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stract:Short videoplaysadual-roleasanemergingcommunicationmediumin thenarativesofvisuallyimpaired children.First,itprovidesaplatformforvisuallimpairedchildrentodisseminatetheirownstories.Second,thereisa risk ofreducing visually impairedchildren totheobjectoftheaudience'sone-waygaze,ignoringthediverse individual characteristicsofthisgroup,whichobjectivelyleads totheinequalityinthenarrativecommunicationofisuallympaired children.Basedonthetheoryofmediaecology,theresearchersexaminedthenarativecommunicationpracticeofvisually impairedchildrenenabledbyshortvideosanddiscusedhowtopromotetheharmoniousdevelopmentof thesocialintegration ecology for visually impairedchildren byimprovingtheethical standards increationand educationalapplicationlevelof short -video content.The follwing suggestions were put forward: special educators should reasonably use short videosineducational practicetofullyutilizetheirpositiveefects inspecialeducationandsocialintegration;Strengthen thebarrier-freeconstructionmechanisminthedigitalenvironment,fosterafavorablemediaecologyfordisseminatingthe narrativesofvisuallyimpairedchdren,andcreateanequalandsupportivedigitalintegrationenvironmentfortisgroup.
Keywords:shortvideos;narratives forvisually impairedchildren; social integration;MediaEcology
短視頻作為一種新興媒介形態,憑借其時長緊湊、內容吸睛、傳播迅捷、受眾廣泛以及社交互動性強等特點,成為現今社會備受歡迎的數字社交互動模式。短視頻中,圖像作為其重要的組成部分,通過數字化手段被整合到多樣化的敘事實踐中,以快節奏的視覺片段形式直觀鮮活地向受眾講述故事,反映了敘事在數字空間中從經典文本形式向視覺化故事講述的轉型,①深刻影響到個體形象的構建與傳播。這種轉變不僅重塑了信息的傳播方式,也使原本處于社會關注邊緣的群體如視障兒童,其隱匿困境得以呈現,短視頻與其他媒介形式共同塑造了視障兒童群體敘事在當代視覺文化傳播中的新景觀。然而,這種傳播現象并非全然積極,在增加視障兒童的社會關注度、提升平臺用戶對視障兒童形象感知的同時,視障兒童也可能遭遇隱私泄漏等各種風險。本文以媒介生態學理論視角切人,通過深入剖析視障兒童借助短視頻這一媒介進行的傳播實踐,觀察其敘事主題及其要素,進而探討如何通過提升短視頻內容的創作倫理水平、完善其教育應用以促進視障兒童社會融合生態的和諧發展。

