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媒體文藝評論模式創新與文藝消費的現象級提振

“給我——破！”

2025年春節期間，當你點開短視頻App，是不是就會出現這樣的聲音，而且不斷出現？是的，這是春節檔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以下簡稱《哪吒2》）中的一句熱血臺詞。它之所以在各短視頻平臺反復出現，是因為自媒體博主利用它及相關資料制作了大量評論視頻，并被瘋狂傳播開來。

《哪吒2》是“國漫崛起”——中國動畫電影發展、振興歷程中的里程碑式作品，也是獲得數字技術力量加持的新大眾文藝力作。與之相伴的自媒體文藝評論，借助互聯網、大數據算法等新技術優勢，以鋪天蓋地之勢席卷中文網絡世界，精準送達億萬目標受眾，實際上已經構成了一種新的文藝評論形態。我們不妨稱之為“新大眾文藝評論”。這里，新大眾文藝評論的“新”，不僅指向新大眾文藝創作，更指向新的評論主體——運用新媒體發聲的大眾評論者，新的評論渠道與場域——主要在新媒體平臺，新的評論方式——利用數字技術制作的視聽兼具的評論內容呈現形式、更適應新媒體語境的言說方式等。這些表明，包括新技術在內的多種力量推動構建的新大眾文藝生產場，是一個文藝生產正在經歷全方位變革的場域。因此，我們不僅應關注生產方面的新情況，如《哪吒2》這樣的新大眾文藝創作的涌現，還應關注包括文藝評論在內的其他方面的新動向。圍繞《哪吒2》展開的自媒體文藝評論提供了新大眾文藝評論研究的典型案例。

新媒介傳播的即時性、迅捷性、放大性，使得新大眾文藝生產場中的創作、評論與消費產生了更為密切的互動。《哪吒2》上映至今，票房“高開瘋走”，不僅登頂全球動畫電影票房冠軍，沖入全球影史票房前五，而且周邊產品大賣，對消費的帶動作用是現象級的。自媒體文藝評論，特別是短視頻評論利用自身視聽俱佳、圖文并茂的優勢，對影片進行了多種方式的解讀，擴大其社會影響，大大推動了電影票房的提升。如此，這一話題傳播自身也成為一個現象級的“媒介事件”。利用AI“豆包”搜索發現：截止到2025年3月18日，單單抖音平臺話題“#哪吒2”的播放量就超過400億次，官方抖音賬號已狂攬802萬粉絲，收獲點贊量2.1億次。在TikTok上，“#NezhaChallenge”話題播放量突破20億次。本文聚焦于此，通過對《哪吒2》短視頻評論的考察，嘗試對自媒體文藝評論與提振文藝消費之間的關聯作出一定的思考。

一、短視頻文藝評論“細讀┼遠讀”模式的構建

整理圍繞《哪吒2》展開的短視頻評論，我們發現，因自身形式所限，它們往往只能抓住影片的某一方面或某一點進行解析，但是它們合在一起，卻構建了一種“細讀┼遠讀”的評論模式。

“細讀”本是一種經典的文藝批評方式。應該說，深入細致地閱讀文本是文藝批評的一項基礎工作，無論中外皆是如此。不過，20世紀30—50年代的英美新批評學派將之進一步學理化、系統化。克林斯·布魯克斯與羅伯特·潘·沃倫的《理解詩歌》通過逐字逐句地分析詩歌的語言、意象、修辭等形式要素，奠定細讀法教學實踐基礎；布魯克斯的《精致的甕：詩歌結構研究》進一步強調文本自身語言結構呈現意義，深化文本自足的結構分析；威廉·燕卜蓀的《含混七型》從語義學角度挖掘詩歌語言多義性，拓寬細讀法研究范疇；艾·阿·瑞恰慈的《實用批評》以實驗性教學法為細讀法奠定實踐基礎；約翰·克羅·蘭色姆在《新批評》中提出的“本體論批評”，為細讀法剝離外部因素、專注文本內部分析提供哲學支撐。孫紹振認為，“細讀”（close reading）這個詞組原本的意思是精密的、封閉的、忠實于原作的閱讀，所以，“翻譯成‘細讀’并不太準確，當然，翻譯成‘封閉性閱讀’，也不太周全，但是，也不太離譜。‘細讀’還有文雅一點的說法，叫做‘peruse’，意思是徹底地、深入地閱讀（to read thoroughly）。限定在文本以內，又要深入，當然是難度極大。文本，尤其是經典詩歌文本，是天衣無縫的，水乳交融的，有機統一的，閱讀如果停留在表層，就只能重復讀者一望而知的信息”。[1]也就是說，細讀是要深入文本，讀出讀者（觀眾）一望而知之外的內容或形式細節。一些短視頻文藝評論對《哪吒2》的解讀正是這樣，深入揭示讀者往往會忽略的影片細節，形成了被網友戲稱為“用8倍放大鏡來觀察”的解讀方式。

