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美麗中國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重要目標,也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關鍵內容。黨的十八大以來,為全面推進美麗中國建設,加快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將生態文明建設置于全局工作的突出位置,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加強生態環境保護。
任俊華教授所著的《中國傳統文化生態倫理思想內在結構比較研究》一書的出版恰逢其時。作為,任教授二十余年如一日關注生態倫理研究。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激活傳統智慧以應對現代生態危機,為人類社會在現代化進程中健康持續發展貢獻力量。
這部凝結數十年研究心血的著作,也是“泰山文庫”系列叢書開篇之作,展現出結構體系化、內容縱深化、視角多維化、研究辯證化四大特質,兼具學術深度與現實關懷。它以嚴謹的結構、豐富的史料、深刻的理論分析,系統梳理并比較了儒道佛學生態倫理內在結構及其關系,在千年“天人關系”的思考中構建起以“天人合一”自然整體觀為基石,以生態意識觀、生態責任觀、生態藍圖觀為支柱的“一個基石,三大板塊”生態倫理結構模型,為傳統文化與生態文明建設的結合提供了深刻啟示。
閱讀全書,我們可以從生態倫理意識、責任、理想、實踐四個維度,探索破解“人類如何與自然和諧共生”這一時代難題的東方智慧。
樹立“天人一體” 的生態倫理意識
在人類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進程中,“人類中心主義”“工具理性”的膨脹,導致自然淪為滿足人類欲望的工具,其內在價值和整體性遭到漠視,進而造成人類與自然關系的嚴重割裂。應對生態危機的首要任務是重塑生態倫理意識,關鍵在于突破西方傳統主客二分的思維定式,實現向主客一體認知的轉變。
中國傳統文化的根本特征是“天人合一”,即人和自然本就處于有機整體之中,自然萬物皆具內在價值。儒家以“三才之道”為基本命題,將六爻分為天道、地道、人道三層,象征宇宙運行規律:天地通過陰陽交感、剛柔相濟孕育方物,人類以“仁義”為行為準則參與自然運化,形成天、地、人共生共榮的動態道德共同體。這要求人類既要順應自然規律,以仁愛之心對待萬物,又要克制主觀妄為,最終實現與天地的和諧共生。
“天人一體”生態倫理意識的樹立,本質上是對“人類中心主義”的超越,其核心在于承認自然的內在價值,將人類視為生態系統的有機組成部分而非主宰。這種認知跨越打破了主客對立的割裂思維,有助于建立“共生共榮”的價值觀,彌合人類與自然的裂痕。
擔當 “協同共生” 的生態倫理責任
在西方“人類中心主義”的傳統誤區中,“人為萬物尺度”的觀念曾占據主導,認為自然萬物的價值僅通過人類需求得以體現,人類僅對自身負有道德責任,而忽視對自然的倫理義務。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傳統文化雖肯定“人”在宇宙中的獨特地位,但始終倡導利他性的“人為萬物之心”,認為人類作為自然演化的自覺主體,需以主動擔當的態度輔助自然整體的和諧運轉,這既是天賦的能力,更是不可推卸的倫理責任。
儒家以“仁愛”拓展責任邊界,擔當“贊育天地”
之責。儒家以“人者,天地之心也”確立人的特殊地位,認為這種地位并非源于對自然的主宰,而是源于“贊天地之化育”的使命。孔子以“仁愛”為核心,將道德關懷從“親親”“仁民”層層拓展至“愛物”:孟子提出“君子之于物也,愛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強調對萬物的愛護是仁愛之心的自然延伸;張載提出“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將自然萬物視為人類的伙伴,主張人類需以積極入世的態度“為天地立心”,通過順應自然規律彌補自然演化的不足,實現“天人合德”的共生理想。這種責任觀既肯定人的主體性,又要求克制貪欲,以倫理自覺守護萬物生長的秩序。