一、視障兒童敘事的短視頻傳播實踐現狀
20世紀60年代,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McLuhan)就開始關注媒介對人類社會的影響,率先提出了媒介生態學(MediaEcology)的概念,并鼓勵運用跨學科的方法開展研究并以此來理解“社會與其技術之間的互動”②。尼爾·波茲曼(NeilPostman)遂借用“MediaEcology”一詞將媒介置于社會背景下進行討論,生態位、平衡等生態學概念開始與傳播學研究結合,意在“以生態學視角考量媒介研究”③。之后這一術語逐步轉化為學術研究的一個專門領域,探討“傳播媒介如何影響人類的感知、理解、感覺和價值,以及人類與媒介的相互作用如何幫助或阻礙人類的生存”④。伴隨電子媒介的蓬勃興起,傳播與社會的關系愈發復雜。在今天,短視頻已成為人們傳播和獲取信息的重要形式,其“個性化推薦算法”“碎片化”“生活化”“娛樂化”③的傳播形式使之成為與傳統媒介迥異的媒介場域,將各種社會文化融為一體,展現出結合動態影像的視聽文化生態格局。
視障兒童由于其身心發展的特殊性,面臨著社會融入的諸多挑戰,但在新媒介的助力下,他們得以通過多樣化的敘事展現自我、表達情感,甚至實現自我賦權與社會融合。在視障兒童敘事的短視頻傳播研究中,媒介生態學的理論框架有助于理解視障兒童敘事的短視頻傳播實踐特征,對評估短視頻傳播促進視障兒童社會融合的影響有重要價值。
(一)短視頻平臺傳播的視障兒童短視頻敘事主題分析
基于數字民族志方法進行數據搜集,研究者通過沉浸式的在線觀察于2024年9月至12月持續觀測小紅書、抖音等平臺上11位年齡從13個月到15歲的視障兒童為主角的賬號,密切關注這些賬號的視頻發布、內容主題和其他用戶的互動狀況,收集視頻相關的標題字幕、圖像、彈幕、評論等數據,相關兒童的具體信息見表1。
為確保研究的科學性和全面性,研究者還從中國知網等國內主流中文數據庫運用“視障兒童”“短視頻”“媒介”“社會融合”等關鍵詞限定檢索北大核心和CSSCI來源的相關文獻、在ERIC等綜合學術平臺,以“blindchildren”“shortvideo”作為核心主題詞同時納入“digitalmedia”等與數字化媒介相關的檢索詞進行廣泛的檢索,以了解研究現狀并確保信息來源的質量。在檢索過程中充分考量了檢索詞的多樣性,將“盲童”“videoclip”等關鍵詞變體納入檢索從而保證檢索結果的全面性。初步檢索后得到約200篇相關文獻。經對標題和摘要初步篩選保留了約70篇進行細致閱讀,最終確定30篇高質量研究文獻用于深入分析。此外,研究者還從各種公開渠道收集補充資料。如從政府的教育部門、殘疾人事業部門等官方網站獲取政策文件、統計數據等資料,以了解視障兒童的人口數據、相關政策支持等狀況。搜索微信公眾號平臺,收集其中關于視障兒童及其家庭的專門報道以及生活教育經驗分享等內容。此外,也搜索和閱讀了視障兒童的相關新聞報道文本及視頻并整理其中的信息。這些資料與之前選定的研究文獻相互補充,為深入理解視障兒童在短視頻平臺的敘事主題提供了更豐富、立體的視角。
最后綜合以上信息進行歸納分析,涵蓋視障兒童所接受的家庭與教育支持、社會關注以及參與的社會活動等,再分析每個主題下的具體情節和信息。通過對相關資料的挖掘與分析,歸納短視頻平臺傳播的視障兒童短視頻敘事主題主要有以下幾種,具體見表2。

