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機制創新與實踐理路

摘" 要：文化主體性凸顯出一個民族對自身文化的自覺意識和自信程度。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在全球化與現代化進程中面臨多重困境。符號闡釋的僵化導致文化基因的“博物館化”，敘事邏輯的單一性難以回應現代議題的復雜性，技術工具的依附制約文化表達的獨立性。《哪吒之魔童鬧海》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跨語境轉化、傳統哲學與時代精神的深度對話、本土工業生態的范式革命，實現了符號轉譯、敘事創新與技術自主的三維突破，為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提供了嶄新的實踐路徑。《哪吒之魔童鬧海》的成功實踐表明，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創新，需以“兩創”激活傳統基因的解釋力，以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的協同發展構建自主生產生態，以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重構古今對話邏輯，最終實現從文化資源到文明話語的范式躍遷。

關鍵詞：文化主體性；文化自信；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文化產業；《哪吒之魔童鬧海》

中圖分類號：G122；J9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3378（2025）02-0122-13

一、問題的提出

2023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明確指出：“任何文化要立得住、行得遠，要有引領力、凝聚力、塑造力、輻射力，就必須有自己的主體性。”［1］習近平總書記鮮明提出“文化主體性”的重大論斷，強調“文化自信就來自我們的文化主體性”［1］。主體性作為一個關系范疇，指的是人在實踐活動中與對象性客體形成的關系、地位、作用和影響的性質。“文化主體性是中華民族主體性的文化表征，是在推動文化發展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具有自主性、能動性等的價值理念和存在狀態，是有別于其他民族的鮮明文化特質和獨特價值體系。”［2］文化主體性凸顯出一個民族對自身文化的自覺意識和自信程度。縱觀人類社會發展史，任何民族要做到自立自強，就必須具有文化主體性。

不同于器物層面的文化輸出或符號化的傳統展演，影視藝術的深度賦能，在于其能夠通過視聽語言、敘事邏輯與技術美學的系統性整合，激活傳統文化的解釋力與行動力，使其從歷史遺產升華為參與文明建設的活態資源。這一過程不僅關乎文化表達的創新，更觸及文化主體性在當代的根本命題——如何在技術迭代與價值變遷中，守護文化基因的根脈，同時構建具有現實意義的敘事體系。當下，學術界關于影視藝術與文化主體性敘事的研究論述頗豐，主要從兩個方面探討。一方面，探討文化主體性對影視作品的影響作用。有學者指出，文化主體性在影視創作中起到了指導和塑造的關鍵作用，支配著主題創作的方向、內容以及表達方式［3］；不同的文化敘事主體具有自己民族的文化主體性，其所創作的同一題材的影視作品也會攜帶著不同的價值取向和精神內涵［4］。也有學者指出，文化主體性表征國家形象，國家形象及隱于其后的國家文化軟實力的塑造與建構，依賴于影視藝術等媒介傳播［5］。另一方面，探討影視藝術對文化主體性的鞏固作用。有學者指出，影視藝術已成為傳播民族文化的重要載體，鞏固了文化主體性［6］。有學者從民俗視角切入，認為影視藝術將民俗文化抽離原生的文化空間并融入影像世界，進行創意加工，達到了文化主體性的再生產［7］。有學者從著作還原角度出發，指出影視作品將文學名著的文字形態轉化為形象的影視形態，并進行了相當程度的還原，經由古代文學名著改編而成的影視作品才得以成為新語境下傳統文化的主要傳播形式，對文化主體性的敘事起到了轉化作用［8］。

已有研究成果為進一步研究影視藝術豐富文化主體性敘事奠定了學術基礎，但當下相關成果的研究范疇較為宏觀，少有針對某個影視作品去研究文化主體性的敘事機制。基于此，本文以《哪吒之魔童鬧海》（以下簡稱《哪吒2》）為具體案例，分析當下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的現實困境，解讀《哪吒2》創作體現的文化主體性敘事機制創新，提出未來加強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的實踐理路，以期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提供參考。

二、際遇審視：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的當代困境

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在全球化與現代化的雙重進程中，面臨深層的結構性挑戰。符號表達的僵化與誤讀，折射出傳統文化符號在現代傳播中的闡釋困境；敘事邏輯的單一性與失語，表露出傳統文本與現代價值觀的適配困境；技術工具的過度依賴，使文化創新受限于外部規訓。

（一）闡釋困境：符號表達的僵化與誤讀

符號思維和符號活動是人類生活中最富有代表性的特征，人類文化的全部發展都依賴于這種條件［9］。“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符號作為歷史的留存匯集了各民族智慧的文化遺產，存儲了中華民族共同的文化記憶，書寫了各民族共創中華的歷史，凝聚了中華民族共同的精神力量，是當前塑造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重要資源”［10］，但其在當代語境中的闡釋面臨靜態化與單向度的困境。這種困境并非源于符號本身的貧瘠，而在于其闡釋系統未能有效對接現代社會的意義生產邏輯。當傳統文化符號脫離其原生的意義網絡，被簡化為靜態的圖像或空洞的消費符號時，其承載的文化記憶與價值內核便面臨被稀釋甚至消解的風險。

