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基本內涵、邏輯理路與提升路徑

摘 要：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是職業教育適應性的中觀表征與實施關鍵。增強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需以“一體兩翼”目標為邏輯起點，以院校專業建設為邏輯主線，以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為邏輯終點。根據“三維遞進”“供需均衡”的理論模型，開發研究工具對上海市18家企業進行實地調研，從外部適應、內外協調、內部適應三個維度剖析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的現狀，提出要構建省域一體化人才培養體系，適度增加職業本科招生規模；統籌搭建省域產教融合型組織，強化產教供需匹配機制；協調規劃職前學歷教育與職后培訓，探索省域職教體系新模式；融合行業特色貫穿人才培養全過程，提高院校全要素耦合適配度。

關鍵詞：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內涵；邏輯理路；提升路徑 ；企業調研

基金項目：2024年度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課題“職業院校課程資源驅動校本教材數字化建構實踐研究”（項目編號：C24144）

作者簡介：蔣忠元，男，上海市醫藥學校校長、上海醫藥職工大學校長，教育部全國藥品職業教育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教育部職業教育藥劑、藥品經營與管理專業教學資源庫項目主持人，主要研究方向為職業教育管理；田暉（通訊作者），女，上海市醫藥學校發展規劃處處長，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職業教育管理、課程與教材建設；李園園，女，上海市醫藥學校發展規劃處講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職業教育；王文靜，女，上海市醫藥學校發展規劃處科員，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教材數字化轉型；范偉，女，上海市醫藥學校發展規劃處講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職業教育教科研管理、教學診斷與改進分析；馬冬月，女，上海市醫藥學校發展規劃處科員，主要研究方向為課程數字化轉型。

中圖分類號：G7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7747（2025）02-0062-12

2021年3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23年遠景目標綱要》（以下簡稱“‘十四五’規劃”）首次提出“增強職業教育適應性”的發展目標。2021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職業教育大會上作出“進一步增強職業教育適應性”的重要指示。2022年，“增強職業教育適應性”已上升至法律層面被納入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之中，成為開展職業教育實踐的根本旨歸。省域職業教育是產教深度融合和特色化改革的交匯點，是建設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重要載體和價值旨歸。在新發展格局下，深入探究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的內涵與邏輯，明晰科學路徑，是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應有之義。

一、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的基本內涵與邏輯理路

（一）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是職業教育適應性的中觀表征與關鍵

“適應性”原是生態學概念，是指生物體的遺傳基礎與環境條件相適應以獲取生存持續性的狀態或結果[1]。根據復雜適應系統理論（Complex Adaptive System，CAS），適應主體具有主動適應的特征，在與外界環境條件（適應客體）的交互作用中能夠不斷改變自身的結構與行為，有著多樣化的適應形式，通常包括外部交互（Echo模型）和內部調適（Internal模型）兩個適應過程[2]。“適應性”具有主動性、多樣性、復雜性、動態性、層次性、時空性、開放性、順應性、共生性等特征。

“職業教育適應性”是2021年在“十四五”規劃中被首次明確提出的，是國家在新時代、新發展階段和新發展格局背景下對具有類型定位的職業教育的一種更高要求[3]。根據“適應性”的內涵特征，“職業教育適應性”就是將職業教育作為適應主體，將國家經濟社會發展轉型、“雙循環”“技能型社會”“共同富裕”等國家戰略、人口和勞動力市場、受教育者學習需求作為適應客體，通過具有類型教育定位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不斷自我調適與完善，順應并引領外部環境條件變化的一種職業教育與經濟社會發展之間緊密互動的狀態、過程或結果。“職業教育適應性”同樣具有上述“適應性”概念的主動性、時空性、復雜性、順應性等特征，但相對于主動性而言，其更加強調職業教育與外部經濟社會發展的雙向互動性；相對于時空性而言，其更加強調職業教育的區域空間性；相對于復雜性而言，其更強調體系性、層次性和結構性；相對于順應性而言，其更強調職業教育的引領性。

