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旅游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研究綜述;批判反思
0 引言
自20世紀90年代起,性別視角便逐步在旅游研究領域受到研究者的重視,并且在旅游情境之中存在較為顯著的社會性別建構現象[1]95。然而,Figueroa-Domecq等通過文獻計量統計分析發現,旅游性別主題仍然處于主流研究的邊緣[2]88。進入新時代,女性展現出較高的勞動積極性和參與熱情,對經濟發展的貢獻顯著,在社會和家庭中起到愈發重要的作用[3]。同樣,在旅游業的發展進程中,現代女性在目的地的主動參與以及由此產生的影響,已成為旅游研究領域不容忽視的問題[4]。
從旅游者和東道主這兩個角度來分析旅游中的供需現象,是旅游研究中的經典議題[5]。然而,旅游業是否促進了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的主體發展,始終是爭議頗多的話題。爭議體現為兩點:一是旅游業是否真正為女性帶來了可持續發展的就業機會、可觀的經濟收入以及一定的社會地位;二是旅游業發展帶動的就業是否再一次將女性置入父權制文化框架,導致女性勞動負擔加重,但實質地位卻并未改觀。[6]有的學者認為,由于女性和男性本身的性別差異,女性往往從事旅游業中較為簡單的工作,其就業數量和比例較高,所受的旅游影響更為顯著[7],能夠獲得一定的經濟賦權[8]。另外一些研究者則認為,旅游帶來的就業,并未實質性地提升女性的家庭與社會地位[1]96,如女性形象被消極物化為旅游吸引物[9]。當前研究多從宏觀的單一視角探討旅游發展對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的影響,關注旅游對女性家庭和社會地位的影響[10],對女性個體性的發展關注較少,所以很難形成針對女性主體更為全面的結論。對于性別議題的關注程度直接反映了一個學科認識論的成熟度[2]88。為此,有必要重新梳理以往目的地女性東道主參與旅游的相關研究。
為此,本文以中國知網期刊數據庫為基礎,分別以“旅游目的地女性”“東道主女性”“女性居民”等為核心主題詞開展系統檢索,截止日期為2023年5月31日。為確保研究的準確性和針對性,研究還進行了嚴格的文獻篩選,剔除了簡評及其他非研究性的文獻記錄;并通過逐一研讀文章標題和摘要的方式,篩除與研究主題不相關的文章,最終獲得綜述分析所用的核心文獻39篇。最后,參照Su等基于性別的感知(態度)、性別角色及角色關系的性別平等概念分析框架[11],結合篩選后確定的文獻內容,基于“性別的感知態度(性別差異)”“性別角色”“關系中的性別權力”等3個并列的性別研究核心概念,采用整合綜述的方法,重新凝練文獻的主題,從批判反思的角度梳理當前旅游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發展研究的現狀。為了增強文章的全面性和國際視角,本文還檢索了Webof Science數據庫,針對“female host in tourism destination”“women development and destination”等主題搜集相關文獻,作為綜述內容的補充。
本研究的核心目的并非進行詳盡的、系統性的綜述,而是遵循整合綜述的步驟和要求[12],從性別的視角出發,概述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的國內研究現狀,并在有限的篇幅內提出批判反思,旨在為深入理解旅游業語境當中的性別議題提供基礎,為目的地女性參與旅游業發展提供更好的理論視野,進一步推動旅游實踐領域的性別意識的提升。
1 性別差異視角下女性經濟獲益表象