符號表達的僵化源于文化傳承過程中形式與意義的割裂。傳統文化符號如龍、太極、水墨等，往往被視為文化身份的標識物，但在現代社會的傳播實踐中，其符號價值常被簡化為視覺奇觀或商業標簽。這種簡化背后是文化主體對傳統符號的“博物館化”處理，即將其固化為可供展示的“遺產標本”，而非活態的意義載體。“從指代關系的體現看，民族文化符號中包含能指和所指的關系。能指是符號的物質表現，所指是這一符號所代表的深層次意義。”［11］符號的能指（如龍的形態、水墨的筆觸）總是被過度強化，而所指（如龍象征的宇宙秩序、水墨蘊含的天人合一觀）則逐漸隱沒于現代認知的盲區。這種割裂使得傳統文化符號淪為缺乏生命力的裝飾性存在，難以與現代社會的價值訴求產生深層對話。更值得警惕的是，當符號的意義生產讓位于形式復制時，文化傳承便異化為機械的符號搬運，失去了創造性轉化的可能。

符號的誤讀是指“歪曲了文本或其他閱讀對象的原本含義，是對原文化的錯誤閱讀和理解”［12］，其與全球化語境下的權力關系緊密相連。“在海外文化對中國文化想象方式的展開中，包含著文化主體對文化‘他者’的觀看動機、文化對話的機制、話語表述等一系列文化問題。”［13］譬如，美國迪斯尼公司出品的《木蘭》系列電影將中國原本故事中花木蘭出于忠孝之道、替父從軍的參軍動機，替換成不甘心自己命運、為實現個人價值的西方個體獨立精神［14］。這種誤讀并非偶然的認知偏差，而是西方文化霸權運作的必然結果。通過將“他者”符號納入自身的話語秩序，西方得以鞏固其作為意義闡釋權威的地位。在此過程中，傳統文化符號的原初意義被系統性遮蔽，轉而成為印證西方文化優越性的“他者鏡像”。這種誤讀機制不僅扭曲了符號的文化內涵，更通過符號的流通與消費，再生產出不平等的文化權力結構。

符號的僵化與誤讀共同構成了文化主體性的解構性力量。當傳統文化符號無法在現代語境中實現意義的再生產時，文化認同便面臨碎片化的風險。年輕一代對傳統符號的疏離，并非源于對文化價值的否定，而是因為這些符號未能有效回應其現實關切。當春節的燈籠被簡化為商場裝飾，當書法藝術淪為社交媒體的話題標簽，符號的形式越是泛濫，其承載的文化意義反而越顯稀薄。與此同時，西方話語對符號的誤讀性挪用，加劇了文化主體性的分裂。本土群體既無法在傳統符號中找到認同根基，又難以擺脫西方闡釋框架的隱性規訓。這種雙重困境使得中華文化在全球文化生態中陷入“表達的焦慮”，既要抵抗符號的僵化以維系文化血脈，又需應對誤讀的侵蝕以捍衛解釋主權。

（二）適配困境：敘事邏輯的單一性與失語

中華文化的傳統敘事體系根植于農耕文明與宗法社會的歷史土壤，其敘事邏輯以“天命觀”“因果輪回”“家國同構”為核心框架，構建了一套自洽的意義生產系統。然而，在現代性語境下，這一系統的適配能力遭遇敘事模式的“單一性”與全球化語境下的“失語癥”，即敘事邏輯的固化與闡釋能力的弱化。當傳統文化無法通過多元敘事回應現代社會的復雜議題時，其價值傳遞功能便逐漸萎縮，進而導致文化主體性在話語競爭中的邊緣化。

敘事的單一性首先表現為敘事模式的程式化與封閉性。傳統神話、民間故事等文化載體，往往依托“天命論”“善惡對立”“因果報應”等單一邏輯展開，這種敘事模式在農耕文明中曾有效維系了文化認同與社會秩序。然而，在高度分化的現代社會，線性敘事難以承載個體身份焦慮、制度性偏見等復雜議題。例如，“忠孝節義”的道德訓誡在傳統戲曲中通過臉譜化角色傳遞，但當人們面對“原生家庭”“職場壓迫”等現實困境時，這種單向度的價值灌輸反而加劇了傳統與現代的割裂。更關鍵的是，敘事邏輯的固化導致文化解釋力的退化。當“哪吒鬧海”的故事僅被解讀為反抗權威的個體覺醒，而忽視其背后“劫難—重生”的隱喻時，傳統文化的哲學深度便被簡化為淺表的戲劇沖突。這種單一性進一步演化為敘事話語的自我重復與創新匱乏。在文化工業的再生產過程中，傳統敘事常陷入兩種極端：一是機械復刻經典情節，如西游題材的無限翻拍；二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過度創作，通過低品質內容吸引公眾流量，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符號與流行文化和各類新技術手段進行生硬地結合［15］，二者均未觸及敘事內核的創造性轉化。其后果是敘事文本淪為“空殼化”的符號堆砌，觀眾記住的是華服美飾、特效奇觀，而非文化價值的深層共鳴。這種“有形式無內容”的敘事困境，實質是文化主體性在意義生產環節的退場。當敘事不再承載獨特的價值判斷與世界觀闡釋時，傳統文化便失去了與現代社會對話的能力。