職業教育適應性是一個復雜適應的系統問題，包含宏觀、中觀、微觀等多個層面；包含中央及國家部委、各級地方政府、各級各類職業院校、行業、企業等多個主客體；包含體系、制度、辦學模式、專業設置、人才培養、教育內容等多個要素。職業教育適應性的現實表征總體可概括為以下三個層面：宏觀表征為在國家教育體系和制度建設層面，職業教育作為一種獨特教育類型與社會經濟系統和整個教育系統的適應關系；中觀表征為區域（省域）層面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完整建構，包括職業教育的規模、層次結構、分布結構、專業結構及區域產教融合組織（平臺）等，使其與區域產業發展需求、與區域行業企業等經濟主體的需求相適應；微觀表征為職業院校自身辦學模式與技術技能人才培養基本規律相適應。宏觀表征是職業教育適應性的發展基點，中觀表征是職業教育適應性的關鍵內核，微觀表征是職業教育適應性的基本要求。可以說，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是在國家宏觀制度與教育體系之下，以省域經濟社會為原點、輻射半徑和最終依歸，通過省域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完善、制度變革、特色發展模式的確立，使職業教育能夠順應、支撐、引領省域經濟產業轉型、人力資本積累與優化、科技發展、社會進步等全方位變革，從而發揮職業教育的重要職能。

（二）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三維遞進”與“供需均衡”的邏輯理路

遵照職業教育的發展特點，本研究構建起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三維遞進”與“供需均衡”的邏輯模型，具體如圖1所示。

1.邏輯起點：以“一體兩翼”為目標提升省域職業教育的全局適應性。2022年，國務院出臺了《關于深化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的改革意見》，表明聚焦省域層面職業教育改革，探索省域現代職教體系新模式是當前和未來一定時期內的重要指向。構建現代省域職教體系新模式，增強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要求各個省份圍繞國家重大戰略布局和當地產業發展需求，將發展職業教育與省域內產業結構優化、技術改造升級、新質生產力發展、就業創業民生發展和社會文化發展等進行高位一體化部署與統籌實施，從整體上加強制度設計、政策供給、資源配置，推進產教深度融合，支撐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此外，各省要以“市域產教聯合體”和“行業產教融合共同體”為抓手，整合省域內優質資源要素，推動相關政府部門、產業園區、職業院校、科研機構、上下游行業企業等各類主體深度參與職業教育，從而實現優勢互補、資源共享、合作育人、協同創新、推動產教融合深度發展。有鑒于此，增強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要以構建省域現代職教體系新模式的“一體兩翼”為目標，通過職業教育與省域產業體系各要素的互動耦合形成聚集裂變而產生更大的經濟和社會效能，以提升全局適應性[4]。

2.邏輯主線：以職業院校專業建設為載體提升與區域產業的適應性。在職業教育與區域產業耦合適應的諸多要素中，專業是關鍵所在。專業是連接職業院校與省域產業經濟的杠桿，課程是專業內容的載體，教學是專業內容的傳授形式[5]。專業建設帶動課程開發與三教改革，直接決定了職業院校的人才培養質量和服務區域產業經濟發展的水平。因此，增強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的邏輯主線是以專業建設為載體提升職業院校專業與區域產業的適應性。從“供需平衡”的經濟學視角來看，作為教育供給端的職業院校專業建設與區域產業需求端之間包含外部適應、內外協調及內部適應三個適應過程。

其一，外部適應是指職業教育專業設置與調整要適應本地區產業結構的迭代升級和勞動力就業市場職業崗位工作能力的更新變遷。職業院校要以所在區域的產業結構特征，諸如以主導產業、新興產業、特色產業的崗位分布與用工規格需求為根本依據，指向“為何要設置或調整某一專業”“專業面向哪些工作崗位，培養哪些職業能力與素養”的問題。

