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展歷經萌芽、成長和成熟三個重要時期,并形成了從抽象模糊到清晰具體的發展目標,由試點到擴面的發展策略,量的同源分化和質的異體同構并存的發展路徑,以及從中央統包到中央引導、地方配套的投入機制等特征。在建設教育強國的新征程中,高等職業教育體系如何進一步高移、公辦專科高等職業學校是否應成為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的發展主體、職業院校和應用型高校如何避免同質化、如何促進各層次高等職業學校內涵建設等成為教育主管部門和高等職業院校需直面的考題。
關鍵詞:高等職業教育;發展演進;特征分析;優化策略
基金項目:江蘇省教育科學“十四五”規劃2021年度重點課題“高職教育產教融合賦能江蘇鄉村振興路徑研究”(項目編號:C-b/2021/03/31)
作者簡介:壯國楨,男,常州工業職業技術學院研究員,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高職教育管理。
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新時期,為大力發展高等職業教育,我國曾先后推出了大力發展地方職業大學和專科層次高等職業學校等重大舉措。新時代,為進一步完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國家又作出了發展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的重大決策。改革開放以來推動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這三次重大舉措,豐富了我國高等教育的類型和層次,加快了我國高等教育大眾化、普及化的步伐,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基本路徑,高等職業教育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發展勢頭。當下我國教育事業發展進入新階段,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加快建設教育強國,在教育強國建設背景下,高等職業教育還存在一些新的問題,需要教育主管部門和高等職業學校共同作答。
一、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歷史演進
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的每一次發展,都不是單一事件,而是政治、經濟、社會等綜合因素在高等教育領域的反映。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經歷了萌芽、成長和成熟三個重要歷史時期,分別以舉辦地方職業大學、“五路大軍”辦高職和新建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為主要標志。
(一)萌芽期:地方職業大學“試水”高等職業教育
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萌芽期始于改革開放之初。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全黨的工作重點轉移到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全國高考制度的恢復使廣大青年能夠通過參加公平競爭的考試獲得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由此掀起了學習科學文化知識的熱潮,然而有限的高等教育資源卻無法滿足社會巨大的需求。以1980年為例,“全國675所普通高校只招生28.1萬人,畢業生僅有14.7萬人,可是當年普通高中的畢業生卻多達616.2萬人”[1]。因此,供給和需求的巨大落差使得廣大青年進入高等學校變得十分困難,呈現出“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的景象。與此同時,當時的高等教育主要以培養學術人才為主,基本實行同一種辦學模式,重理論輕實踐,培養的人才不能很好地適應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需要。因此,探索多形式、多層次、多規格的高等教育辦學新路徑成為改革開放初期亟待解決的問題。為解決這一問題,1978年天津市委就率先決定擴大高等學校招生,學生實行走讀,擴招由天津市自籌經費解決校舍問題,學生畢業后由天津市統一分配。同年8月13日,時任中共中央副主席鄧小平批示:“可以讓天津辦,創點經驗。”[2]之后的1980年5月30日,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方毅主持召開教育問題座談會,強調“要做到多種途徑、多樣化辦學,廣開學路。特別是高等教育尤其如此”[2]。中央領導的批示和講話對加快舉辦地方職業大學的進程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1980年,“教育部批準成立金陵職業大學、無錫職業大學、江漢大學、成都大學等13所職業大學”[3],為建立花錢少、見效快、可收學費、學生盡可能走讀、畢業生擇優錄取的辦學新機制探路;之后,全國地方性職業大學建設進入快速發展期,僅1983年教育部就批準新建了33所,1984年批準了22所,其中,1984年江蘇省還創辦了全國第一所縣辦職業大學——沙洲職業工學院[3]。地方職業大學“最多時曾達到128所”“至1998年,全國職業大學回升到101所,當年招收新生62 751人,在校生共達148 561人”[1]。以舉辦地方職業大學為標志,形成了專科層次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第一次高潮。
