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韻致雅 粉潤柔和

摘要：粉彩瓷器于康熙時期在五彩、琺瑯彩的基礎上創制而成，以其精湛巧妙的制作工藝、柔和雅致的裝飾效果而成為中國彩繪瓷器的翹楚。文章以寧夏博物館館藏清代雍正、嘉慶、道光、光緒時期較具代表性的粉彩瓷器為研究對象，從色韻特質及文化內涵等方面分析不同時期粉彩瓷器的裝飾表達，以此感受其獨特魅力。

關鍵詞：清代；粉彩瓷器；文化內涵

一、粉彩瓷器的創制及發展

粉彩始創于康熙時期，是在五彩、琺瑯彩基礎上發展而來。與傳統五彩相比，其燒成溫度相對較低，色彩層次豐富，質感細膩柔和，又稱“軟彩”。作為彩瓷藝術的集大成者，粉彩自創制之初便一改其藝術風格，以色韻雅致、粉潤柔和的裝飾風格而享有“瓷上國畫”之譽。“軟彩者，粉彩也。彩之有粉者，紅為淡紅，綠為淡綠，故曰軟也。”[1]與五彩、琺瑯彩等工藝不同，粉彩以一種含砷的“玻璃白”色料打底，在其中摻入鉛粉產生乳濁效果，從而降低色彩的飽和度，并以渲染的方式進行著色，使得一種顏色產生多種色階，故而描繪出來的紋飾更加細致入微、層次分明、瑩潤溫和，令人賞心悅目。

“吾華制瓷，可分為三大時期，曰宋、曰明、曰清。宋最有名之窯有五，所謂柴、汝、官、哥、定是也……明之最盛，在永樂、宣德、成化、嘉靖、萬歷數朝。清又可分為五期，康熙、雍正、乾隆、道光、光緒，均為一代制作之杰出者。”[2]在我國瓷器發展歷程中，粉彩是采用釉上彩繪的品種之一，也是彩瓷裝飾發展的高光時刻。《陶雅》盛贊粉彩：“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鮮嬌奪目，工致殊常。”[3]別開生面的表現形式為彩瓷的發展提供了全新的舞臺。它創于康熙、成于雍正、盛于乾隆，至清中晚期略有衰退之勢，直到新中國成立后，才又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歷史發展時期。

二、寧夏博物館館藏清代粉彩瓷器精品介紹

寧夏博物館館藏歷代出土及傳世陶瓷器頗具時代特征，其中粉彩瓷器皆為精品。從裝飾技法及色韻表達等方面對寧夏博物館館藏清代不同時期粉彩瓷器進行賞析，是了解當時人們對自然感知、審美喜好、生活追求的有效途徑，對于進一步認識、研究該類裝飾藝術所展現的價值內涵具有重要意義。

清雍正粉彩百花紋罐（圖1），整體呈球狀，斂口，圓肩，鼓腹，淺圈足，底部內凹。粉彩繪百花圖案，以紅、黃、紫、粉、白、藍、綠等色彩繪各式花卉紋，紋飾以牡丹為主，輔以菊花、茶花、月季、荷花、百合、桂花、蘭花、牽牛花、紫薇花、羽毛花、雞冠花、秋海棠、虞美人等，可謂色澤瑩潤、色彩斑斕、花團錦簇、千姿百態。外底施白釉，足內藍彩楷書“大清雍正年制”六字款，雙圈欄。

將百花繪于瓷器之上，寓意“百花獻瑞、盛世升平”。許之衡《飲流齋說瓷》載：“瓷器滿畫花朵，種種色色形狀不一者謂之萬花……花之形狀大小偏反，各盡其致。繁密之極，蓋幾不見有地矣。”[4]其裝飾手法以粉彩繪各色花卉填滿器身，花不露枝，色不露地，花朵大小不一，錯落有致，各盡芬芳。技法繁縟細膩、栩栩如生，如鮮花密布，五彩斑斕，故稱“百花不露地”，又稱“萬花堆”，借此形制表達春天百花盛開那般生機勃勃的繁榮景象。該裝飾技法創燒于雍正時期，乾隆、嘉慶時期較為流行，延續至光緒時期。“清代彩瓷變化繁頤，幾乎不可方物。康熙硬彩，雍正軟彩……硬彩青花均以康熙為極軌，粉彩以雍正為絕美。”[5]該器物造型圓潤規整，色彩繁而不膩，紋飾細致入微，層次錯落逼真，是一件展現雍正粉彩瓷器燒造水平的佳作。