其二，內外協調是指區域職業教育系統內部層次與結構的協調，即中職、高職專科和職業本科的縱向層次貫通協調和不同學校專業布點的崗位面向與空間位置的橫向分工協調，指向“專業設置的差異性與特色化定位”的問題。在同一專業類別中，中職、高職專科和職業本科的技術領域、工程對象、基礎技能、能力素養具有方向上的一致性[6]，在人才培目標定位、規格標準上體現出層次性與銜接性。此外，不同學校因既有專業基礎、辦學條件、行企資源及與產業鏈條的空間時序位置而呈現出專業數量結構、崗位面向、能力培養的差異性特征，通過統籌與競合可實現教育資源的錯位競爭與效益最大化，打造與省域產業結構適配的職業教育專業人才培養體系。

其三，內部適應是指職業院校以提升人才培養適需性，滿足受教育者高質量與多樣化的教育需求為指引，通過變革人才培養方案、教學內容、教學方式、評價考核方式、校企合作培養方式，實現人才培養規格和職業能力素養與勞動力市場用工標準相適應，同時奠定受教育者終身職業生涯發展起點。它指向“專業具體怎么辦”的問題，既要提升受教育者的就業競爭力，增強受教育者和用人單位的滿意度，又要實現可持續性終身職業生涯發展的“立德樹人”育人目標。

3.邏輯終點：以技術技能人才為終端提升與區域勞動力市場適應性。增強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的本質實乃使職業院校的人才培養能最大程度地滿足省域產業發展和勞動力市場的需求。如前文所述，專業建設直接決定了職業院校的人才培養質量和服務省域產業經濟發展的水平，而專業建設的成效需要通過課程、教材、教學、師資、實習實訓等關鍵辦學能力來實現。因此，增強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有必要回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這一邏輯終點，用工具理性的思維分析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的細節問題，即實施手段。從院校主體的視角來看，各職業院校要以專業建設為載體提高適應性，對區域產業、行業和企業進行深度調研，準確采集分析產業行業的職業崗位、用人規模、學歷與能力素質的需求和未來變化趨勢，以此作為省域產業需求端的關鍵要素；其次，在供需匹配對應關系的基礎上，各職業院校要分析省域內部整體相關專業布局的層次性，從而研判自身人才培養的定位，明確培養目標、培養規格及具有比較優勢的教學資源。在此基礎上，各職業院校進一步在教學實施系統中實現人才培養方案、課程體系、教學內容、實訓實習、考核評價等人才培養要素的一致性建構，以技術技能人才為終端提升與區域勞動力市場的適配度。

二、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的調研實施與分析

（一）調研實施

上海市是我國典型門戶城市，是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排頭兵，同時在科技創新與產業升級方面也更具前瞻性和引導性。生物醫藥產業是關系國計民生、經濟發展和國家安全的戰略性新興產業，是上海市三大先導產業之一，也是上海市加快構建現代化經濟體系，鞏固提升實體經濟能級的重要抓手。上海市立足既有生物醫藥產業發展基礎，建立了“研發+臨床+制造+應用”全產業鏈政策支持體系，完善了“1+5+X”①產業基地新布局，儲備了全國1/5的高水平生物醫藥產業人才，引入了全國領先的生物醫藥產業投融資，打造了創新鏈、產業鏈、資金鏈、人才鏈、空間鏈“五鏈”深度融合的產業創新服務體系，生物醫藥產業規模連年持續增長，2023年整體生物醫藥產業規模達到了9 937億元，比2020年提高了約55%[7]。

