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續發展視角下高管個人特征、媒體關注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

【摘要】文章基于高階梯隊理論，使用2008—2021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研究高管特征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影響，以及媒體關注在其中發揮的調節作用。研究發現，高管年齡、受教育程度和任期都顯著提高了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進一步地，網絡媒體關注和報刊媒體關注正向調節高管年齡和受教育程度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提高作用；網絡媒體關注正向調節高管任期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提高作用。研究結果為企業發揮內部治理和外部治理的協同作用提供了啟示。

【關鍵詞】高管特征；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媒體關注；可持續發展

【中圖分類號】F832.51；F275

★ 基金項目：本文系河南水利與環境職業學院2024年度校內立項科研項目《可持續發展視角下高管個人特征和媒體關注對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影響研究》（立項編號：SHKYXM2409）成果之一。

一、引言

中國作為負責任的大國，早已將低碳環保上升到了國家戰略。生態環境治理體系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重要內容，也是實現美麗中國目標的重要制度保障。生態環境部指出，要持續強化企業環境治理責任。在“雙碳”目標的背景下，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行為得到了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環境信息披露是環境治理的手段之一，并逐漸成為企業與利益相關者溝通的重要方式（Li et al.，2018）。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對于可持續發展至關重要。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可以增強企業的透明度，提高企業資源管理和使用效率，以減少潛在的環境損害和違規行為，為可持續發展的實現貢獻力量。

環境信息披露指企業通過社會責任報告、環境報告書等形式公開企業與環境相關的信息。環境信息披露是企業戰略的一種，而高管的個人特征和認知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公司的決策。那么，高管特征會影響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嗎？進一步地，隨著互聯網基礎設施的快速建設和信息化進程的加快，媒體在企業監督和治理中發揮愈發重要的作用。已有研究肯定了媒體關注對企業的治理效果。但是，媒體關注這種外部治理方式，如何與高管治理這種內部治理方式共同影響企業環境信息披露？

已有文獻就上述問題進行了一定的探索。學者們大多借助上市公司數據，發現女性高管與環境信息披露的概率和水平顯著負向關聯，而高管年齡、任期與環境信息披露的概率和水平顯著正向關聯（張國清和肖華，2016；肖華等，2016）。此外，滬深兩市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的證據表明，管理層能力正向影響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李虹和霍達，2018）。梳理文獻可知，高管特征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影響已得到較為充分的討論。但是，高管治理是企業的內部治理，這種內部治理往往受到外界的影響，最突出的就是媒體關注。然而，現有文獻并沒有探討外部治理如何調節高管特征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影響。

鑒于此，本文利用2008—2021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回答以下問題：高管特征會影響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嗎？若有影響，媒體關注如何調節高管特征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影響？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基于外部治理和內部治理的互動視角，分析了媒體關注在內部治理決策上發揮的調節作用，為企業聯動內外部治理模式提供一定的啟示。

二、研究假設

高階梯隊理論（Upper Echelons theory）認為，企業的許多決策是多目標的、非定量的，且模糊的。也就是說，高管在做決策時需要兼顧多重目標，而往往這些目標沒有量化，存在模糊性。根據理性人假設，高管們會綜合考慮成本收益，在理性的范圍內做出決策。高管的個人特征會影響認知和行事風格，從而影響企業戰略決策（Hambrick et al.，1984）。

隨著自然環境的惡化和公眾對可持續發展的重視，自然環境對企業施加的影響逐漸增大。自然資源基礎理論認為，人口的快速增長、資源的大量消耗、危險和有害廢物的排放對自然造成了巨大的破壞，這遠遠超出了地球的自我修復能力。消耗大量資源、產生大量環境污染物的企業不能忽視這種變化的商業環境（Hart，1995）。因此，企業一系列活動帶來的環境效應應當成為企業經營中需要考慮的重要因素。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就是企業履行環境相關社會責任的重要措施之一。

誠然，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成本和收益是模糊的、難以量化的，高層管理人員有很大的管理自由裁量權。高管的特征，尤其是年齡、受教育程度和在企業內的任期，會形成他們對環境問題的認知以及是否履行社會責任的決策，這進一步又會影響高管是否公開環境信息的決定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披露環境信息。本文將從高管特征的角度，為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提供解釋，并提出了以下4個假設。

（一）高管年齡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高管年齡越大，往往經驗更為豐富，社會網絡更豐富，對外界事務的認識更深。對于企業環境信息披露，不同年齡的高管持有不同態度。高管的年齡會影響他們的價值觀、認知風格和決策。不同年齡的人有不同的成長經歷，因此對同一問題有不同的態度。已有研究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們更傾向于保持當前的狀態和平衡，從而拒絕新的思想和做法（Cerbioni and Parbonetti，2007）。與年齡相對較大高級管理人員相比，年輕管理人員更有活力和創造力，更傾向于接受新的思想和新的管理方法。于是，高管年齡負向影響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然而，年齡較大的群體往往更關注環境問題、采取環保行為，這有利于提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例如，張國清和肖華（2016）基于制度理論，實證發現男性高管與環境信息披露水平顯著正向關聯。故高管年齡也可能正向影響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因此，對于高管年齡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本文提出競爭性假設：