失語癥則指向更深層的文化話語權危機。西方國家憑借在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先發優勢，塑造了國際輿論的主導敘事框架，非西方敘事往往被迫嵌入西方設定的闡釋框架，才能獲得傳播“合法性”［16］。這種“適配性改造”導致雙重異化：一方面，“中國文化試圖搭載國際化電影走向世界，卻在好萊塢類型慣例和標準的要求下被改寫和誤讀”［17］；另一方面，傳統文化中獨有的價值觀念（如“天人合一”“家國同構”）因難以被西方話語體系消化而被閹割。更嚴峻的是，這種失語具有自我強化的特性，當本土創作者習慣用他者語言講述自身故事時，傳統文化的原生敘事邏輯便逐漸被遺忘，最終導致文化基因的斷裂。失語癥的本質是闡釋主權的喪失，在跨文化傳播中，敘事不僅是故事講述，更是意義爭奪與價值輸出的戰場。當《梁祝》的愛情悲劇必須借助“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類比才能被西方觀眾理解時，中國敘事便淪為西方話語的注腳；當功夫被簡化為動作奇觀而非“止戈為武”的哲學表達時，文化闡釋權便讓渡于消費主義的邏輯。這種闡釋主權讓渡的后果，是中華文化在全球話語體系中陷入“解釋的貧困”——我們能夠輸出符號，卻難以傳遞符號背后的意義體系；我們能夠生產文本，卻無法定義文本的解讀規則。

（三）依附困境：技術工具的外部依賴

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在技術工具層面的困境，本質上是全球文化工業體系中技術標準與文化話語權深度綁定的結構性矛盾。技術工具作為文化生產的物質載體，其設計邏輯與操作規范并非價值中立的客觀存在，而是內嵌著特定文化主體的認知范式與權力意志。當本土創作被迫依附于西方主導的技術體系時，工具的技術理性便轉化為對文化自主性的隱性規訓，導致文化表達陷入“形式自由”與“意義禁錮”的悖論。

技術依附性首先表現為文化生產工具的外源性壟斷。“在科技壟斷的權力構建過程中，西方發達國家的跨國企業憑借壟斷以科技為核心的知識資源，控制著生產和流通的關鍵節點，并通過強化從屬企業和國家對其的依賴關系來維護不平等的權力結構。”［18］從三維建模軟件到渲染引擎，從虛擬制片系統到動作捕捉協議，文化產業的核心技術架構長期由西方企業主導。“技術可以被看作一種以價值觀為核心的文化，工具和機器只是這種文化的標志。”［19］西方企業通過軟件界面與操作規范將文化偏好（如寫實主義美學、個人英雄敘事）內嵌于工具使用中，悄然重塑著使用者的創作思維。當中國動畫師使用好萊塢開發的骨骼綁定系統時，其角色動作的物理參數已預設了西方身體文化的運動邏輯，中國古典舞的“擰、傾、圓、曲”等東方美學特征被迫進行“技術適配性改造”。這種改造的實質是本土文化符號在技術框架內的閹割，為了匹配工具的限制，創作者不得不舍棄無法數字化的傳統美學元素，導致文化表達逐漸趨同于他者設定的視覺范式。

技術依附的深層危機在于技術壟斷對創新路徑的鎖定效應。“創新是社會、經濟、政治、技術發展過程相互塑造的結果，而創新的過程往往內嵌著維護社會制度秩序的價值目的。”［20］西方通過將特定技術路線建構為“行業最佳實踐”，迫使其他國家陷入“追趕—落后”的惡性循環。這種技術演進的單向度邏輯，本質上是文化解釋權的爭奪。更嚴峻的是，技術依賴催生出認知層面的自我矮化，本土研發往往聚焦于對西方技術的應用優化，而非基于文化特質開展原始創新。這種思維定式使得中華文化在數字時代面臨雙重異化，既無法完整傳承傳統美學的精神內核，又難以建構獨立的技術美學體系。技術依附性困境的終極后果，是中華文化主體性在數字時代的結構性消解。當文化生產的每個環節，從創意生成到視覺呈現，從內容分發到價值評估，都深度嵌套在他者技術體系中時，中華文化對外交流和傳播面臨困難。更危險的是，這種依附性具有代際傳遞效應。年輕創作者在西方工具環境中成長，其美學認知與創作思維已被技術標準預先形塑，導致文化創新始終在既定的軌道上滑行。

