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戴蒙·加爾古特;《承諾》;后殖民主義;他者理論【中圖分類號】I478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5-0007-03【D0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5.002
一、引言
戴蒙·加爾古特是一位杰出的編年史家,在他的筆下記錄了南非從過去到現在的深刻創傷。《承諾》的故事背景設定在南非擺脫種族隔離制度的轉型時期,描繪了一個南非白人家庭的衰敗。小說圍繞著斯瓦特家族的四次葬禮以及一個拖延已久的承諾展開。在比勒陀利亞郊外的農場里,斯瓦特家族成員聚集在一起參加母親的葬禮。多年來,他們曾向薩洛梅承諾,會給她一所屬于自己的房子和一片土地,然而不知為何,幾十年過去了,這個承諾始終沒有兌現。這個承諾如影隨形地伴隨著斯瓦特家族。在父親、妹妹阿斯特麗德和弟弟安東相繼離世后,阿莫爾最終在32年后兌現了這個承諾。
庭的興衰沉浮。對于這個家族來說,承諾毫無分量。他們隨意許下承諾,卻同樣無法信守承諾。
年輕一代厭惡這個家族所代表的一切,尤其是他們未能兌現對為其終生服務的黑人女性的承諾。小說的核心人物阿莫爾是斯瓦特家族中最小的女兒。盡管故事并非以第一人稱敘述,但阿莫爾的視角始終是推動故事發展的“旁觀者力量”,向讀者展現了這個家族的矛盾與掙扎、爭吵與分裂。
《承諾》可以分為兩條并行的線索,四次葬禮是明線,而家族關系、種族制度和宗教信仰則是暗線。正是通過這四次葬禮,展現出了錯綜復雜的家族反思與民族敘事。故事的基調悲傷,向讀者呈現了一個南非白人家
二、理論框架
(一)霍米·巴巴的后殖民理論
后殖民主義傳達了一個國家在政治地位上的歷史物質性變化,旨在審視歐美國家對南美洲、亞洲、非洲等地區的國家和文化的征服、統治與剝削的本質。后殖民主義探討種族、身份和性別等問題,以及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的特定關系,而這種關系很難是平等的?;裘住·巴巴還通過模仿和雜糅來探究殖民化對心理產生的影響?!盎裘住·巴巴率先闡明了殖民話語體系核心中的不和諧之處。他提出的矛盾性、模仿和混雜性等概念,已成為許多學者理解殖民主義如何運作以及如何被消解的關鍵所在?!盵4]后殖民主義也可用于重新審視和思考在各種形式的帝國主義統治下處于從屬地位的人們的歷史和能動性。
(二)“他者性”理論的定義
“他者”這一概念是薩義德研究東方主義的核心觀點。在這一語境中,“他者”指的是東方,是西方根據自身的欲望和想象構建出來的東方。西方將東方想象成原始、神秘且愚昧的;轉而將自己描繪成進步、文明和現代的。東方主義在許多方面將東方邊緣化。薩義德的《東方主義》力圖挑戰這種以西方為中心的視角,并消除其背后的文化偏見。敘述者從第三人稱復數轉換為第二人稱復數,從“他們”轉換為“我們”,引發了一種“令人不安的具身回應,以及對我們集體的、主體間的種族傳記的認可,同時也讓我們意識到在作為白人的日常陰謀中所扮演的同謀角色”]。東西方文化都是人類經驗的一部分,只有深譜并遵守人文主義理念,才能實現兩者之間真正的平等。
身份是一個復雜的概念,會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涉及生物、心理、經驗和社會等方面。具體而言,一個人的社會身份是指個體能夠從既定的集體類別中獲取屬性的方式,比如文化身份、種族身份、性別身份和階級身份等等。社會身份可以涵蓋個體層面獨特而多樣的互動,即所謂的微觀身份,這些微觀身份可能會根據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有選擇地表達、隱藏或淡化。加爾古特在寫作時選擇站在較遠的位置去不充分地展示黑人的創傷,一方面是他化解白人作家書寫黑人心理這一不便之處,使其寫作免于身份政治束縛的寫作策略,另一方面也可以引發讀者對于黑人困境的反思。5然而,社會身份的形成常常是在與對“他者”的認知相對立的情況下被定義的,這可能會導致邊緣化、污名化和歧視等不良模式的出現。