其一是對《哪吒2》的畫面、特效等的細讀。不少短視頻博主指出，《哪吒2》中敖閏的腿上、龍族其他成員身上都會少一片龍鱗。這是因為回顧《哪吒之魔童降世》可知，敖丙的萬麟甲是由龍族每個成員拔下身上最堅硬的鱗片制成，所以《哪吒2》中全體龍族才會都少一片龍鱗。這樣的細節，其實不刻意點出，一般觀眾也不會發現，而影片制作者并未忽略這一點，體現的正是制作者在角色形象塑造上的用心、細致。再如哪吒沖破穿心咒的情節，短視頻解說會解釋針的分布符合人體經絡圖，在將畫面細致分解的同時也凸顯制作的嚴謹（其他如哪吒與申正道打斗中的導電原理的解釋、哪吒敖丙合力破鼎時的水蒸氣原理的解釋也都是如此）。特別是短視頻對影片中那些震撼人心的特效畫面，比如宏大的仙妖大戰場景的解析，更是發揮了自身直觀呈現視覺形象的長處。為使仙妖大戰場面的解說更直觀、更具吸引力，短視頻博主常運用一系列視覺化手段，采用逐幀慢放的方式，將特效鏡頭按幀依次播放，對粒子運動軌跡、光影變化等關鍵細節進行標注，讓觀眾能夠清晰捕捉到特效中的細微之處；同時，在畫面中添加文字、箭頭、圈注等，以直觀展示特效的構成元素，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特效的制作原理與呈現效果。通過短視頻對畫面結構、色彩的分析，觀眾對電影的精心制作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認知。

其二是對《哪吒2》的人物與劇情的細讀。有博主認為，要理解“癡貪嗔”三字，才能真正看懂《哪吒2》。如人氣最高的申公豹一家，“申公豹一家對成仙太過癡迷。癡又叫無名，是非不明，善惡不分。在申正道看來，妖就是下賤的，萬般皆下品，唯有成仙高”，而“為了能成為闡教弟子得道成仙，申公豹可干了不少惡事兒”。“第二個，貪念這其實很好理解，貪是指對事物的喜愛而產生的不滿足的追求、占有的欲望。太乙是小貪，無量仙翁是大貪”。“最后就是嗔怒。先說哪吒，他不僅僅是因為魔丸轉世而自帶嗔怒”，而且他的嗔怒來源“其實是從小被當成異類”。“接下來說敖光的嗔怒。因為被天庭利用……困住了整個龍族……這就是敖光的嗔怒來源。而敖丙是唯一能帶龍族脫離海底煉獄的機會，后來敖丙幫哪吒扛天雷，敖光以為自己兒子死了，嗔怒徹底爆發，所以才和三大龍王做了交易”。[2]短視頻博主的這一解讀緊扣影片情節與人物言行，有理有據。

再來看劇情解讀。有博主對哪吒過三關的解讀就非常具有代表性。他認為，哪吒過的這三關，可以說是全篇藏得最深級、最黑暗的隱喻之一。“第一關，土撥鼠一族，代表處在社會最底層的那一類人”；“第二關申公豹的父親申正道及其一眾弟子，隱喻的是無比努力的小鎮做題家”；“第三關，石磯娘娘，其代表的可不只是很多人口中的資深宅女，而是主動選擇遠離人情社會的躺平一族”。[3]這樣一來，這一段劇情就不是簡單的打怪升級，而是從側面揭示了玉虛宮捕妖行徑的虛偽和陰狠目的。該解讀同樣建立在對畫面和人物形象的細致分析之上，讓人不得不佩服其觀影之細、思慮之深。

其三是對《哪吒2》中的政治隱喻的揭示。現在幾乎全網皆知，《哪吒2》中的“仙人憑證”喻指“綠卡”，“玉虛宮”是“好白的宮”，“天元鼎”外壁標志類似美元符號。在此不一一詳述，可參見短視頻博主“陳家出了個秀才”（或者其他短視頻博主）的解析。正如其所言：“影片借此隱喻現實權力體系。”[4]

當前，網絡上流行的對《哪吒2》的解讀不僅有細讀，還有所謂的“遠讀”（distant reading）。“遠讀”是莫萊蒂創造的一個概念。作為世界文學研究者，他意識到細讀全世界浩如煙海的文學作品已無可能，因而提出有距離的“遠讀”：“在此，距離是一種知識狀態：它讓我們著眼于比文本更小或更大的單位：策略、主題、修辭——或文類和體系。而且，如果在非常小的單位和非常大的單位之間，文本本身消失了，人們可以正當地說，少即多。如果想要從整體上理解體系，我們必須接受一些東西會喪失的事實。”[5]在數字人文領域，遠讀常被用作分析大量文本集合的一種方法。但如果回到莫萊蒂的意義上理解，遠讀指的是一種超越文本本身的整體性解讀方式。由此觀之，當前圍繞《哪吒2》展開的許多短視頻評論可視為運用了遠讀這一方式。