三、機制創新：《哪吒之魔童鬧海》的文化主體性敘事實踐

《哪吒之魔童鬧海》以實踐智慧突破了文化主體性建構的困境，展現了傳統文化的現代敘事路徑。符號轉譯的突破在于重構文化闡釋權，敘事創新的核心是文化升維的現代價值耦合，技術自主的實踐則打破西方工具對文化表達的壟斷。

（一）符號轉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跨語境轉化

《哪吒2》的符號轉譯實踐，本質上是對文化主體性在當代語境中“可譯性”問題的創造性回應。影片通過雙重策略——既保留符號的文化基因本真性，又通過媒介再造實現跨語境共鳴，構建了傳統文化符號從“地方性知識”向“普適性話語”的轉化路徑。這一過程并非簡單的符號移植或形式改良，而是以意義再生產為核心，在符號的穩定性與開放性之間建立動態平衡，為中華文化的現代轉譯提供了范式性突破。

符號轉譯的核心挑戰在于如何消解高語境文化的傳播壁壘。傳統符號的意義生成往往依賴特定的歷史、地域與倫理語境，例如“三星堆青銅紋飾”隱含的巫覡文明信仰、“川劇變臉”承載的民間敘事傳統，若直接移植至現代銀幕，極易陷入“文化不可譯性”的困境。“人是一種符號性存在，符號的功能除了表達意義之外，還能喚起人類的情感。”［21］《哪吒2》通過降維編碼策略，將高語境符號轉化為低門檻的視聽情感。以“太乙真人”形象為例，其“川普”方言設計并非對地域文化的簡單消費，而是通過喜劇化表達解構修仙敘事的權威性。方言的俚俗質感消解了傳統仙俠角色的疏離感，使地域文化突破“奇觀化”窠臼，轉化為情感共鳴的敘事接口。通過降格神圣性，符號得以在通俗性與嚴肅性之間建立彈性對話空間，既保留文化基因的在地性，又實現跨區域傳播的可通達性。

符號轉譯的深層實踐體現為符號系統的語義重構。《哪吒2》對“龍”這一符號進行細膩處理，敖丙的龍族形象解構了西方影視中噴火怪獸的刻板形象，通過動態粒子系統與3D水墨渲染技術，將龍鱗轉化為220萬片獨立渲染單元，每片鱗甲的反光、磨損與水珠附著均通過物理引擎模擬。這種技術賦權下的符號再生產，既保留了“龍”作為東方神獸的神圣性，又賦予其符合現代審美的視覺質感。這種語義重構超越了符號形式的現代化，直指文化基因的意義激活。當西方觀眾驚嘆于龍鱗的粒子動態時，他們必須重新審視中華文化符號背后的文化深度。

在視覺符號層面，《哪吒2》通過傳統文化與現代媒介的辯證融合，構建了東方美學的表達范式。在結界獸的設計上，導演團隊將青銅大面具的幾何化線條轉化為卡通角色的方正臉型，既保留了文物古樸的視覺沖擊，又通過圓潤化處理增添親和力，通過卡通化處理消解文物的歷史距離感［22］；混天綾的飄動軌跡暗合書法筆意，將“氣韻生動”的美學原則轉化為可量化的動態參數［23］。這種轉譯實踐并非對傳統的符號化挪用，而是通過媒介革新重構符號的意義網絡。鑼鼓、嗩吶以及戲曲唱腔和念白持續融入影片，哪吒的形象設計、動作、表情等都與京劇武生的“唱念做打”有許多相似之處［24］。這種轉譯方式既飽含深厚的文化底蘊，又展現了民族精神與創新能力。

（二）敘事創新：傳統哲學與時代精神的深度對話

在傳統文化敘事的現代轉型中，如何實現古典資源與當代精神訴求的有機對話，始終是文化主體性建構的關鍵命題。《哪吒2》通過敘事結構的深層重構，將道家哲學的本體論思考與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觀相融合，在解構傳統“天命論”的同時，構建起回應現代性困境的價值話語體系。這種敘事革新并非簡單的主題置換，而是通過重新編碼神話原型的內在邏輯，使傳統文化基因在現代社會土壤中煥發力量，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敘事方法論。

