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構建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是解決數字檢察發展階段性問題、強化數字賦能的必然要求。檢察機關以協同聯動為目標不斷完善數字檢察工作機制建設,但仍存在模型建用統籌力度不足、內部銜接交互不暢、獲取外部數據困難、監督定位不當等問題。未來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的完善應進一步健全指揮調度機制,對內持續變革履職模式,對外積極主動融入數字化建設全局,并加強對樹立正確監督觀的引導。
關鍵詞:數字檢察工作機制 協同聯動 法律監督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加快建設網絡強國、數字中國,最高檢在此背景下部署實施“數字檢察戰略”,探索“數字賦能監督,監督促進治理”法律監督模式的重塑變革。[1]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是圍繞大數據法律監督這一核心要素,跨業務條線、跨職能部門、跨區域層級同向發力、銜接有序的工作機制。鑒于數字檢察現階段發展存在的問題以及進一步釋放數字效能的需求,構建和完善該工作機制具有現實必要性。
一、構建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的概念及其必要性
(一)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概念之提出
“數字檢察”概念由實踐而生,內涵及外延具有多維性、延展性,但歸根結底是一項以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理論和檢察基礎理論為指導的檢察業務活動。[2]在保持概念宏觀指導意義的同時,“數字檢察”概念需與具體工作機制相結合,才可實現數字賦能對檢察工作質效提升的直接推動。而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為目前數字檢察發展階段具體工作機制的最優選擇之一。
“協同聯動”同檢察工作久有淵源,既可指檢察一體化視野下檢察機關的同向發力,如“加強西部鐵檢機關之間的協同聯動工作”,亦可指檢察機關與其他執法司法機關、行政機關的配合銜接,如多單位“協同聯動嚴打違法寄遞行為”。[3]在數字檢察視野下,“協同聯動”并非簡單的概念疊加,“協同”是以數量為基礎的同向發力,“聯動”則強調數字檢察各關聯性要素科學銜接所形成的系統性工作機制。“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可從根本上實現法律監督“橫向到邊、縱向到底”的變革與重塑。以檢察機關作為邏輯基點界分為內部及外部機制:內部包括檢察機關各部門、同級檢察機關、上下級檢察機關協同聯動工作機制;外部則包括檢察機關與其他執法司法機關、行政機關等社會單位協同聯動工作機制。
(二)構建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的現實必要性分析
1.數字檢察發展階段性問題的理想解決路徑。一是數據規模及質量問題。數據是數字檢察工作的基礎。現階段檢察實踐中數據“壁壘”“孤島”等問題仍不同程度存在,而內部大量非結構化數據[4]也處于“沉睡”狀態。協同聯動工作機制的建立不僅有利于外部數據的共享,也有助于技術引入,更好完成內部數據的挖掘,實現數據應用的高質量、可持續發展。二是數據安全問題。一方面,盲目的數據共享可能會導致外部“木馬”“后門”等病毒的輸入,成為數據安全的重要隱患。另一方面,大數據技術具有用規模劇增來改變現狀的核心思想,可能在數據量級達到一定程度時使無害數據或分析結果引發新的社會風險及威脅。協同聯動工作機制有利于通過統一規范數據輸入、傳輸、使用等環節構建更為堅固的數據安全屏障,也便于全面開展數據使用安全評估、最大限度降低數據規模提升所造成的潛在風險,保證其正當使用。三是履職邊界問題。數字技術賦能引發檢察機關是否存在“代為履職”的擔憂。協同聯動工作機制以依法履職為基礎,明確各環節聯動職責,可避免履職“過界”問題出現。