(二)成長期:五類辦學主體促進高等職業教育大發展
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成長期開始于世紀之交的高校大擴招。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的確立和逐步完善,高等教育辦學體制也面臨巨大的挑戰。當時,高等教育管理權過于集中,由此“形成‘中央一套,地方一套‘你有什么,我也有什么的格局”[4],高等學校低水平重復建設的問題凸顯。與此同時,國際風云變幻,經濟全球化進程加快,高新技術產業迅猛發展。由于宏觀上缺少對職業大學的重視,部分職業大學“曾一度紛紛向普通高校靠攏,辦學方向不夠明確,辦學特色不夠鮮明”[1],因此,如何更多地面向市場需求,為經濟社會發展培養高層次技術技能人才仍然是高等教育面臨的主要問題。
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之后,我國宏觀經濟運行出現總需求不足的狀況,而教育市場則是一個供不應求的賣方市場。如何提升教育市場的供給能力、促進教育消費這一議題進入了經濟學家們的視野,于是,“1998年11月,時任亞洲開發銀行駐北京代表處首席經濟學家湯敏,以個人名義向中央提出《關于啟動中國經濟有效途徑——擴大招生量一倍》的建議書。他認為,中國大學生數量遠低于同等發展水平的國家,無論是從國家經濟發展方面擴大內需,還是從老百姓對子女接受高等教育的迫切需要方面考慮,都需要國家擴大高校招生比例”[4]。湯敏的建議成為二十世紀末期高校大擴招的前奏曲。
1998年啟動的新一輪國務院機構改革,加快了我國高等教育制度改革與創新的步伐,打破了“條塊分割”“部門辦學”的舊體制,形成了中央和地方政府兩級管理、分工負責、在國家政策指導下以省級政府統籌為主的新體制。1998年12月,教育部《面向21世紀教育振興行動計劃》提出要積極發展高等職業教育,要求“招生計劃的增量將主要用于地方發展高等職業教育”,明確提出對高等專科學校、職業大學和獨立設置的成人高校進行改革、改組和改制,并選擇部分符合條件的中專來發展高職教育(簡稱“三改一補”),同時部分本科院校也可以設立高等職業技術學院,從而形成了“五路大軍”辦高職的格局;之后,又新建了一大批專科層次的高等職業學校。管理權限的變更以及高等教育擴招政策的實施,有力地推動了高等職業教育的跨越式發展,形成了專科層次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第二次高潮。
(三)成熟期: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發揮引領作用
黨的十八大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高等職業教育也開始進入發展成熟時期。隨著產業轉型升級和“智改數轉”時代的來臨,既有扎實理論基礎又有實踐能力的高層次技術技能人才需求呈現旺盛態勢。高校大擴招之后,高等職業教育得到了迅猛發展,但高等職業教育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還處于專科層次,職業教育體系的“最后一公里”尚未打通,高職學生的上升通道被阻斷;雖有“專轉本”“專接本”等升學通道,但招生人數受到一定限制,無法滿足廣大高職學生進一步求學的強烈愿望。因此,高移職業教育體系,增強高等職業教育吸引力就成為新時代亟待探討的課題。
1994年,英國學者邁克爾·吉本斯等在《知識生產的新模式》中提出了知識生產模式1和知識生產模式2理論。書中把基于牛頓模式的科學研究、以單學科研究為主的知識生產稱為知識生產模式1,而把在應用環境中利用交叉學科研究的方法、更加強調研究結果的績效和社會作用的知識生產模式稱為知識生產模式2。作者強調,知識生產模式2是跨學科的,其特點是在基礎和應用之間、理論和實踐之間不斷交互,并建議政府應通過政策來促進這方面的改變[5]。2005年,著名高等教育專家潘懋元先生提出,“高等職業教育是一種教育類型,不是一個教育層次”“高等職業技術學校既可以是專科層次的,也可以是本科以上層次的”[6]。學者們的觀點和知識生產模式2理論為新建本科層次職業學校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依據和價值引領。
2012年,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了“全面深化經濟體制改革”“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推動經濟結構戰略性調整”等新要求,并將創新驅動作為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主要路徑。2013年11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了全面深化改革的總體設計和行動綱領,也對深化教育領域綜合改革進行了總體部署。自此,“舉辦本科層次職業學校”進入了國家最高決策議程。2019年1月,國務院頒布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方案》正式提出“開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之后,通過獨立學院轉設、高職專科學校升格等途徑,本科層次職業學校得到穩步發展。
