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自律詞匯探微

摘要：對于自律的價值和作用，中國古代著名思想家、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有著極為深刻的認識。在《論語》這部經典著作中，與“自律”內涵相同或相關的詞語俯拾皆是。該文以《論語》為切入點，從孔子所用的“自律詞匯”入手，深入探析其自律思想，理清這些自律詞匯所代表的自律觀念的內在邏輯，從而初步勾勒出孔子自律思想的整體輪廓，同時，挖掘其中蘊含的自律精神。孔子的自律思想歷經千年，至今仍閃耀著智慧的光芒，希望通過此次研究，能為現代人生修養的提升和和諧社會的建設發揮積極有益的作用，為人們在道德踐行和自我約束方面提供寶貴的借鑒。

關鍵詞：《論語》;自律詞匯;自律思想;自律精神;生命成長;實踐意義

中圖分類號：B22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4110（2024）11（c）-0001-06

ExplorationofSelfDisciplinedVocabularyinTheAnalects

—DiscussiononConfucius'SelfDisciplineThoughtandItsPracticalSignificance

Abstract：Confucius，afamousancientChinesephilosopherandfounderoftheConfucianschool，hadaprofoundunderstandingofthevalueandroleofself-discipline.IntheclassicworkofTheAnalects，wordswiththesameorrelatedconnotationas\"self-discipline\"areubiquitous.ThisarticletakesTheAnalectsasthestartingpoint，startingfromthe\"self-disciplinevocabulary\"usedbyConfucius，anddeeplyexploringhisself-disciplinethought.Inthisprocess，wewillstrivetoclarifytheinternallogicofthenumerousself-disciplineconceptsrepresentedbytheseself-disciplinevocabulary，inordertopreliminarilyoutlinetheoveralloutlineofConfucius'self-disciplinethought.Atthesametime，wealsoneedtoexploretheself-disciplinespiritcontainedwithinit.Confucius'conceptofself-disciplinehaslastedforthousandsofyearsandstillshineswithwisdom.Itishopedthatthroughthisstudy，itcanplayapositiveandbeneficialroleinimprovingmodernlifecultivationandbuildingaharmonioussociety，andprovidevaluablereferenceforusinmoralpracticeandself-restraint.

Keywords：TheAnalects;Self-disciplinevocabulary;Self-disciplinethinking;Selfdisciplinespirit;Lifegrowth;Practicalsignificance

在生命的成長和社會的發展中，自律有著重要的價值和作用。有人甚至說：“人類文明史是人類不斷自律的歷史，法律、道德、社會風俗習慣等任何外在的社會性他律形式只有通過道德個體的自律，才能最終內化在人們的心中，成為個體自覺自主的行為，個體的發展也是個體不斷自律的過程，是個體由他律逐漸過渡到自律的過程。”[1]馬克思也坦言：“道德的基礎是人類精神的自律。”[2]

對于自律的重要價值和作用，中國古代著名思想家、儒家學派的創始人孔子有著深刻的認識。本文以《論語》為例，從孔子所使用的“自律詞匯”出發，探析孔子的自律思想，并試著厘清那些自律詞匯所代表的自律觀念之間的內在邏輯，初步勾勒出孔子自律思想的大致輪廓，發掘其間蘊含的自律精神，希望對現代人生修養與和諧社會建設有所裨益。

1“自我反省”是孔子自律思想在實踐中的踐行基礎

反省方能明過，明過才會自律，自律才能成長。這個道理孔子是很明白的。所以孔子十分重視“內省”“自省”，也就是自我反省。

《論語·里仁》篇中記錄了孔子這樣一句話：“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這里強調了“內省”。這句話楊伯峻是這樣翻譯的：“看見賢人，便應該想向他看齊;看見不賢的人，便應該自己反省[有沒有同他類似的毛病]。”[3]這句話里，反省什么，孔子沒有直接說出，楊伯峻翻譯時替他補充了出來，“有沒有同他類似的毛病”。但有類似的毛病怎么辦？楊伯峻翻譯時沒有進一步補充，但通過上下文很容易理解，應該是“加以改正”。這里其實隱含了孔子的自律思想：以別人過失為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類似的意思孔子尚做過另外的表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論語·述而》）“其不善者而改之”正可以為“見不賢而內自省也”做一個注腳：自省的目的正是發現“其不善者”然后“改之”。否則的話，自省也就失去了意義。