2.數字檢察功能發揮的有效保障。一是有助于以檢察一體化優勢強化數字賦能質效。數字檢察工作發展中出現過因縱向關系單向性導致大數據模型不適配影響基層執行效率、數字科技基礎建設地區發展不均衡等問題,檢察一體化優勢尚未在數字檢察工作中充分體現。協同聯動工作機制的建立則有助于數字檢察建設中檢察機關縱向關系的雙向交互,如線索、問題的向上集束以及模型應用具體案件的向下推廣、交辦等;也有利于整合不同層級、不同地區的檢察資源,如算力資源的適度集中與科學分配等。二是能夠引導與其他執法司法機關良性互動。“被監督者”的角色擔憂導致執法司法機關對與檢察機關協作互動主觀意愿較低,目前主要集中于個案或簡單類案。協同聯動工作機制則可結合不同機關職責定位明確參與環節及履職方式,通過數字賦能最大限度實現互動機關的共同目標,進而提升社會治理整體效能。三是更有利于推進檢察機關數字賦能向更高層次發展。協同聯動工作機制的建立有賴于數字技術及檢察業務能力的復合性專業隊伍建設,而非目前業務部門使用數字技術的簡單“跟隨”,可通過主動思考及探索強化數字思維與檢察業務的結合。同時,協同聯動工作機制所形成的良好數據基礎更有利于通過“相關關系”方法論應用實現大數據技術的預測功能,達到“治未病”的社會治理理想效果。
二、構建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的實踐探索及現存問題
(一)北京地區建立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的實踐及成果
北京市檢察機關根據數字檢察戰略長期性目標與階段性任務要求逐步構建形成“九個一”組織保障體系。[5]該體系涵蓋了“數據-模型-線索-案件-治理”全鏈條,配合以人才儲備和技術支撐,同時充分考慮到數據安全問題,是對當前協同聯動工作機制系統化、體系化構建的最新成果。
1.在數據管理方面,一方面通過及時收集全市模型建用需求反饋,分類建設金融、知產、網絡犯罪等數據專題庫,建立數據目錄,盤活檢察系統內部數據。另一方面,依托北京市大數據平臺目錄、12345市民熱線協調獲取各類可用的政務數據;依托北京政法辦案智能管理系統打通與各司法機關間的數據壁壘;與頭部互聯網公司合作,以獲取監管所需的公共數據。同時,制定數據管理與應用規范,設置數據專員,以加強數據安全防護。
2.在模型建用調度方面,制定工作指引對數據模型建用的必要性、數據來源、業務規則等作出明確規范;數字檢察部作為全市數字檢察工作的“中樞”,集中指揮調度具有全市推廣價值、涉及“四大檢察”綜合履職的模型建用和跨院推廣工作;各業務條線自上而下定期調度與其分管業務密切相關的監督模型,有針對性督促提升模型建用成效。全市各級院建用模型必須通過市院業務條線和數字檢察部雙認證。建立模型定期評估和出賬入賬機制,加強對數字模型的全周期管理。同時,已經開始探索整合監督場景構建“大模型”。
3.在推動線索落地成案方面,為確保監督線索能夠及時轉化為社會治理實效,市級檢察院制定數字檢察線索核查督辦工作辦法,在個案辦理中根據實際情況和工作需求組織建立跨條線跨層級專案辦理機制,各業務部門融合式辦案,減少溝通障礙,打破專業壁壘。在這種工作模式下,檢察機關在涉成品油監管、醫保欺詐治理等多個重點領域發現大批量線索并成案,形成“治理一片”效果。
(二)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現存問題
跟蹤觀察檢察機關實踐情況,當前數字檢察工作機制構建已經初具成效,但距離真正達到“協同聯動”目標還存在一定不足,具體表現在:
1.對模型建用工作的全局統籌力度不足。當前檢察機關建用數字模型熱情相對充足,但部分模型內容重復或具有高度相似性,監督點位和應用場景分散,需進行二次整合,一定程度上浪費人力和時間成本。這說明當前調度機制運行方式以事后協調而非預先性的統籌規劃為主,對于社會治理存在的普遍性問題未能有效集中各方力量和資源。