由此可見,視障兒童既是短視頻這一特定媒介的信息接收者,同時也能夠借助短視頻成為信息的傳播者。這一雙重身份深刻反映出當下的媒介生態對視障兒童自我表達與社會參與的影響,也為理解和幫助視障兒童在數字時代的發展與社會融合提供了新的維度。為準確把握該傳播現象,基于上述主題分析,需要進一步探討其敘事傳播具體的實踐特征以及潛在的問題與挑戰,從而為制定生態優化策略提供依據,促進其健康有序發展。
(二)短視頻平臺傳播的視障兒童敘事實踐特征
1.看見不可見者:視障兒童作為新媒介實踐的主體促進了短視頻敘事內容的多元化
著名媒介理論家保羅·萊文森(PaulLevinson)提出的“補救性媒介理論”揭示了媒介的發展演化邏輯,即新媒介的產生往往是對既有媒介缺失功能的“補救”。短視頻作為數字時代的媒介形態,正是對傳統媒介在傳播主體、互動性等方面所存在局限性的“補救性”發展。短視頻平臺的低門檻特性為視障兒童及其家庭提供了參與內容創作的途徑。視障兒童通過自身獨特的視角和個性化的表達方式,為受眾帶來全新的觀察視角和認知維度,在一定程度上補償了他們在傳統媒介形象中的代表性不足等問題。著名作家海倫·凱勒曾說過:“盲,隔絕了人與物,聾,隔絕了人與人?!睂τ谝暳φ系K者來說,在數字環境中,這種隔絕更有可能源于許多社交媒介平臺對視覺元素的過于依賴,缺乏替代文本以及無障礙性內容,使視障者難以理解和互動,從而喪失了通過短視頻獲取信息、學習知識、進行內容創作、自我表達、建立社群等權利。①當視障兒童自發地在短視頻中呈現個人生活景觀時,他們客觀上為自己爭取到數字環境中的賦權機會,獲得了敘事主體的確認,促進了數字環境中豐富且多元化的內容生態系統的生成。短視頻的快速傳播特性,也使得視障兒童敘事突破時空、跨越社會邊界為公眾所知,更有機會成為短視頻平臺上的熱門討論主題,有效破除了傳播不對稱的現狀,降低了社會對視障兒童群體的僵化認知,如低估他們的能力、認為視力障礙具有“傳染性”③等,促進了媒介生態的內容優化。
2.觸摸不可及者:短視頻傳播擴展了視障兒童與他者相遇的社交互動空間
社會空間的存在基礎是行為主體之間的社會互動,社會互動塑造著社會空間的結構和特征,對社會文化和人的行為施加影響?;ヂ摼W的普及為社會互動提供了更多便利并依此形成了新的社會空間。在由短視頻平臺構成的社會空間中存在各種對視障兒童的現實生活復現的影像,使其充當起克羅茨(FriedrichKrotz)所謂的“社會中介化”角色,“呈現出越來越多的主體交互與文本傳播的可能性”。平臺的社群屬性會強化用戶間的互動性,為視障兒童及其家庭提供了新的社會融合機遇。短視頻所采用的口語化表達方式易于大眾理解,使得視障兒童能夠以更自然和直接的方式與更廣泛的受眾分享自己的故事,有效地減少了溝通障礙。視障兒童在短視頻平臺上的呈現被社會公眾所關注與“凝視”,平臺的轉發、評論和點贊等功能,也能夠幫助他們獲得更多的情感支持,緩解因視力障礙帶來的社交隔離感。作為娛樂和休閑工具,短視頻平臺也便于視障兒童參與到各種網絡文化活動中獲得豐富的文化體驗,有助于視障兒童打破孤獨和隔離,享受文化多樣性帶來的益處。作為敘事主體的視障兒童群體在短視頻平臺上不斷涌現,也實現了媒介生態的主體多元化。
3.不可見者與可見者的轉化:短視頻傳播推動了視障兒童作為敘事主體在數字環境中獲得社會融合的可能