性別分工差異是由于性別特質造成的,無論是生理性別還是社會性別,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目的地女性東道主所從事的工作,她們從事旅游領域能力要求較低的工作往往被視為“自然而然”或“理所應當”之事。羅文斌等研究了女性村干部參與旅游開發的決策行為,認為女性會由于其天性特質(養育生命)而對生態自然產生更加細膩的情感,因此,在對鄉村或者貧困山區的自然旅游資源開發時,女性能夠對該項工作賦予特殊的情感,并在規劃與管理中表現出對自然生態的人文關懷[13]。對于這一點,國外有研究持相反的觀點,認為政策、社區資源和傳統意義上的性別觀念也會導致更加隱性的性別利益差別[14],男性與女性的差異化思維也將進一步促使旅游業中性別歧視/不平等觀念的延續[15]。
目的地女性東道主與男性從業者在職業類型和工作空間分布中都體現出明顯的差異性[16]。目的地女性東道主所從事的工作雖然能獲得一定的收入,但是往往有別于當地男性,且工作就業門檻低、薪資低。有國外研究表明,女性所從事的工作往往局限于住宿、餐飲服務和交通等低薪服務工作[17]。國內不少學者指出,單純經濟收入的提升,并不能實現女性主體的全面發展以及經濟地位的躍遷,可能只是女性所從事的家務勞動量有所減少。例如,施仲軍以云南鶴慶縣新華村白族旅游社區為案例,分析認為旅游業的發展促進了女性獨立意識,使得女性的經濟收入增加,傳統白族分工模式因旅游的介入發生了變化,女性所承擔的家庭事務、家務勞動會由此變少[18]80。除了家務活動減少,女性還可能獲得一定的素質提升。吳絮穎以廣西龍勝黃洛瑤寨為案例進行分析,指出了女性參與旅游就業后,在個人知識素養方面有所收獲[19]。
盡管女性獲得了經濟收入或是個人素質的提升,但這些獲益仍舊未能改變女性在原有社區和家庭中根深蒂固的角色和地位,甚至很有可能使女性再次陷入為提升旅游經濟收入而增加工作負擔的境地。武文杰等以參與農業文化遺產地旅游的女性居民為研究對象,指出隨著參與程度的加深,女性需要付出更多的勞動時間來維持家庭與工作的平衡,同時也進一步闡明了旅游業中存在的性別分工差異[20]。一方面,這種差異改變了婦女生計,提升了女性經濟收入,在經濟上對女性進行了賦權;另一方面,這種差異卻給女性帶來了更重的工作負擔,女性需要承擔旅游業、農業和家務事務等三重勞動,其在家庭中的弱勢地位并未有改觀[21]。
除此之外,性別分工差異帶來的影響還包括目的地女性東道主形象的物化。這類研究在少數民族女性參與民族旅游的發展研究中較為常見。例如,張瑾探討了民族旅游宣傳冊中女性的“物化”形象,這類“物化”形象被視為當地特色的代表[22]。
總而言之,以性別差異視角看待女性參與旅游業勞動活動,可以發現女性仍處于一種較為弱勢的身份地位,隱性的家務勞動以及形象的物化是個體經濟獲益表象背后仍需重點關注的話題。
2 性別角色轉變與有限身份發展
由于旅游業的介入,社區資源發生了再分配,受鄉村地理空間與文化氛圍的影響,目的地女性東道主更容易接觸當地資源,這使得女性角色發生了轉變[23]。然而,這種轉變卻往往使女性容易陷入承擔家庭和職業雙重責任的境地,甚至會承受來自他者的多重角色期待。趙捷早在20世紀90年代便對民族旅游領域中的女性角色展開探討,指出盡管女性在旅游業“臺前”所表現出的社會化方面相較于男性具有一定的優勢,然而女性的刻板形象卻長期存在于民族服飾、飾物以及歌舞活動中[24]。以往多數研究通常是基于長期的旅游發展情境,揭示少數民族旅游社區中的女性東道主在旅游發展過程中較為被動的角色及其轉變狀態。民族社區的女性既承擔生產銷售的重擔,又承擔傳承保護文化的使命,她們從原來的單一家庭責任者轉變為社會責任承擔者,既要對家庭負責,又要在生產銷售和文化傳承保護方面履行責任[25]56;吳忠軍等所聚焦的桂林龍脊梯田旅游社區中婦女的發展現狀也證實了這一點,當地婦女通過參與旅游相關就業,實現了從原來的勞動配角到勞動主角的轉變,她們從原來的勞動輔助者單一角色轉變為多元職業角色[26]101。還有的學者通過理論演繹,提出了鄉村女性旅游創業行動者的行動框架[27],這一框架強調了在旅游就業活動中女性身份和角色的轉變要素。可見,旅游業的介入為目的地女性身份角色變化提供了重要的行動基礎。角色的轉換并未能從根本上促成目的地女性的全面發展,這使得目的地女性加重了所要承擔的責任:一方面要應對旅游工作的各項責任,另一方面還要面對日常生活當中的事務壓力[28]49-50。總結國內針對旅游目的地發展帶來的性別角色變遷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內容(表1):