H1a：高管年齡提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H1b：高管年齡降低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二）高管受教育程度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第一，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往往對環境污染問題更敏感，表現出更強的環保意識，以及更多地履行社會責任。第二，教育能夠提升高管的認知能力和管理技能，非財務信息披露質量更好（夏云峰和李彥融，2019）。在面對復雜問題時有更好的評估技巧，面對政府和公眾日益關注的環境問題，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是環境管理中常用的策略。它可以傳達企業的社會責任和環境響應，提升企業形象和美譽度，這是一個可以在商業運作中利用的機會。所以受教育程度高的高管更有可能將環境問題視為一個外部機會，采取更積極的環境管理措施，使用企業環境信息披露作為“信號”工具來把握這個外部機會。因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高管受教育程度提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三）高管任期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高管任期長意味著，高管已經熟悉了企業內部運營環境和經營狀況，會根據這些要素理性考慮，并選擇環境披露程度。同時，任期長的高管往往更注重長期利益，會采取有利于企業利益相關者的政策。企業披露環境信息是一種履行社會責任的表現，也是向市場發出一種“正向信號”，所以長期任職的高管傾向于選擇去披露環境信息。也有一些學者發現，CEO資歷正相關于企業環境信息披露，但不顯著（Slater and Dixon-Fowler，2010）。這是因為長期任職的高管已經習慣于企業運作現狀，對披露更多信息更難持有一個開放的心態，或者認為披露環境信息多此一舉。綜合來看，本文提出假設3：

H3：高管任期提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四）媒體關注的調節效應

報刊媒體和網絡媒體在資本市場中發揮的作用逐漸凸顯，這些媒體可以采集和傳播信息，以多樣化的方式向公眾傳播企業表現，建立一種信息傳遞機制。這有利于緩解信息不對稱問題，提升投資者所獲得的信息量（Strycharz et al.，2018）。沈洪濤和馮杰（2012）以重污染行業企業為研究樣本，發現媒體對企業環境表現方面的報道顯著提升了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

不可忽視的是，媒體關注作為一種“信息中介”可能影響高管的行為，從而調節高管特征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影響。企業通過媒體發布一些生產技藝改進、排污設備購買、減排目標等信息，能夠滿足投資者的需求，還能改善企業形象、得到市場公眾的認可。因此，在媒體關注的驅動下，高管會加強自身披露環境信息的動機，借助媒體“放大鏡”，獲得投資者青睞。楊廣青等（2020）發現，媒體關注能夠正向調節經濟績效不佳對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作用。本文提出假設4：

H4：媒體關注正向調節高管特征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影響。

三、模型與數據（一）樣本與數據

本文以2008—2021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首先，剔除了被標記為ST和*ST的上市公司樣本，因為這類公司一般經營狀況異常。接著，剔除主要變量數據缺失的樣本，以及剔除高管學歷為函授學歷的樣本。為減小極端值影響，對連續變量進行了首尾1%縮尾處理。環境信息披露數據、財務數據和人員結構數據來自于CSMAR數據庫，媒體關注數據來自CNRDS數據庫，最終得到137 760個“企業—高管—年份”個體。

（二）模型設定

（三）變量說明

被解釋變量為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已有文獻大多采用內容分析法，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量化為一個得分。他們往往側重評價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較少涉及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指標體系的構建。本文借鑒朱煒等（2019）的做法，從環境管理理念與行為、環保投入情況、生產方式、資源消耗、環保成效和污染排放情況這6個方面構建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評價指標體系。具體而言，指標體系涵蓋了環保理念、環保目標、廢水排放量、COD排放量、清潔生產實施等30個細分指標1。該指標體系覆蓋范圍全面，能夠較為精確地評價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在計算量化得分時，本文采用定性評價和定量評價相結合的方式。若企業以文字性披露環境信息，則認定為定性披露，對每個細分指標賦值1分；若企業以數量化披露環境信息，則認定為定量披露，對每個細分指標賦值2分；若未以任何方式披露，則賦值0分。接著，本文對各細分指標賦予相同的權重，以避免主觀性。最終，通過加總各個指標的得分，得到量化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分值。

解釋變量為高管特征。高管特征涵蓋的因素很多，例如性別、受教育程度、是否為黨員等，已有文獻并未形成統一測量方法。本文借鑒路博（2022）的研究，使用年齡、學歷和任期（截至當年的任期）三個因素衡量高管特征。