其一是解析《哪吒2》中各種造型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關聯。有短視頻揭示，玉虛宮空中青鳥肆意飛舞的鏡頭靈感來自宋徽宗趙佶的《瑞鶴圖》。不止于此，結界獸設計靈感源于三星堆神秘的戴金面罩青銅人頭像和青銅鳥首，古蜀文化獨特的造型風格被巧妙融入電影角色；土撥鼠的鍋以古代炊具青銅釜為原型，曾經在歷史中承擔重要生活角色的青銅釜，在影片里以趣味化的方式呈現，讓古老器具重新“活”在大眾眼前；李靖夫婦鎧甲上的紋飾，借鑒了青銅鼎的莊重古樸，連雙穿線的細微之處都處理得極為到位，展現了傳統服飾與器物紋飾的美學價值，彰顯出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尊崇與傳承。[6]或許，有人會認為這是一種文本細讀的方式，其實這是將文本細節放入整個文化傳承體系進行觀測，看似細讀，實為遠讀。通過這樣的解讀，電影文本被轉化為開放的文化數據庫。人們更能體會到，《哪吒2》不單單是一部電影，更是一場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生動實踐。當觀眾意識到鏡頭暗藏文化密碼時，觀影行為就轉化為了“考古”行為。

其二是對《哪吒2》幕后制作狀況的揭示。有短視頻列舉了這樣一組數據：“為何說《哪吒2》破百億毫無懸念？1900多個S級特效鏡頭，138家動畫公司，4000人精心制作5年，1個10秒鏡頭就花費團隊1年時間，甚至單場戲的特效緩存量突破10T……比如電影中哪吒的穿心咒，為讓觀眾切身感受到更真實的疼痛感，導演甚至用真人測試。同時為保證視覺沖擊力，團隊用上千根控制器來控制600片碎肉，每一塊都獨立建模、上色、渲染，頭發絲、布料撕裂均采用多技術疊加，最終這10秒的特效鏡頭就耗費團隊1年時間。”[7]《不破不立——〈哪吒之魔童鬧海〉幕后紀錄片》上線后，自媒體的二次傳播與深度解讀更是將影片制作背后的故事揭秘推向高峰。自媒體通過對《哪吒2》的角色、劇情、視覺風格等創新點的解讀，讓觀眾深刻理解“不破不立”的創作理念。同時，挖掘主創團隊克服困難的故事，展現出這種精神的強大力量。除此之外，自媒體結合當下熱點，如年輕人創業、職場奮斗等話題，進行跨界解讀，提煉出夢想、堅持等價值觀，激勵大眾。通過短視頻、圖文平臺、社交媒體等多種傳播方式，自媒體使得紀錄片的影響力呈指數級擴散，這也間接地影響了大眾對《哪吒2》的關注度。

其三是對《哪吒2》票房的播報及意義解讀。自媒體圍繞《哪吒2》的票房現象，聚焦影片票房動態，通過持續記錄票房數據變化、專業預測票房走勢等制作視頻內容，同時，部分媒體人通過開直播實時播報票房增長情況，構建起一條清晰的票房信息傳播鏈。這種對票房數據的持續輸出，不僅為觀眾提供了直觀的市場反饋，還成功地在互聯網空間引發熱點話題。當《哪吒2》票房成功突破100億，成為中國影史上首部抵達這一里程碑的影片時，自媒體的關注熱度持續攀升。因其在中國電影票房領域具有開創性意義，自媒體紛紛將目光投向全球票房舞臺，滿心期待《哪吒2》能在全球票房榜單上攀升至更高位次，將影片的全球票房表現與民族文化符號相聯系，激發大眾內心深處的文化認同與情感共鳴。因此，有的自媒體評論指出：“《哪吒2》的成功不僅是票房數字的勝利，更是中國文化和電影產業在全球舞臺上的一次閃耀。”[8]自媒體在這個過程中，通過制作視頻與實時直播票房增長，借助即時性、可視化的傳播優勢，增強受眾參與感，全方位展示出自媒體在文化產品傳播中對大眾心理的精準把握與議程設置能力。

總體看來，短視頻文藝評論綜合運用“細讀┼遠讀”的評論模式，一方面解鎖了《哪吒2》隱藏的密碼，用事實證明了影片細節的制作是經得起考量的，另一方面揭示了幕后生產過程，從宏觀視角進行量化分析，用數據、產業邏輯和文化符號重新定義影片價值，對影片的存在形態與觀眾的觀影體驗都產生了顯著的影響。

