田調整納入規劃方案,實施嚴格的用途管制。黑龍江省則大力推廣示范試點(X1)和污染防治(X3),強調農業技術推廣和面源污染防治來提升耕地生產力和環境質量。綜上,中央政策設計的政策主題具有較高的全局性和系統性,兼顧了各個核心主題在政策系統中的作用。山東省和四川省更注重高效土地利用和用途管制,河南省著重試點探索,黑龍江省則側重技術推廣與生態保護,這些差異共同形成了耕地保護政策主題的多元化格局。
3.3政策目標優序分析
耕地保護政策目標得分為[0.25,0.75](圖10(b))。耕地數量控制(Y2)和質量管理(Y1)的得分均值均高于0.5,耕地生態保護(Y3)的均值低于0.45,表明政府在政策設計時優先關注耕地數量和質量保護的目標實現,并以此為基礎逐步推進生態修復。原因可能在于耕地數量和質量直接關系到糧食安全,且效果易于評估,而生態保護盡管對耕地永續利用至關重要,但其實施效果通常具有長期性且難以量化。
從多尺度視角看,中央政策在確保耕地數量和質量基礎上,最重視生態保護(Y3),在頂層設計層面強調三個目標的協調推進,體現出較強的目標貫通度。相比之下,山東省的耕地數量和質量保護目標得分高于生態保護(Y3),表明該地區更為強調土地集約節約利用,整體目標的協調性相對較弱。作為重要的糧食生產區,河南省更加注重穩量保質,其耕地數量控制(Y2)和質量管理(Y1)得分顯著高于生態保護。四川省由于復雜的地理條件,耕地質量管理(Y1)和生態保護(Y3)得分均為0.45,數量控制(Y2)得分較低,該地區平原面積占全省土地面積5%以下,因此土地整治和耕地數量控制面臨較大挑戰。黑龍江省在數量控制(Y2)和質量管理(Y1)方面得分較高,生態保護(Y3)得分雖較低但仍高于其他區域,說明其對三個政策目標的重視程度較高。整體來看,中央政策在耕地保護目標優序方面具有較強的貫通性,注重政策的整體協調。山東省和四川省對政策目標優序的貫通度有待提高,而河南省和黑龍江省對三個目標的重視程度均較高,其中耕地數量控制和質量管理優先于生態保護,凸顯了各地區因耕地保護現狀、資源配置難度和目標可衡量性的不同引起的目標優先次序的差異。
3.4政策工具結構分析
耕地保護政策工具的得分區間為[0.14,0.52](圖11)。從政策工具結構的多樣性來看,呈現環境型和供給型為主、需求型為輔的特點,且各子工具配置也存在差異。具體來看,環境型工具(Z3)中,尤其重視組織領導和責任考核,金融稅收工具如設立耕地保護基金、實行稅收優惠等相對較少,表明政策強調全面壓實政府的耕地保護責任,更多依賴制度化和規范化管理,尚未充分發揮經濟手段的激勵作用。供給型工具(Z2)集中在資金投入和科技信息支持方面,但對創新驅動、人才隊伍建設等方面的支持力度不足。需求型工具(Z1)中社會參與和示范引領子工具應用廣泛,表明政府在推動多元主體協作、示范區建設以及激發社會力量參與耕地保護中發揮了積極作用。
從多尺度視角來看,中央層面使用環境型工具居多,通過目標規劃和組織領導來營造良好的政策環境;供給型工具的資金扶持也激發農民和土地管理者的積極性;而需求型工具相對較少,更側重社會參與和對外交流,如積極參與“全球土壤伙伴關系”行動。山東省也以環境型工具為主,強調法規管制和責任考核,如著力推行耕地保護“田長制”;供給型工具中面臨著人才隊伍建設的不足;需求型工具中社會參與得分最高,但缺少對外交流,可能在區域協作和技術共享方面存在一定不足。河南省尤為重視環境型工具中的監督檢查和組織領導,如建立共同責任機制;供給型工具中更注重資金投入和科技信息支持,如農業支持保護補貼的落實和綠色防控技術的應用;需求型工具中社會參與和示范引領得分較高,在調動農民和新型經營主體參與耕地酸化、鹽堿化治理方面取得積極成效。四川省在環境型工具方面強調法規管制和組織領導,形成層層落實的耕地保護工作體系;供給型工具中注重基礎設施和資金投入來穩步提高糧食生產能力;而需求型工具尚未被充分使用。黑龍江省政策工具使用較為多樣,環境型工具中組織領導和責任考核被廣泛應用;供給型和需求型工具配置相對于其他地區也更為充分,如開展“黑土糧倉”科技會戰和黑土地保護工程,推動了“龍江樣板”的示范效應。
4結論與政策啟示
