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中的土地倫理危機

【中圖分類號】I7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5-0024-03

【D0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5.007

當今生態環境問題已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文學作品中的生態元素也突顯出來，“人文學科的各個領域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生態轉型，生態文學、生態批評、生態語言學、生態美學、生態文化等新型研究方向紛紛出現，共同促使著人文學術的生態轉向，顯示著‘新文科的生態維度越來越明顯，‘生態文科’呼之欲出。”[《飄》中塔拉莊園的紅土地以及棉花種植貫穿始終，它們不僅是故事發生的背景，更是承載著豐富生態內涵的重要元素，它所傳達的環境倫理觀念對我們思考當代生態危機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通過對小說中人類與自然關系的分析，我們可以汲取歷史經驗教訓，反思現代社會人類中心主義思想的弊端，進而樹立正確的生態價值觀，推動人類社會與自然環境的和諧共生。

一、棉花種植園經濟：生態殖民與土地倫理崩塌

在《飄》所描繪的南方社會，棉花種植園經濟占據主導地位。“這是片野性十足的紅土地，雨后紅如血，旱天似粉末，種棉花尤為適宜”[2]，塔拉莊園以及周邊的種植園，大片土地被開墾用于種植棉花，“粉白的種植園磚屋宛若紅色海洋中的小島”[2]。這種大規模的棉花種植，看似繁榮，實則隱藏著對土地資源的嚴重破壞。棉花是一種對土壤肥力要求極高的作物，長期的單一棉花種植模式使得土壤中的養分迅速被消耗。為了維持棉花產量，種植園主不得不大量使用化肥和農藥，進一步破壞了土壤的自然結構和生態平衡。同時，棉花種植需要大量的灌溉用水，南方種植園多依賴河流和地下水進行灌溉，過度抽取導致水資源短缺，許多河流干涸，地下水位下降。此外，大面積的棉花種植還導致了嚴重的水土流失。由于棉花植株根系較淺，無法有效固定土壤，每逢雨季大量肥沃的表土被雨水沖刷流失，使得土地逐漸貧瘠化。這種掠奪性的開發方式，充分體現了南方種植園主為追求短期經濟利益，對土地生態系統的漠視和破壞。在棉花種植園經濟體系中，南方種植園主與黑奴之間存在著復雜的權力關系，而這種關系又延伸到人類與自然之間。“蓄奴制是南方種植園經濟的根基，無數黑奴從非洲西岸和西印度群島販運到美國南方蓄養起來，為南方提供了大量廉價勞動力，也為南方自給自足的經濟模式奠定了堅實物質基礎。”[3種植園主作為土地的所有者和管理者，擁有絕對的政治和經濟權力。他們驅使黑奴進行高強度的勞動，從棉花的播種、照料到采摘，黑奴們承擔了種植園的大部分工作。種植園主憑借這種對黑奴的控制，實現了對土地的過度索取。為了追求更高的棉花產量和利潤，他們不顧土地的承載能力，不斷擴大種植面積，增加勞動強度。這種生態權力關系的背后，是種植園主將黑奴和土地都視為實現經濟利益的工具。“在19世紀初期，南方主要是一個農業地區，到60年代仍然以農業為主。世紀初，南方基本沒有重要城市，沒有工業發展，六十年后依然如此。1800年，依靠奴隸勞動力的種植園體制統治著南方經濟；到1860年，這種體制對該地區的經濟控制有增無減。”[4]黑奴在被迫勞動的過程中，不僅身體遭受折磨，也間接成了種植園主破壞自然生態的幫兇。而土地則在這種權力壓迫下，承受著過度開發的痛苦，生態平衡被嚴重打破。這種生態殖民中的權力結構，深刻揭示了人類社會中權力不平等對自然生態的負面影響。