戈夫曼指出,當人們參與正在進行的互動時,一個人當他人在場時容易變得有自我意識,“無論在何處,每個人總是或多或少地意識到自己在扮演一種角色正是在這種角色中我們互相了解;也正是在這種角色中,我們認識到了我們自己”。①在互動的情境中人能意識到自我是可以被他人觀察和評估的社會對象。自我意識的發展使個體能夠將自己視為敘事的主體,即敘事的主動發起者。個體通過自我意識的分化,將自我分為“主體我”和“客體我”。“主體我”可以觀察、分析和評價“客體我”的行為、情感及經歷。②“敘事”是“主體我”通過將“客體我”的故事有條理地呈現,運用各種敘事元素賦予其意義和價值。在數字環境中,視障兒童突破因自身障礙、技術鴻溝等將自身與數字世界隔絕的既定框架,以敘事主體的身份通過短視頻媒介發聲,向公眾傳播有關視障兒童的真實面貌。平臺用戶則在關注他們的同時,更加直觀地感受到視障兒童所面臨的困境,觸發其對視障兒童融入社會等議題的反思,進而構建出與視障兒童的互動景觀。部分與視障兒童敘事相關的短視頻內容還會被轉化為具有商業潛力的素材,如視障兒童及其家庭借此參與直播銷售活動或展示個人技能,拓展收入渠道,成為他們實現經濟自立和社會文化多樣性表達的重要工具。聚焦視障兒童敘事來推動公益宣傳、發起慈善捐贈活動,相關內容也可以激發起公眾對視障兒童問題的關注,并促進相關議題的社會資源投入。
二、視障兒童敘事短視頻媒介實踐的倫理 困境
(一)視障兒童敘事短視頻傳播中產生的“凝視”現象
“看”是人類最為普遍的行為之一。眼睛是接收外部信息的器官,更是人們與世界互動的重要工具。觀看確立了我們在周圍世界的地位,③也確立起人與世界之間的關系。作為一種觀看方式,凝視(gaze)不僅是視覺行為,還涉及權力、欲望和身份認同。@凝視理論(GazeTheory)與西方的視覺中心主義傳統有關,受到拉康和??碌日軐W家和思想家關于主體意識的討論,“人作為萬物之外的觀照者,將世界作為觀看與分析的客體,作為價值與理念的投射對象,并以此建立起觀看者與被觀看對象之間的主客體關系”。如今在社交媒體上,內容創作者透過鏡頭捕捉并呈現多樣化的社群生活,人們通過發布照片、視頻展示自己個人形象的同時,也在“凝視”他人生活。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順暢地體驗“凝視”,2023年中國殘疾人聯合會統計數據顯示,視力殘疾人(視障人士)的人數為725萬人。? 該群體存在著不同程度的視力損失,在網絡空間會遭遇常人難以想象的困境,因此不僅要考慮在物理空間中為他們提供無障礙的社會支持,還須關注他們在虛擬空間中可能存在的隱形壁壘。
以視障兒童為例,他們作為數字弱勢群體,或許正面臨著另一種單向“凝視”?!澳暋闭哂锌赡軙罁陨砥娫u價被“凝視”者。這種不對等的單向“凝視”,引發人們對視覺行為、自我與他者關系以及對身份政治的批判性思考。辛靜等學者的研究指出,“短視頻媒介的滲透可能導致兒童生活的異化現象” ? ,視障兒童群體亦不例外。短視頻中呈現的視障兒童生活,在增進公眾對這一群體的尊重和接納的同時,也會激發對相關現象道德倫理的思考:其一,部分短視頻為吸引觀眾好奇目光,或存在過度強調視障兒童的“視障性”,扭曲對不同個體間所存在的“差異”的正確認知。其二,看似充滿善意的憐憫同情,也許會給視障兒童群體帶來潛在壓力,削弱其自我價值感。其三,短視頻制作與發布門檻相對較低,其公開易流傳的特性宛如雙刃劍,展現兒童家庭生活場景的“臥室文化”可能成為泄露視障兒童隱私的缺口,其隱私權和安全問題亟待更多保護。其四,忽視。這種隱蔽卻具有傷害性的態度,表現為社會公眾對視障兒童的存在選擇視而不見,如快速劃過視障兒童相關短視頻,可能會讓視障兒童感到被邊緣化和排斥,傷害其參與社會活動的積極性。
上述“新話題的涌現以及舊議題生發出新意涵”①,形成了一個新的兒童研究和媒介研究交叉的問題域,即視障兒童敘事的媒介傳播研究??傊?,在視障兒童的短視頻呈現中,過度凸顯其“視障性”是對“差異”的膚淺利用,應尊重視障兒童個體的真實差異,關注他們與大眾共有的情感、需求和潛力,避免為迎合觀眾好奇心而將其“視障”夸張化或戲劇性的奇觀化。