在孔子看來，一個自覺追求君子或圣人品格的人（為仁由己）應當是懂得自律的人（克己復禮為仁），而一個懂得自律的人，必須是善于自我反省的人。所以當司馬牛問孔子怎樣才能成為一個君子的時候，孔子運用“不憤不啟”的教育技巧，先端出了君子的境界來做回答：“君子不憂不懼。”等到見司馬牛疑惑不解，進一步迫切地追問“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已乎”的時候，孔子才語重心長地說出重點：“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論語·顏淵》）一個人要想成就君子或圣人的品格，必須懂得“內省”，這是基礎。

通過內省，自己的一切毛病統統改過了，內心真正問心無愧了，自然也就達到“不憂不懼”的君子境界。

孔子的學生曾子也十分重視反省，并且提出了著名的“三省”說，“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論語·學而》）曾子這里體現出的每日“三省”的反省精神，正是對孔子重視反省思想的一種繼承和實踐。而且同孔子自省是為了自律一樣，曾子自省的這三件事，實際上也是曾子加強自律的三個方面。

總之，“自省”是孔子自律思想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是孔子充滿睿智的一種表現。如果光講自律而不強調自省，自律很可能就會無的放矢，成為一種空談。此外，“凡省必于微”[4]，一個人比較容易看得見自己大的方面的毛病，但是對于比較微細的或已經成為習慣的毛病就不容易察覺了，這時更需要自省。只有自省才能更好地自律，講求自律離不開自省。

對于自省在自律中的這種重要作用，現代學者也有認識，這從他們給自律下的定義可以看出。“‘自律’是指個體依靠理性、信念和倫理良心，靠內心的自省、自覺和自為，來調節自己，豐富、發展和圓滿自己的言語、行為。”[5]可見，自律的確離不開自省，自省有助于自律。

另外，如果換個角度來看，自省本身何嘗不是一種自律呢？當一個人靜下心來進行自我反省的時候，不正是一種自律的表現嗎？

2“自我約束”是孔子自律思想在實踐中的主要踐行方式

孔子自律思想的基本要求是人能夠“自我約束”。一個生命要想獲得成長，生命品質要想獲得提高，就必須重視自我約束，學會自我約束。孔子一生致力于“仁”的教育，希望每個人都能成為境界高尚的仁人君子，故特別重視自我約束。這從孔子使用的很多具有自律內涵的詞就可以看出，如“約”“慎”“戒”“修己”“克己”等。

2.1""“約”

“約”首見于《論語·里仁》。孔子在對他的學生開展教育時強調：“以約失之者鮮矣。”楊伯峻在解釋“約”的時候說：“論語的‘約’字不外兩種意義：（甲）窮困，（乙）約束。”很明顯，在這里“約”是“約束”的意思，一個人對自己加以約束就會少犯過失。可見這里的“約”其實就是“自律”。它所強調的自律思想是：自律可以使人少犯過失。而“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論語·雍也》）中的“約之以禮”則提出了自律的標準問題。

2.2""“慎”

“慎”的字面意思是“謹慎”，但其實質強調的還是自律。這主要表現在孔子對于“言”和“行”的論述上。孔子強調君子要“敏于事而慎于言”（《論語·學而》），并且孔子堅信“多聞闕疑，慎言其余，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余，則寡悔”（《論語·為政》）。這里孔子強調的“慎言”“慎行”，是要求一個人說話、做事要謹慎，也就是對于自己的語言和行為要加以自律。孔子認為，一個人能夠對自己的言行加以自律就會少犯過失。

孔子常用的關于語言要自律的詞還有謹、訥、讱等。這里不再一一論述。

2.3""“戒”

一個人除了“慎言”“慎行”外，在他的一生中尚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論語·季氏》）。孔子認為，一個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由于其生理特點、心理特點、行為特點不一樣，所以他應當警惕戒備、約束控制的重點也不一樣。這就是孔子著名的“三戒”說，也可被視為孔子制定的人生的三大戒律。但這個戒律由誰來執行呢？恐怕還是要靠自律。孔子只是根據自己的人生智慧提出這三個告誡，講出其中的道理，既沒有威脅的意思，也沒有強制的意思。孔子是一貫注重個體自覺能動性的發揮的，所謂“為仁由己”（《論語·顏淵》）、“我欲仁斯仁至矣”（《論語·述而》）、“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佾》）就是例證。借用弘一大師的話，“學戒律的須要律己，不要律人。有些人學了戒律，便拿來律人，這就錯了”[6]。孔子的三戒，便是要人拿來自律的。