作為高等職業教育的新生力量,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的人才培養質量社會認可度還有待檢驗,但隨著本科層次職業學校設置標準、專業設置管理辦法、學士學位授權與授予工作等文件的發布與實施,本科層次職業學校建設無疑將引領我國高等職業教育進入第三次發展高潮。
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特征分析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等職業教育因經濟建設而“生”,因高等教育大眾化、普及化的浪潮而“興”,形成了自身獨有的發展目標、發展策略、發展路徑和發展保障等特征。
(一)發展目標:從抽象模糊到清晰具體的頂層設計
教育發展目標是指一個國家想要在教育領域達到的預期結果或成果,其既可以是長期或短期的,也可以是具體或抽象的。我國幅員遼闊,地區差異較大,情況各不相同。在推進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進程中,其目標在發展思路和發展規模設定等方面經歷了從抽象模糊到清晰具體的過程。
一是從專科層次到本科層次的學校發展思路逐步清晰。改革開放后,由什么樣的高等教育機構來承擔高等職業教育的任務,是在一個不斷深化認識的過程中完成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經濟社會發展特別需要“短平快”的應用型人才,而普通高等教育無法滿足這一需要。因此,一些經濟相對發達的地區和城市便開始探索舉辦地方職業大學。地方職業大學雖有大學之稱謂,其實仍處于專科層次,是有別于普通高等學校的另外一種高等學校類型。新世紀以來,在高等職業教育實現跨越式發展的同時,關于高等職業學校是層次還是類型的爭論持續不斷。雖然2006年教育部《關于提高高等職業教育教學質量的意見》提出“高等職業教育作為高等教育發展中的一個類型”,但還是將高等職業教育限于專科一個層次。直至2019年1月國務院頒布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方案》正式提出“開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才正式宣示高等職業教育是有別于普通高等教育的一種教育類型,并具備專科和本科兩個層次,這也為高等職業教育是層次還是類型的爭論劃上了句號。
二是高等職業教育的發展規模逐步清晰。對于高等職業教育需要發展到什么程度的問題,也經歷了從定性描述到數量設定的過程。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開始舉辦地方職業大學到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相當長的一個時期,雖也曾提出要開展示范性職業大學的設想,但對于職業大學的發展規模始終是不夠清晰的。如1993年《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也只是提出要“大力加強和發展地區性的專科教育,特別注重發展面向廣大農村、中小企業、鄉鎮企業和第三產業的專科教育”,沒有提及發展的具體規模。直至高校大擴招后,對高等職業教育的布局和規模設定才變得清晰具體。首先,從院校布局看。2002年《國務院關于大力推進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提出要“積極發展高等職業教育,有條件的市(地)可以舉辦綜合性、社區性的職業技術學院”。而隨著高等職業學校設置審批權限下放到省級政府,這一目標也得到了較好實施。據統計,到2019年,“全國有600余所高職院校布點在地市級及以下城市,其中200余所在縣級城市辦學”[7],基本實現了每個地市有一所高等職業學校的目標。其次,從高等職業教育本專科的發展規模看。2002年《國務院關于大力推進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提出,“‘十五期間,職業教育要為社會輸送800多萬名高等職業學校畢業生”。2014年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提出,“到2020年,專科層次職業教育在校生達到1 480萬人”。與此同時,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規模設定也經歷了由定性向定量發展的過程。2002年《國務院關于大力推進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只是提出要“適當增加高等職業教育專科畢業生接受本科教育的比例”,沒有設定具體數量;2014年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也僅提出“到2020年,接受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學生達到一定規模”,仍然沒有設定具體目標;而2021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則對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規模給予了明確的設定,要求“到2025年,職業本科教育招生規模不低于高等職業教育招生規模的10%”。至此,高等職業教育本專科的發展規模逐步清晰具體。清晰具體的發展目標不僅有利于宏觀管理,也能夠促進各級政府和高等職業學校共同向這些目標努力。