三、南非黑人的刻板印象一一殖民混雜性與征服
霍米·K·巴巴的后殖民理論中的混雜性是指具有兩種以上文化特征的跨文化形式。它不僅僅是雙方的混合,還具有無可比擬的優勢。殖民主義意識形態本質上是以歐洲為中心的,它向原住民灌輸英國文化和價值觀,以阻正他們反抗。被殖民的人們由于被教導要相信英國的優越性,便不會反抗這種征服。
從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到20世紀60年代中期,由于黑人團體的聲音被白人至上主義思想所淹沒,黑人普遍遭受種族歧視,并被白人邊緣化。每當提到黑人團體,人們就會想到高犯罪率、暴力和懶惰。在《承諾》中,戴蒙·加爾古特多次提到了黑人的刻板印象。例如,“當司機萊克星頓送安東回家時,他們不得不繞很遠的路,以防遭到黑人的襲擊”[3]。同時,司機萊克星頓的穿著打扮也反映出一定的種族歧視。他必須戴上帽子、穿上夾克,仿佛這些是專屬于司機的標志。還有,當家里最小的女兒阿莫爾問出為什么薩洛梅不能擁有那所房子時,她的哥哥卻說黑人團體不能擁有自己的財產?!八_洛梅不能擁有這所房子。即使爸爸想給她,他也不能給。為什么不能?她困惑地問道。因為,他說。這是違法的?!盵3]自從阿莫爾很小的時候起,她就聽到大人們對黑人團體的描述。如果一個黑人沒有帶他的證明
種族隔離時期黑人的身份證,那么他們看到警察時就會逃跑。“這部小說戲仿了埃萊克·博埃默巧妙定義的‘南非小說’的創作手法。”[2]加爾古特在描繪南非殖民社會時,著重描寫了民眾對黑人的刻板印象。此外,海倫娜·范·厄克闡述了這部小說具有的游戲性和元小說特征。[5黑人聚居區也會發生混亂。即使黑人接管了這個國家,那些白人仍然認為這個國家可能會陷入動蕩,社會將會變得不穩定。所有這些都顯示了對黑人團體的刻板描繪,這是殖民者征服的一種方式。通過對黑人刻板化的描述,加爾古特為讀者展現了極具諷刺意味的殖民影響,以及當地原住民被殖民者征服和排外的困境。
四、被“他者化”的黑人的困境
《承諾》不僅描繪了黑人的刻板印象,還反映了南非在轉型前后的道德問題。在種族隔離時期,黑人團體沒有權利擁有自己的財產,這也是薩洛梅無法擁有那所房子的主要原因。而且,在母親去世的時候,薩洛梅甚至不被允許參加葬禮,因為她是黑人。黑人被白人團體視為“他者”,白人制定了這些不公平的規定,以確保他們對黑人的優越性。
在種族隔離社會中,南非的黑人只能在特定的地區從事特定的職業。例如,留給黑人團體的工作是司機、奴隸或仆人,或者做一些體力勞動。在《承諾》中,萊克星頓的父親在庫利南的一個礦場工作,他的母親住在索韋托,即約翰內斯堡的西南部黑人聚居區,那里是大多數非洲黑人聚集的地方。這種系統性的歧視和差異是黑人處于困境的有力證據。種族隔離制度廢除后,斯瓦特一家仍然拒絕把房子給薩洛梅,因為他們堅信土地只能由白人擁有。盡管從所有權的合法性來看情況并非如此,但在他們內心深處,很難想象黑人能夠擁有自己的財產。當家庭成員相繼去世后,阿莫爾最終履行了承諾,把房子給了薩洛梅。也許她是唯一一個富有同情心和善良的人。加爾古特論述了《諾言》故事所采用的四次“快閃瞬間”的結構,認為讀者需要憑想象填補快閃瞬間之間的空間。[加爾古特對家庭成員之間關系等人類基本問題的關注,反映了他的多元關懷,體現出作者對南非黑人的困境的同情。
二元對立中的“他者性”也是該小說的主題之一。從《好醫生》到《冒名頂替者》再到《承諾》,加爾古特關注自我與“他者”的關系。“他者性”理論通過凸顯仇外心理來審視“他者化”的概念,自南非民主時代開始以來,仇外心理一直呈上升趨勢。本文試圖找出“他者性”帶來的困境和不利后果,探究“他者性”的構建及其對精神病學的不利影響,比如系統性歧視和治療支持方面的差異,同時提出減輕“他者性”影響的建議措施。