通過梳理發現,國內研究較多認可女性從事旅游工作獲得身份角色的變化———女性從原有的被動、依附家庭的角色,逐漸轉變為主動的職業角色這類觀點。這種轉變不僅使女性在家庭和職業領域中獲得了雙重角色,而且也意味著她們需要承擔相應的雙重責任。隨著角色的改變,女性還必須面對來自當地社會、家庭成員以及其他人對她們的理想形象的期望,這無疑增加了其心理壓力。
當地旅游業的宏觀發展并不是促成女性身份角色轉變的唯一動因,這種轉變實際上更多源于個體的能動性、她們與經濟和社會結構的復雜互動以及政策層面的引導和推動。有國外研究表明,在旅游介入后,女性通過自己的方式與外界建立了溝通與交流,將當地手工藝以更適切的方式引入旅游市場,獲得了相對獨立的經濟地位,發展出新的創造者角色[33],女性通過轉變性學習行為,改變了自己的角色[34]。國內的研究也呼應了這一觀點。趙巧艷運用布迪厄實踐理論闡釋了性別角色變遷與旅游業之間的相互作用,發現女性角色變遷與場域、資本、習慣密切關聯,進一步表明性別角色變化并非僅由旅游發展所致,而是性別個體與旅游、個體與社會相互作用的結果[35]。在針對三亞回族婦女的研究案例中,陳延超探討了三亞婦女在市場經濟和旅游發展帶動下性別角色產生變化的原因,并強調了政策與社會要素的推動作用[36]。
3 通過性別增權實現的自主性發展
過往對旅游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的研究側重于從父權制框架和空間生產等方面來探討旅游業發展中的性別權力不平等現象[37-38]。在旅游發展所營造的社會空間中,性別權力的差異進一步體現為性別增權,而當地居民對旅游增權亦存在感知上的性別差異[39]。影響女性增權的因素可總結為:社會的關系網絡[40]、項目輔導教育[41]和旅游政策[42]等。
隨著對女性參與旅游發展研究的深入,研究關注的主題從女性在旅游發展中的邊緣角色,轉向女性精英角色。這一轉變凸顯了女性在政治、經濟和文化等多個領域中日益彰顯的重要性,同時也展現了女性通過增權所獲得的自主性發展。對于女性增權現象,有學者開展了長程研究。褚玉杰等研究了婦女在勞動與休閑生活上的時間分配行為,指出民族社區旅游為當地帶來經濟和發展上的積極影響,但是婦女在參與中逐漸鞏固“家庭收入創造者”角色的同時,以一種隱匿的方式增加了女性的負擔[43]。隨后,褚玉杰等繼續深入研究了民族社區中的女性精英角色,利用扎根理論的方法分析了女性旅游精英角色的特征,揭示了她們在社區中一定程度的權威地位,她們作為藝術守護人和關懷者的角色也從側面反映出女性主體的意義[44]。女性在性別權力上得到了提升,具體表現在經濟增長、地位變化以及自我價值實現等方面。旅游發展為婦女提供了在地實現自我價值的契機和可能。廖婧琳以貴州西江千戶苗寨為例,研究了參與旅游活動的女性東道主家庭權力變化以及所反映出的鄉村性別關系,結果發現:由于旅游業的介入,引發了女性意識的變化,參與旅游活動的女性在家庭中經濟支配權、家庭事務決策權和家務分配權等權力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和改變[45]。羅意林等剖析了Q 村婦女的旅游參與案例,指出她們在潛移默化中促進了客家文化的人際傳播與代際傳承,在不同類型的人際交往過程中普及村落文化和講述鄉村故事,并借助策略性的主體呈現手段,從事專業化的職業活動[46]111。國外有學者同樣也認為,女性能夠通過自主創業,獲得較高的聲望,進而成為精英角色;他們認為,參與到旅游業中的女性創業者通常將社區看成一個整體,往往出于地方感以及自我實現的目的積極進行創業,同時也希望成為當地女性的榜樣[47]。