(二)發展策略:從“試點”到“擴面”的行動計劃
先試點,待取得一定經驗后再全面推開,這是改革開放后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基本策略。在這一發展進程中,發展地方職業大學和本科層次職業學校均采用了這一策略。
改革開放后,撥亂反正,百廢待興。學術性高等教育模式無法滿足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對各類人才的迫切需要。因此,必須采取國家和地方“兩條腿”走路的方式,對高等教育內部結構進行適當調整,并首先在經濟相對發達的地區和城市開始試點。利用一些高校的資源,地方政府出資新建了一批配合國家改革開放和促進區域經濟建設的職業大學,從而擴大了高等學校的規模,為地方培養了一大批建設、管理、服務一線急需的技術技能人才。發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也延續了先試點后推開的做法。按照中央關于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新部署、新要求,2019年《國家職業教育改革方案》明確提出開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后,當年就取得了實質性進展,以民辦學校為主開始試點,并且教育部分兩批公布了21所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試點學校名單。在取得成功經驗后,2021年《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明確提出“到2025年職業本科教育招生規模不低于高等職業教育招生規模的10%”的目標任務,預示著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將有序擴容。
(三)發展路徑:從量的同源分化到質的異體同構
改革開放后,我國高等職業教育從外延擴張到內涵提升主要選擇了同源分化和異體同構兩條發展路徑。
同源分化指的是對原有的教育類型進行適當改造,逐步演變成新的教育類型。如改革開放初期興起的地方職業大學就是借助原有普通高等教育的資源,在普通高等教育的“母體”中分化出了高等職業教育的雛形。1980年第一所地方職業大學建立后,受到社會的普遍歡迎,之后各地又陸續舉辦了一些職業大學。1995年,國家教委發布《關于推動職業大學改革和建設的幾點意見》,進一步明確了職業大學的地位和作用、改革與建設的基本要求,促進了職業大學的內涵建設。地方職業大學構建了與現代化建設相適應的專業格局,培養了大批建設、管理、服務一線急需的專門人才,在有力配合國家改革開放和促進區域地方經濟發展的同時,不僅擴大了高等學校的數量,而且重塑了新中國高等教育的“形”,結束了清一色普通高等教育的狀態,為探索高等職業教育發展作出了歷史性貢獻。
異體同構就是通過行政手段將原來不同的教育類型按照統一的目標和要求實現不同類型教育的融合,即通過物理組合達成化學反應。如借助世紀之交高校大擴招的東風,賦予省級政府辦學自主權,允許不同的辦學主體舉辦高等職業教育,形成了“五路大軍”同辦高等職業教育的局面,使高等職業教育規模得到快速的發展,高職高專院校數和在校生規模逐漸占據高等教育的半壁江山,有力促進了我國高等教育的大眾化、普及化。在高等職業院校發展的關鍵時期,2000年教育部及時印發了《高等職業學校設置標準(暫行)》《關于加強高職高專教育人才培養工作的意見》等規范化文件,規定了高等職業學校的基本條件,提出了高等職業教育的辦學指導思想、人才培養工作重點及進一步發展的思路。2006年《教育部關于全面提高高等職業教育教學質量的若干意見》又對提高高等職業學校教學質量提出了明確要求。教育部對高等職業學校進行了兩輪人才培養質量評估,規范了高等職業學校的辦學行為,提升了高等職業學校人才培養質量。由此,“異體”的“五路大軍”在“同構”的辦學指導思想指引下,不斷推進教學改革,持續探索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規律,逐步形成了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工學結合等彰顯高等職業教育類型特征的辦學模式,加速了高等職業教育類型的形成。
改革開放以來,同源分化主要體現在學校量的擴大上,而異體同構則主要聚焦于質的提升。無論是同源分化還是異體同構,都是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主題主線,成為實現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目標的基本路徑,也成為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一大亮點。
(四)發展保障:從“中央統包”到“中央引導、地方配套”的投入機制