為了緩解遺漏變量帶來的估計偏誤，本文參考呂明晗等（2018），選擇了以下控制變量加入模型：（1）股權性質，將國有企業賦值為1，非國有賦值為0；（2）企業規模，以期末總資產（對數形式）衡量；（3）董事會結構，以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代理，即第一大股東持股數占總股數比例；（4）盈利能力，以資產收益率衡量；（5）企業價值，以托賓Q指數衡量；（6）是否兩職合一，若高管兼任董事長與總經理，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7）管理層持股比例，以管理層持股數與總股數的比重衡量；（8）董事會規模，以董事會人數衡量；（9）獨立董事占比，即獨立董事人數占董事會人數比例；（10）股權制衡度，以第二、三、四、五大股東持股數之和與第一大股東持股數的比值衡量。

調節變量為媒體關注。報紙媒體和網絡媒體是主要的媒體形式，都能夠較好地通過報道的數量，來反映媒體對企業獲得的關注程度。一方面，本文借鑒伍中信和徐小航（2015）的測量方法，以主流報刊對企業的報道數量衡量；另一方面，本文借鑒陳鵬程和周孝華（2016）的測量方法，利用百度新聞搜索得到的企業媒體新聞報道量衡量。

變量類型、名稱符號與變量解釋匯總見表1。

（四）描述性統計

表2報告了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表2顯示，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得分均值約為7分，相比0～60的量綱而言該數值較小，說明當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較差。并且，從最小值和最大值可以看出，企業間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差異很大。關于高管特征，高管年齡為48歲左右，受教育程度均值介于大學本科和碩士之間，任期均值則略大于4年。此外，網絡媒體報道次數均值為5.487，報刊媒體報告次數均值為3.829，說明相比報刊，網絡媒體對企業的關注程度通常更高。

四、實證結果

（一）相關性分析

表3是主要變量的相關系數表。可以看到，高管年齡、學歷和任期都和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正相關，且在1%水平下顯著。這初步檢驗了H1a、H2和H3。然而，這僅體現了變量間相關性。其次，無論是網絡媒體關注還是報刊媒體關注，都和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顯著正相關，說明媒體關注程度越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越高。最后，觀察3個解釋變量的相關系數表，發現相關性系數基本都小于0.3，數值很小，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不存在嚴重多重共線性問題。

（二）基準回歸結果

表4報告了高管特征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基準估計結果。所有回歸納入了控制變量、行業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列1～3報告了分別納入年齡、受教育程度和任期作為核心解釋變量時的回歸結果，列4將3個核心解釋變量納入同一個回歸。綜合來看，高管年齡、受教育程度和任期都在1%水平下顯著正向影響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這有利于可持續發展目標。高管年齡每增長10歲，披露質量得分顯著提高近0.4分。此外，受教育程度每提高一個等級，企業披露質量得分顯著提高0.25分左右。高管任期每增加一年，企業披露質量得分顯著提高約0.006分，這個效應相對來說較小。綜合上述回歸結果，H1a、H2和H3得到初步驗證。

（三）調節效應檢驗

表5.1和表5.2報告了模型（2）調節效應模型的估計結果。我們重點關注媒體關注與高管特征交互項的估計結果，因為它們能反映調節效應。

年齡與媒體關注的交互項為正，且在1%水平下顯著，這說明網絡媒體和報刊媒體的關注都能增強年齡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正向作用。年齡較大的高管往往經驗更為豐富，對外界事務的認識更深。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媒體對企業的報道增加，年齡較大的高管能夠很快做出反應，并積極披露環境信息，為可持續發展做出貢獻。

受教育程度與媒體關注的交互項為正，且在1%水平下顯著，這說明網絡媒體和報刊媒體的關注都能增強受教育程度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正向作用。這是因為學歷較高的高管獲取信息能力更強，能夠更準確地捕捉媒體信息。出于媒體關注的壓力，學歷較高的高管更容易做出披露環境信息的決策，促進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現。

通過媒體關注與任期交互項的系數，我們發現：網絡媒體關注對任期的正向影響有顯著正向調節作用，但是報刊媒體關注對任期的正向影響沒有發揮調節作用。因為高管任期越長，會對企業經營狀況產生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內部治理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起到了更關鍵的作用，而媒體關注外部治理很難在其中發揮作用。

綜合來看，H4得到驗證。

五、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建立多重線性回歸模型和交互項回歸模型，探究了高管特征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影響，以及媒體關注在其中發揮的調節作用。研究發現，高管年齡、受教育程度和任期都顯著提高了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進一步地，網絡媒體關注和報刊媒體關注正向調節高管年齡和受教育程度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提高作用。網絡媒體關注正向調節高管任期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提高作用。

國務院新聞辦2023年1月發布的《新時代的中國綠色發展》白皮書把可持續發展作為目標，企業減排是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保障，而信息公開則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本研究有以下政策啟示：第一，倘若企業的目標是提高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那么企業可以適當擴大高管層的平均年齡和人力資本水平，以及通過一些激勵措施延長高管的任期。第二，企業應該同時運用好高管內部治理和媒體外部治理，發揮兩者互動的正向作用，提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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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