(二)短視頻構建的視障兒童敘事“景觀”鏡像
隨著媒介技術的不斷發展和智能終端的普及,短視頻已經融入人們生活的各個角落,推動著日常生活的媒介化與景觀化。根據居伊·德波(Guy
ErnestDobord)的理論,“媒介景觀(mediascapes)是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通過圖像的中介而建立”@。短視頻平臺所創造的媒介景觀中,“視覺化景象與真實景象之間存在的差異、大數據精準推送帶來的信息繭房、個體記憶書寫與時代文化的偏差、短視頻內容同質化傾向明顯” ? 等諸多問題存在已久,短視頻依舊勢不可擋地融入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并繼續推動日常生活的視覺化與景觀化。短視頻平臺強大的社交屬性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創作者與受眾之間的互動交流,改變了信息單向傳播的格局,使得人與人之間的聯系不再拘泥于語言、圖像。人們不僅可以觀看景觀,還可以具身參與其中創造景觀。短視頻憑借其“易得性、沉浸性和伴隨性特征”吸引著包括兒童、青少年在內的廣大用戶,“受此支配的青少年,不僅被動地瀏覽與觀看,還主動參與到視聽影像的拍攝、制作、分享、傳播與反饋當中,兼具內容消費者和內容生產者雙重身份,成為產消合一的數字勞工”。依托流量進行推送的短視頻所呈現的視障兒童敘事場域中,依賴于補償感官感知世界的視障兒童,以其獨特的方式與數字環境進行互動、開展數字勞動。他們的感知方式于普通人群而言,構成了需要被理解和識見的景觀形式。通過短視頻,公眾能夠看到視障兒童日常生活中的喜怒哀樂、努力與成就,以及他們與普通兒童相同的情感需求和成長渴望。這種直觀的展示沖破了以往公眾基于有限信息所形成的刻板印象,成為社會公眾了解該群體的精妙切口,并且能夠進一步深化對他們在社會空間中所處位置與所扮演角色的覺知。
空間是人類開展生產勞動和實踐活動的基礎場所,為人們提供了物質條件和環境。法國哲學家、社會學家亨利·列斐伏爾(HenriLefebvre)提出的“空間生產”理論強調了“社會空間”(socialspace)是社會實踐的產物,空間的生產發生在社會關系和日常實踐中。網絡和短視頻平臺等空間要素的崛起逐步模糊了現實空間與虛擬空間的界限,視障兒童群體借由短視頻媒介的敘事實踐所引發的關注與討論使得該群體從小眾、邊緣進入公眾視野,由此產生的在線社會空間增強了視障兒童生活景觀的可見性,但在現實中視障兒童依然面臨著諸多區隔。
1.視障兒童生活景觀在線的可見性與現實中區隔的反差
研究顯示,視障者在社會交往、教育資源分配、就業等領域面臨著現實中的區隔,如“不被傾聽、沒有朋友、無法做同齡人可以做的事情”等。而在數字化浪潮下,移動終端所具備的無障礙功能,為視障兒童融入數字生活奠定了基礎。短視頻平臺以其用戶友好的易用界面和豐富的社交娛樂特性已經可以使部分視障兒童通過分享日常生活和個人才能構建積極的個人與群體形象。這種自我呈現的方式有助于塑造正面、積極的視障兒童形象,挑戰并打破既有的刻板印象,彰顯他們的自主能力,試圖還原真實的視障兒童生活,并將其帶入大眾視野。通過“觀察”其他弱勢群體成員的生活經歷和參與線上社區的交流,視障兒童得以在跨越物理和社會障礙的網絡社群中確立自我認同?!皞鞑ブ黧w實現他者性認同的關鍵,就在于通過塑造印象、角色賦權、維持情感的交互策略來實現傳播的目的?!倍桃曨l平臺的易用性和普及性為弱勢群體提供了自我展示和個性表達的新舞臺,可以被視為自我賦權的一種體現。