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歷史沿革、基本結構與建設經驗

摘 要：中小學生涯教育課程建設與我國新高考改革、職業教育改革等緊密相關，其協同機制建設是亟待解決的難點問題之一。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在《新學習指導要領》的推行下，逐步形成了一個主體多樣、分工明確的系統化協同機制：政府部門推動多主體參與，統籌產業資源；中小學校協同校內外實踐活動，建設特色生涯教育課程體系；地方企業為課程實施提供全面系統化保障與支持；家庭社區有效拓展學校課后服務范疇，研發多元化特色課程資源。該協同機制體系呈現出三大特點：縱向搭建生涯教育協同主鏈條，橫向匯集家庭、社會育人合力；發揮組織管理體系的結構性，調動專業人員組建協同機制；建設“生涯教育協調員”隊伍，搭建連通社會資源重要橋梁。這對于我國生涯教育的發展具有一定借鑒意義。

關鍵詞：日本；中小學； 生涯教育；協同機制

中圖分類號：G627.3；G63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2338（2025）01-0094-09

DOI：10.19925/j.cnki.issn.1674-2338.2025.01.010

中小學生涯教育課程建設與新高考改革、職業教育類型化改革等緊密相關，關乎我國人力資源強國建設，影響學生的生涯發展，是重要的教育議題之一。一方面，近年我國職業教育雖然迎來新的發展契機，但社會對其仍存在一定的偏見和誤解，對此有學者提出職業教育需在教育理念上從賦予“一技之長”的謀生教育轉變為“以人為本”的生涯教育。［1］另一方面，在新高考改革的驅動下，我國部分高中通過開設生涯規劃講座，實施生涯測評，指導學生高考選科、選專業等方式，推動高中階段系統化生涯教育課程體系的建設。［2］然而，目前我國高中生涯教育對學生未來社會職業規劃指導和生涯設計能力培養的影響較小，而該短板需通過強化校外支持來克服。［3］日本作為職業生涯教育與企業培訓開始較早的國家之一，在過去20余年的建設與發展中，已形成較為完善的中小學生涯教育課程體系，特別是職場體驗、職場見習等生涯教育實踐活動的高實施率成為其主要亮點。［4］相關研究表明，為有效推動生涯教育的開展與實施，日本政府積極推動全社會資源參與到該項教育改革中，形成了政府、學校、社會等多主體參與的協同機制，從而為教育改革提供了有力支持和有效保障，這也為體系化協同機制的建設貢獻了重要經驗。［5］鑒于此，本文梳理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建設的歷程，剖析其協同機制的基本結構及主要特征，以期對我國生涯教育發展提供一些有益的參考。

一、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的歷史沿革

從20世紀末21世紀初至今，日本政府一直致力于中小學階段生涯教育體系的整體改革，梳理其歷史發展，可以發現其協同機制的建設經歷了多個不同階段。

（一）建構雛形階段：從“試點探索”到“政府統籌”

自1999年全面推進中小學生涯教育改革伊始，日本政府就在兵庫縣初高中試點實施為期5天的職場體驗活動。其間，兵庫縣建立專項的推進協議會、中學推進委員會等制度，構建地方性的家庭、學校、社會協同機制。該項體驗活動的積極效果在2004年的調研報告中得到充分驗證。［6］同年，文部科學省在《關于推進生涯教育的綜合性調查研究協力者會議報告書》中提出調動校外資源建設多部門協同機制的意見［7］，并全面啟動“新生涯教育推進計劃”，設置國家層面的生涯教育聯絡協議會，召開全國性生涯教育推進論壇，選擇部分地區建立生涯教育實踐協議會等［8］。上述協同機制建設經驗，為日本政府在全國更大范圍推進生涯教育協同機制建設提供了重要參考。