經費投入是教育發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高等職業教育在發展進程中始終突出改革導向,逐步形成了從“中央統包”向“中央引導、地方為主”轉變的經費投入機制。如實訓條件建設既是高等職業學校提高人才培養質量的重要載體,也是高等職業學校規模擴張后亟待補齊的一塊短板。2002年,教育部啟動高等職業學校實訓基地建設項目,按照1:1的比例以中央和地方共同投入的方式,加速改善高等職業學校實訓條件,“第一批確定了成都電子機械高等專科學校機電技術實訓基地等12個基地。這是21世紀中央財政首次投入職業教育實訓基地建設”[4]。2004—2010年,中央財政支持的實訓基地項目實際投入75億元,立項建設2 356個實訓基地,其中,高職項目數達848個[8]。中央財政的資金引導加上地方政府的配套,促進了高等職業學校實訓條件的大幅提升。2006—2015年,教育部、財政部分兩期實施了“國家示范性高等職業院校建設計劃”。按照“地方為主、中央引導、突出重點、協調發展”的原則,中央財政累計投入專項資金45.5億元,拉動地方財政投入89.7億元,行業企業投入28.3億元 [9]。2019年啟動的高等職業教育“雙高”建設也遵循“中央引導、地方為主”的原則,由中央財政每年撥付引導資金20余億元[10],地方在完善高職生均撥款制度、逐步提高生均撥款水平的基礎上,對“雙高計劃”學校給予重點支持,有關部門和行業企業則以共建、共培等方式積極參與項目建設。這進一步增強了高等職業學校自我“造血”的功能,有力提升了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保障能力。
三、強國教育背景下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優化策略
黨的二十大吹響了加快建設教育強國的號角。建設教育強國,龍頭是高等教育。高等職業教育作為高等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建設教育強國的征程中,還面臨著如何進一步完善體系、如何發展本科層次職業學校、如何避免同質化以及如何加強內涵建設等諸多考題,需要教育主管部門和高等職業學校來共同解題。
(一)考題一:高等職業教育體系如何進一步高移
2021年《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提出“到2025年,職業教育類型特色更加鮮明,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基本建成”的目標。如果把“建成現代職業教育體系”作為發展高等職業教育上半篇文章的話,那么下半篇文章還沒有完成,即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內涵是什么、體系由哪些學校構成、如何完善這一體系等。關于職業教育體系的高移,目前有三種主要的觀點。一是“獨立式”。即將職業教育作為獨立系統自下而上進行構建,最終形成中職、專科高職、本科高職、職教碩士、職教博士,甚至到博士后的完整體系。二是“嫁接式”。即職業教育體系由中職、專科高職、本科高職組成,本科之后則與應用型高校的專業碩士、專業博士相銜接。三是“混合式”。即在現有的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兩軌體系基礎上,單設應用型高等教育體系。此種觀點以上海市為代表,2018年3月15日起施行的《上海市高等教育促進條例》率先提出“建立和完善高等專科和高等職業、應用型本科、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相銜接的應用型人才培養體系”。
從國外看,發達國家不僅重視傳統學術型高等教育,也都致力于發展應用型高等教育,構建了比較完備的高等教育體系。比較典型的是德國大學和高等專業學院“雙線并進”模式和美國研究型大學、州立大學和社區學院系統構成的“層級制”模式,這兩種模式都是世界上學術型、應用型高等教育發展比較成功的模式。從國內看,新中國成立初期院系調整后形成的綜合大學和專門學院并存的格局,接近于德國模式。改革開放后,通過發展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和高職高專教育初步搭建了應用型高等教育體系框架,這一體系框架又更接近于美國模式。
當前階段,單獨構建我國應用型教育體系或者把專業研究生教育納入職業教育體系的時機還不夠成熟,而通過“嫁接”的方式來促進職業教育體系向研究生層次高移比較妥當。2020年教育部、國家發改委、財政部《關于加快新時代研究生教育改革發展的意見》提出要“探索高水平應用型本科高校申請開展專業學位人才培養”,按照2017年《教育部關于“十三五”時期高等學校設置工作的意見》中“應用型高等學校主要從事服務經濟社會發展的本科以上層次應用型人才培養”的規定,本科層次職業學校應屬于應用型高校,則其自然在專業學位研究生人才培養的序列之中。當前,職業教育體系還止于本科層次,但本科層次職業學校具有專業學位研究生人才培養的申請資格。因此,建議在本科層次職業學校內實現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的共存與自由轉換,從而打通職業教育體系向研究生層次高移的通道。筆者認為,通過“嫁接”的辦法,即將本科層次職業學校作為體系轉換的樞紐來促進職業教育體系向研究生層次高移不失為一種務實的做法。
(二)考題二:公辦高職專科學校是否應成為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的發展主體