傳統神話中的“善惡二元論”被解構。影片中哪吒與敖丙的“靈魔一體”設定，將道家“陰陽互根”的哲學思想具象化為敘事動力。靈珠與魔丸本為混元珠分裂的兩極，二者既對立又依存，共同構成人性的完整光譜。哪吒的“魔性”不再象征純粹的惡，而是未被規訓的生命力；敖丙的“靈性”也不再代表絕對的善，而是背負族群使命的壓抑性自律。這種設定顛覆了傳統神話中“正邪對立”的簡單邏輯，轉而以“陰陽共生”的辯證思維，揭示善惡的本質是權力話語對人性復雜性的暴力切割。

《哪吒2》對儒家倫理的現代詮釋體現文化升維。李靖夫婦的“犧牲式教育”與哪吒的叛逆，構成“孝道”與“個體自由”的張力。傳統敘事中“剔骨還父”的決裂，被改寫為“穿心咒”下的重生。哪吒肉體的撕裂既是掙脫宿命枷鎖的隱喻，也是代際沖突的痛感表達。然而，影片并未陷入“弒父”式的極端反抗，而是通過殷夫人的犧牲與李靖的默默守護，重構了家庭關系的倫理內核。這種處理既保留了儒家“親情至上”的價值底色，又回應了現代個體對情感平等的訴求，展現了傳統文化與現代價值的耦合可能。

更深層的哲學重構體現在對權力機制的祛魅式書寫。以玉虛宮為代表的天庭被塑造為一個潔白無瑕卻冰冷壓抑的官僚機構，仙翁們以“教化眾生”之名行資源壟斷之實。這種設定不僅解構了傳統神話中“神仙—凡人”的等級秩序，更隱喻現代科層制對個體的可能異化。申公豹的悲劇命運揭示了在固化的制度框架下，個體的奮斗往往被系統性地吸納為維持現狀的養料。《哪吒2》通過這一角色的掙扎，叩問了現代社會公平的實質，將神話敘事升維為對結構性壓迫的哲學批判。“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注入，標志著敘事邏輯的終極升華。最終決戰中，眾生托舉天元鼎的集體覺醒，則將儒家“和”的理念升華為對抗制度性壓迫的力量。這種敘事設計拒絕了好萊塢式的“孤膽英雄”拯救模式，轉而強調個體覺醒與集體利益的辯證統一。當哪吒從“逆天改命”的叛逆者轉變為“重構規則”的責任承擔者時，其成長軌跡暗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理想。

（三）技術自主：本土工業生態的范式革命

在全球化技術霸權格局下，文化產業的競爭本質上是工業體系自主性的較量。《哪吒2》的技術自主實踐突破了西方中心主義的產業壟斷模式，通過協作范式革新與產業集群構建，完成了從技術依附到獨立自主的范式革命。這場革命的核心在于將技術攻關與文化主體性建構深度融合，以本土工業體系的全鏈條自主創新，重構了中國動畫產業發展的底層邏輯，為文化產業的現代化轉型提供了實踐樣本。

《哪吒2》的工業化突破，首先在于其顛覆性的協作模式。《哪吒2》的工業化生產流程打破了傳統動畫制作的“作坊式”模式，轉向高度分工與標準化協同的工業體系。影片制作涉及138家本土動畫公司，覆蓋建模、渲染、動作設計等全流程環節。制片方采用了“模塊化管理”模式，將整個項目分解為26個獨立模塊，每個模塊由專業化團隊負責，實現了從創意到成品的無縫銜接［25］。例如，追光動畫主攻特效，原力動畫聚焦角色設計，天工異彩承擔場景構建，這種分工模式顯著提升了效率與質量穩定性。與此同時，云端協作平臺與標準化資產庫（如角色模型、場景數據庫、動作捕捉庫）的建立，使分散于北京、成都、深圳等地的團隊能夠實時共享資源、同步版本迭代，形成“云上工作室”的協作網絡，實現了實時渲染、版本控制和質量監控，大大提升了制作效率和協同能力［26］。

其次，跨區域技術協作的深化凸顯了中國動畫工業的集群效應與生態整合能力。《哪吒2》的制作依托成都、北京、深圳等地的數字文創產業集群，這些地方通過政策扶持（如成都的動漫產業專項資金、虛擬攝影棚建設）與人才儲備，形成了“技術研發—內容生產—衍生開發”的完整鏈條。以成都為例，可可豆動畫、成都光線動畫、自在境界、墨境天合成都（總部在北京）、千鳥文化、畫心科技、云海天聚、炬煌文化、聲娛文化等企業在百米半徑內抱團合作［27］，這極大提升了溝通效率。這種區域間“技術互補+地理集聚”的雙重協作機制，不僅突破了單一團隊的技術瓶頸，更通過資源整合將分散的技術優勢轉化為整體競爭力，為動畫工業的分布式協作提供了新思路。