對斯瓦特一家來說,薩洛梅是“他者”。在《承諾》中,薩洛梅是一個白人家庭的仆人,她一生都在為這個家庭服務。作為一名黑人仆人,除了阿莫爾和她的母親,她從未被斯瓦特一家平等對待過。這個家庭的其他成員都只把薩洛梅視為“他者”,并認為她低人一等?!澳赣H去世的時候她就在旁邊,就在床邊,然而似乎沒有人看到她,顯然她就像不存在一樣。薩洛梅的感受也同樣無人在意?!盵3]薩洛梅在這個家庭中的處境如履薄冰,仿佛透明人一樣。薩洛梅在這個家庭里似乎就像一個隱形人。即使她就在眼前,也沒有人在乎她的存在。當母親去世后承諾給她一所房子時,其他家庭成員非常厭惡這個承諾,這個承諾就像影子一樣一直伴隨著斯瓦特一家。在父親、妹妹阿斯特麗德和弟弟安東去世后,這個拖延已久的承諾最終由最小的女兒阿莫爾實現了,而薩洛梅沒有話語權,仿佛她不是家庭成員之一,她被這個家庭邊緣化了。因此,除了阿莫爾,沒有人在意這個承諾。當父親去世后,阿斯特麗德告訴阿莫爾,薩洛梅不會得到那所房子?!拔夷赣H去世的時候,薩洛梅不可能擁有那塊土地。但法律已經變了,現在她可以擁有了。她可以,阿斯特麗德說。但她不會得到的。別犯傻了?!盵3]其他家庭成員沒有也并不打算遵守這個承諾。通過展現斯瓦特一家對待薩洛梅的方式,加爾古特表明仇外心理并不局限于“外國公民”和南非公民之間。在白人殖民的地區,仍然存在一種“本土仇外心理”,南非公民會被“殖民者”詆毀。在這個故事中,“他者化”和自我征服表現得很明顯。對斯瓦特一家來說,薩洛梅就是“他者”。
對白人來說,黑人是“他者”在種族隔離時期,黑人團體受到白人的不平等對待。“阿爾溫·西默斯在情感上覺得自己與黑人同胞是一體的,在他看來,在上帝眼中他們是平等的,盡管他們在車里總是得坐在不同的座位上?!盵3]南非對黑人的歧視已是根深蒂固。黑人甚至不被允許和白人坐在一起。他們被認為比白人低等,永遠不會享有和白人一樣的特權,甚至連同樣的權利都沒有。斯瓦特白人家庭不喜歡黑人?!皩嶋H上恰恰相反,阿斯特麗德過去一直覺得黑人沒有吸引力,但她最近注意到他們開始更加自信地展現自己,他們按照自己的風格穿著和理發?!盵3]在這之前,阿斯特麗德從不覺得黑人有吸引力,這意味著黑人的變化也讓他們感到驚訝。加爾古特在這里寫道,黑人現在按照自己的風格穿著和理發。這樣微小的變化也讓白人感到驚訝?!霸诤蠓N族隔離時代,他對不斷演變的社會話語的深刻解讀,反映了作家對新南非‘道德推理’的思考。”[7]不難理解,黑人團體被白人視為“他者”,以至于黑人的一點點變化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爱敽谌私庸苓@個國家時,她以為會有一場混亂,人們都在囤積食物、購買槍支,就好像世界末日要來了一樣?!盵3]這是阿斯特麗德的擔憂,她擔心這個國家的未來,也顯示出她對黑人能力的懷疑。在白人眼里,他們不相信黑人,黑人曾經是他們的奴隸,對他們唯命是從。就像斯瓦特一家不愿意把房子給薩洛梅一樣,白人也不愿意放棄對國家的控制,更不用說讓黑人來治理國家了。所有這些都表明了白人對黑人的“他者化”。“通過書寫人極力尋求與他人和諧、美好的關系而不得的故事,呈現現代社會中人孤獨、焦慮的精神狀態?!盵8白人總是認為他們扮演著統治的角色,權力應該永遠掌握在他們手中,而且在他們看來,任何其他團體都只是被視為不同,甚至是低等的。
五、結語
本文通過分析小說《承諾》中的后殖民現象,探討了文本中后殖民主義的多層次構建,并描繪了黑人種族被異化和刻板化的形象。通過那個直到30多年后才實現的“承諾”,也反映了南非社會的變化、革新以及歷史遺留問題,這意味著這個未兌現的承諾象征著南非在1994年做出的承諾。同時,本文也對其所代表的殖民心態進行了諷刺和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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