其實，“沒有道德的自律，一切道德規范和原則就都將成為虛設，而不能變成實存的道德行為和道德風尚。一切道德規范要成為有實效的規范，就要變為實際的社會道德風尚，只有通過個人的思想和行為，它才能轉化為道德的自律”[7]。無論是孔子提出的“三戒”，還是孔子一貫拿來作為自律標準的“禮”，只有通過實踐主體的自我努力，才能將其內化為個體的自覺自愿自主的行動。而個體的道德必須是自律的，個體生命品質的提升也必須經由個體的自我努力才能實現。

對于這個道理，孔子是很明白的，所以他強調“為仁由己”，倡導要“修己”“克己”。

2.4""“修己”

“修己”這個概念的提出起因于子路的一問。子路一次問孔子，怎樣成為一個君子，孔子回答：“修己以敬。”（《論語·憲問》）

“敬”有“恭敬”“認真”之意，它是對人對事的一種態度，也是一種生命品質，很受孔子重視。孔子多次強調要“敬”，如：“敬事而信”（《論語·學而》）;“事思敬”（《論語·季氏》）;“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論語·子路》）;“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論語·里仁》）等。而對于那種不能做到“敬”的則大加批判，如：“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論語·為政》）;“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論語·八佾》）。

孔子如此重視“敬”是有道理的。一個人如果沒有一點認真、恭敬的態度，是什么事也干不了、干不好、干不成的。非但如此，這種人恐怕做人也存在問題。試想一個整天松松垮垮、吊兒郎當、玩世不恭、虛偽放蕩的人，除了誤人誤己、害人害己外，還會帶來什么呢？所以孔子強調先要“修己以敬”，讓自己先具備“敬”的態度、“敬”的品質，然后再進一步擴大，做到“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論語·憲問》），從而為天下造福。

然而怎樣才能做到“修己以敬”呢？這需要在自律上下功夫了。“修”，段玉裁解釋說：“不去其塵垢，不可謂之修。”一個人身上存在的種種缺點，譬如敷衍、虛偽、自私等，就仿佛塵垢。這些塵垢別人是無法為之去除的，需要自己來。而自己去除這些塵垢的行為，就是“修己”。《詞源》解釋“修己”為“自修其身”，更確切詳細的解釋應是：自己約束自己，自己修理自己，自己修養自己。

“修己”這個概念的提出雖然源自子路的一問，但作為一種思想在《論語》中隨處可見，亦作為一種教育貫穿孔子的一生。對于孔子來講，“修己是為了立身治國，立身治國的根本則是修己”[8]。雖然這有些理想化的色彩，但是有著深刻的道理。

2.5""“克己”

和“修己”密切相關的另一個詞是“克己”（其實“修己”的重點就是“克己”）。

“克己”，在孔子所使用的所有“自律詞匯”中，更接近于“自律”的概念，或者說就等同于“自律”。

例如，《論語》中一段精彩而又具有核心價值的對話：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論語·顏淵》）

這段話的重點在于孔子論述怎樣到達“仁”的境界。“仁”是孔子學說的核心，在《論語》中一共出現了109次，它大多時候“泛指人的所有德性”[9]。而“仁”的境界應當是人的“本心之全德”[10]已全部兌現，生命已到達“止于至善”的境界。或者用現在的話說，“‘仁’的境界是人的自我修養和人格完成之境”[11]。要到達這種境界，孔子認為必須經由“克己”的功夫。

“克己”，即“克制自己”，它有幾個重點：一是必須遵循“禮”的標準，按照“禮”的要求塑造自己（克己復禮為仁）;二是必須遵循自覺自愿的原則，充分發揮個體的主觀能動性（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三是在實踐中要做到“四勿”，即“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克己”之說，表現了孔子深刻的自律思想。一方面孔子認識到自律必須以他律（即“禮”）為內容和依據，另一方面孔子也認識到他律只有轉化為自律才有價值和意義（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而更難能可貴的是，孔子認識到，生命的成長或人格的養成必須借由“自律”才能實現。否則的話，人就不能實現自我超越，成長為一個真正的“仁者”，而頂多是一個“智者”，去利用“仁”罷了。所以孔子曾感慨“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論語·里仁》）。

克己自律的思想，在《論語》中隨處可見。如“人不知而不慍”（《論語·學而》）、“見利思義”（《論語·憲問》）、“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論語·里仁》）、“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而》）等。孔子的“仁學”或“圣人之學”其實正是“自律之學”。