為統籌全國中小學生涯教育的開展，2006年，內閣府青少年育成推進本部正式聯合文部科學省、經濟產業省、厚生勞動省等政府部門成立“生涯教育推進會議”。這也是日本政府首次調動多個國家部門致力于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的建設。國家政府部門廣集社會各界人士的建議和意見，聯合頒布了推動學校、家庭、社會協同的生涯教育行動方針，并為每項行動提供一定的財政支持。［9］經過長期的實踐摸索，日本逐步形成了一套相對體系化的生涯教育管理制度。具體而言，文部科學省負責對接地方學校和教育行政部門，調研生涯教育情況并制定教育政策，推動生涯教育的課程建設；經濟產業省負責通過培養生涯教育協調員、入企調研和推廣等工作，營造有利于行業組織、企業等參與到生涯教育的外部環境；厚生勞動省主要負責呼吁社會各界關注年輕人的就業問題，向中小學輸送生涯咨詢師、實踐導師等人力資源，并開展就業支持和職業培訓等工作。上述部門需依據分項任務，各自推進所負責的工作，并定期通過“生涯教育推進會議”匯報工作內容，調整相關工作職責。整體看來，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的早期建設經歷了從“地方試點”實踐到“國家相關部門參與”，再轉向“政府統籌”的過程，這為后期該體系的成熟發展奠定了重要的實踐基礎。

（二）體系形成階段：從“政府統籌”到“區域主導”

在建構雛形階段，日本政府通過試點探索生涯教育在地方的協同機制建設，但未在地方形成體系化發展態勢。直到2011年，日本國立教育政策研究所頒布生涯教育校本方案制定框架，并在部分地區建立了“地方生涯教育支持協議會”以保障校本課程的有效建設。該制度由地方教育委員會牽頭，致力于引導當地的社會資源投入生涯教育，這為地方資源的廣泛參與奠定了堅實的制度基礎。按照要求，在教育委員會的帶領下，地方勞動保障、經濟產業等相關政府部門，與校長會和家長教師聯合會，以及企業等社會各界人士，定期開會商議當地學校生涯教育的開展與安排。［10］這一階段，地方政府與行業企業的協同效果尤為突出，參與學校生涯教育的企業數從2011年至2012年一年間就增長了11.5%。［11］為進一步打通地方社會參與生涯教育的實施路徑，2013年文部科學省再次頒布相關教育政策，并設置專項經費推動地方生涯教育支持協議會在全國的普及。截至2015年，雖然存在地方差異，但平均有43%的日本城市和鄉鎮已設置該協議會或具有同等功能的組織與機構［12］；中小學生涯教育實踐活動的實施率在獲得社會資源支持后得以大幅增長，其中公立初中的職場體驗活動實施率上升至983%，公立高中實習、見習活動實施率為818%。［13］可見，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的建設已從“政府統籌”轉向“區域主導”的新階段，社會各界廣泛參與到該項教育改革中，這為生涯教育的發展提供了“本地化”的支持和保障，也促進了協同機制系統化發展。

（三）優化升級階段：超智能社會下的信息化改革

為應對日本政府新一輪“超智能社會”的發展規劃，文部科學省自2016年以來頒布了一系列教育政策，旨在從學生信息素養培養、編程教育、學校信息化建設等領域，全方位推進教育信息化改革。［14］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在信息技術賦能下進一步優化升級，具體舉措包括：第一，搭建生涯教育資源平臺，解決生涯教育活動中主體溝通不暢、各地教育資源配置不均的具體問題。例如，文部科學省建設“成為孩子與社會的橋梁”等門戶網站，用于實現中小學生涯教育信息共享。該網站匯集了職場人訪談實錄、行業信息、職場體驗信息等具體內容，面向企業、學校、教師、家長、中小學生等不同主體。［15］第二，推動生涯教育課程的信息化轉型，如中小學通過校園信息化平臺或生涯教育平臺開展多元協同線上活動，包括職場經驗分享、遠程職場體驗、線上模擬面試等。該類活動有效推動了生涯教育數字化教材的深度開發，調動了企業等機構參與數字化資源制作、平臺開發的積極性。第三，開展課程評價方式的數字化改革。2020年4月，文部科學省開始在中小學全面普及“生涯護照”的過程性評價工具，學生可利用該工具記錄在校期間所有生涯教育的參與情況，此外教師、企業、家長也能夠借此進行反饋和評價。2021年，日本新潟市一所小學與新潟大學合作，將紙質版的“生涯護照”轉化為電子版，并創造性增設了生涯教育活動的圖片、音頻、視頻等多模態記錄功能，將其與平板電腦等終端及校園信息系統實現互聯，取得了良好的效果。［16］回顧歷史，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的發展經歷了不同階段的建設與改革，彰顯出不同的時代特征，并最終逐漸成型，有效保障了課程的具體實施。