有鑒于此，本研究依據上述理論分析框架，對上海市18家生物醫藥產業相關企業展開了實地調研，進行了上海市職業院校生物醫藥產業相關專業建設與上海市乃至長三角區域生物醫藥產業的適應性匹配分析，以此來具體而微、以小見大地呈現出提升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的實踐圖景。在分析外部適應性方面，課題組主要采用問卷和半結構訪談兩種方法，先與熟悉的五家企業進行問卷試測和前期訪談，基于反饋結果厘清問卷題項，以修改個別問題的表述方式，開發了《產業人才需求調查問卷》和《產業人才需求訪談提綱》兩項調研工具，問卷內容如表1所示。最后對18家企業發放了正式問卷，以問卷星的形式當場填寫回收，并隨即對每家企業的HR進行了平均20—30分鐘的補充訪談。調研企業涉及范圍廣、代表性高、不同產業鏈領域、不同性質的企業均有涉及，為保護企業隱私，企業名稱用代碼形式編寫，基本情況如表2所示。在分析內外協調情況方面，考慮到長三角一體化發展可能影響院校與專業布局，課題組又組織了多場長三角地區兄弟院校的座談會，從“省域專業建設與產業發展”“專業人才培養規格與省域勞動力市場職業崗位需求”“職業院校專業設置與省域職教系統層次結構”“行業企業鏈條與院校空間布局”“職業院校人才培養質量與用人單位需求”等方面全面了解區域行業企業和省域開設相關專業職業院校的發展現狀。訪談資料和問卷調研數據相互驗證，保證了研究數據的真實性與有效性。在分析內部適應性方面，課題組結合本校專業建設和人才培養的實踐成效進行分析，總結梳理問題并思考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的提升路徑。

（二）調研分析

1.外部適應情況：技術技能人才規格難以及時響應行企新需求

（1）崗位分布所面向的學歷層次高移，但職業本科規模有限。以調研的生物醫藥行業為例，生物醫藥行業領域的崗位可大體劃分為研發與注冊、生產技術、質量控制、職能管理（工程、倉管）、業務與市場（流通）服務、中藥六大類，其中，生產技術類、業務及市場（流通）類和研發與注冊類、質量類崗位的從業人員較多，分別占比22%、20%、17%、17%。研發與注冊類崗位對學歷要求最高，碩博占比高達75%；工程和倉管的職能管理類崗位、中藥類崗位和生產技術類崗位的中專生占比最高，大致在24%—27%之間。整體來看，專科以下從業人員占比29%，專科學歷占比22%，本科學歷占比22%，碩博學歷占比27%，整體呈橄欖形結構，大專和本科生成為中堅力量。專科生多集中在業務及市場類、生產技術類、質量控制類崗位；本科生集中在中藥類和質量控制類崗位；除了研發崗，碩士學歷的從業者也會更多集中在生產技術類的崗位。這說明當前生物醫藥中游產業鏈和崗位對從業人員的專業知識水平和能力要求正在持續提高。

2023年，上海市生物醫藥產業從業人員共27.8萬人，較2022年增長3.7萬人，但根據生物醫藥產業的戰略發展規劃，上海市對人才隊伍的數量和質量都依然具有很大的需求空間。《臨港新片區人才需求白皮書》預測上海市生物醫藥產業的人才需求數量為每年2.2萬人左右，尤其是需要大量能夠在生物醫藥領域與高端人才銜接、理論基礎扎實、實踐應用能力強的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課題組與企業HR的訪談也證實了同樣的結論，企業對生產操作熟練工和高技能人才的需求最為迫切，其次才是科研創新型人才和管理類人才。對于科研創新類人才，企業往往通過人才引進和獵頭招聘。但由于上海市本地開設生物醫藥相關專業的院校數量不足，加之對技術技能人才的引進、落戶、薪酬等保障條件的吸引力不夠，導致現有產業人口總量明顯不足，產業人才的數量缺口更是巨大，急需擴增本地高職和職業本科的人才供給。