另外,還有一些發表在國外期刊的研究(含國內外學者)將關注點放在并未直接參與到旅游業勞動的社區婦女身上。有學者從人類學的視角出發,對廣西陽朔“旗袍姐妹”的休閑活動進行了詮釋,指出旅游發展改變了目的地東道主社區的性別結構,為女性動態變化的主體性提供了轉變條件,認為女性的賦權發生在女性集體之間,且能夠回饋至個體本身[48]。Janta等主要探討了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女性移民群體,她們在作為東道主接待探親訪友旅游者的過程中表現出的主體性,經由文化性轉變、親密延續以及自我身份的確證,實現了一種較為積極的社會性實踐,使女性獲得了一定的自由性和自治感[49]。
女性個體的發展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在具體現實情境中還會受到傳統的道德理念和家庭權力觀念的制約和限制。例如,云南瀘沽湖地區,摩梭女性在旅游發展之后,其所持有的家庭權力在傳統的社會規范影響下不會改變[50]。同樣,蘇醒深度解讀了云南大理N 村白族社區女性的生計方式,發現她們在面對外來文化和生計轉變的情形時,仍具有高度的適應性,能夠保持日常生活節奏,這反映出客觀的社會結構在女性個體自身的內化實踐[51]。
4 旅游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發展研究反思
本文圍繞性別差異、性別角色以及性別權力等3個性別研究的核心概念,以整合性綜述的方法,梳理了現有研究,并將其歸類為3類主題:一是從性別差異的視角探討女性在旅游從業中的經濟獲益表象;二是性別角色轉變及其帶來的有限身份發展;三是女性通過旅游從業活動中的性別增權達成自主性發展。盡管女性在經濟收入或個人素質上有所提升,但這些并未顯著改變女性在原有社區和家庭中長期扮演的身份和所處的地位。她們即便完成了從傳統家庭角色到新的職業身份角色的轉變,卻也往往面臨承擔家庭與職業雙重責任的挑戰,承受來自他者的多重角色期待。由此,本研究基于微觀個體發展的立場,提出兩點反思:一方面,追問女性參與旅游業,維系的平衡家庭與旅游就業狀態的事實;另一方面,追問旅游業介入當地之后,目的是否是推動人本身的發展。
4.1 反思1:平衡的假象還是自我選擇
參與旅游業的目的地女性東道主努力維持家庭與工作的微妙平衡。這種平衡究竟是社會建構出的理想平衡假象還是女性自主作出的一種選擇,還需要研究者依據具體的情境進一步剖析。
毋庸置疑的是,性別話語和性別契約在建構女性理想形象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女性在這兩者作用之下,形塑出一種集體性的“完美形象”特征。奧加德在《回歸家庭? 家庭、事業與難以實現的平等》中指出,當代關于婦女、工作和家庭的形象與話語的媒體報道和政策,都否認了婦女所遭受的制度性不公,這種現象一方面暗示社會層面的性別平等自然而然到來的理想;另一方面又提醒著婦女,她們的命運是既定的,以鼓勵性的、積極的、自信以及適應力話語來影響個體[52]253。正如McRobbie分析在西方國家出現的“新性別契約”[53],此類契約主要面向年輕女性,她們在就業時挺身而出,充分利用工作機會獲得資格,同時還控制生育,賺取足夠的資金以參與消費文化,該契約還規定了女性在當代社會所必須具備的特征,即只有獲得事業和家庭雙豐收的女性,方能獲得真正的圓滿。
服務行業的職業性質更進一步塑造了女性“理所應當”的平衡假象,女性擁有的性別特質被視為她們工作的優勢。許多工作一直都被認為是利用了婦女在私人領域的工作能力,如提供照顧、護理和回應他人的需求等,女性性別被建構為工作要求的一部分[54]330,“工作生活平衡論和彈性工作都被構建為婦女的理想”[52]67。在自然主義的影響下,女性由于天生的“能力”不如男性,其創造的價值與理應獲得的社會尊重都被認為要低于男性。這種情形也出現在職業劃分當中,由于天生的性別差異,女性固化的角色,職業選擇空間也受到了限制。將女性與特定職業捆綁,一方面影響了女性的正常職業發展與社會利益,另一方面也使得從事這份職業的女性失去應有的價值,無法得到社會的尊重[55]122。
