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與崇高：學校美育的“心靈化運營”*

江蘇省張家港市實驗小學創建于1904年，是一所擁有6個校區的集團型學校。學校現有216個教學班、9400多名學生、540多名教師，有江蘇省特級教師3人，有蘇州市名校長、名教師、學科帶頭人18人。學校以“做精神明亮的人——過正常而積極的童年生活”為教育主張，“審美”和“智能”是學校最醒目的教育標識。學校被教育部認定為“全國青少年校園足球特色學校”和“全國中小學中華優秀文化藝術傳承學校”，先后獲得“全國百強十佳創新學校”“全國學校體育工作示范學校”“‘中國STEM教育2029行動計劃’首批領航學校”“中國最美校園”“江蘇省文明校園”等近百項榮譽。學校承辦了全國縣域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督導評估認定現場會、全國STEM課程研討會、江蘇省小學教育專題研討會等重要活動，原創戲劇《山那邊》榮獲由教育部主辦的全國第六屆中小學生藝術展演活動一等獎。《人民教育》《江蘇教育》等雜志以及人民網、新華網等媒體多次報道學校辦學成果。

·核心理念·

【摘 要】“心靈化運營”是江蘇省張家港市實驗小學鮮明的美育特色，也是符合時代發展要求的一種積極創造。學校進行系統化重置，構建“正常而積極的童年生活”；強調意趣營造，以美學經緯“再織”校園空間；重視全境育人，創造引人入勝的“課程植被”；意在生命超越，塑造教師崇高的精神肖像，從而讓師生活出優美、活得崇高。

【關鍵詞】美育實踐；校園空間設計；課程育人；教師隊伍建設

【中圖分類號】G47"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005-6009（2024）14-0075-04

【作者簡介】劉慧，江蘇省張家港市實驗小學教育集團（江蘇張家港，215600）黨委書記、總校長，高級教師，江蘇省特級教師。

康德認為，“優美使人歡愉，崇高使人敬畏”。學校美育，就是以優美的空間、情境、氛圍，讓學生沉浸在美的歡愉中；以課程與活動中崇高的道德感、使命感、責任感，讓學生升騰起對美的敬畏。而這一切，從學校教育的角度來看，都離不開“心靈化運營”。江蘇省張家港市實驗小學（以下簡稱“實小”）以自然美學、人格美學、課堂美學、生活美學等為經緯，將校園打造成“小徑分岔的花園”，構建適合兒童成長的童年生活系統。

一、系統化重置，構建“正常而積極的童年生活”

“心靈化運營”是實小充分利用校園里的自然風物、美學元素和文化信息，及時觀察、捕捉兒童與它們的心靈“遇見”及現場反應，通過教育者的介入、助推和引領，促進生活故事的發生，敞亮關鍵事件的教育意蘊與美學意義。通過“心靈化運營”，實小努力將校園里的游戲事件演繹為教育場景，將偶發事件延展為校園故事，將生活事件提升為性靈生長，從而在審美、倫理、心性等方面給予兒童積極而深刻的影響。

1.弘揚中國文化的美麗精神

印度詩人泰戈爾說：“世界上還有什么事情比中國文化的美麗精神更值得寶貴的？中國文化使人民喜愛現實世界，愛護備至，卻又不致現實得不近情理！他們已本能地找到了事物的旋律的秘密。不是科學權力的秘密，而是表現方法的秘密。這是極其偉大的一種天賦。”那么，教育的“美麗精神”在哪里？如何讓學生感知到教育本身的美感？又如何讓教育喚醒生命內在的美感呢？作為一種藝術，教育該如何讓學生感知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旋律之美？如何讓學生體會童年生活中的審美價值和生命意義呢？也就是說，在兒童的成長過程中，非常需要“優美與崇高”的啟蒙與培育。這既需要教師不斷地弘揚中國文化的美麗精神，又需要學校通過美育不斷提升兒童的審美素養、道德情操和創新活力。