（2）崗位所需要的專業技能更加復合，職業素養強調可持續。以信息化、智能化、自動化為代表的制造升級和以基因研究、生物芯片、組織工程等生物領域的科研和技術突破對從業者的知能結構、專業綜合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線生產類的制造工作者也需要懂得生物醫藥的基本技術原理，具備技術集成和創新能力，能夠配合研發并對生產技術進行改良，解決實際生產中的復雜問題。研發類工作者也需要懂得生產的基本流程，設計并實施實驗方案和指導臨床樣品生產和技術支持的能力。通過對上海市2020年發布的生物醫藥行業緊缺型人才崗位的職業能力分析可以發現，原有的技能人才與技術人才之間、技術人才與工程人才之間的界限逐漸模糊，未來生物醫藥行業所需要的人才是技能、技術與工程的高度復合。調研發現，除了專業與學歷背景，用人企業更關注求職者的可持續發展能力，即職業素養。職業素養概括來說包括通用核心素養和職業精神兩個維度，前者包括自主學習與終身學習能力、崗位遷移能力、數字化能力、創新能力、日常工作與基層管理中的溝通合作、協調組織、書面表達和語言表達能力等；后者包括吃苦耐勞、積極主動、認真負責、安全生產、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等工作態度和職業精神。許多企業都表示，除了研發類崗位，其他更多崗位更希望從業人員具備較好的職業素養。

2.內外協調情況：職業院校專業建設與省域產業集群尚不匹配

（1）專業鋪設面有待面向上中游產業鏈布局。以生物醫藥類專業為例，根據《職業教育專業目錄（2020）》，其主要對應的專業大類是中醫藥類、藥學類、藥品與醫療器械類和生物技術類四個專業大類，大概涉及中職12個專業，高職28個專業和職業本科13個專業。但從上海市職業院校生物醫藥相關專業的開設情況來看，專業開設量和鋪蓋面尚未覆蓋產業鏈。中職層次開設了中藥制藥、制藥技術應用、生物制藥工藝、制藥設備維修、醫療器械維修與營銷等專業，主要面向制藥設備運行操作、藥品生產與銷售崗位。高職層次開設了藥品生物技術、生物信息技術、藥物制劑技術、智能醫療裝備技術、中藥材生產與加工等專業，主要面向生化檢驗、生產管理、生物倉儲等崗位。本科層次開設了制藥工程技術、藥品質量管理、醫療器械工程技術、中藥學等專業，主要面向質量檢驗、工程支持、中藥制劑等崗位。整體來看，生物醫藥專業群中的中職、高職和職業本科專業基本能夠覆蓋產業鏈的中游（藥物與醫療設備生產）和下游崗位（營銷推廣）需求，但是直接面向生物醫藥上游藥品研發設計和原材料生產、中游醫療設備研發設計崗位的專業設置較少，難以有效滿足生物醫藥行業對高層次、高復合應用型人才的需求。

（2）專業布點與產業園區區域布局不相適配。根據2022年科技部發布的分析報告可知，我國生物醫藥產業形成了長三角、環渤海及粵港澳三大產業集聚區。環渤海地區以京津冀和山東省為主。長三角地區形成了以上海市為核心、以江浙為兩翼的生物醫藥產業園區，在研發與產業化、外包服務、國際交流等方面具有較大優勢。珠三角地區以廣州市和深圳市為龍頭，形成了“兩中心、多區域”的產業布局。在全國生物醫藥產業園區TOP50的企業區域分布中，江蘇（14家）、浙江（6家）、廣東（4家）3省入榜的生物醫藥企業數量位居前三[8]。此外，中部地區的湖北省、湖南省、河南省，西部地區的四川省、云南省、重慶市也具備良好的產業基礎。

在院校開設方面，河南、江蘇、云南3省開設相關專業的高職院校數量最多，整體呈現出內陸地區比沿海地區強勁的特征。江蘇、山東和廣東3省分別是長三角地區、環渤海和珠三角地區各自生物醫藥類專業人才培養的主力軍。以長三角地區為例，江蘇省開設生物醫藥類相關專業的高職院校有10所（蘇州衛生職業技術學院、蘇州農業職業技術學院、江蘇衛生健康職業學院、江蘇農牧科技職業學院、江蘇食品藥品職業技術學院、江蘇醫藥職業學院、江蘇農林職業技術學院、江蘇護理職業學院、南通科技職業學院、徐州生物工程職業技術學院），浙江省開設生物醫藥類相關專業的高職院校有3所（寧波衛生職業技術學院、溫州科技職業學院、浙江農業商貿職業學院），上海市僅有上海農林職業技術學院和上海震旦職業學院2所高職開設了相關專業開設生物醫藥類，無論是院校數量還是專業數量都居于全國和長三角地區的低位，與上海市重點打造生物醫藥先導產業集群的戰略規劃極不適配。