在理想平衡假象的背后,實則隱藏著既定的社會現實。女性從事勞動工作與男性工作存在差異,女性未能擁有和男性的同等工作機會[56];在工作保障方面,女性即便享有彈性工作時間,她們也未能擺脫來自家庭和職業的雙重負擔,也就難以獲得更多的自由和福利。
通過前文綜述可以發現,不少研究關注的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的案例,都在上述議題的討論范疇。旅游介入目的地發展(特別是經濟欠發達地區)后,當地女性參與到旅游業或者從事旅游相關職業時,她們極有可能以一種較為隱性的方式被卷進雙重要求的境地。無論是當地社區、旅游業,還是親緣關系,在某種程度上共同建構了女性能夠平衡一切的“美好形象”。女性參與到旅游就業,既要保證日常生活的正常運轉又要能通過勞動提升自己的經濟實力,同時還要為個體的小家庭以及所在社區的大家庭作出貢獻。在宏觀經濟背景下,勞動市場的競爭加劇,職業女性面臨多樣選擇,女性在這一種看似自主的情境下平衡家庭與工作困境,這又進而使得女性陷入人身依附和更加無力的生存境況。性別意識形態話語一方面將婦女驅逐出特定類型的工作,另一方面又將婦女拉入某些工作,進而實現勞動力市場性別化和工作區隔化[54]304。因此,有必要在性別話語、性別政策等領域,打破單一的女性理想形象,允許女性主體的多元類型建構。在旅游實踐領域,通過縮減外包服務,整合旅游從業組織的碎片化形態,縮小薪酬差距,真正從女性的視角出發,提升旅游服務和組織管理的有效性。同時,在保障方面,還應改善女性從業者的工作環境,幫助低收入女性從業者獲得工作技能的累積,提供高薪酬和高技能工作的培訓活動,引導目的地女性東道主拓展社會組織網絡,使其為女性提供支持性的服務[57],進而促成女性主體生成,激發女性的主體意識。
4.2 反思2:旅游的發展還是人的發展
部分研究還提到,女性東道主的積極參與對旅游目的地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認為她們推動了當地的旅游業發展。一方面,當地女性為旅游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支持(文化資源、勞動支持等);另一方面,女性由于其本身的溫和性格特質,更愿意將自己嵌入到當地的文化生活中,承擔著保護當地文化的作用[46]117,120。不過,女性自身的發展往往被經濟發展的宏觀景象所遮蔽,甚至滯后于旅游的發展。除了參與旅游經營事業的少部分女性,其他女性仍然從事職位較低、沒有核心技術門檻、缺乏上升空間、缺乏保障的工作。較為核心的矛盾體現在女性的勞動付出與經濟發展之間的作用關系。通常,女性在經濟關系中所處的位置決定著女性個體的發展情況以及選擇機會,然而,在市場化的社會中,以貨幣化評價勞動價值的方式,低估了女性家庭勞動的服務價值[58],經濟發展以女性個體的發展價值弱化為代價。
那么,如何才能將女性的發展從旅游宏觀發展陰影的遮蔽中剝離出來,從而確保其在研究和實踐層面得到應有的重視和推進? 針對女性的發展問題,國外學者從能力發展和社會結構作用等方面提出了不同的見解。努斯鮑姆提出了基于能力路徑的創造性發展框架,她強調能力進路探詢的是“實際上能夠做什么以及能夠成為什么樣的人”的核心問題,不僅詢問這個人對她所做之事的滿足程度,而且詢問沒做什么,有能力做什么(擁有機會和自由);不僅詢問可利用的資源有哪些,同時還詢問那些資源如何發揮作用或發揮失效,“能力路徑”將女性解放納入人類基本發展綱目和納入評估社會正義與衡量社會進步的基本要素中[59]。女性能力發展框架通過對照其他人群發展指標的指數,明確了當下女性解放運動的具體要務和未來方向,社會與政治體制的優越性要體現在如何為女性核心能力提供“增補式”發展的環境[55]124。個體的發展與社會文化規范和經濟發展有著不可分割的關聯性。Ortner強調社會結構形塑了個體的意向性,同時也提醒人們關注個體意向的反向作用,即人們出于意向選擇,而這種選擇反過來又進一步強化了性別化的社會規范[60]。