然而,隨著視障兒童相關內容在短視頻平臺的商業化和消費化趨勢,倫理和法律問題逐漸浮現。商業化過度可能存在對視障兒童形象的不當利用,忽視他們的數字勞動,不尊重其權利,應避免他們遭受不當的經濟剝削。短視頻平臺的流量驅動機制,在追求高點擊率和關注度的過程中,短視頻內容創作者如果過度迎合平臺算法和觀眾口味而犧牲內容的真實性和深度,其制作的視頻內容可能會對視障兒童群體的自我認同和社會形象產生負面影響。呈現被邊緣化或異化的視障兒童形象可能進一步加深社會的刻板印象和區隔。短視頻內容的創作者和傳播者應審慎制造和傳播可能有關視障兒童的短視頻作品,提升自己的社會責任意識。
2.受眾的在線“情動”與線下融合實踐行動的 落差
“情動”(Affect)是一個源自拉丁語的概念,意指激情、情緒、感受、情感等。德勒茲借鑒了斯賓諾莎的理論,將“情動”闡釋為一種非表象、非話語、非理性的力量和狀態,一種對未來的開放和創造?!扒閯印笨梢宰鳛橐环N方法論,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當代文化、政治、身體等領域的批判問題。
短視頻中的視障兒童呈現自己積極應對生活挑戰的影像,觀看者可能會產生感動、欽佩等強烈的情感共鳴。這種情感過程通過短視頻影像的視覺和聽覺刺激引發,使觀看者在心理上與視頻中的視障兒童建立起“情動”聯系,促成了短視頻的受眾在觀看視頻時,通過轉發、發表評論和點贊等互動形式與視障兒童建立起“情動”聯結。盡管觀看視頻的受眾對短視頻中的視障兒童有了“情動”,但將這種“情動”轉化為實際的社會融合行動卻非易事。
短視頻平臺通過推送具有情感誘導性的內容來激發受眾的情感反應,即使觀看者在情感上與視障兒童產生了共鳴,形成了“情動”鏈接的共同體,但社會中的現實障礙和個體能動性程度的差異仍有可能會對他們將“情動”轉化為實際的社會融合行動的這一過程造成阻礙。因為,這種“情動”聯結往往是即時、流動的,因而可能導致在現實生活中缺乏相應的行動力和持續性。通過短視頻了解到視障兒童的受眾,在現實生活中的融合行動需要跨越數字世界與現實世界的界限采取具體行動,如參與公益活動等。然而,由于算法推薦系統的作用,短視頻的受眾可能會陷入信息繭房,只能接觸到與自己觀點相符的內容,觀看者不易產生批判意識自覺從而在短視頻的使用中保持理性。此外,觀看者應當在“情動”體驗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批判性思維,以促進自身在現實世界中的理性行動,將這種因“凝視”感受到的“情動”體驗轉化為持久的社會融合實踐行動。
另外,短視頻平臺雖然通過廣泛的傳播增進了公眾對視障兒童的包容,但高曝光度也可能給視障兒童及其家庭帶來隱私泄露的風險。公眾對短視頻關注度也并不總能轉化為現實生活中的社會融合行動,甚至無法確保兒童的利益得到保護。值得注意的是,作為一種具有潛在教育價值的工具,數字化信息傳播工具并未實現對視障兒童群體的全面覆蓋,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信息技術的鴻溝。因此,在將短視頻視為倡導視障兒童權益的工具的同時,還需要提升視障兒童的參與度來推動這些倡導轉化為現實生活中的實際改變。
三、視障兒童短視頻敘事的媒介生態優化策略分析
(一)合理借助短視頻開展教育實踐,發揮其在特殊教育和社會融合中的積極效用
短視頻作為教育工具有著巨大的潛力,正如傳播學者麥克盧漢建議,學校教育應通過更廣泛的視角來適應媒介環境并適時作出變革,如“學生需要了解不同媒介如何塑造世界以及這些媒介本身對社會的影響”,為視障兒童提供的融合教育亦應體現出相關考量。短視頻平臺提供的多感官、多符號、動態性的互動手段成為視障兒童教育的重要媒介。短視頻通過運用各種符號系統綜合展現視障兒童的世界,講述與視障兒童相關的故事,運用較為全面的表現形式向大眾傳遞有關視障兒童發展、視障教育以及社會融合的價值理念,具有直觀化、生動性、感染性的特點,可用于教育視力正常的兒童對同齡人的視覺限制產生更多同理心,增強社會融合教育的成效。