（3）專業招生和就業與產業出口端不相契合。從上海市開設生物醫藥類相關專業的院校數據來看，在校生數和招生數都逐年遞增。但招生結構呈現出中職和本科多，高職弱的“M”型結構，具體如圖2所示。上海市每年本土培養的醫藥類人才數量僅約2 000人，與每年所需的2.2萬人相差甚遠，足以預見生物醫藥類專業人才在上海的巨大就業市場。通過對相關院校的走訪與調研發現，近年來上海市職業院校生物醫藥相關專業的就業率、專業對口率和在崗率都總體呈上升趨勢，工資薪酬也呈上升趨勢，畢業生三年后的工資漲幅約為48%。隨著上海市和長三角地區對生物醫藥產業的大力扶持，相關專業的就業情況將更加向好。但與勞動力市場需求旺盛相對應的卻是職業本科層次生物醫藥行業技術技能人才的嚴重供給不足，人才培養層次結構失衡。科學研究、新興技術和行業的迭代發展使生物醫藥行業對高素質、高層次的復合型技術技能人才產生了巨大需求。調研發現，生物醫藥企業人才需求重點在科技創新人才、高技能人才及生產操作熟練工三個方面。科技創新人才和高層管理人才多是通過獵頭公司等社招渠道引進，工程型、技術技能和工勤人員則大多采用校園招聘、人才派遣、業務外包等方式引入。單就人才學歷需求來看，本科學歷人才最為緊缺，其次是本科以下學歷人才，再次是碩士及以上學歷人才。但目前學校專科及本科層次的人才培養供給極為不足。中職學校培養出的生物醫藥相關專業的人才水平較低，學歷層次不夠；本科教育偏向理論教育，專業實踐訓練不足，對操作類崗位的適應能力較弱；專業對口的專科層次學生卻由于學歷達不到企業要求而流向其它行業，造成生物醫藥行業的技術技能型人才出現大量缺口。

3.內部適應情況：院校人才培養整體質量與產業需求存在差距

（1）專業能力基本滿足崗位需求，但與新技術發展有一定差距。調研表明，職業院校生物醫藥相關的專業能力培養基本能滿足企業的崗位需求。大部分企業對職業院校學生獲取的職業技能等級證書也表示認可。隨著生物醫藥行業的快速迭代，生物相變、基因編輯、細胞療法、蛋白質折疊、mRNA疫苗等技術不斷發展，衍生出生物制藥工程師、生物統計分析師、臨床試驗協調員、生物醫藥數據分析師等科學技術含量高的新崗位。與此同時，院校的專業設置、人才培養目標和課程內容并未跟上企業技術創新的速度。另一方面，因企業競爭而普遍存在的技術保護也進一步加劇了課程學習內容與企業技術脫節的鴻溝，導致職業院校的知識體系、職業技能、專業教學標準等難以反映行業企業的新技術要求。因此，企業希望能招聘到貼近企業新技術或有技術創新潛力的求職者，同時企業還具有強烈的職后培訓需求，以彌補學校之前培養的滯后性不足。

（2）企業對整體質量滿意度尚可，但對職業素養仍有更高期待。調研表明，絕大多數企業對職業院校畢業生的整體質量感到滿意，且隨著國家大力扶持生物醫藥產業的發展趨勢，未來幾年行業市場的人才競爭將更加激烈，大專及以上的專業人才將是招聘重點。很多HR也表示，特別在產業鏈中游和下游的生產和營銷崗位，相對于學歷和專業技能，企業更希望從業者擁有較高的綜合素質和職業素養，在有基本醫藥知識的同時，也要有獨立工作的能力、自主學習能力、較強的認知能力和執行力。另外，從業者還要有認真負責、吃苦耐勞、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職業精神和職業素養，職業素養越高，發展空間越大