二、自媒體文藝評論新模式對《哪吒2》

票房的提振作用

自媒體或社交媒體評論對文藝消費會產生非常顯著的影響已然是一個事實。有學者列舉了多個實例：在電影市場上，《哪吒2》憑借自媒體“口口相傳”的超高口碑成為“爆款”；《流浪地球》《戰狼2》在觀眾多次觀影的熱情下票房不斷走高；《百鳥朝鳳》通過資深制片人微博直播“跪求排片”獲得大量轉發，票房井噴式增長；《岡仁波齊》席卷文藝青年朋友圈，獲得1億元票房；《二十二》以人文情懷文案喚起年輕影迷關注，獲得1.7億元票房。同時，一些藝術上缺乏推敲的電影也會因社交媒體負面發酵而“敗走麥城”，如《李茶的姑媽》。[9]一些研究機構，如藝恩的報告也表明，年輕人在快節奏時代以全新方式重塑文娛消費版圖，自媒體在滿足他們的內容消費選擇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例如，71.3%的年輕用戶表示，電影解說類短視頻可以節省時間，幫助“避雷”。[10]可見，自媒體利用自身既“分眾”又“聚眾”的屬性，構建了引導當下文藝消費的新機制。文藝作品想要成為當下年輕人的消費選擇，有必要借助這種新機制融入他們的生活，形成情感共鳴和意義共建。

回到 《哪吒2》，根據貓眼專業版App提供的數據，從電影上映首日（2025年1月29日）到映后45日，《哪吒2》營銷事件與觀眾關注度趨勢共有5個飆升點（詳見表1）。營銷事件指的是在平臺上關于哪吒的熱點話題，內容多圍繞劇情、票房走向及影片出海情況。根據表格的內容可發現，一般情況下，營銷事件數量的增加往往能帶動新增想看人數的上升和增長百分比的提高。當然，兩者之間并非簡單的線性關系，如3月7日營銷事件數量減少，觀眾關注度仍有增長，但這并不妨礙上述結論。它表明，除營銷事件數量外，營銷內容的質量、話題的吸引力及影片自身的口碑等因素，都在共同影響著觀眾關注度的變化。

那么，本文所描述的“細讀┼遠讀”的自媒體文藝評論新模式為什么能對《哪吒2》的票房產生顯著的提振作用呢？

首先，眾多短視頻博主的文本細讀充分證明了《哪吒2》是一部精益求精的精良之作，這極大刺激了觀眾的消費欲望。一度有人將當下電影市場低迷的原因歸結為觀眾消費欲望的降低——“觀眾不愿意走進電影院了呀！”當然，短劇等新型、速食類的文化產品的出現對電影的沖擊也不可否認。二者結合，一種觀點就在網絡流傳開來，中國觀眾是一個“吃不了細糠”的群體，似乎責任都在消費方，而不在生產方。但如前文所述，《哪吒2》就是一把精心制作的“細糠”，自媒體用一個個短視頻證明這把“細糠”已經“細”到什么程度。所以人們紛紛走進影院，甚至多次觀影（據相關報道，《哪吒2》的全球觀影人次已經突破3億[11]）。這也表明，只要影片質量上乘，人們是愿意為之買單的。因此，自媒體的解讀和人們“用腳投票”的行為證明，文藝還是應該回歸創作本身，用自身的質量來贏得觀眾，而不是責備觀眾的欣賞能力。

黨的十九大報告深刻指出，“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中進行無愧于時代的文藝創造。要繁榮文藝創作，堅持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相統一”，要“發揚學術民主、藝術民主，提升文藝原創力，推動文藝創新”。[12]這一重要理念為新時代文藝創作的發展指明了方向。可以說，餃子導演的《哪吒》系列電影深入踐行了這一理念，憑借獨特的神話改編與國風美學創新，成為彰顯文化自信的典型案例。而短視頻文藝評論正是立足于政策與市場活力共振，以數字技術為紐帶，將文化自信的抽象理念轉化為可感知、可參與的內容體驗，通過“內容種草”使觀眾在碎片化信息中快速建立對影片質量的信任，極大提振了觀眾的消費信心。