二、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的基本結構

經過20余年的發展與建設，日本中小學已建立起與政府部門、當地企業、家庭社區緊密聯系、分工明確、互通協作的運行機制。為系統分析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的協同機制，接下來將重點剖析該機制的基本結構，并研究機制中不同主體所發揮的基本職能及其運行方式。

（一）政府部門：推動多主體參與，積極統籌產業資源

政府部門負責統籌產業資源有序進入學校，建立及優化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主要包括以下幾方面的工作。

1.積極聯合行業組織助力企業的全方位參與和支持

日本政府部門首先重點建設企業與學校的協同機制。2008年東京商工會議所的調研報告顯示，中小學普遍“難以確保參與生涯教育的企業數量”，而企業“對學校生涯教育需求缺乏認識”。［17］針對這些問題，經濟產業省協同厚生勞動省采取了多項有力措施，包括地方政府聯合行業組織調研企業參與生涯教育的動機、難點、方法等現狀。經濟產業省還面向企業開發了《生涯教育支援指南》，指導企業通過派遣員工入校擔任實踐導師，開展企業見學、職場體驗等多種方式，全方位地參與到學校的生涯教育，介紹生涯教育協調員如何為企業提供有益的支持；還組織多項面向高中生、大學生的產學協同育人項目并開展深度的跟蹤調研，探索與企業深度合作的共育型實習模式，切實協助企業解決人才問題。［18］經濟產業省還聯合文部科學省、厚生勞動省舉辦產業界、教育界共同參與的“生涯教育推進合作研討會”，并設置“生涯教育推進合作表彰”“生涯教育大獎”等激勵機制，對做出突出貢獻的企業、組織或個人授予表彰。經多方推動，參與中小學生涯教育的企業比例從2008年的521%逐年上升，到2018年已達到78%。［19］毋庸置疑，政府部門積極聯合行業組織，動員企業參與到中小學生涯教育的實施成效顯著。

2.公開選拔產學背景專業人才擔任“生涯教育協調員”

針對中小學教師職場實踐經驗不足、教學工作量超負荷等實際問題，經濟產業省聯合其他政府部門及地方教育委員會，采取選拔具有產學背景的專業人才擔任“生涯教育協調員”的方式來解決。具體而言，首先通過行業組織、人力資源服務公司、非營利組織、技術培訓機構等招募生涯教育協調員的從業意向者。其次，所有意向者都必須參加日本政府指定機構的專業培訓，學習生涯教育的理論知識、生涯教育協調員的業務內容，把握地方產業和社會、學校的發展現狀，掌握與企業等建立關系網絡的方法，以及生涯教育項目的開發、運營、管理等內容。經日本政府指定的相關部門認證合格獲得證書的協調員，才能應聘企業、教育管理部門或中小學校內的全職或兼職崗位。根據企業、學校等的生涯教育項目實施的實際需求，協調員發揮自身的人脈、平臺等優勢，因地制宜地挖掘、引導及協調社會資源進入學校，協助中小學任課教師將社會資源融入生涯教育課程中。［20］例如，在沖繩那霸市的生涯教育活動中，生涯教育協調員根據當地企業數量少但手工藝者多的資源特點，開發了傳統手工藝品主題的活動，開拓了讓中小學生訪談當地手工藝人職業生活故事等的實踐路徑。［21］選拔具有產學背景的專業人才以生涯教育協調員的身份參與到生涯教育，這對日本中小學校與地方企業及產業的協同關系建構起到重要的橋梁作用。