儒家的“贊育”、道家的“輔助”、佛家的“護生”,雖路徑不同,卻共同指向一個核心:人類不再是自然的掠奪者,而是生態系統的協同者。這種責任的確立,促使人類重新審視自身角色,回歸“守護自然”的責任本位,以謙遜與敬畏守護自然,在協同共生中實現自身的長遠福祉。
追尋“天人和諧” 的生態倫理圖景
在人類文明的歷史長河中,對理想社會的憧憬從未停歇。近代以來,受西方工業文明“人類中心主義”價值觀的誤導,傳統理想社會的構想常以征服自然為代價,忽視生態系統的整體性,使人與自然站在了對立面。幸而,中國儒道佛三家思想早已構建了以“天人和諧”為核心的理想圖景。這些圖景追求的不僅包括人類社會的整體和諧,還有人類社會和天地自然的整體和諧。
儒家描繪的“大同世界”是“三才協和”的共生共同體。生物多樣且自然和諧,體現了“萬物并育而不相害”的共生智慧。在這里,“天下為公”的理念延伸至生態領域,“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自然資源屬天下共有,而不為任何個體或階層的過度占有,體現了公平共享的資源倫理。在這里,人類將生產生活與自然節律相結合,遵循“天時、地利、人和”的統一,實現了“與四時合其序”的和諧共生。道家勾勒的“至德之世”是“道法自然”的理想演繹。在這里,“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并”,人與萬物沒有等級之分,萬物皆依本性自由生長,體現了“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齊物境界。佛家的“眾生皆可成佛”,破除“眾生高下”的分別心,遵守戒律守護所有生命,體現了“同體大悲”的慈悲倫理。
踐行 “知行合一” 的生態倫理實踐體系
在生態危機交織疊加的當下,重構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關系已成為全人類刻不容緩的使命。要在制度、行為、精神、技術等層面構建系統性實踐體系,使“天人合一”的哲學追求落地為可操作的現實路徑。
首先,在精神層面,培育“萬物一體”的文化自覺。依托儒家“樂山樂水”的生態審美、道家“齊物平等”的哲學認知、佛家“同體大悲”的生命教育,構建深層生態意識。通過自然教育、哲學啟蒙與慈悲護生實踐,引導公眾超越人類中心主義,體認“民胞物與”的共同體本質,使“天地與我并生”的理念融入文化基因,成為主流價值觀。
其次,在制度層面,構建“循天守序”的規則體系。借鑒儒家《月令》“時節禁忌”與道家“知常曰明”智慧,將自然節律融入現代生態制度。劃定生態紅線、設立休漁期、禁獵期等,使政策符合生物生長規律;在城市規劃與氣候治理中,遵循“山水林田湖草”整體性原則,建立生態系統動態平衡機制,確保制度成為自然規律的守護者而非人類欲望的擴張工具。
再次,在行為層面,推行“節制共生”的生活方式。傳承儒家“節用愛物”、道家“見素抱樸”、佛家“護生戒殺”的實踐智慧。倡導綠色消費、低碳生活,拒絕過度索取;推廣有機農業與可再生能源,避免掠奪性開發;從拒食珍稀物種、參與生態修復等具體行動入手,將“不傷害自然”的倫理準則轉化為日常選擇,實現生產生活與自然節律的同頻共振。
最后,在技術層面,堅守“道技合德”的創新邊界。以儒家“贊天地之化育”引導技術倫理,在基因編輯、新能源等領域建立生態影響評估機制,確保技術用于修復自然而非破壞秩序;以道家“自然無為”警示技術風險,抵制“反自然”技術,讓科技創新成為推動生態和諧的良性動力,而非征服自然的工具。
《中國傳統文化生態倫理思想內在結構比較研究》一書帶給我們深刻啟示: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生態智慧,并非僵化的歷史遺存,而是活的精神資源。讓傳統哲思在現代煥發新生,為全球生態文明貢獻中國方案,以期走出一條守護根脈、面向未來的共生之路。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哲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