（3）實訓實驗硬件設施升級更新，但校企合作程度仍有待加強。目前，職業院校的專業建設普遍存在“重硬件、輕軟件”的誤區，投入大量資源升級更新實訓實驗的設施設備，但在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的人才供需匹配機制上還用力不足。第一，人才需求調研體系尚不健全。隨著生物醫藥企業數量的逐漸增多和差異化發展，職業院校想要準確獲取企業人才需求數據十分困難，導致人才供給端對人才需求的了解非常局限。第二，人才供給資源信息庫尚未建立。由于缺乏對職業院校人才培養的了解，生物醫藥企業普遍尚未重視與職業院校的產學研合作，將人才招聘重點放在普通高校畢業生上，且較少參與到與職業院校的校企協同育人的過程中，很少為職業院校人才培養提供長期合作的實習實踐平臺。第三，人才供求匹配平臺較為缺乏。地方政府層面很少能夠從區域整體產教融合的層面統籌校企資源，三方共同搭建產教融合發展與人才供求匹配平臺，導致人才缺位與錯位。

（4）人才職前教育尚有一定滯后，未能與職后培訓一體化銜接。如前所述，學校職前教育內容與生物醫藥企業的崗位實際需求難免有些脫節。目前，高職院校和職業本科的相關專業普遍模仿普通高校，按照學科邏輯和專業邏輯而非崗位邏輯來培養人才。學科邏輯、專業邏輯是按照知識集成方式和教學規律來培養人才，而崗位邏輯是以崗位任務完成為中心的實踐過程，前者重在知識與技術技能的有效積累，后者重在以崗位任務牽動知識與能力的合理發揮。兩者原本應該相輔相成，但由于職前教育與崗位脫節而導致人才學用難結合。同樣，許多生物醫藥企業的職后培訓具體目標方向并不明確，也沒有結合人才的職前教育狀況制定針對性培訓方案，導致職后培訓在實際操作中主觀、偶然因素較多；各個生物醫藥公司培訓點的培訓方案設計、培訓師資構成、培訓內容與方式等方面存在很大差異，培訓效果也良莠不齊。

三、省域職業教育適應性的提升路徑

（一）構建省域一體化人才培養體系，增加職業本科的招生規模

新技術革命引發的產業迭代升級與結構優化使得行業企業在研發與設計、生產與制造、市場與服務領域對產業人才的“學歷+能力”雙重要求都在逐步提高。上海市就明確提出最低15年的學歷教育年限，如此一來，傳統的三年制中職教育必然無法滿足，需要探索長學制貫通的更高層次的人才培養舉措。為此，各省有必要從省域層面整體統籌各層級各類別技術技能專門人才培養體系，對接行業企業空間分布進行專業布點，對接行業企業不同層級的崗位標準，開發與中職、高職專科、職業本科相對應的職業技能等級標準，系統設計中高本職業能力進階通道，搭建體系貫通、結構合理的省域一體化人才培養體系。同時，各省也適當增加職業本科層次的相關專業設置，擴大職業本科招生規模，暢通中高貫通、高本貫通的銜接通道，優化人才供給的層次結構。