其次，自媒體評論已經深度介入當下觀眾的欣賞行為，發揮出多重功能。自媒體的解讀事實上成為觀影指南。每一個詳細的視頻解析都點明了看點，這對無論是看過還是沒看過影片的觀眾都產生了影響。對于沒看過的觀眾而言，它們在提示看什么、如何看。對于看過的觀眾而言，很有可能忽略了一些看點，經此提示，容易激發再看一次甚至幾次的愿望。例如，在看完博主“陳家出了個秀才”的解說之后，網友“師兄是我哥”就留言表示：“經你這么一解析，我感覺自己第一遍白看了……還得去二刷。”對于《哪吒2》這樣用心制作、細節滿滿的作品而言，的確需要這些提示性的解讀，它們能幫助觀眾更好地欣賞、理解這部電影。而在此之前，普通觀眾很難如此方便地獲得這些信息源。不能排除一些博主的解讀視頻獲得了影片生產方的信息支持，但是這些支持總體來說對電影傳播和觀眾欣賞是有利的。這不能不說是自媒體文藝評論給文藝欣賞行為帶來的實質性改變。

自媒體的解讀還可以起到“排雷”的作用。“排雷”是當下的網絡流行語。如果有人說“這部電影我先去排雷了”，就是指其先去觀看這部電影，然后根據自己的觀影感受，告知他人電影是否值得觀看。特別是當一部作品存在重大不足，或者與自身的欣賞習慣、價值判斷嚴重不符合時，這位先行觀影者就會著重提醒他人不要去看，這就是在“排雷”。關于《哪吒2》的“排雷”，還引發了一個有趣的小爭議。有博主觀影之后，從女權主義角度抓住哪吒踩掉鶴童的裙子等片段，認為這部影片是所謂“厭女”之作。這實際上就是在“排雷”。博主“招財小喬”發布了視頻予以反駁。[13]在該視頻留言區，還有網友曬出在批評《哪吒2》是“厭女”視頻的下方的反駁截圖。從截圖內容看，該網友列舉了影片中的多個女性形象的可取之處，對“厭女”批評的反駁可以說是緊扣作品、條理分明。這場小爭議不僅反映了龐大的觀影群體中存在的欣賞趣味差異，而且也體現了自媒體時代人們對話語權的運用。盡管自媒體輿論場中不乏帶節奏、跟風的情緒化言論，但它總體上是有利于各抒己見的。這種基于觀影體驗的批評爭鳴，長遠來看也有利于提升人們的欣賞水平。

自媒體解讀的另一個有趣的作用是賦予觀眾的觀影行為“考古”的內涵。這里的“考古”既不是指現實中對歷史古跡的挖掘、整理，也不是福柯式的試圖挖掘知識背后的規則、話語實踐和權力關系的深層結構分析，它更像一種戲仿性的文化行為，是基于趣味的、對特定文本的前文本或者歷史淵源的追索。前文已述，這一點非常突出地體現在短視頻對影片中的傳統文化元素運用的揭秘上。其實不止于此，隨著觀影的深入，又有短視頻博主揭秘影片中若干致敬周星馳之處。[14]于是，人們在觀影時又多了一個欣賞或發現的有趣角度。經由這樣的短視頻解讀，不僅明確揭示了影片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和對中國電影的自覺傳承，而且進一步展現了影片創作上的深度與溫度，這也使觀影行為因此蘊藏了更多的情感內涵。

再次，遠讀式的自媒體解讀對導演人生經歷的揭示，既是對其精益求精的創作精神根源的探索，也會引發有類似經歷的觀眾共情。本來，影片中展現的親情、友情及自我認同的情感線，就已經深深觸動著觀眾內心深處的情感神經。自媒體抓住故事情節、角色形象、臺詞中的某些片段，剪輯成視頻，配上解說，影響著觀眾的情感體驗，使其產生強烈的代入感和認同感。現在，博主們從作品進一步深挖到導演的創作經歷。餃子從醫學領域轉行投身動畫，這一跨行業的艱難抉擇背后，是對夢想的無畏追逐。在漫長的創作過程中，資金匱乏、技術瓶頸接踵而至，可他依然數年如一日研究劇本，對畫面精雕細琢。自媒體將這些點滴串聯，勾勒出一個為動畫藝術堅守初心、勇毅前行的創作者形象。通過這種遠讀式解讀，觀眾不再僅僅關注影片表面，而是深入了解到影片背后創作者的精神內核，引發觀眾對夢想與堅持的廣泛討論，與影片形成了更深層的情感共振。這又一次給予了觀眾強大的情感動力，不僅鼓勵他們走進影院，以真金白銀支持影片，更是在社交圈層形成“朋友圈刷屏”效應，通過共情傳播帶動更多人觀影。