3“自我改過”是孔子自律思想在實踐中的重要補救措施

一個生命在成長的過程中不可能不犯錯誤，即使備受孔子欣賞、品德與學業居七十二賢之首的顏回也不例外。關鍵是犯了錯誤以后怎么辦，是聽之任之，甚至“文過飾非”，還是敢于正視錯誤，勇于改正錯誤。孔子是倡導“過則勿憚改”的，并多次表達自己對于“改過”的關切。這就是孔子“自我改過”的自律思想。

“自我改過”的自律思想在《論語》中可由孔子屢次使用的具有“改過”含義的“改”字看出。（在《論語》中，“改”這個詞共出現了14次。其中明顯具有“自我改過”這種自律內涵的就有7次。）如：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論語·述而》）

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論語·述而》）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論語·學而》）

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論語·子罕》）

子曰：“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巽與之言，能無說乎？繹之為貴。說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論語·子罕》）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論語·衛靈公》）

在這些論述中，孔子既從正面強調要“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改之為貴”，又從反面表達了自己對“不能改”的憂慮：“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并且，孔子還認真嚴肅地告誡或言辭懇切地鼓勵大家“過則勿憚改”。只有改了才是難能可貴的“改之為貴”，否則“過而不改，是謂過矣”，那才真是大錯特錯了。

孔子“自我改過”的自律思想包含了這樣幾個觀點：第一：人不怕犯錯，怕的是不能改錯;第二，改錯要有勇氣;第三，有錯不改才是最大的過錯;第四，要善于從別人身上發現自己的缺點從而加以改正。而綜合起來，其實就是一個要點：一定要自我改過。

俗話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有了過錯一定要改，這是對的。但如果有些錯誤自己不能察覺怎么辦？孔子給出了另外的法子，即“就有道而正焉”（《論語·學而》），到有道之人那里匡正自己。孔子想得很周到。

“自我改過”固然重要，但要產生這種行為，真正做到“改之”，在這之前尚需要具備一種“自訟”心態。

“自訟”見于《論語·公冶長》中的一則記錄。孔子曾非常感慨地說：“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在這個感慨中，孔子提到了“自訟”。

“自訟”為“自我責備”之意，是人認識到自己的過失以后，在內心對自己產生的一種悔恨、譴責。它對于“改過”來講，非常重要。朱熹就說：“人有過而能自知者鮮矣，知過而能內自訟者為尤鮮。能內自訟，則其悔悟深切而能改必矣。”[12]朱熹解釋得很有道理。一個人犯錯以后，如果連悔悟自責之心都沒有的話，是很難做到真正改過的。

“自訟”類似于今天講的自我批評，是一個人善于解剖自己、嚴于律己的表現，在個人修養或生命成長中有著重要作用。如果人人都能有一點“自訟”的心態，并且“過則勿憚改”的話，即使不能做到像顏回那樣“不二過”，但也會很快成功的。

4“自我提升”是孔子自律思想在實踐中的最高實踐價值

孔子重視自律的根本目的是不斷地自我提升，從而使生命到達止于至善的“仁”的境界，否則自律也就失去了意義。因此，“自我提升”是“自律”的應有之意，是孔子自律思想的有機組成部分，并且具有核心的價值。

關于自律和自我提升之間的內在邏輯關系，試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說明。

4.1通過自律，個體生命可以做到少犯錯誤

孔子的“以約失之者鮮矣”（《論語·里仁》），“多聞闕疑，慎言其余，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余，則寡悔”（《論語·為政》），“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論語·雍也》）等言論都表達上述道理。同時，孔子的“三戒”說，也是為了避免個體生命在不同的人生階段犯錯而設。其實，一個人如果真的能夠嚴于律己，少犯一些錯誤，其修養就已經不低了。最起碼，這也是生命開始提升的表現。

4.2通過自律，個體生命可以不斷自我改過，使生命品質得到逐步改善和提升

前文曾經提到，“一個生命在成長的過程中不可能不犯錯誤”。其實，犯錯正是生命成長的代價，“改過”則是生命成長的契機。正因如此，孔子才不斷地教導大家“過則勿憚改”“改之為貴”。

《論語·子張》中曾記載了子貢的一段話：“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子貢為什么說“更也，人皆仰之”呢？就因為君子勇于改過的精神和改過后變得更高的道德品質。

4.3通過自律，個體生命可以提升自己，成為一個君子

君子是孔子所欣賞的一種理想人格，他以“仁”為內在追求，“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論語·里仁》），以“禮”為外在規范，“禮以行之”，具有高尚的道德品質。