2.確立學校美育的價值體系

教育部在《關于全面實施學校美育浸潤行動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中明確指出，要“以美育浸潤學校，打造昂揚向上、文明高雅、充滿活力的校園文化，建設時時、處處、人人的美育育人環境”。而這樣的文化環境，離不開核心價值的統攝與引領。2018年，實小提出了“做精神明亮的人——過正常而積極的童年生活”的教育主張，希望教育者能認識童年的自在意義，承認童年的獨立空間，捍衛童年的天然價值，并為兒童提供與之身心相適應的、匹配度更高的教育內容，構建舒適感、自由度、成長性更高的生態環境和童年秩序；希望兒童回到童年的生長節律中，不斷激發出“蓬勃的生長愿望、鮮活的創造精神、昂揚的未來氣質”。

二、意趣營造，以美學經緯“再織”校園空間

實小人認為，未經設計的校園是不值得穿行的。由此，實小注重校園的感官化設計和心靈化運營，營造梯級式、成長型的“童話空間”“童話人生”“童話邏輯”，鼓勵兒童在校園里“探秘”“偶遇”，進行“美學散步”，追求戶外的“萬物生長”“情景生長”“故事生長”，引導“心”與“物”之間隨時隨地產生“化學反應”。

1.“耕種”我們的花園

伏爾泰在其小說《老實人》的結尾寫道：“我們應當耕種我們的花園。”“耕種”是一種隱喻，作為教育者，我們要創建、維護和關心大地上、內心深處或社群集體之中的那一塊土壤。從美學意義上說，實小是一座“小徑分岔的花園”。這是一種設計理念，也是一個文化意象，更是一個審美實體。說是“花園”，因為兒童本身就是燦爛的花朵，他們對花園有天然的親切感和相認能力，是來“投親”的，也在不斷生長著。因此，實小校園總是郁郁蔥蔥的，有一種會呼吸的草木精神。兒童在其間，視覺不會暗淡，心性不會枯萎，靈魂也不會無趣。說是“分岔”，意味著發展的多元性、生長的無限可能性。曲徑通幽，才能藏得住有趣的事物，容得下深深淺淺的足跡。其實，每個兒童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一個”，他們有著不同的天賦、興趣和方向，教育者要尊重和鼓勵兒童個性化、差異化的生長，并為之提供相應的機會和路徑。因此，在校園設計和課程提供方面，實小力求用“自由”和“可能”來承接兒童的天性與個性。目前，實小這座“花園”已完成了三個系統的布局，即“會呼吸的路”系統、“百草園”系統和“三味書屋”系統。實小還特意留出一片堪稱“荒野”的空間，隱喻著大自然的原始和純粹，包含著未知、可能與希望，孕育著更多有趣的事物、故事和文化。深耕這座“花園”，其實就是讓師生板結的心靈漸漸舒展、綻放，從而邁向野趣而高貴。

2.更優美地生長

好的教育就是一種“遇見”。想讓兒童看見什么，我們就應用它來吸引兒童的注意力。從某種角度來講，校園是師生共同“種”出來的，也是它自己“長”出來的。學校就像一個巨大的感官系統，與兒童的感覺心領神會；它也有著迷宮、謎語一般的氣質，與兒童的探險精神相呼應。而兒童的心靈，則是一個“有機的精神實體”。教育者不僅要深耕土壤，還要“關注天氣”，讓兒童的心靈感官在校園這座更大的自然感官和美學系統中漸漸蘇醒，接受召喚和啟蒙，在和審美的空間互動交往中創生意義。為此，實小在校園中創意地埋下豐富的育人線索。比如，編號為“001號教師”的，是實小改建過程中被損壞的一棵樹。從生物學意義上來說，它是一棵枯萎的樹；從美學意義上來說，它是永不消逝的風景。在它旁邊的木牌上，書寫著教育的隱喻：“我們/沒有無藥可救的人生/只要我們愿意/每一次際遇都能收藏能量/請記住/生命只為綻放。”當兒童將目光投向這些詩行時，關于生命意義的對話便自然開啟，而兒童生命也如春天里的樹木一樣蔥蘢起來。