還不應忽略的是，遠讀式的自媒體解讀通過對影片創作過程的深挖，指出138家國漫公司的虧本接單、友情支持，徹底點燃國人支持“國漫崛起”的熱情，這是影片票房一路破紀錄的又一重要原因。近年來國漫不斷進步，《哪吒2》的出現無疑為其注入了更為強大的動力。自媒體將《哪吒2》置于國漫崛起的產業框架下，抓住138家動畫公司聯合制作的幕后故事，將這些來自不同地域、各具特色的動畫公司視為一個為了國漫共同目標而凝聚的整體，賦予了《哪吒2》更為宏大的文化意義。自媒體通過對這一集體行為的深度剖析與廣泛傳播，強調各公司在制作過程中，跨越地域與公司差異，攜手攻克技術難題，甚至不惜虧本接單，展現出中國動畫行業為推動國漫崛起所付出的努力與犧牲。這不僅讓觀眾對影片制作團隊的奉獻精神肅然起敬，也在國漫愛好者中引發強烈反響，激發大家對國漫發展的關注與支持熱情。觀眾由此明確意識到，支持《哪吒2》就是支持中國文化產業的進步，就是在為“中國文化IP”的發展貢獻力量，因而爆發出空前的觀影熱情。

毫不夸張地說，正是通過“細讀┼遠讀”的自媒體文藝評論，人們對影片的細節看得更清楚、內涵把握得更深刻、意義認識得更明確，由此產生想去觀影的愿望，看完有值回票價的認可甚至反復觀影的沖動，并且賦予自身的觀影行為以更宏大的意義，從而有力推動了《哪吒2》連破票房紀錄。由此，自媒體評論也成為提振文藝消費的重要引擎。

三、從自媒體評論模式創新看數字時代文藝評論發展的新變

《哪吒2》的票房“高開瘋走”，無疑是中國電影市場的一場盛宴，自媒體文藝評論以“細讀┼遠讀”的創新模式，深入到電影的微觀與宏觀層面，為觀眾打開了理解影片的多元窗口，也突破了傳統影評的局限，展現了數字時代文藝批評發展的新變。

本文所述“細讀┼遠讀”的評論模式的構建，相對自媒體文藝評論本身而言就是一種創新和發展。自媒體文藝評論依托社交媒體平臺或個人博客，由非傳統媒體機構或獨立個體主導，具有去中心化、互動性、即時性和個性化表達等核心特征，在話語風格與受眾定位上，自媒體評論語言碎片化、口語化、情緒化，以吸引觀眾的即時共鳴。這是長期以來人們對自媒體文藝評論的印象。因此，有人擔憂，自媒體文藝評論是“審美降級”導致的“批評失范”。[15]更有人直言，自媒體文藝評論缺乏學理性、創新性與創造性，表達方式“極端”，只為博眼球、博流量，最終目的是商業性的。[16]

盡管大量自媒體評論存在上述問題，但隨著平臺的發展，越來越多具有專業背景的創作者加入其中，他們通過通俗化的語言和形式，將專業的文藝理論融入大眾化的評論話語中，逐漸提升了評論的質量和深度。這一趨勢與文化研究的理念不謀而合，文化研究強調將大眾文化納入學術研究的范疇，強調學術研究對文化現場的介入性，而自媒體上的大眾評論正是這一理念的實踐。它既保留了大眾文化的活力，又逐漸吸納了專業評論的學理內容，形成了獨特的評論范式。在圍繞《哪吒2》展開的“細讀┼遠讀”的評論中我們就發現，一些自媒體創作者有意識或無意識地結合敘事學、女性主義等相關理論，對影片進行了深入分析，展現了自媒體文藝評論的準專業化趨勢。

這種準專業化趨勢還體現在博主們對視覺化表意方式越來越成熟的駕馭能力上。符號學理論認為，語詞是一種時間性媒介，圖像則是一種空間性媒介，圖像與文字作為符號系統可以相互作用，構建多層次的表達。[17]視頻解析作為自媒體評論的重要形式，是視覺畫面、聲音和文字的有機結合，實現了對評論對象的直觀表達。視覺文化研究強調圖像和視覺媒介在當代文化中的主導地位，而視頻解析正是這一趨勢的體現。在分析電影敘事結構時，創作者可以通過視頻剪輯展示關鍵情節的銜接方式，并結合解說進行深入分析。這種動態的視聽體驗不僅提升了評論的傳播效果，還為文藝評論注入了新的活力，使其從靜態的文字分析轉向動態的多感官表達，為觀眾提供了更加豐富的感知維度。無需再舉例，《哪吒2》的許多短視頻評論都充分地運用了這一優勢，并展現出越來越純熟的操作技能。由此不難見出，自媒體評論正在運用一種新的評論話語形態，并提升自媒體文藝評論的準入門檻，促使自媒體博主們由業余向專業化過渡。