2.縱向雙向交互關系不穩定,部分檢察院仍未適應“自下而上”模式。當前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突破了過去“自上而下”的單向性關系,但實踐中部分下級院在接到上級院交辦的線索后,工作視角局限于本區,對其他轄區情況缺乏了解或力有不逮,又未能向上級院及時反饋,上級院也未做好后續跟蹤推進工作,導致一些本可以協調解決的問題被擱置,阻礙跨區域社會治理問題的有效解決。
3.橫向跨領域、跨條線辦案對接不暢。一方面,“四大檢察”融合發展趨勢要求檢察人員提升全科素質能力,但業務部門仍傾向于遵循傳統辦案模式,對其他部門業務關注不足;另一方面,當前仍未全面建成線索移送全鏈條規范。兩項原因共同導致線索移送部門和成案部門溝通難度大、耗時長,即便表面上采用了數字歸集批量監督線索的工作方法,也因成案困難而未能形成社會治理實效。
4.與數字化社會治理體系建設融合不足。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的重要目標之一就是打破“數據孤島”,但部分行政機關、司法機關可能因考核導向、工作量顧慮、硬件條件不足等原因無法共享數據,導致檢察人員建用模型時仍更傾向于選用內部數據,對獲取外部數據資源存在一定畏難情緒。這種現象本質上說明數字檢察工作與司法、行政工作的全面數字化、現代化存在脫節,數字檢察工作機制建設破局還需加強對外的“協同聯動”,以系統思維、全局觀念為指導開展工作。
5.機制建設流于表面,對數字時代樹立正確法律監督觀念引領不足。真正的“協同聯動”不應僅停留于制度、技術、組織層面,更應發生于認知層面,即檢察人員形成正確運用數字技術賦能法律監督的共識。但當前部分檢察人員或因未能適應大數據時代工作方式,或因對法律監督定位本就有偏差,出現模糊檢察權運行邊界越權監督,乃至直接和執法機關一同參與執法的情況。引導樹立正確法律監督觀也應當作為工作機制繼續完善的重要內容。
三、完善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的思考
(一)堅持“統分結合”思路構建協同高效的數字檢察一體化運行機制
“數字檢察工作涉及檢察業務、檢察技術以及內外部數據獲取聯絡使用等多方面工作,是一項具有較強復雜性、整體性和綜合性的系統工程。”[6]這種特質決定了數字檢察必須一體化布局和建設,數字檢察專門機構必須承擔好統籌全局的責任。目前全國四級檢察機關成立的數字檢察辦公室、調度中心和工作組已經積累了一定工作經驗,在對于全局信息的把握上具有優勢。當務之急一是優化完善全國統一數字檢察模型管理平臺,持續推動各地成熟監督模型在符合監督定位、算法、數據處理規則的前提下上架平臺,與各省級、地市級檢察院相關平臺貫通實現統一管理、運維,為各級院提供數據接入、存儲、清洗、篩查、治理服務,輔助監督模型創新和迭代升級。二是加快重點領域類案監督場景集成,整合打造全領域全流程全要素監督大模型。具體而言,基于大量小切口、單節點、單一場景數字化模型研發和辦案實踐,總結提煉一般性監督辦案規律和技術邏輯,并通過自上而下的案例指引、模型整合、專項監督等方式,針對偵查審判執行、行政執法、公益訴訟等全流程,系統梳理執法司法瑕疵、失職瀆職及違法違規等程序風險點,將相關監督點全部涵蓋進來,矩陣式推進法律監督模型建設。
數字檢察工作“業務主導”“重在應用”的要求說明了無論是模型構建還是技術革新,最終都應服務于辦案和監督。從這一角度而言,推動數據處理算子類型化管理、模塊化組建和功能化檢索,應該是模型建用的技術方向。業務條線要注重提煉業務規則,梳理程序銜接、法律適用新問題,及時出臺工作指引,避免數字檢察辦案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同案差異化處置與自由裁量模型化的風險,最終形成統一的檢察履職數字技術范式與數字技術應用的司法規范范式。[7]
(二)對內進一步轉變履職模式提高監督質量