最后，視覺奇觀的技術創新從“追趕”轉向“定義”國際標準。面對好萊塢設定的寫實主義美學霸權，《哪吒2》選擇以東方美學與動態粒子系統建立差異化標準。其一是物理引擎的自主化。為呈現2億角色同屏的“洪流對撞”，團隊摒棄了傳統的“粒子群模擬”或“遠景簡化”手法，而是為每個角色綁定獨立物理引擎，并開發了獨特的動態算法，確保2億角色在動作、節奏、光影上既有統一性又有差異性［28］。這種技術路徑不僅解決了計算量幾何級暴增的瓶頸，更形成可復用的行業解決方案。其二，渲染技術的本土化。通過引入虛幻引擎5的Nanite技術，將渲染效率提升了300%；借助“伏羲”AI渲染系統，制作效率提升了4倍，同時成本降低了37%［29］。尤為關鍵的是，團隊開發了基于水墨層次感的NPR（非真實渲染）著色器，以“遠虛近實”的光影邏輯再現國畫意境。其三，生產工具的國產化。光線傳媒自建神話IP數據庫與云計算渲染平臺，將毛發、水體等“技術禁區”轉化為自主創新的試驗場。《白蛇》系列的獨立發絲計算、《深海》的水墨粒子技術，均在此體系下孵化，逐步擺脫對Maya、Houdini等西方軟件的絕對依賴。

四、理路勾勒：《哪吒之魔童鬧海》的文化主體性敘事啟示

《哪吒2》的成功經驗為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提供了可供借鑒的實踐路徑。要以“兩創”原則激活傳統基因，將文化符號轉化為現代敘事的價值載體；通過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的生態協同，構建從資源保護到市場轉化的完整鏈條；依托中國話語創新闡釋，形成中國敘事新體系，最終實現從“文化資源”到“文明話語”的歷史性跨越。

（一）文化主體性自覺傳承：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傳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關鍵是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30］在文化主體性敘事的當代語境下，“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不僅是方法論層面的指導原則，更是文化實踐的核心命題。二者的深度融合要求傳統文化資源既非僵化固守亦非盲目西化，而是在現代性轉化中實現文化基因的激活與價值邏輯的重構。《哪吒2》的實踐表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并非簡單的符號拼貼或技術移植，而是需要建立一套從符號表達到價值傳遞的系統性轉化框架。

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必須明確轉化什么、發展什么。中華傳統文化產生、發展于漫長的歷史過程。對傳統文化應采取有鑒別的態度，對至今仍有借鑒價值的文化元素，應進行符合當代需要的改造，賦予其新的生命力，使其在實現新時代新征程的新使命中發揮作用［31］。究其實質，就是對中華傳統文化予以揚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批判性繼承中華傳統文化。傳統《封神演義》中，哪吒是靈珠轉世，因性格暴戾引發禍端，最終析肉還母、析骨還父［32］。《哪吒》系列電影則通過“逆天改命”的敘事內核，讓反叛的哪吒成為“Z世代”的精神圖騰，這種創造性改編讓哪吒從“神話符號”演變為“情感共鳴”的作品［33］。

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要立足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經典性，深入理解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根本精神。“經典性”意味著典范性、超越性、傳承性和獨創性。在世界文明史上有一個重要現象，就是各民族都有作為其精神信仰的經典。中華文明的古老經典，如《詩》《書》《禮》《易》《樂》《春秋》等，反映了中國先民對人類所關心的重大問題如自然、社會、人生的思考，具有多方面的原創性，后世許多思想都可以從中找到最初的原型，由此形成中華民族認識世界和改變世界的思想觀念、價值取向、道德規范和思維方式。從這些重要文獻中，我們可以了解“我們是誰”“我們中華民族是怎么來的”，保護它、研究它、傳承它，對后世子孫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哪吒》系列電影對孝道文化的詮釋，實現了從單向服從到雙向奔赴的質變。李靖闖天宮求取改天換命符，為哪吒代受天劫，將愛子心切的嚴父形象完整呈現。這種改編精準擊中了當代社會的代際溝通困境，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古訓煥發新生。

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要以服務人民為出發點。文化是一種精神、一種信念、一種力量。堅持文化的“人民性”，是馬克思主義文化理論的顯著標識。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求越來越高，不僅追求物質富足，更追求精神富足，對高品質、個性化的文化生活需求更加強烈，不斷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是“兩創”的重要動力。人民不僅是文化的創造者，更是文化的享有者，要堅持文化惠民理念，把“兩創”成果以人們喜聞樂見、具有廣泛參與性的方式傳播出去，最大限度、更廣范圍服務于人民群眾多樣化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哪吒2》之所以能夠取得現象級的成功，就在于它堅持以觀眾為導向去創作。片尾“洪流對戰”的場面宏大，人員數以億計，而且每個人的表情和動作都不一樣，有的揮動戰旗，有的拿著武器進攻，僅制作這個視效就花了一年半左右。影片開頭代表哪吒和敖丙的兩坨藕粉，狀態既要符合力學規律，又要實現美術造型上的“既有形又無形”，視效制作周期長達半年。正是這種對作品精益求精的態度，使《哪吒2》收獲了觀眾的喜愛。正如導演餃子所說：“電影不是拍給導演看的，而是拍給觀眾看的。只有尊重觀眾，觀眾才會尊重你。”［34］