到2025年職業本科教育招生規模不低于高等職業教育招生規模10%的發展目標已經確定,然而根據教育部《2022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來看,我國現僅有本科層次職業學校32所,并且“從辦學性質上看,呈現出民辦為主,公辦為輔的特色”[11]“民辦高職從辦學水平和實力來講,相比公辦院校總體上較弱”“而以民辦院校為主的本科職業教育無疑很難起到職業教育領頭羊作用”[12],如此作為重點建設的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無法達到試點的預期效應,因而接下來應重新考慮擴大本科層次職業教育辦學規模的路徑。按照2021年教育部《本科層次職業學校設置標準(試行)》的要求,可將公辦優質專科高職學校作為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的主要通道。省級政府是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的主要舉辦者,也是實現地方高校管理體制變遷的主體。因此,省級政府可立項建設一批本科層次職業學校,擇優遴選若干“雙高”專科高職學校作為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的預備學校進行建設,加大專項資金投入,調動專科高等職業學校的辦學積極性,助推本科層次職業學校高水平特色發展,以此促進高等職業教育和普通本科教育真正成為同等重要、受到人民群眾同樣認可的兩種教育類型。
(三)考題三:職業院校和應用型高校如何避免同質化
2021年《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提出,要“一體化設計職業教育人才培養體系,推動各層次職業教育專業設置、培養目標、課程體系、培養方案銜接”。為此,當前應關注人才培養目標的兩個區分度。
一是要區分本科層次職業學校與應用型普通本科學校的人才培養目標。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發展在令人期待的同時,令人憂慮的則是如何與轉型后的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在人才培養目標設定上有一定的區分度。2015年教育部等部門印發的《關于引導部分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向應用型轉變的指導意見》將“培養應用型技術技能型人才”作為轉型后的地方普通本科高校的類型定位和職責使命。2021年教育部《本科層次職業學校設置標準(試行)》則將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的人才培養定位為“培養國家和區域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的高層次技術技能人才”。從兩份文件的描述觀測,兩者的培養目標非常相近,因而其后期發展需要避免出現新的同質化傾向。
二是要區分本科層次職業學校與專科層次職業學校的人才培養目標。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兼具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的雙重屬性,職業性與學術性并重,因而培養具有創新性的復合應用型人才是本科層次職業學校的基本使命。本科層次職業學校大多是從專科層次職業學校升格而來,容易沿用高職專科的人才培養模式,過分強調技能而忽視學生的基礎理論學習,導致學生學術能力的缺失。另外,本科層次職業學校在辦學過程中也容易向普通本科高校看齊,過分強調學術性,在培養過程中忽視學生技術技能能力的培養。因此,本科層次職業學校在辦學過程中要兼顧學生學術素養和技術技能的雙提升,防止走極端。
為防止新的同質化,應通過教育法規明確高等職業教育體系內各層次以及應用型本科高等學校的使命任務,按照層次和類型進行合理分工,依法確定各類高等教育機構的邊界和人才培養規格。
(四)考題四:如何促進各層次高等職業學校內涵建設
在建設教育強國的新征程中,高等職業教育必須有所作為,也必將大有作為。為此,國家應出臺更多政策“組合拳”,聚焦內涵建設,促進高等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
首先,建立各層次高等職業教育專業認證制度。當前,專科層次高等職業學校的專業同質化傾向比較嚴重,一些院校不顧自身的條件和當地產業發展的實際狀況,盲目跟風,什么專業熱就開什么專業,導致專業的同質化。專業的高度同質化,也直接造成了院校的同質化,大部分院校都以綜合化發展為目標。為此,省級教育主管部門可借鑒普通本科院校的專業認證制度,有效監控高等職業學校的專業建設。一是嚴格專科層次職業學校新設專業的審批。可委托全國行業職業教育教學指導委員會的專家對高等職業學校新設專業的必要性、可行性等進行實地認證,加強對新設專業的管控。二是對已開專業定期進行檢查。這可按照教育部頒布的專業標準建立常規檢查制度。三是對有畢業生的專業進行人才培養質量調查。可委托第三方機構,通過對用人單位的問卷調查,對省域范圍內同層次相同專業進行排序,實施專業建設“紅黃藍牌”制度,倒逼高等職業學校慎重設置專業,注重專業內涵建設,提升人才培養質量。