在移動設備普及化的今天,視障兒童同樣需要培養適應數字環境的媒介素養。由于視障兒童的障礙程度、學習能力和興趣愛好各不相同,應根據視障兒童的個體差異提供個性化的教育支持。例如,對于視覺障礙程度較輕、存在部分視力的視障兒童,可以提供一些視覺輔助器具,拓展AI支持的教學功能,幫助他們更好地利用信息技術進行學習;對于視覺障礙程度較重的視障兒童,開發作用于聽覺通道的工具來提升學習的效率。
短視頻平臺的普及和便捷性為視障兒童敘事提供了更廣闊的傳播渠道和創作空間,讓更多的人能夠參與到視障兒童敘事的創作和分享中,豐富了視障兒童敘事的內容和形式。短視頻平臺擁有海量的視頻資源,為視障教育的內容創新提供了豐富素材。短視頻的內容創作者圍繞視障兒童迫切需要的生活技能來制作內容,例如使用盲杖、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等常規的生活技能內容,采用視障兒童感興趣的形式傳播知識,可以提高生存技能學習的有效性。
(二)完善媒介生態中媒介技術的無障礙建設機制,保障視障兒童敘事的無障礙傳播
無障礙理念始于20世紀50年代丹麥人(NielsErikBank-Mikkelsen)提倡的正常化原則(thenormalizationprinciple), ? 該原則提倡智力殘疾人士的日常生活和常規應盡可能地與非殘疾人士相似,可以通過教授自助技能和提供各種支持服務來實現。早在2012年即開始實施的《無障礙環境建設條例》,主張通過提供盲文、語音提示、手語翻譯等服務,在電視、網絡等媒體中配備字幕、手語等促進信息交流無障礙建設。 ?2020 年《信息技術互聯網內容無障礙可訪問性技術要求與測試方法》GB/T37668-2019正式實施,我國開始有了首個信息無障礙的國家標準。 ? 在相關技術標準對互聯網產品和服務的統一規范下,基本的無障礙功能已得到普及,例如只要啟用手機的旁白功能即可將手機上的文字轉為語音播放。盡管互聯網和信息技術給視障者帶來更多可能,但技術的“可及”也并不總意味傳播的“通暢” ? ,視障者使用互聯網仍面臨諸多挑戰,如驗證碼輸入、按鍵尋找等問題限制了其互動參與。據《中國互聯網視障用戶基本情況報告》統計, 92% 的被調查視障者使用智能手機,83% 在操作手機、電腦時完全依賴讀屏功能”③,“智能手機成為視障人群( 76.4% )獲取信息最主要的媒介。視障人群中有超過六成( 66.2% )認為“音頻/語音形式”更方便獲取信息,盲人該比例接近八成( 75.8% )。圖片形式是最不方便視障人群獲取信息的形式”,他們迫切需要設備及平臺提供更為便捷、精準和快速的語音描述功能。
因此,諸如文本識別、障礙識別等無障礙傳播技術研發仍有較大提升空間,利用觸覺反饋創建視障者更容易理解的界面也有較大的潛力,③應用于以幫助視障兒童及其家庭更為便利地接人數字媒介,彌合他們使用數智媒介的認知鴻溝與技術鴻溝,保障視障兒童敘事的傳播者能夠順利通過傳播媒介將與視障兒童相關的內容平等有效地傳播給信息接收者,特別是本身具有強烈社交互動需求的視障用戶,不斷完善媒介平臺的包容性。
(三)培育短視頻創作者的責任擔當,構建短視頻傳播視障兒童敘事的良好生態