3.聯動國立教育政策研究所定期監測生涯教育現狀

為實現定期監測生涯教育現狀的目的，日本政府部門還協同各類研究機構定期對全國中小學生涯教育的實施情況進行抽樣調研，以便為教育政策的制定提供參考依據。其中，實施調研數量最多、規模最大的科研機構是文部科學省下屬的國立教育政策研究所。為系統掌握生涯教育的實施現狀，該機構的研究人員與日本國內大學的專家學者組成調研團隊，定期對學校生涯課程的實施情況、職場體驗和實習實施狀況進行全國性的大規模調查。基于調查結果，研究所重點分析生涯教育實施的具體問題點并有針對性地提出解決方案。這些方案為新一輪生涯教育政策的修訂提供了重要支撐。例如，2013年的第一次綜合調查報告顯示，當時的中小學學科教師對生涯教育理解不深入，且相關主題的研修不夠。［22］為緩解相關問題，日本通過學校自主培訓為主，地方政府集中培訓、教師入企實踐為輔的協同方式集中對學校在任的學科教師和生涯教師實施分類培養。再例如，2021年生涯教育綜合性調研報告顯示“生涯護照”這一評價工具使用率較低［23］，為此，國立教育政策研究所推出“生涯護照”的示范模板、使用說明、實踐案例等一系列資源包，以推動該工具在各級學校的廣泛使用。此外，該研究所還聯合經濟產業省和厚生勞動省兩個部門對學校生涯教育的實施做了一些深度調研。如經濟產業省調研了新冠疫情期間企業參與生涯教育的最新情況，提出加強“線上協同”的策略以緩解當時線下課程難以實施的困境。［24］研究所定期實施的專題調研，能夠動態準確地顯示日本各地區中小學生涯教育實施的基本情況，為教育決策管理部門完善調整協同機制的建設提供實時依據與參考，使該機制可以更加科學、有效地保障學校生涯教育的有序開展。

（二）中小學校：協同校內外實踐活動，建設特色生涯教育課程體系

中小學校是實施生涯教育課程的主體，學校通過設立“生涯教育推進委員會”全面統籌規劃日常課程設置，教師則積極與校外組織開展深度有效合作以實施生涯教育實踐活動。

1.學校“生涯教育推進委員會”統籌規劃課程設置

幾乎所有的日本中小學校內都設置有“生涯教育推進委員會”，該委員會主要負責統籌和規劃學校整體的生涯教育課程，包括制定校本生涯教育方案，設置校本課程，與校外各方協同等，以保障生涯教育課程的實施。［25］該委員會成員可根據學校的具體情況進行適當的人員增減，但一般由校長或教學副校長主導，由教務主任、德育主任、教研主任等原有的教學管理崗位組成。校長或教學副校長負責基于當地教育委員會發布的生涯教育實施方案，制定校本生涯教育目標及年度培養目標。隨后，教務主任將生涯教育目標、年度目標細化并規劃各學科課程實施方案，包括課程學時、課程內容、教學資源等。該階段，教務主任主要協同地方教務委員會和生涯教育協調員，并根據校內外資源情況，提前做好年度的生涯教育活動規劃。德育主任負責從理念層面優化教務主任制定的生涯教育課程實施方案，使其更符合學校的辦學理念、生涯教育的教學目標。年級主任則負責跟進各學年、各學科的生涯教育課程實施情況，做好上傳下達等工作。此外，教研主任要同步制定生涯教育課程調研計劃并協同學科教師實施課程研究，研究結果不僅用于改善其課程規劃及實施，也用于向社會發布生涯教育課程的實施成效。除了生涯教育課程的統籌規劃，該委員會還需參與到地方生涯教育支持協議會中，定期向政府、企業、居民等社會各界匯報生涯教育實施情況，也根據學校的需求向政府部門等爭取一定的外部支持。

2.教師協同校外組織合作開展職場體驗教學活動

日本中小學的特別活動、綜合學習（探究）時間、升學就業指導是實施生涯教育的核心科目，上述科目的教師要確保職場體驗等生涯教育實踐活動的順利開展。因此教師一方面要設計和擬定生涯教育實踐活動方案；另一方面要與生涯教育協調員，以及企業、家庭、社區等各方保持溝通，通過走出去或引進來的方式，將實踐活動所需的社會資源協調到位。以山口縣初中的“職場體驗活動”為例，教師根據校本生涯教育目標、課程定位、學生情況等設計職場體驗活動，在生涯教育協調員的支持下，明確需與企業、家庭、社會等協同的具體環節并做好前期溝通。體驗活動前，教師引導學生進行自我探索、探討勞動的意義等，指導學生首先對當地居民進行職業訪談或對感興趣的行業開展調查。帶領學生實際走訪企業前，教師與企業事先溝通協商好職場體驗活動目的、崗位配置、崗位內容等具體事宜，還要給學生開展職場體驗前培訓，指導學生利用“生涯護照”等工具記錄體驗過程中的所思所想。在體驗活動中，除了與企業實踐導師的聯動外，教師還需要協同家長代表走訪企業，跟進了解學生的日常表現。體驗活動后，教師引導學生對職場體驗活動表現進行回顧總結及自我評價，并將成果以海報展示、新聞報道等形式向企業反饋、向家長匯報職場體驗活動的實施成效。［26］