清嘉慶粉彩萬壽無疆盤（圖2），撇口，弧壁，圈足。內外壁均施白釉，粉彩繪紅、綠、黃、藍四色纏枝蓮紋布滿內底。口沿內壁飾一周八組“壽”字紋、仰蓮紋、回形紋組合紋飾。其下飾礬紅彩倒掛蝙蝠四只，分布四方。蝙蝠口銜“卍”字紋飾，期間四圓形開光內篆書“萬”“壽”“無”“疆”四字，紅彩勾邊，內填金彩，字間隔四朵紅、綠、藍三色番蓮。中心紅彩圓形開光內描金彩繪“卍”字圖案，向四端縱橫延伸、連鎖閉合。外壁滿飾祥云紋，礬紅彩繪五只蝙蝠環繞其周。足內紅彩篆書“大清嘉慶年制”六字款，無欄。

“萬壽無疆 ”一詞最早見于《詩經》[6]，可釋為“大壽無境”，比喻“永遠長存”，寓意“健康長壽”，是古今常用的一種祝頌語。康熙年間，景德鎮官窯創造性地將其以裝飾性紋飾的形式繪制于瓷器表面，作為“壽文化”的一種表達方式。“萬壽無疆”瓷起初是為慶祝康熙皇帝壽辰而創制的，故而又稱“祝壽瓷”。乾隆年間，此類型在粉彩工藝基礎上得以發展并走向成熟，之后的歷代皇帝都喜用并沿襲“萬壽無疆”紋作為祝壽吉語裝飾于瓷器之上，使其成為官窯的一種特殊形制，主要為皇帝祈壽、祝頌所專用。[7]它的構圖形式多與“開窗”技法相結合，此種形式更加凸顯文字內容。其周邊輔以寶相花、西番蓮、蝙蝠、祥云等吉祥紋飾，在裝飾色方面多以紅、黃、綠、藍、白等凸顯皇家尊貴的吉祥色調為主。

這件清嘉慶年制粉彩盤正是“萬壽無疆”瓷器構圖方式的典型器，其裝飾紋樣也充滿“福壽綿延”的吉祥表達。蝙蝠喜倒懸而睡，在我國古代傳統裝飾紋樣中，倒掛的蝙蝠紋意為“福到（倒）”；綬帶諧音“壽”；“卍”字原為梵文，音釋“萬”字，意為“吉祥之所集”。蝙蝠、綬帶與“卍”字紋組合，寓意“福壽萬年”；五只紅色蝙蝠在祥云間盤旋騰飛寓為“五福臨門”“洪福齊天”“福從天降”；寶相花、西番蓮多是吉祥、富貴的象征。以上紋飾的組合及搭配，將中國傳統的“福壽”“祝頌”文化演繹得淋漓盡致、爐火純青。

清道光粉彩托（圖3），器型呈高足盤樣式，盤口為十二瓣凸棱花卉形，盤心平坦，淺弧腹，高圈足外撇，口沿一周施描金彩。盤面施翠綠釉地，彩繪三朵纏枝寶相花，間隔三只藍色蝙蝠銜桃。中心為一朵綻放的粉紅色仰面寶相花，四周圍繞三朵仰蓮。花卉、纏枝、蝙蝠構成兩個交錯的三角形，整體看來層次清晰、繁而不亂。外壁施白釉，兩條口銜靈芝的礬紅彩飛龍盤桓其間。高圈足外壁施淺藍釉地，色澤透亮，其上彩繪紅、黃、藍三色祥云紋，間飾紅彩蝙蝠紋。足內滿施綠松石釉，紅彩篆書“大清道光年制”六字款，外圍雙方欄。

高足盤是南北朝至隋唐時期具有代表性的一類器物，其原型為陶豆。[8]清代仿古之風盛行，仿古器物層出不窮。該花口高足淺盤是這一時期高足盤較為流行的一種形制，其功用主要有以下幾種：其一，為實用器，用于盛放食物；其二，為承托器，用以承托其他物品；其三，為陳設器，為供桌上擺放供品或裝飾陳設所用。該件器物色澤鮮艷瑩潤，高對比度的配色使得器物充滿喜慶祥和之感，所飾紋樣亦飽含“福壽綿延”的寓意。蝙蝠、壽桃結合在一起常喻“福壽雙全”。龍象征尊貴和權力，而靈芝被視為仙草，代表長壽和吉祥，“龍銜靈芝”這一紋飾題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也是“吉祥長壽”的美好表達。

清光緒粉彩百蝶賞瓶（圖4），撇口，長頸，球形腹，圈足。口沿飾一周帶狀黃釉地，其上為一周粉彩如意云頭紋。頸部和腹部粉彩繪“百蝶富貴”紋飾，造型逼真，形態各異，用色華麗。肩部飾兩道描金彩弦紋，其間布滿寶相花、纏枝蓮及“壽”字紋，近足處為一周仰蓮紋。足內紅彩楷書“大清光緒年制”六字款，無欄。