作為這種趨勢的進一步延伸，我們發現，自媒體評論正在有意識地品牌化。毋庸諱言，自媒體文藝評論在脫離了業余玩票的率性評論階段后，其言說更明顯地受到“流量為王”的商業邏輯的驅動。但這一邏輯驅動的辯證效應在于，正是為了在自媒體場中“恰到飯”（網絡語言，指實現創收盈利），為了從同行那里搶到流量，它們必須在業界內容嚴重同質化的當下力求做到個性鮮明。正如有的研究者觀察到的，“打造品牌就成了必經之路”[18]。因為這種品牌化的需要，所以有志于長期經營的自媒體博主都在不同程度地向專業化轉型，《哪吒2》的自媒體評論中不乏這樣的例子。同時，也是因為品牌化的需要，他們會更有意識地追逐并再生產優質內容，實現“流量為王”與“內容為王”的生產邏輯并軌。自媒體博主一擁而上地挖掘《哪吒2》的內容，使得影片熱度持續不減，原因正在于此。

相對于傳統文藝評論而言，自媒體評論的興起正在推動評論范式的民主化轉向。自媒體平臺的低門檻和開放性為大眾提供了發聲的機會，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評論的主體，這種去中心化的特征打破了精英評論的壟斷，使得評論話語更加多元化和民主化。自媒體文藝評論因而形成了獨特的評論話語體系，呈現出鮮明的“狂歡化”特征。它首先體現在“自來水”式的自發推薦上。“自來水”現象是指觀眾出于對某部文藝作品的由衷喜愛，會主動在社交媒體平臺上分享自己的觀影、閱讀或觀劇體驗，通過發布圖文、視頻等形式的推薦內容，引發其他受眾的關注與興趣。受眾不再只是信息的被動接收者，更是信息的再生產者與傳播者。在社交媒體高度發達的當下，這種自發的口碑傳播猶如滾雪球般，在網絡空間迅速擴散，形成強大的輿論影響力，甚至能夠對作品的票房、收視率等市場表現產生決定性影響。[19]就像《哪吒2》的觀影實踐那樣，眾多觀眾被影片中精彩的劇情、鮮活的人物形象及深刻的文化內涵所打動，自發地在微博、抖音等平臺上發布影片相關的精彩片段、個人觀影感受等內容，由此引發了廣泛的討論與關注，形成了所謂的病毒式信息傳播，使得影片的知名度與美譽度不斷攀升。在此過程中，影片觀眾與信息受眾也形成了一個松散的“趣味共同體”。

自媒體互動評論的即時反饋機制使自媒體評論從單向傳播轉向雙向互動，也推動了自媒體評論的民主化。接受美學理論強調讀者在文本意義生成中的重要作用，而互動評論正是這一理論的實踐。發布視頻內容如同引領公眾踏入一場儀式，傳播者若想收獲理想的傳播成效，就必須深入探究儀式機制，思考在互動、共情、認同等方面，應該做到何種程度。尼克·庫爾德里認為，“媒介儀式”的一個重要意義在于，“‘媒介’向我們所理解的儀式注入了某種重要的東西”。[20]在《哪吒2》的評論狂歡中，自媒體注入的重要東西就是國漫崛起、文化自信這樣的熱點話題。這一話題通過大量評論、轉發，引發集體關注，特別是在某些自媒體的議程設置作用下，推動了具有強烈身份認同的社會共識的達成。如此一來，觀影行為與民族自豪感、文化認同等深層意義綁定，直接影響其票房表現，這就完成了媒介儀式。通過這樣的媒介儀式，億萬人的觀影實踐也就被渲染上某種嘉年華氛圍。

自媒體的發展不僅為文藝評論的民主化轉向提供了新的契機，而且相較于傳統文藝評論而言，它更深層次地嵌入文藝生產，構成數字時代的文藝生態不可或缺的一環。自媒體平臺的出現為創作者與受眾之間的即時互動提供了堅實的技術支撐。創作者可以借助社交媒體、評論區等數字渠道，實時獲取觀眾對作品的反饋信息，包括對劇情的看法、對角色的喜愛程度、對作品風格的評價等。基于這些豐富的反饋信息，創作者能夠及時調整創作方向，優化作品內容。[21]例如，在網絡文學領域，許多作者會密切關注讀者在評論區留下的評論和建議，根據讀者的喜好和期待修改故事情節，甚至決定角色的命運走向。餃子導演自爆《哪吒2》中申公豹的家庭線就是由觀眾給出的靈感，如此才出現了最讓人意難平的角色“申小豹”，才有了申公豹揮鞭一躍這一全片最經典的鏡頭。這種“創作—傳播—反饋”的動態循環模式，不僅極大地增強了文藝創作的靈活性與互動性，使創作者能夠更好地滿足受眾的多樣化需求，還構建起了創作者與受眾共同參與的新型文藝生產模式，這無疑為文藝的創新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自媒體文藝評論對文化產品營銷也產生著直接影響。從文藝生產角度看，自媒體評論就是口碑。這其中當然有水軍刷評、惡意差評等現象的存在，影響著評論的客觀性，但更多的是大眾自發、自主的評論。在傳統文藝評論變得越來越“客氣”的當下，文藝作品質量更需經過自媒體評論自發的檢驗。面對不喜歡的作品，數字時代的受眾會自然說“不”，甚至以酷評、辣評來吐槽。而面對喜歡的作品，他們不僅貢獻票房，而且發表評論，口碑帶貨。圍繞《哪吒2》形成的“細讀┼遠讀”評論提示我們，自媒體評論已成為這個時代文藝作品營銷成敗的重要因素。這會形成一種內在驅動力，促使創作者更加注重作品的質量和深度，在創作時精心打磨每一個細節，力求讓作品經得起各種品讀。