（二）統籌搭建省域產教融合型組織，強化產教間供需匹配機制

當前，市域產教聯合體、跨區域行業產教融合共同體、開放式區域產教融合實踐中心、產業學院、職教集團等區域產教融合平臺組織的建設方興未艾。不同平臺組織有著不同的發展重點和邏輯，但無論何種平臺組織，都應以促進職業教育供給側和需求側兩端的緊密結合為根本目標。首先，在省域范圍內，各省應以政府為主導，重點以市域產教聯合體、跨區域行業產教融合共同體為組織載體，統籌省域校企資源，搭建人才供求匹配平臺，建立人才供給資源信息庫。其次，各省應不斷完善省域資格證書體系，校企聯合開發高質量的“X”證書，即根據企業新的技術、規范和工藝要求，不斷更新職業技能等級證書的標準，做到一年對證書標準、學習內容、題庫等相關內容進行一次微調，三至五年對整個體系進行一次重新設計，以實現對證書的強制更新，保證證書的競爭力。再次，各省應組建學校專業教師、企業技術人員和教育研究人員等多元化的研究團隊，調研行業企業崗位能力的需求點，以最新技術技能標準為依據構建課程體系，充分發揮學校本位學習與工作場所學習相結合的優勢。最后，各省可利用區域產教融合組織平臺的優勢，構建企業培訓師團隊，聘請行業企業中熟知企業管理流程和崗位技術標準的人力資源部培訓管理人員和各個崗位的管理者、技術人員或者優秀的員工擔任職業院校的企業培訓師，建立培訓師考核評價與激勵制度，形成長效、穩定的企業培訓師教學團隊。

（三）協調規劃職前教育與職后培訓，探索省域職教體系新模式

學校學歷職業教育和職后培訓協調發展是大職教觀的基本要求，也是自黨的十八大以來國家對職業教育發展的指引方向。首先，各省可根據省域產業需求和學校職業教育的自身優勢，探索構建學歷職業教育與職業技能培訓及繼續教育并舉的發展格局，以專業技術或技能培訓為核心，多專業協同打造特色品牌培訓項目。其次，各省應以“X+1”育訓結合人才培養模式為依托，完善職業資格證書體系，面向職業技能培訓群體重點建設X模塊，重構教學資源，打通社會學習者的學習通道。再次，各省應以職業素質、職業技能和就業創業能力提升為重點，面向在崗職工、困難企業轉崗職工、就業重點群體、貧困勞動者等社會人員開放優質課程模塊，建立多元培訓標準。最后，各省應融合國內外行業技能培訓標準，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技能培訓評價體系，將優質技能培訓項目惠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打響職業教育的中國品牌。

（四）融合行業特色貫穿人才培養全過程，提高院校全要素耦合適配度

首先，在專業建設過程中，職業院校應立足區域發揮產教融合優勢，圍繞國家與區域產業發展戰略和全產業鏈條設置相應專業，培養與區域產業轉型升級相適應的創新型、應用型、技能型人才；基于工作崗位和工作任務深入剖析專業能力與通用能力素質的內涵模型，梳理其涵蓋的知識點與技能點，逐一對照行業企業的崗位標準明確學校的專業標準，制定專業人才培養方案，開發校企合作、工學結合的課程體系。其次，職業院校在人才培養過程中應對接行業企業新技術、新工藝、新規范，讓學生浸潤在真實崗位之中，掌握產品創新、技術革新的流程與技能；同時，融入行業企業文化，讓學生接受現代企業文化的熏陶，促使其養成勞模精神、勞動精神與工匠精神。職業院校要將創新能力培養和職業道德規范貫穿于人才培養的始終，同步實現專業與行業企業崗位的能力與素養對接，最終使專業建設與省域產業發展同頻共振，發揮專業（群）的集聚效應和服務功能，提高人才培養全要素的耦合適配度，提高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培養質量，增強職業教育的適應性。

注釋：

①“1”代表上海市生物醫藥產業的地圖的“軸心”，即張江生物醫藥創新引領核心區域；“5”代表臨港新片區精準醫療先行示范區、東方美谷生命健康融合發展區、金海岸現代制藥綠色承載區、北上海生物醫藥高端制造集聚區、南虹橋智慧醫療創新試驗區；“X”代表徐匯楓林灣臨床研究區、環同濟大學醫學院生命健康總部基地、嘉定醫學影像與精準醫療集聚地、青浦生命科學園、G60生物醫藥基地、化工區生物材料制造等若干特色產業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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