國內學者則從政策調整和女性數字素養教育等方面提出了諸多觀點。有學者認為,對“婦女工作”“婦女議題”的理解需要放置于更大的范疇,即與國家發展和結構性的社會調整共同推進的層面[61-62]。在數字素養提升方面,還應實施“性別與發展”理念和方法的數字素養教育,讓婦女平等參與數字化設計與決策[63]。在政策層面,2021年9月國務院頒布的《中國婦女發展綱要(2021—2030年)》關注了婦女發展的區域差異、現狀、困難與不足等問題,將解決問題、推動發展與構建發展新格局結合,呼應了聯合國的《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和《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這也展現了黨和國家在新征程中推動婦女事業發展的決心與能力[64]。
因此,在后續的旅游研究中,需深化對旅游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的就業選擇、勞動過程中主觀意愿及能動實踐具體細節的探討,厘清女性參與旅游業的主觀意圖及其與宏觀經濟社會發展結構關系的立場,進而討論旅游對于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產生的影響。在旅游業實踐領域,將女性能力提升、專業技術賦能納入旅游發展的整體框架,引導女性在旅游從業過程中發揮創造性,提升個人能力以及關注自我感受,將女性群體的發展納入旅游發展評價的體系;考慮多重要素交叉性影響下女性發展的差異性,比如女性的階層、家庭生活處境、受教育程度和年齡等要素在旅游從業情境中的綜合作用;通過技術助力,幫助女性在旅游從業中開創新路徑,開拓更多新的發展機會[65]。
5 結語
本研究聚焦性別議題,從批判反思的視角出發,對國內旅游目的地女性東道主的研究現狀予以概述,梳理出性別差異視角下女性經濟獲益表象、性別角色轉變與有限身份發展以及通過性別增權實現自主性發展等3類主題。綜合既往的研究視角可以發現,先前研究傾向于孤立地考察單一性別因素的影響,而未能充分結合時間、空間與年齡等多個維度進行綜合性考量,未來有必要從更為多元的角度出發,以期獲得更全面的理解;就研究主題而言,現有研究側重于參與民族旅游的女性以及鄉村女性東道主的角色變遷,探討其角色內涵、變遷過程及社會對女性角色的期望。盡管多數學者對于女性角色的轉變持正面、積極的態度,認為這標志著女性形象從傳統固化的模式中解放出來,展現出更為積極、獨立的新面貌,但這類觀點往往忽視了女性為符合所謂“社會期待”所作出的努力與犧牲,從而在一定程度上缺失了對女性個體的人文關照。因此,未來的研究應當更多地關注女性個體的主體性發展。
值得注意的是,現有研究多是在父權制結構的宏觀社會經濟背景下,從“他者”的視角來分析女性的發展狀況,主要集中在經濟獲益、角色轉變以及性別增權等方面。然而,這種分析方式往往忽視了女性作為“自者”對其個人身份認知、情感體驗、精神感悟以及自我表達的獨特理解。因此,未來的探究需要擺脫單純從經濟、政治、文化權力角度對女性獲益情況的分析,轉向將評判獲益與否的權力還給女性自身。
基于此,本文進一步提出了兩個方面的反思:其一,女性在旅游從業活動中展現出的家庭與職業平衡,究竟是一種社會建構的平衡假象,還是出于她們的自主選擇? 其二,當前關于目的地女性東道主參與旅游就業的研究,究竟是更關注旅游的發展還是人的發展? 希望未來的研究采用更加綜合的視野以及更全面的方法,深化對目的地女性東道主議題的理解。同時,本文旨在拋磚引玉,期望有更多學者能夠投身于該領域,共同構建更為堅實與多元的性別研究理論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