蝴蝶紋是中國傳統紋飾中常見的一種，出現于隋唐時期，盛行于宋元，明清趨于鼎盛。[9]它不僅出現在瓷器上，在繪畫、織物、服飾、發飾、家具、建筑裝飾中也多有呈現。有別于龍鳳紋、獅虎紋的尊貴威嚴以及山水紋、花卉紋的巋然秀美，蝴蝶紋常以其靈動、輕盈的形象與其他紋樣相結合，構成獨具文化內涵的吉祥圖案，如象征忠貞與愛情的“蝶戀雙飛”“蝶戀花”、象征兒孫滿堂與人丁興旺的“瓜瓞延綿”、象征健康與長壽的“貓蝶（耄耋）相戲”等。[10]賞瓶是雍正年間出現的一種器型，“參古今之式，動以新意，備儲巧妙”[11]是雍正時期瓷器制造及仿古創新水平達至鼎盛的重要原因。其原名“玉堂春瓶”，是雍正專用于賞賜功臣所用，賞瓶便成為“玉堂春瓶”的代稱[12]，之后均有燒造。該件光緒粉彩百蝶賞瓶，器型規整端莊、釉色瑩潤溫雅、線條纖細流暢、設色斑斕絢麗，使整個畫面生機盎然、妙趣靈動。器身彩蝶造型百態，振翅飛舞，因其諧音“百耄”，祈愿“壽至耄耋”。肩部環以寶相花及“壽”字紋裝飾，也是祈求“健康長壽”的美好愿景。足部蕉葉紋及腹部纏枝蓮紋，取其“清廉”之意。

清光緒粉彩花卉紋碗（圖5），撇口，弧壁，圈足。內壁施白釉，內底飾一組荷花紋、荷葉紋和蓮藕紋，口沿描金彩，畫工細膩、風格寫實、色彩鮮艷。外壁以湖綠釉為地，釉面有開片，其上彩繪一組纏枝菊花、萱草花紋，數枝粉紫、玉黃兩色花朵錯落于纏枝之間，或綻放、或含苞、或待放，似風中搖曳、動靜相繼、栩栩如生。足內藍彩楷書“大清光緒年制”六字款，無欄。

瓷之有花，宋代已漸流行。花卉是粉彩瓷中最為常見的紋飾，其繪制方式主要有勾勒法和沒骨法。勾勒法是先用線條勾畫花草的結構造型，在輪廓內填上玻璃白，再用顏料洗染或點染出花草的色彩及層次；沒骨法則是直接以彩筆揮抒，采用中國傳統繪畫方式，借用筆法技巧突出陰陽向背，待底料干后，再勾出葉脈，此技法使色彩濃淡相間、層次分明、極富立體效果。[13]該件光緒粉彩花卉紋碗以勾邊填彩的方式繪制，所繪菊花、荷花都是我國的傳統花卉。菊花優美多姿、神韻清秀，素有“瀟灑隱逸”之稱，寓意健康長壽；荷花被視為“花中君子”，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品質，常被用來比喻品德高尚、清正廉潔，其花可觀賞，其籽、根可食用，其花、葉可藥用。這件器物設色清雅、內涵豐富、韻意一體，一展謙謙君子之風。

三、結語

“濃妝淡抹總相宜”，此種巧妙的工藝技法使得上述粉彩瓷器呈現繁縟又不失層次的細膩、熱烈又不落俗媚的鮮艷、清雅又充滿高貴的氣息、寓意吉祥又生動活潑的張力。它們是不同時期人們對自然和生命的審美表達及精神向往，是色彩學與圖像學的完美結合，是中華文明博大精深、豐富多彩的有力見證，也是人類共有的珍貴文化遺產。

參考文獻：

[1]張曉敏.明清彩瓷的色彩演變探析[D].景德鎮陶瓷學院，2012.

[2]許之衡著；杜斌校注. 飲流齋說瓷[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10：4.

[3]陸建初.古陶瓷識鑒講義[M]. 上海：學林出版社，2007：102.

[4]同[2]，第126頁.

[5]同[2]，第68頁.

[6]郭明浩.《詩經》所見“萬壽無疆”考釋[J].殷都學刊，2014，35（01）：99-102.

[7]張慧，懷康.“萬壽無疆”陶瓷紋樣的審美主體與文化內涵迭變[J].景德鎮陶瓷，2023，51（02）：37-40.

[8]逯斌，曹俊.高足盤淺析[J]. 文物世界，2020（02）：9-12+17.

[9]陳麗榕.中國傳統蝴蝶紋樣的形意研究[D].江西財經大學，2022.

[10]張家怡.明清時期陶瓷上的蝶紋研究[D].景德鎮陶瓷大學，2023.

[11]王慧.論雍正粉彩過枝紋的意蘊美[J].陶瓷研究，2009，24（03）：51-52.

[12]李晟超.清代賞瓶綜述及市場行情分析[J].文物天地，2018（08）：104-109.

[13]孫賈康.乾隆粉彩瓷花卉紋飾研究[J].陶瓷，2024（03）：29-31.

作者簡介：

馬文婷（1983—），女，回族，寧夏銀川人。大學本科，文博副研究館員，研究方向：文物保護與研究。

李雯琪（1985—），女，漢族，寧夏銀川人。大學本科，文博館員，研究方向：文物保護修復及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