（二）文化主體性的生態協同：著力推動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繁榮發展

習近平總書記對宣傳思想文化工作作出重要指示，明確提出“七個著力”要求，其中包括“著力推動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繁榮發展”。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繁榮發展需要協同并進，但這并非簡單的資源疊加或功能互補，而是一種基于價值共享、資源互通與制度耦合的生態化演進過程。《哪吒2》的成功實踐表明，公共文化服務與市場化生產的雙向賦能，有助于構建從文化資源保護到創意產品開發、從文化思想傳播到產業價值轉化的完整鏈條，最終實現文化傳承與經濟效益的辯證統一。

推動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繁榮發展，要深度挖掘、統籌整合文化資源。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加強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挖掘和闡發，使中華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與當代文化相適應、與現代社會相協調。”［35］迄今全國共有5 630.43萬件文物藏品，5 058處重點文化保護單位，10萬余項非遺代表性項目，1 557項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244處國家級風景名勝區，這些數據背后蘊藏的是中華民族優秀文化資源的源遠流長和博大精深，都是可供深度挖掘的優質文化資源［36］。《哪吒2》深度融合了中華傳統文化元素，從道教哲學、文物彩蛋到地域文化，展現了豐富的文化底蘊。哪吒（屬火）與敖丙（屬水）的設定體現了道教“陰陽”思想，兩人重塑肉身時遵循“水克火”“金生水”的五行生克原理；粗眉結界獸和卷鼻結界獸，借鑒三星堆青銅人頭像的特征；太乙真人的洞府設計參考四川綿陽江油乾元山金光洞，崖壁石刻與電影場景呼應。以上種種電影設計，為我們學習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擴展了視野。為此，應加快構建準確權威、開放共享的文化資源數據平臺，編制重點文化資源名錄，為文化產業發展提供更豐富、更精準的文化資源基礎供給。

推動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繁榮發展，要打造銜接聯動的共同機制。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明確要求“更加注重系統集成，更加注重突出重點”［37］。在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的共同繁榮上，需要注重系統集成，對現有文化資源創新、生產、推廣、更新等諸多維度進行統一和制度化建設，打造銜接、共生、聯動的共同繁榮機制。發揮文化事業引領性作用，通過公共性文化服務基礎性建設，為文化產業積蓄力量，逐步將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的文化資源開發、供給需求平衡、人才隊伍建設、發展銜接監督機制進行聯通，形成可持續發展機制。在文化事業建設中考慮文化產業發展，以文化服務助推產業發展，以產業繁榮的市場化效益改善文化事業質量和水平。《哪吒2》的成功離不開政府對數字文創產業的系統性扶持。例如近年來，通過施行《成都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加快數字經濟產業重點領域高質量發展若干政策》等文件，成都對影視動漫創作、技術研發給予專項支持，以扶持本土中小型企業快速成長和集群式發展。此次參與《哪吒2》制作的多家本地企業都享受到了“梯度補貼”的政策，在基礎制作、技術創新等多個環節，企業的生產成本均有所降低［38］。

推動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繁榮發展，要以數字賦能文化新業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化和科技融合，既催生了新的文化業態、延伸了文化產業鏈，又集聚了大量創新人才，是朝陽產業，大有前途。”［39］數字文化新業態是數字技術賦能文化發展而形成的以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為主要特征的新型文化資源。“激活數字敘事賦能中華歷史文脈賡續傳承的積極效用，有利于盤活文化資源、豐富文化內涵、促進文化遺產保護。”［40］《哪吒2》的制作以“萬龍甲式”管理模式整合138家動畫公司，依托先進技術生成1 948個特效鏡頭，其動態粒子效果樹立了中國動畫的美學新標準［41］。在特效制作環節，Base Media與天工異彩運用AI生成動畫技術，結合自主研發的“動態水墨渲染引擎”與“乾坤流體引擎”，將傳統動作捕捉流程大幅壓縮80%，實現從傳統手繪向智能工業化制作的華麗轉身［42］。這表明，數字賦能文化產業新業態，必須植根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不斷融入新的文化成果、技術成果，實現創新發展。為此，必須加快建成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把數字技術和文化產業有機融合，推動數字科技深度賦能文化產業創新，用好文化數據服務平臺，大力推進理念、內容、技術、形式、管理等方面創新，推動數字文化新業態支撐文化產業繁榮發展，不斷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和結構優化。