（三）地方企業：為課程實施提供全面系統的保障與支持

中小學實施生涯教育實踐活動，離不開企業等社會各界的支持。日本企業主要通過舉辦職場講座，開展職場體驗、見習實習活動，實施校企協同育人項目，派遣員工入校等方式參與生涯教育。例如，日本半導體股份有限公司的九州大分市分公司就為當地中小學生涯教育實踐活動的開展提供了全面的支持。首先，該半導體公司對當地中小學校生涯教育課程、學生的理科基礎做了前期調查，并有針對性地制定了初步活動方案。其次，企業安排相關部門與學校教師合作再設計出符合學生能力要求的半導體實驗、工廠見習、職場經驗分享等具體活動。師資建設方面，該企業動員新員工并招募志愿者員工組成一支實踐導師隊伍。在活動實施前，項目組織團隊與學校教師協調實施的各項事宜。在活動實施中，企業全面開放實驗室，提供實驗器材給學生使用，還安排企業員工分享職場工作經驗。學生們分成若干小組，在志愿者員工的陪同指導下，體驗半導體實驗過程。通過該體驗活動，學生不僅了解到半導體產品與日常生活、科技發展、社會變革之間的聯系，還通過該企業員工真實的職場經驗分享，直接了解到半導體從業者的日常工作。在活動結束后，企業還向學生、教師實施問卷調查，以便進一步完善活動方案。活動所需的費用，均由該企業負擔。［21］在校企協同中，企業和學校需充分地互通信息，協同設計實踐活動方案并協調各環節所需的人力、物力等資源。諸多案例也切實證明，日本企業為中小學生涯教育課程實施提供了全面系統化的保障與支持，包括在物力、設備、財力、人力資源等多個方面。日本企業之所以積極支持生涯教育課程的實施，其根本原因在于深度人口老齡化背景下地方企業正面臨著嚴峻的人才短缺問題，而通過生涯教育培養未來人才是日本在教育層面推動社會改良的一項重要解決方案。

（四）家庭社區：拓展學校課后服務范疇，研發多元化特色課程資源

中小學生職業觀與勞動觀的形成與家庭教育聯系緊密，因此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特別重視家庭和社區的共同參與。

1.家長成為生涯教育課程實施的重要參與者

中小學校聯合社區采用多種方式鼓勵家長直接參與到學生的日常生涯教育活動中。首先，學校和社區面向全體家庭開展生涯教育的宣傳與普及工作，讓家長充分了解官方政策，并認同生涯教育的重要價值，幫助家長清晰家校協同中家庭的責任邊界。其次，家長也會被邀請參加學校或社區舉辦的生涯教育主題宣講活動。通過參與該類活動，家長不僅能夠了解生涯教育與個體成長之間的緊密關系，明晰家庭教育對于孩子生涯發展的重要意義，還能了解學校或社區所提供的外部支持的范圍。再次，學校通常會設計內容豐富的家長活動，調動家長參與的積極性。小學階段，家長需要陪同孩子參與家務勞動、班級活動、勞動生產、校外研習等活動。初高中生階段，擁有豐富職場經驗的家長們，往往會成為學生們的職業訪談對象。在就業升學選擇的重要階段，家長還要參與到學生生涯規劃的三方面談中。最后，中小學校還會協同社區，動員家長委員會協助學校開拓職場體驗、企業見習等的實踐場所。［15］因為從事各行各業不同工作的家長群體擁有豐富多樣的職業經歷，這對學校來說是一種優質的生涯教育資源。家長能成為學生們未來多種不同職業選擇的專業咨詢者，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學校教師們因缺乏其他職業經驗而難以為學生提供多樣的生涯發展建議的短板。