一套有效的政策文本量化分析方法是跨越政策理解“鴻溝”,從直觀的政策“自然文字語言”通往不顯見的“政策設計語言”的“橋梁”。本文旨在構建一套系統性的政策文本內容設計分析工具,通過構建政策文本分析的邏輯框架及相應的量化解構方法,揭示政策設計意圖的邏輯全景,以及在不同尺度、不同維度上的文本差異和整體性水平。具體而言,基于“主題—目標—工具”分析框架,從政策主題、目標和工具三個維度提出了對政策文本內容進行量化分析的方法,即TOT指數模型。為了進一步驗證該分析框架及其對應量化方法的適用性和有效性,本文選取中共十八大以來中央及地方不同區域發布的40項代表性耕地保護政策作為研究對象,從多尺度視角剖析了政策文本在主題格局、目標優序及工具結構方面的內容特征。研究結論如下:
(1)從TOT指數反映的政策文本內容設計在主題、目標和工具三個維度的整體性水平看,大多數政策文本的內容設計都較為全面,整體性水平較高。其中,中央與地方政策的指數等級存在異質性,中央的指數等級覆蓋更為廣泛,山東省和四川省的指數等級較河南省和黑龍江省更低。(2)政策主題方面,政策在規劃約束和用途管制方面給予的主題關注度高于污染防治和示范試點。在央地主題格局方面,中央政策主題的全局性水平較高,地方政策則更加注重根據區域需求聚焦局部核心主題,尤其是中西部地區的政策更加注重生態保護和科技試點,展現出明顯的區域特色。(3)政策目標方面,目標優先次序體現了數量控制和質量管理的優先性,而生態保護相對較弱。在央地目標優序方面,中央政策目標之間的貫通性較強,各區域綜合考慮耕地現狀、資源配置情況和目標可衡量性等因素使得政策目標次序的貫通性存在差異。(4)政策工具方面,工具組合展現多樣性特征,但環境型工具最為突出、供給型次之、需求型偏少,內部子工具中對外交流、創新驅動和金融稅收工具應用較為欠缺。在央地工具結構方面,中央政策更強調系統化的頂層設計和資金扶持,地方則表現為差別化的工具組合。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優化建議:一是注重區域差異化管理。本文發現不同區域省份的耕地保護政策內容設計存在分異規律,未來地方應結合自身資源稟賦、發展需求,制定更加適配的政策,如西部應加強生態修復與農業基礎設施建設。二是加強示范試點的建設推廣,促進耕地保護經驗交流。地方政府應根據各自的區域特性和關鍵需求建設示范區,并將其作為技術和經驗交流平臺,促進技術和實踐共享,提升政策執行力。三是推動政策目標協同設計,目標之間良性互動。當前耕地保護政策在數量和質量方面已有一定基礎,但在生態保護方面仍處于初步階段。一方面建議堅持數量與質量并重,強化對違法占用耕地的監管,持續推進高標準農田建設并健全土壤監測網絡;另一方面建議推動質量與生態融合,注重用養結合與永續利用,完善生態補償制度,加強農田生態系統的保護和修復。四是優化政策工具組合,實現精準適配。一方面適當降低環境型政策工具的使用強度,優化內在結構;另一方面加大供給型工具應用,如推動農田管理大數據平臺建設,提供資金、技術、人才培養的支持;同時,強化需求型工具的作用,明確農民為政策需求主體,健全種糧農民收益保障機制,鼓勵農民和地方政府共同參與耕地保護。
值得討論的是,科學的政策制定應該具備整體性、精準性、可測性和對于復雜情景的適應性,而科學的政策體系更需要體現出政策與政策間的層級性、協同性和系統性。基于政策量化的計算、模擬和優化可以為實現以上目標提供有力支撐。雖然聚焦政策文本內容的量化分析只是政策計算的“冰山一角”,但是揭示文本背后的“政策設計語言”也是后續系統性計算分析的關鍵一步。本文基于“主題—目標—工具”分析框架對耕地保護政策文本進行量化分析,初步驗證了該框架以及量化解析政策內容設計方法的適用性與有效性。然而,本文仍存在提升空間,一是模型變量選擇和賦值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主觀判斷,二是區域內部的政策分異規律尚未進行探討,三是研究樣本范圍覆蓋有限。未來研究可以嘗試引入語義網絡測量指標,以優化變量賦值方式,提升結果的精準度;進一步聚焦省內不同地區或縣域政策的微觀分異規律,以增強對多尺度的理解和實際指導意義;同時擴展樣本規模,涵蓋更多不同類型的區域,以檢驗模型的廣泛適用性。這些改進將為未來在復雜系統視角下持續深入探索土地相關政策的計算、模擬和優化提供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