（三）文化主體性的現代表達：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

習近平總書記要求“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全面提升國際傳播效能”［43］。“話語”是“運用中的語言”和“談話的內容”，既是文化外化的重要表現形式，也是一種權力結構，具有鮮明的主體意識和價值立場。“敘事”是敘述事情、講述故事，關鍵在于通過情感表達和文化認同，促進受眾對敘事內容的深刻理解和內在認同［44］。《哪吒2》的話語和敘事，不僅重在講好中國故事，更通過這些故事傳遞了中國價值觀念、文化內涵和發展理念。

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要錨定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用中國理論闡釋中國實踐，用中國實踐升華中國理論，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更加充分、更加鮮明地展現中國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45］構建新的體系不是“為體系而體系”，而是為了更好地宣介中國主張、中國智慧、中國方案，從而引導國際社會形成正確的中國觀。要達成這樣的目標，既不能照搬西方話語體系，因為西方話語、西方敘事的特有底層邏輯，不僅不能正確解釋中國實踐，而且往往是有意歪曲中國實踐；也不能沿用過去的體系，過去對外話語不夠完善、不夠融通、不夠親和，國際傳播的效果不盡如人意。因此，構建新的話語體系和敘事體系，要立足中國實踐、放眼世界潮流，深植中華文化、面向世界文明，用中國理論闡釋中國實踐，用中國實踐升華中國理論。《哪吒2》通過“陰陽共生”的道家哲學重構神話原型，將哪吒與敖丙的對抗轉化為內在力量的辯證統一，既消解了“正邪二元對立”的敘事范式，又為破解零和博弈的矛盾提供了東方智慧的解釋，指向不同文明共生的可能性，傳達了中國協和萬邦的天下觀。

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要創新敘事策略、豐富敘事功能。敘事不是簡單地講故事，而應當通過敘事策略的創新推動故事所傳播的信息與理念真正入耳、入腦、入心。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要創新敘事策略，著力營造平等對話和共情語境，建設更具文化認同、價值認知、情感共鳴的敘事生態與場域，在換位思考中講述引發共振共鳴的故事。在國際傳播中，對諸如人類命運共同體、全人類共同價值等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既要確保闡述得清晰準確，又要讓國際受眾愛聽、愛看、能接受、有共鳴。為此，敘事者應善于運用翔實的數據、直觀的案例、具象的表達，準確說明中國話語所蘊含的內在哲理。《哪吒2》通過普遍性議題（如代際沖突、身份認同）建立情感連接：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抗爭精神暗合全球青年對個體自主性的普遍訴求；又以眾生托舉天元鼎的集體覺醒取代孤膽英雄的救贖敘事，將“我命由我”升華至“我們共同定義命運”，契合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

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要增強主流話語的引導力和影響力。高質量的敘事是思想與語言互相依賴、符號交換和意義建構的總體互動，敘事既要從維護主流意識形態、主流價值觀念的角度來講故事，也要盡可能形成一種紐帶、環境，讓受眾潛移默化地分享、交流和接受彼此更多的有效信息與資訊［46］。《哪吒2》通過情感敘事，將主流話語隱于角色成長與情節沖突中。哪吒與母親的親情線，既展現傳統孝道，又映射現代家庭關系的復雜性，使觀眾在情感共鳴中自然接受價值引導，與當下社會積極推動家庭文明建設所一致。哪吒喊出的“若命運不公，就和它斗到底”，體現哪吒面對不公時的態度，激勵人們勇敢抗爭，與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強大精神力量和鮮明品格相契合。為此，應把準中華文化發展新趨勢，統籌考量文化發展戰略、文化治理能力，在持續增強主流話語引導力影響力、提升傳播效能的進程中，精準選取故事素材、敘事視角，精心設置敘事框架，不斷夯實構建中國話語和敘事體系的底層邏輯。

五、結語

《哪吒之魔童鬧海》的探索如同一面鏡子，映照出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在當代的方向。它啟發我們，傳統文化的生命力不在于符號的簡單復刻，而在于能否以現代語言重新詮釋其精神內核；文化自信的根基不源于對歷史的懷舊，而在于能否以自主技術、獨立敘事和本土邏輯回應時代命題。這一啟示遠超影視創作的范疇，它指向一個更為深刻的命題——中華文化的當代使命，絕非對傳統的機械搬運，亦非對西方模式的被動模仿，而是通過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將“天人合一”的生態智慧、“和而不同”的倫理觀、“器以載道”的技術哲學等轉化為破解現代性困境的實踐方案。當文化基因被激活為可對話、可行動、可傳播的敘事資源時，傳統便不再是歷史的負擔，而是文明創新的源頭活水。未來，中華文化主體性敘事需以習近平文化思想為指導，用更開放的視野凝聚多元力量。在技術研發中注入人文思考，避免工具理性對意義的消解；在產業協作中強化制度創新，構建可持續的文化生產生態；在文明對話中堅持平等互鑒，以中國敘事講述中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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