三、全境育人，創造引人入勝的“課程植被”

《通知》指出：“構建完善藝術學科與其他學科協同推進的美育課程體系，遵循美育特點，突出價值塑造，充分發揮藝術課程在學校美育中的主渠道作用，深入挖掘各學科蘊含的美育價值與功能，強化教學與實踐的有機統一，健全課程教學實施監測與反饋改進機制。”藝術、語文、數學、科學、道德與法治……每一門學科都包含著豐饒的自然信息和生命審美。遺憾的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們的課程與教學都停留在內容邏輯的布排和結構形態的設計上，而忽視了其間非常重要的美育價值。為此，實小依托江蘇省教育科學“十四五”規劃2023年度重點課題“小學綜合性美育課程的實踐探索”，著力構建高質量的美育課程體系。

1.整體設計有“境”的美育課程框架

“境”，就是將人的生命存在放到世界中去，努力尋求其意義。哲學家馮友蘭提出了“四種境界說”，即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這為實小美育課程的整體建構提供了視角。有“境”，蘊含了三個基本內涵，即“有內容、有智慧、有意思”。所謂“有內容”，是說有境界的審美對象具有深刻的包孕性，在課程內容建設中，既要重視作為人類文化傳承部分的知識獲取，也要重視對新知識和新世界的集體創造；所謂“有智慧”，是說境界的追求為的是超越具體的言像世界，增強美育實施的綜合性，把生活藝術滲透到所有科目中，生成審美智慧；所謂“有意思”，是說除了具有課程內容的包孕性、思致的深刻性之外，還必須以美的方式來呈現，我們要像藝術家一樣發現資源、創新方法、激發想象，從而讓教學如藝術品般“余味曲包”。

基于這樣的思考，實小整體建構了有“境”的童年生活美育課程框架，形成了“一座花園”“童年生活美學館”“兒童審美社區”三大課程群，編制了《童年生活美育課程藍皮書》，開發了百余門與童年生活、校園美學和未來趨勢密切相關的美育課程，形成了郁郁蔥蔥的“課程植被”。

2.重建“附近的”兒童審美社區

有“境”的課程，需要遼闊的時空。人類學家項飆提出了“附近”和重新發現“最初500米”的概念，給予實小新的啟示，實小開始重新塑造充滿聯結度與意義感的交流、實踐場所。實小以校園為半徑，挖掘周邊環境的教育功能，與城市的美術館、博物館、保利劇院等公共文化服務空間形成資源聯結。實小甚至將整座城市視為一所學校，在“知還·24個村莊的節氣美學故事”綜合性美育課程實施過程中，精心選擇了張家港市24個獨具特色的村莊，將之打造成兒童審美社區課程。這是一段美的旅程，學校、家庭、社會之間產生了廣泛聯結，創造了很多有意義的學習機會，極大地滿足了兒童動態學習的文化審美需求。

四、生命超越，塑造教師崇高的精神肖像

美育的“心靈化運營”，既需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正確引領，又需要積極的主體意義建構。而教師，更需要“美”的直覺、想象、頓悟與澄明。實小積極開展“教師美育素養提升行動”，塑造教師崇高的精神肖像，邁向心靈超越的大格局、大情懷、大境界。

1.生活之境的營造

“審美發育”影響著一個人的心靈面貌和生命精致度。若沒有豐饒細膩的審美觀照，教育生活就會呈現它最原始、最粗糙的一面。因此，教師需要充分利用自己的閑暇時間，不斷提升自己的審美能力，豐富自己的美學生活。亞里士多德認為：“人唯獨在閑暇時才有幸福可言，恰當地利用閑暇是一生做自由人的基礎。”生活之境的營造，重點和難點在于如何為教師創造美的閑暇，因為“自由出思想，閑暇生智慧”。實小重點從三個方面進行了探索。