2.社區開展形式多樣內容豐富的生涯教育活動

日本的社區將生涯教育納入課后服務范疇，充分發揮其公共服務功能，在公民館、文化館等公共空間舉辦面向家長和學生的生涯教育活動。具體而言，社區主要聯合當地的職場人士、企事業單位，為中小學生開設職場經驗分享課堂，創造職場體驗、志愿者活動等實踐機會，提供公益的生涯咨詢或就業指導，還舉辦面向家長的生涯教育講座、育兒沙龍、職場女性成長主題活動等。以日本金澤市能登町社區的生涯教育活動為例。該社區組織小學生就“理想的職業”進行系統調查。在社區人員的引導下，學生們一方面通過書籍或網絡收集相關信息，另一方面分成小組對不同的職場人士進行實地觀察或訪談。學生主要就從事某一具體職業所需的能力要求、資質、工資待遇、優勢與不足等方面進行提問，并了解從業者選擇該職業、選擇該城市的原因等。通過一學期的跟蹤調查，學生們調研了公務員、醫生、服裝店員、短視頻博主、美容師、漫畫家、籃球教練等多種職業。隨后，社區還組織學生們匯總信息，以海報的形式在文化館、市民中心等公共空間展示調研成果。［27］社區通過該類生涯實踐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充實了學校生涯教育的課外環節，提升了中小學生對當地社區以及具體職業的深度了解，能夠有效地激發學生熱愛鄉土、奉獻家鄉的積極性，效果顯著。

綜上，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形成了縱橫交錯、內外聯結的協同機制（見圖1）。從橫向看，該協同機制由“宏觀—中觀—微觀”三個層面協同構成。宏觀層面，主要是文部科學省與經濟產業省、厚生勞動省等國家政府部門之間的有效協同，這些部門主要負責機制建設的頂層設計。中觀層面，體現在地方多主體參與的協同機制建設，該層次的參與者，包括中小學校、政府部門、大學與研究所、行業組織、地方企業、家庭社區等。其中，政府部門負責推動多主體參與，積極統籌產業資源；地方企業為課程實施提供了全面系統化的保障與支持；家庭社區則負責研發多元化特色課程資源，有效拓展學校課后服務的范疇。微觀層面，中小學校協同校內外實踐活動，建設了特色生涯教育課程體系。從縱向看，該協同機制由“文部科學省—（地方）教育委員會—中小學校”構成了上下聯動主鏈條，能有效促進宏觀、中觀和微觀三層面的交流互通。整體而言，該協同機制層次全面，各層次協同主體明確、職責分明，并且形成了有序互動的協同關系，從而有效保障了各部分的順暢運行及其整體功能的最大化發揮。

三、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的主要特征

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結構清晰，相互支撐，接下來將主要從宏觀、中觀及微觀三大層面分析該協同機制的主要特征。

（一）縱向搭建生涯教育協同主鏈條，橫向匯集家庭、社會育人合力

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的整體特點是縱向聯動、橫向協作，充分發揮資源整合的相關優勢。一方面縱向搭建教育主管部門主導的上下聯動協同主鏈條；另一方面橫向構建多主體協作平行合作路徑。縱向協同主鏈條指的是“文部科學省—（地方）教育委員會—中小學校”的上下聯動，這也是推動該機制有效運行的核心動力（如圖1所示）。在該協同主鏈條的推動下，中小學能夠發揮更多主動性，積極與政府部門、地方企業、家庭社區建立起橫向的協同關系。各主體分工明確，各司其職，確保了協同機制的有序運行。中小學校是將文部科學省生涯教育政策落實到學校課程的直接主體，學校生涯教育推進委員會則負責統籌生涯教育課程的設置與實施。地方教育委員會牽頭并協同其他政府部門建立地方生涯教育協議會，負責統籌生涯教育相關的社會資源；并與行業組織協同調動地方企業為生涯教育開展提供必要的物力、人力以及財力支持；與大學、研究所合作為機制的優化升級提供智力支持，而家庭社區則扮演拓展學校課后服務范疇的重要角色。從橫向協同平臺分析，該機制主要通過協同組織，構建多主體協作平行的合作路徑。在宏觀層面設有“生涯教育推進會議”旨在促進國家政府部門的工作協調；在中觀層面，主要通過設置“地方生涯教育支持協議會”聯合地方中小學與政府部門、地方企業、家庭社區等共同開展生涯教育活動；在微觀層面，主要依托“生涯教育推進委員會”，全面統籌，系統規劃學校生涯教育課程。