棉花種植園經濟所代表的生態殖民模式，對南方生態系統產生了深遠的負面影響。“內戰后，在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南部以種植棉花為主的單一經濟模式變本加厲。南部11州總面積近200萬平方千米，人口超過900萬（內戰初期）。在如此巨大的經濟區內長期維持這種極度單一、落后、脆弱的經濟模式，顯然是極不合理、效率低下的，是內戰后南部尤其是農村社會發展長期滯后、人民尤其是農民生活困苦的根本原因。”[5]從生物多樣性角度來看，單一的棉花種植排擠了南方本土多種植物的生長。原本豐富多樣的植被被大片棉花田所取代，許多珍稀植物物種瀕臨滅絕。同時，依賴本土植物生存的動物也失去了棲息地和食物來源，導致動物種群數量急劇減少。在水資源利用方面，棉花種植的大量用水需求導致南方地區水資源短缺和生態失衡。許多河流的流量減少，一些小型湖泊干涸，這不僅影響了當地居民的生活用水，也對水生生物的生存造成了威脅。河流生態系統遭到破壞，魚類、貝類等水生生物數量銳減。此外，生態殖民還改變了南方地區的氣候和土壤條件。大面積的植被破壞導致水土流失加劇，土壤涵養水源能力下降，進而影響了局部氣候，使得干旱、洪澇等自然災害頻繁發生。這種對生態系統的長期破壞，嚴重威脅了南方地區生態環境的可持續發展，為后續自然的“復仇\"埋下了隱患。

二、戰爭對土地的破壞：自然\"復仇”的生態隱喻

南北戰爭給南方土地帶來了巨大的創傷。“莊園里一片死寂，草坪上的花花草草被馬蹄、車輪、人腳碾壓踐踏，已遍體鱗傷，連土壤都翻了個個兒。”[6戰爭場景中，炮火無情地摧毀了農田和莊園。軍隊的行軍也對土地造成了嚴重的踐踏，大量士兵和馬匹的經過，使得土地變得泥濘不堪，原本整齊的田壟被破壞得面目全非。許多房屋被燒毀，果樹被砍伐，灌溉設施也遭到嚴重的破壞，“這些地方同樣淪為戰場，往日坐過的如茵綠草，已被沉重的炮車碾的稀碎，被刺刀相間、殊死搏斗的雙方橫加蹂，被瀕死者痛苦的翻滾壓平壓扁…一道道緩緩流淌的小溪也浸透鮮血，佐治亞的紅土永遠不可能把他們染的更紅”[7]。土地在戰爭中成了無辜的受害者，承受著人類暴力沖突的沖擊。這種對土地的破壞描寫，不僅僅是對戰爭殘酷性的展現，更是為自然“復仇”的隱喻奠定了基礎。土地作為自然的象征，在人類的戰爭中遭受苦難，暗示著人類對自然的破壞終將引發自然的反擊。戰爭中的土地創傷，讓人們直觀地感受到人類行為對自然造成的嚴重后果，也為后續探討自然的自我修復和“復仇”提供了背景。戰后，塔拉莊園及南方其他地區呈現出一片荒蕪的景象。“棉花被亂砍亂踏，慘不忍睹”[8]，棉花田被毀甚至是土地荒蕪的狀態既是戰爭的直接后果，也是自然對人類破壞行為的一種回應。在人類活動因戰爭受到極大限制后，自然生態開始了自我修復的過程。野生植物逐漸重新生長，一些本土的草本植物和灌木開始在荒廢的棉田中扎根發芽。隨著時間的推移，植被逐漸恢復，生態系統也開始重新構建。昆蟲、鳥類等動物也陸續回歸，開始在這片重新煥發生機的土地上繁衍生息。這種自然生態的自我修復，體現了自然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和自我調節能力。

從生態批評的角度來看，戰爭對土地的破壞以及自然的自我修復過程，構成了自然“復仇”的隱喻。戰爭不僅僅是人類社會的沖突，更是人類長期以來對自然進行掠奪和破壞的必然報應。南方種植園經濟時期對土地資源的過度開發，已經破壞了自然生態的平衡，而戰爭則是這種破壞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爆發。自然通過戰爭對土地的破壞，向人類展示了其強大的力量和不可侵犯性。這種隱喻提醒人們要尊重自然規律，認識到人類與自然是相互依存的整體。任何對自然的傷害，最終都將反饋到人類自身。在當代社會，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快速發展，人類對自然的破壞日益嚴重，生態危機不斷加劇。《飄》中自然“復仇”的隱喻具有深刻的現實警示意義，它呼呼人們樹立正確的生態觀念，摒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與自然和諧共生。只有這樣，人類社會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避免重蹈小說中因破壞自然而遭受苦難的覆轍。