一是打造充滿草木氣息、露天精神的百草園。這是教師與自然萬物優游的地方，柳蔭路曲，流鶯比鄰，落花游魚，花窗梅香，讓教師從干涸的生命暫寄場所回到本然的生命存在的“精神山水”中，哪怕是片刻的“從游”，也是對他們心靈的一種氤氳。

二是打造洋溢著花香、墨香和咖啡香的教師書房。依據時序和主題，實小的書房一間一間地“生長”，教師無論在哪個角落窩上一個午后，都是一段美好而奢侈的時光。

三是打造比散文更美的“金薔薇”詩社。窗邊一樹三角梅，無人知曉、自開自落。來自世界各地的五百余本詩集，是詩社的主角。枝繁葉茂的香樟、開花的檸檬、瀑布似的紫藤花……一枚木質的牌匾，上面刻著“談天”二字，使人感受到精神性的設計：放下內心的戒備，且談且聊；乘物游心，仰望天空，天人合一。

2.做精神明亮的人

教育，是玫瑰般的事業，教師不僅是園丁，也是花朵，是兒童心目中的“成人榜樣”，教師要率先成為最美的“花朵”。為此，實小構建了“范賢學堂”教師課程，著力提升教師“美”（審美）的眼力與“通”（通透、通達）的智慧。

一是點亮“讀書燈”。閱讀，是教師最美的生活方式，“兒童氣+書卷氣”是教師最好的模樣。教師的知識視野有多寬、人格胸襟有多大，學生的精神天地就有多廣。熱愛閱讀，可以讓教師永葆知識的“青春”，鍛煉機敏的頭腦。在實小的“三味書屋”，在城市的文藝空間，在繁茂的香樟樹下，青年教師夜讀活動已經進行了一百多期——這是一場場青春的聚會，無功利的閱讀，猶如種一棵桃花，下自成蹊。

二是活出“榜樣人生”。每個人的一生，都可以被看作一段生命敘事。這個敘事有其特定的生命原型或理想圖式，我們且稱它為“自我鏡像”或“人生榜樣”。實小人始終認為，每一個教師都有可能成長為有審美情趣、有教育情懷、有獨特魅力的優秀教師。這樣無“分別心”地看待教師，有“未來感”地感召教師，就是以超越世俗的功利眼光，相互定義、彼此照亮，互為“精神之源”，共生教育生活的意義。

三是推出“蘇格拉底廣場”課程。“求真”和“向善”是美的兩個基本原則。教師承擔著發現學科之美、增長審美能力、創生美學人生的使命，要引領學生共赴真善美的境界，有知識更要有思想，有思想更要有良知，有良知更要有勇氣和行動。因此，實小針對入職三年內的青年教師推出了“蘇格拉底廣場”定制課程，每月圍繞一個主題，在民主、自由的氛圍中對話、質疑、思辨，抵達突破束縛的思想解放和心靈優游的境界。我們相信，教師有了自由發展、真誠發展，總有一天會實現卓越發展。

“心靈化運營”實際上也呈現了一種態度和立場：全面實施學校美育浸潤教育，需要的是心靈，而不是嗓子；是體驗式的共情，而不是霸權式的說教；是棲息于教師日常生活和教育細節中，而不是刻在大理石或紀念碑上。“心靈化運營”是實小鮮明的美育特色，也是符合時代發展要求的積極創造，其旨歸就是讓師生活出優美、活得崇高。

當然，美的“心靈化運營”需要觀照知情意行的整體發展，其關鍵在“人”，即教育者是否具備發現力、思考力和引導力。未來，實小將在美的生活意境營造、美的課堂教學設計、美的交往情趣培養等方面進行更多的思考與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