據《論語·顏淵》記載，孔子的學生司馬牛曾問孔子怎樣成為一個君子，孔子回答說：“君子不憂不懼。”“不憂不懼”是君子的一種較高的生命品質。孔子自己就曾謙虛地說：“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論語·憲問》）可見這種生命品質是不容易達到的。但不容易達到并不是不能達到，孔子就告訴了司馬牛達到的方法：內省。孔子說：“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孔子的另一個學生子路也曾問孔子怎樣成為一個君子。“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論語·憲問》）“修己”即修身。“所謂修身，就是‘克已’，完善人品操行，提高人生境界，做一位符合中華文化價值觀的，具有最高人生價值的中國人。修身，作為目標，是人的完善，人格的自我體現;作為手段，是實現最高人生價值的道路和方法，是為齊家、治國打下一個扎實的基礎。”[13]“敬”是“修己”所達到的一種生命品質;“安人”“安百姓”則是“修己”以后擴大了的生命境界與提高了的道德品質的體現。

另外，《論語》中記載的孔子關于君子的論述還有很多。如“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論語·公冶長》）及“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論語·顏淵》）等。這些論述大都涉及君子的德行，并包含了自律的思想。一個人要想成為君子，必須把自己的言行約束在仁、義、禮、信等方面。否則，他只能做一個小人。

4.4通過自律，個體生命終將可以達到最高的“仁”的境界

“仁”的境界是孔子推崇的通過個人努力可以達到的最高境界。馮友蘭就說：“‘仁’是‘修身’所要達到的最高的標準。”[14]至于達到這種境界的方法，孔子至少給出了兩種方法，一種是“能近取譬”的推己及人的方法，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顏淵》）;另一種是“克己”的方法，即“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論語·顏淵》）。前一種方法中隱含了自律的精神，因為沒有自律精神的人是很難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后一種方法則擺明了自律的立場。王立賀說：“‘克己復禮’便是以禮自律，約束自身，使合于禮。”[15]至于合于禮的結果，自然是達到仁的境界：歸仁。

在“仁與圣”上，孔子終其一生“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在這樣一個過程中，孔子的生命境界得到了不斷的提升。孔子本人就說：“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論語·為政》）

“學”，馮友蘭解釋說，“就是學‘道’”，孔子從“十五歲就‘志于道’以求得到他所理想的道德品質‘仁’”;到了三十歲的時候，孔子已經能夠自覺地按照禮的要求為人處事，也就是說，這時候的孔子已經“品節詳明而德性堅定”，能夠很好地立身于世了;到了四十歲的時候，孔子對于自己追求的大道已經信心堅固，不再被外界事物所迷惑;到了五十歲的時候孔子則進一步明白了什么是天命;到了六十歲的時候孔子已能夠順應天命，正確地對待各種言論，不再覺得逆耳了;到了七十歲的時候，孔子獲得了非常自在的境界，即便是隨心所欲，也不會越出規矩了。

錢遜評價說：“這章是講孔子一生學習、修養的不同階段的不同境界。”孔子在這里的確層次分明地道出了自己一生修養逐步提高的不同境界，只是對于自己是怎樣達到這種境界的尚語焉不詳。不過參照孔子其他的言論，尤其是前文多次提到的孔子講的“克己復禮為仁”，至少可以得出一個肯定不會錯的結論，那就是到達這些境界，絕對離不開自律。

其實，孔子本人一直是嚴于自律的，對此《論語》中有很多記載可以為證，如：“孔子于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論語·鄉黨》;“子入太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論語·八佾》）;“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論語·述而》）;“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論語·子罕》）。正是這種嚴于自律的精神，使孔子的生命境界不斷提升，從而達至“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至高境界。這時候的孔子，已經是后來《中庸》中所說的“從容中道，圣人也”。

5結束語

綜上所述，《論語》一書中雖沒有使用“自律”這個概念，但是書中和“自律”內涵相同或相關的詞語還是很多的。如“約”“慎”“戒”“改”“克己”“修己”“自省”“自訟”“崇德”“歸仁”等，它們一起構成了孔子獨特的自律詞匯，闡釋著孔子完整而富有內在邏輯的自律思想，體現著孔子重視自我反省、自我約束、自我改過與自我提升的自律精神。正是這種自律思想和自律精神，成就了一代圣人，也成就了后來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獨特文化。時至今天，孔子的這種自律思想和自律精神，仍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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