（二）發揮組織管理體系的結構性，調動專業人員建設協同機制

中小學校是實施生涯教育課程的主體，其協同機制能否建立及運行，是教育改革成敗的關鍵所在。為了推進生涯教育課程的有效實施，日本在幾乎所有的中小學校都建立了“生涯教育推進委員會”以統籌規劃相關課程。但是，該委員會并未調整原有校內教務主任、教研主任等各類行政崗位，而是在學校原有的組織管理體系下合理調用相關人員組建而成。這一模式不僅有利于加速生涯教育的體系化發展，而且也能促進生涯教育理念有機滲透到校內各個管理部門。但是，該模式也給學校常規的運營與管理、教師的專業化發展帶來了諸多新的挑戰。對于學校的運營與管理而言，校長領銜的生涯教育推進團隊需要打破學校邊界，結合當地的社會資源現狀，統籌規劃校本的生涯教育課程體系，與生涯教育協調員、當地政府、行業企業等多方協同，確保生涯教育課程實施所需的人力、物力等各類資源到位。對于一線教師而言，生涯教育改革對他們與校外組織與機構開展合作教學的協調能力也提出了新的要求，教師在扮演課程活動的設計者的同時，還需要勝任良好溝通者、協調者等多個角色。這無疑對中小學教師的專業發展、教師隊伍建設都提出了更高要求。

（三）建設“生涯教育協調員”隊伍，搭建連通社會資源的重要橋梁

為推進中小學生涯教育的實施，日本政府部門選拔具有產學背景的專業人才，將其培養成“生涯教育協調員”，使其有機融入生涯教育協同機制之中，讓其發揮溝通校內外各主體的重要連通作用。日本的生涯教育協調員，經過經濟產業省的嚴格選拔、定期培訓與專業認證之后，會以全職或兼職的勞動形態，任職于地方企業、教育委員會、中小學校，負責協助學校開發、引導、協調各類所需的社會資源，進入到學校日常生涯教育課程之中。生涯教育協調員，一方面可以彌補中小學教師職場實踐經驗不足的問題，也能減輕教師因需與校外各方溝通所帶來的工作負荷；另一方面可以在政府部門、地方企業等校外各方和中小學校之間搭建起合作互助網絡，并協助地方學校挖掘合適的社會資源支持相關活動的開展。可以說，他們是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平穩運行的核心要素之一，對于地方社會資源能否被轉化為生涯教育課程資源，并被成功納入生涯教育實踐活動中扮演著關鍵角色。但與此同時，社會人士參與到生涯教育，會因其職業背景、角色定位等的差異，與學校教師在教育理念、教育方法等方面產生沖突，這也給學校治理文化及制度建設帶來了新的挑戰。［10］

四、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的建設經驗與啟示

當前我國中小學生涯教育課程建設主要集中在高中階段，小學、初中階段較為薄弱。而高中主要采取以校內課程為主，實踐活動為輔的實施模式，其中校外實踐活動的開展最為薄弱，究其原因主要在于校外資源短缺、協同機制整體功能不足。［3］因此，借鑒日本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的主要特點與建設經驗，將可以為我國當前生涯教育的有效實施提供一些參考與建議。

（一）設置分段的系統化學校課程，統籌推進大中小一體化課程建設

中小學生涯教育協同機制建設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在國家與地方的各級政府部門的統籌下，動員物力、人力、財力等資源投入其中，是一項需要全社會參與的教育改革。然而，我國中小學生涯教育發展仍未真正進入協同機制建設階段，原因之一在于生涯教育與勞動教育、職業啟蒙教育存在眾多重合但未得到厘清，導致其教育定位相對模糊。但另一方面，新高考改革、職普分流等教育改革以及人工智能技術引發的勞動及雇傭方式的巨大變革，這些對于生涯教育提出了諸多現實需求。在新高考改革驅動下，高中階段生涯教育課程陸續得以建設，相比之下，初中、小學階段的生涯教育未得到充分重視，其課程建設基礎十分薄弱，中小學生涯教育的實施途徑缺乏系統整合。因此，有必要厘清生涯教育在中小學教育中的定位，設置體系化的生涯教育課程，統籌推進大中小課程的一體化建設。一方面，教育主管部門應協同高等院校或教育科研部門開展基礎調研，厘清生涯教育、勞動教育和職業啟蒙教育三者的關系，科學定位學校生涯教育的學科地位，整合相應的學科內容，出臺學校生涯教育協同機制建設的具體政策。另一方面，教育主管部門還需要重點關注職場體驗類課程的系統化建設，并以此為抓手，通過學校、教育主管部門協同地方的組織、機構、行業企業等多種方式，保障地方中小學生涯教育課程的有效實施，逐步形成一個“本地特色”的協同機制。