1.縱向全面提升雙向互動的質與量。縱向一體模式下,各級檢察院首先應當明確分工。上級檢察機關主要承擔的職責包括統一調用辦案人員、統一領導組織辦案、統一線索研判,下級檢察機關的職責是發現收集案件線索和請示解決相關問題。[8]深化雙向互動在上述模式的基礎上,一方面增加互動的“量”,全面建立定期常態化調度與重要案件線索臨時調度機制;明確專人專崗,將對接工作和責任落實到個人;充分利用好全國檢察機關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管理平臺的線上請示報備功能,提高溝通效率。另一方面提高互動的“質”,對于下級院上報的線索,上級院除給予個案辦理的指導外,還可以在更大范圍內對該類線索開展排查工作,挖掘區域內典型治理問題;上級院對下級院的指導應及時轉化為穩定可操作的工作指引,全面提升轄區各院數字檢察工作水平,牽引各級檢察院由“條線分割”“單兵作戰”向“融合履職”“集成作戰”轉變。[9]
2.橫向從簡單配合向深度協作發展。當前數字檢察工作橫向協作的主要方式是業務部門在辦案中發現線索,移送給有權立案的部門。因工作性質不同,線索的發現與成案本就應依據不同的規范標準。線索的發現高度依賴辦案人員的主觀判斷和經驗積累,正如民事訴訟中法官形成心證的過程,標準可以相對放寬,參考“高度蓋然性”規則,得到指向性明確、經研判高度可能存在監督點的線索即可移送。而根據線索成立案件的標準必須嚴格,不僅更宜采取刑事訴訟中“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標準,排除一切合理懷疑,還要參考“比例原則”,判斷監督手段與監督目的之間是否滿足適當性、必要性、均衡性這三個子原則。[10]為實現不同判斷規則間的銜接,需要線索管理部門履行好對線索的初步篩選職責,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需求從各部門抽調人員組成臨時工作組研判線索處理方案,同時應當建立線索移送后的處理反饋機制,幫助各業務部門在下次工作中更好把握標準。上述工作方式應通過工作指引的形式予以確立,業務部門間也應加強跨條線交流學習,培養復合型新時代檢察人才。
(三)對外主動融入法治領域數字化建設全局
協同聯動數字檢察工作機制根本上是為了實現國家治理體系治理能力現代化的目標。檢察機關應當立足于更高站位,發揮法律監督與其他監督貫通協調的優勢,促進其他司法機關、行政機關共同推進數字化改革。檢察機關可積極參與司法信息共享平臺和其他府政務數據平臺的建設完善過程,提供檢察視角和檢察智慧,依靠黨委政法委協調,協同其他司法機關和行政機關推動司法辦案“案件全量、全流程、全要素”網上協同辦理,探索形成與偵查機關、審判機關、行政機關對接的“四大檢察”數據互通管理制度體系,實現“多倉統管”數據共享,提升多源線索感知、標準化協同處置、類案系統治理的數字化工作能力。[11]
針對數據共享使用造成數據安全的顧慮,一是進一步健全檢察機關法律監督模型數據目錄并定期更新,堅持數據使用審批和交接全程留痕,探索穩妥高效的數據銷毀方式,確保數據安全。二是實施數據分級分類管理制度,按照需求的必要性、緊急性、共享可行性,將數據信息分級,并制定對應的管理辦法和應用規則。三是堅持有限使用原則。檢察機關并不需要共享全量數據,而應立足法律監督職能梳理出各部門共享數據需求清單。四是與行政機關協作探索使用長安鏈數據安全屋的數據隱私計算功能,優先以“原始數據不出域、數據可用不可見”的方式共享利用外部數據。
(四)強化數字化背景下法律監督本職的準確定位
數字化技術工具的強大功能和天然優勢全面打破檢察監督的物理空間,導致出現“全程臨場式的檢察監督無針對性、無邊界感地全面鋪開”[12]的隱患。針對履職邊界問題,可通過完善具體領域法律監督工作的各種程序性規范予以約束,特別是對于可以產生較大批量案件的類型化監督,如對于行政違法行為的監督應嚴格限定在法律監督履職中發現,應當滿足行政機關具有違法性認識、有能力去糾正而不糾正的條件;對通過數字模型比對碰撞挖掘發現的行政機關未掌握的違法線索,可考慮先行向行政機關移送相關線索以及線索生成的數字模型,而不是直接督促履職。具體工作機制需要考慮兩個方面內容:一是客觀充分評價模型建用推廣、線索移送成案對于良法善治的促進作用,在調動檢察人員積極性的同時,又能有效避免各院尋找微小執法司法瑕疵“湊數”的現象,堅守線索應當“在履職中發現”的底線。二是加強法律監督理論、正確履職觀等方面的教育培訓,收集發布越權履職典型案例,組織集中學習,督促檢察人員明確不當履職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