其次,恢復對各層次職業學校的分類評估做法。新世紀以來,對高等職業學校實施的兩次辦學評估,有力促進了高等職業學校辦學的規范化水平,在引導地方政府加強學校內涵建設、促進高職教育向特色化發展等方面發揮了重要的“指揮棒”作用。新時代,教育行政部門要抓好頂層設計,保持政策的延續性,改變“一刀切”的高等教育評價模式,以層次為依據,繼續開展高等職業教育本專科人才培養的評估工作,對各層次高等職業學校在服務國家戰略及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等方面的辦學成效進行評估,促進體系內同層次間以及不同層次間職業學校的良性競爭,為探索建立有梯度的高等職業教育評價體系打下堅實基礎。
再次,提升各層次高等職業學校質量報告的“含金量”。2012年,教育部開始建立高等職業學校質量年度報告制度,通過不斷完善,逐步形成了國家、省、學校三級質量發布體系,質量年度報告成為展示高等職業教育質量的重要窗口;與此同時,還建立了“高等職業院校人才培養工作狀態數據采集與管理平臺”,這一平臺現已成為教育行政部門對高等職業學校進行宏觀管理的重要抓手。為進一步彰顯高等職業教育建設與發展的成效,正視高等職業教育發展過程中的問題,中央和省級教育行政部門應委托第三方機構,對高等職業學校填報的數據和質量年報中的事項進行“回頭看”,擠掉數據中的水分,著力提升質量報告的“含金量”,以此提高高等職業教育人才培養質量的公信力和認可度。
凡是過往,皆為序章。改革開放后,我國高等職業教育發展的三次發展高潮完善了我國職業教育體系,也使其成為高等教育大眾化、普及化的重要力量和產業轉型升級的“助推器”。展望未來,在建設教育強國的征程中,高等職業教育內部和外部要做到雙向奔赴。外部要進一步優化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科教融匯的政策環境,內部則要持續聚焦內涵建設,不斷增強高等職業教育的適應性和吸引力,有效提升高等職業教育對教育強國建設的支撐力和貢獻度,奮力書寫好高等職業教育新時代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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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Characteristic Analysis and Optimization
Strategy of the Development of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in
China after the Reform and Opening-up
ZHUANG Guozhen
Abstract: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up, the development of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in China has gone through three important stages: budding, growing and maturing, and has formed a development goal from abstract and vague to clear and specific, a development strategy from pilot to expansion, a development path of co-existence of homologous differentiation in quantity and heterogeneous isomorphism in quality, and an investment mechanism from centralized management to centralized guidance and local supporting. In the new journey of building a strong country in education, how to further raise the level of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system, whether public vocational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 should become the main body of the development of undergraduate vocational university, how to avoid homogenization between vocational colleges and applied universities, and how to promote the connotation construction of higher vocational schools at all levels have become the direct challenges faced by education authorities and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
Key words: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characteristic analysis; optimization strate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