（二）建設開放課程資源平臺，實現協同機制的信息化革新

數字化時代，學生能夠在信息技術支持下開展生涯知識學習、獲取崗位、行業與產業資訊，尋求個性化生涯輔導等，這也為生涯教育社會資源的開發及利用提供了新路徑。因此，教育主管部門應借助教育信息技術，建設多元協同的開放課程資源平臺，為協同機制建設提供技術保障。首先，教育主管部門可協同高校或研究機構的專家學者，針對性地調研中小學師生、行業企業、家庭社區等參與主體在協同過程中的具體困境，利用新技術提供有針對性的解決方案，為開放資源平臺的角色定位及服務功能提供一定參考。其次，資源平臺還應根據各地中小學生涯教育資源需求的具體特點，提供行業信息、職場實錄、職場體驗等各類有益的生涯教育資訊，這些資源內容需要由教育主管部門定期進行審核、篩選或認定。再次，資源平臺還應便于學校、企業、家庭、社區等各方發布相關信息，實現各主體的實時交流互動。最后，還應重視資源平臺內容建設的可持續發展。中小學及教育主管部門，一方面要促進已有生涯教育課程資源的數字化轉化，增強其利用效能；另一方面應積極引導生涯教育的參與主體挖掘新的資源，增加社會資源融入日常課程教學的總量及種類。

（三）設置專業教師資格認證與準入制度，建立專兼職一體生涯師資隊伍

目前我國中小學生涯教育校外資源短缺、協同機制整體功能不足已成為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鑒于專業化師資隊伍的建設是協同機制能否有效運行的重要因素，培養專業的生涯教育師資成為當務之急。首先，生涯教育的實施不能僅靠校內少數中小學專任生涯教育教師來承擔，應加強對其他學科背景教師的培養，深化學科教師對生涯教育基本理念的系統認識，鼓勵教師結合學科自身特點，挖掘校內外課程資源，開展廣義的生涯教育。其次，教育主管部門應設置生涯教育教師專業資格認證與準入制度，儲備一支勝任學校生涯教育課程實施的專業教師隊伍。相關人群可以涉及企業培訓師、擁有職業規劃從業背景的人士、高校專業教師，以及擁有豐富職場經驗的家長等，再由教育主管部門負責師資選拔、培訓與認定。該項工作已由中國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教育中心組織，邀請相關學者、實踐專家，面向教育主管部門、中小學校領導及業務骨干、教師等，開展生涯教育教師資格認證與培養的相關工作。［28］此外，教育主管部門還應進一步細分師資隊伍的基本類型，除了承擔日常教學工作的專任教師外，還要擬定“生涯教育協調員”職業資格制度。協調員不僅需要對社會人士進行資格審查，采集、存儲、分析相關人士參與生涯教育的基本情況，搭建中小學校與行業企業、社區、家庭的關系網絡，還需要將社會人員相關信息同步至上級教育管理部門，提升中小學與政府部門、家庭社區等多方參與的協同監管與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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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evelopment， Structure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areer Education Collaborative Mechanism of Elementary and Middle Schools in Japan

OU Lixian1，REN Ping2

（1.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006， China;

2. Faculty of Education， Guan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006， China）

Abstract： Career education curriculum in primary and middle schools is of great importance for China’s education reform of new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and modern vocational education system. The construction of its guarantee system is one of the difficult problems that urgently need to be solved. Japan has successfully mobilized all kinds of resources for its career education reform in schools， building a collaborative mechanism which operates smoothly with a clear work division. In this collaborative mechanism， the government departments promote the integration of multiple stakeholders and coordinate industrial resources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collaborative mechanism， elementary and middle schools effectively coordinate practical activities both inside and outside the school to build a local career education curriculum system， local enterprises provide comprehensive and systematic guarantees and support for curriculum implementation， family and community expand the after-school scope of career education curriculum， and develop diversified and distinctive curriculum resources. This collaborative mechanism presents three major characteristics， which is vertically building a collaborative main chain of career education and horizontally gathering supports from family and society， making some manpower adjustment to establish a collaborative mechanism based on the original organizational management system， building a team of Key words： Japan; elementary and middle schools; career education; collaborative mechanism

（責任編輯：周亞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