三、斯嘉麗與資本：人類中心主義的矛盾異化

斯嘉麗成長于塔拉莊園，這片紅土地對她有著深厚的意義。在她的童年和少女時期，塔拉莊園是她的快樂家園，是家族榮耀和傳統的象征。她對土地的熱愛最初源于對家族身份的認同和安全感的追求。隨著南北戰爭的爆發和生活的變故，斯嘉麗的土地觀念逐漸發生了轉變。戰爭使塔拉莊園陷入困境，家人面臨饑餓和貧困。為了保住土地和維持生計，斯嘉麗開始承擔起家庭的責任，她的土地觀念從情感依賴轉變為生存依賴。她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嫁給自己不愛的人，也要守護住塔拉莊園。“在種植園主的后代中，斯嘉麗似乎是唯一一個正確追隨了經濟發展規律的人。她不自覺地踐行了工業反哺農業的現代資本經濟。”[9在這個過程中，斯嘉麗的行為體現出強烈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她為了滿足自身和家族的生存需求，以土地為中心進行各種努力，但卻忽視了土地的生態價值。例如，為了增加農作物產量，她不顧土地的承受能力，過度開墾和種植，進一步破壞了土地的生態平衡。

戰后，北方工業資本開始對南方土地進行滲透和控制，也使得“斯嘉麗逐漸從一個舊種植園主向資本主義商人蛻變，這并不是一個自發轉變的過程，相反，是在新舊兩種文明交替時期個人被迫的選擇”[3]。北方企業通過投資、收購等方式，獲取了南方大量的土地資源。他們將南方的土地納入工業化發展軌道，建立工廠、鐵路等工業設施。這種工業資本的侵蝕，對南方傳統農業經濟和土地生態環境造成了巨大沖擊。南方原本以種植園農業為主的經濟模式被打破，大量農田被征用用于工業建設。工業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水、廢氣和廢渣，對土地和周邊環境造成了嚴重污染。同時，工業化的發展導致南方人口大量向城市聚集，農村地區的生態系統遭到進一步破壞。北方工業文明以追求經濟效益為中心，完全忽視了南方土地的自然屬性和生態價值，將土地僅僅視為實現工業化的工具，這進一步加劇了人類與自然的矛盾。

對比斯嘉麗對土地的執著和北方工業資本對南方土地的侵蝕行為，可以發現兩者背后共同的人類中心主義本質。斯嘉麗為了自身和家族的生存，以土地為中心進行各種努力，她的行為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是出于無奈，但卻在無意中破壞了土地的生態平衡。她只關注土地能夠為自己和家人提供的物質保障，而忽視了土地作為自然生態系統一部分的內在價值。北方工業資本則更加極端，完全從經濟利益出發，將土地視為實現工業化和獲取利潤的手段。他們在南方的開發建設過程中，對土地進行掠奪式開發，不顧土地的生態承載能力，嚴重破壞了南方的生態環境。這種人類中心主義矛盾，反映了人類在追求自身利益過程中對自然價值的忽視。人類往往將自身需求置于首位，而忽略了自然的可持續發展。然而，這種做法最終導致了生態危機的加劇，威脅到人類自身的生存和發展。

四、結論

棉花種植園經濟作為南方社會的主要經濟模式，呈現出明顯的生態殖民特征，對土地資源進行掠奪性開發，破壞了南方生態系統的平衡與穩定。戰爭對土地的破壞則隱喻了自然對人類長期破壞行為的“復仇”，警示人們尊重自然規律，認識到人類與自然相互依存的關系。斯嘉麗對土地的執著和北方工業資本對南方土地的侵蝕，共同體現了人類中心主義的矛盾，人類在追求自身利益的過程中，往往忽視自然價值，導致生態危機。《飄》這部小說通過對這些元素的描繪，告誡人們摒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樹立尊重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價值觀。只有建立起和諧共生的生態倫理觀念，人類社會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避免重蹈小說中因破壞自然而帶來的災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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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米切爾.飄[M].朱攸若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21：331.

[8]米切爾.飄[M].朱攸若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21：413.

[9]朱驊.《飄》：美國南方重農主義艱難轉型的文學鏡像[J].社會科學研究，2016，（03）：186-192.

作者簡介：

閆茜，女，河南安陽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哲學。

郭浩，男，河南鶴壁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