短視頻作為數字時代的重要敘事工具,承載著創作者的敘事意圖,反映特定的社會意識形態,且有其獨特的敘事原則和方法。短視頻創作者需要懂得如何選取有代表性的圖像、構建圖像之間的邏輯關系以及營造敘事節奏,這些能力對于制作出引人入勝的短視頻至關重要。短視頻的時長限制促使創作者必須在較短的視頻時長內運用有效的圖像敘事技巧,如突出關鍵圖像、運用色彩和構圖來競逐觀眾的注意力、通過鏡頭語言傳達情感和敘事主題,以確保信息的清晰和有力傳達?;诖?,短視頻中對視障兒童群體的呈現應超越簡單的同情和展示,傳播也應基于尊重和保護他們的權益。相關內容的創作者應重新審視、承擔社會責任,盡可能使視障兒童的尊嚴和權利得到維護。
與此同時,內容創作者在呈現視障兒童時,需要警惕自我迷戀的陷阱,避免將他們作為滿足自我道德優越感的工具。要鼓勵視障兒童作為敘事主體,多以視障兒童自身視角呈現,有關視障兒童的內容應真實、客觀,避免過度戲劇化或刻板化,幫助視障兒童呈現積極、正面的形象,以免造成對公眾形象的誤解和傷害。
(四)超越視覺中心主義:視障兒童敘事的聽覺轉向
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信息傳播方式經歷了復雜的演變。在文字出現之前,人類社會依賴口語來傳播信息。視障人士以依賴聽覺的方式來獲取信息和構建知識的敘事由來已久,如盲詩人荷馬通過傳唱《荷馬史詩》、帕慕克筆下的失明學者依靠聽覺傳承知識,都是聽覺敘事傳統的體現。 ? 此外,文學作品如《俄狄浦斯王》中主角自瞎雙眼以及《失明癥漫記》中醫生妻子的想法,都反映了視障人士在尋求身份認同和平等的過程中的挑戰。正如奧爾罕·帕慕克通過其作品對視覺文化的反思和拒斥,展現了對“視覺中心”時代的反撥, ? 在數字媒介時代,亦應重視那些在視覺文化中被邊緣化的群體。播客等聲音媒介通過沉浸式的聲音敘事讓聽眾更易進入虛擬空間,“聲音表意對時間的需求,也因數字口語的表達冗余和去中心化的內容分發機制,使得傳播者和接收者在播客節目中被平等賦權”。視覺活動總是趨向于迅速、直接地導向認知,而在博客這一媒介中,聲音所給予的情感陪伴以及線性敘述所帶來的連貫體驗,為聽者建構了一個有助于緩解社會壓力的空間。視障兒童敘事除了借助短視頻這一媒介呈現,還能夠通過播客等聲音媒介參與到文化和知識的傳播中,互動的雙方均依賴聲音互動,能夠彌合短視頻傳播的視覺隔閡,構建起平等交流的基礎,這正是帕慕克在其作品中所倡導的對視覺中心主義的超越和對更深層次社會包容的追求。因此,播客等聽覺媒介形式不僅是視障兒童敘事傳播的新途徑,也同樣是推動社會包容和平等的重要工具。
四、結論與展望
本文運用媒介生態學等相關理論探討了視障兒童借助短視頻這一媒介進行的敘事傳播實踐,強調短視頻作為數字時代的媒介,在推動視障兒童發展和普及社會融合理念方面所具有的獨特教育功能,展現出促進社會融合的潛力,在傳播學領域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全社會應共同構建多元媒介形式的視障兒童敘事生態,為視障兒童群體營造包容且支持的信息環境,推動新媒體環境的健康發展,使之更好地服務于所有社會成員,幫助視障兒童更好地適應數字化社會,成為經濟社會發展的參與者、貢獻者、享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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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田雯雯系華中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博士研究生;戴明麗系馬鞍山師范高等??茖W校講師)【責任編輯:韓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