四、結語

從圍繞《哪吒2》展開的評論實踐看，自媒體文藝評論已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隨著新媒體技術的不斷發展，相信自媒體文藝評論將在電影傳播與文化產業發展中發揮更為關鍵的作用，推動更多像《哪吒2》這樣優秀的作品走進大眾視野，促進中國電影產業邁向新的高峰，助力新大眾文藝蓬勃發展。

不過，我們也必須正視自媒體文藝評論面臨的問題。為了讓這一新興力量持續健康發展，自媒體創作者需不斷提升自身素養，秉持客觀公正的態度進行評論；平臺應進一步完善管理機制，優化內容審核，保障信息的真實與質量；受眾也要提高辨別能力，理性看待各類批評聲音。只有多方共同努力，才能構建更加健康的新大眾文藝評論生態。

[1]孫紹振：《美國新批評“細讀”批判》，《中國比較文學》2011年第2期。

[2]《為什么說理解“貪嗔癡”，才真正看懂〈哪吒2〉》，https：//v.douyin.com/NUNW3Y3rxfo/，2025年3月13日。

[3][4]《為什么〈哪吒2〉殺死了歐美文化入侵？全網最細萬字解析！》，https：//v.douyin.com/i5pMjJKf/，2025年2月2日。

[5]〔美〕弗朗哥·莫萊蒂：《世界文學猜想/世界文學猜想（續篇）》，〔美〕大衛·達姆羅什、劉洪濤等主編：《世界文學理論讀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27頁。

[6]《〈哪吒2〉里藏了這么多“文物彩蛋”》，https：//v.douyin.com/iPaF5Ng1/10/25 zgo：/ W@Z.zG，2025年2月13日。

[7]《活該〈哪吒2〉火爆全球，1900多個S級特效鏡頭4000人用5年打磨》，https：//v.douyin.com/i5sqQAve/，2025年2月14日。

[8]《〈哪吒2〉的成功不僅是票房數字的勝利，更是中國文化和電影產業在全球舞臺上的一次閃耀》，https：//v.douyin.com/i5sqrw71/，2025年2月21日。

[9]任明：《票房爆棚抑或口碑崩塌：社交媒體如何影響文藝生產與消費？》，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6719623333517722125/？upstream_biz=doubaoamp;source=m_redirect，2019年7月31日。

[10]《2025年輕人文娛消費趨勢圖鑒》，https：//www.163.com/dy/article/JQ9NS4D605383L0H.html，2025年3月10日。

[11]純鈞：《〈哪吒2〉觀影人次突破3億，成為中國影史首部里程碑式作品》，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7478517151993791015/？upstream_biz=doubaoamp;source=m_redirect，2025年3月6日。

[12]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日報》2017年10月28日。

[13]《〈哪吒2〉“辱女”？看看某些破防的言論》，https：//v.douyin.com/_n2NYFT8AfI/，2025年2月8日。

[14]《〈哪吒2〉致敬了多少個周星馳的細節？》，https：//v.douyin.com/i5nX46Nr/，2025年2月17日。

[15]楊杰、楊晨：《“審美降級”論：數媒時代文藝評論的困境與重構》，《廈門大學學報》2024年第2期。

[16]李永強：《自媒體上的美術評論》，《榮寶齋》2024年第7期。

[17]龍迪勇：《圖像敘事與文字敘事——故事畫中的圖像與文本》，《江西社會科學》2008年第3期。

[18]鄒安琪、何春耕：《論中國電影評論類自媒體的演變與傳播特征——以“Sir電影”為例》，《現代視聽》2020年第4期。

[19]薛俊愷：《“自來水”現象——青年亞文化的趣味認同》，《新聞研究導刊》2016年第10期。

[20]〔英〕尼克·庫爾德里：《媒介儀式——一種批判的視角》，崔璽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5頁。

[21]陳雪奇：《兩級傳播理論支點解析》，《廈門大學學報》2013年第5期。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網絡文學讀者在線批評研究”（23ZWX309）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周興杰，貴州財經大學文學院教授；董秋宇，貴州財經大學文學院碩士生。

（責任編輯 劉艷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