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填志愿時,我鐵了心要報英語專業,理由簡單粗暴:我的數學成績常年只有英語分數的一個零頭。爸媽則堅決反對,理由相當“超前”:“英語專業里沒幾個男生,對象都不好找!”好家伙,我才高中畢業,二老就已經在為我策劃一場轟轟烈烈的校園戀情了。
事實證明,我確實沒在大學談戀愛。別誤會,不是因為找不到對象,純粹因為我只想好好學習!你要問我后悔選擇英語專業嗎?絕不!那種外人眼中“陰盛陽衰”的氛圍對我來說卻是獨特而快樂的青春記憶。
開學報到那天,我們班輔導員清點了三遍人數,露出一種難以置信又相當滿意的微笑:“不錯,這一屆還行。”我正納悶難道輔導員會看相?她怎么就斷定我們這一屆還行?
“我們班這次有四個男生,剛好湊一宿舍。”她的笑化開了,仿佛是自己嫡親的孩子找到了好歸宿。話音剛落,全班哄堂大笑,紛紛轉頭尋找傳說中的“F4”。我一回頭,正好和后排一個男生四目相對。他穿著亮橘色T恤,發型介于道明寺的囂張和西門的優雅之間。
“衣服挺好看的。”作為“社牛”達人,我給他遞了一句話。
“謝謝!”他居然沒正眼看我,反而嬌羞地低下了頭。這是什么操作?我話還沒說完呢!你禮貌嗎?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難道真像傳言說的,外語專業的男生比女生還女生?
這就是我和“大黃蜂”向川的第一次對話,印象分直跌谷底——哪有女生興致勃勃,男生卻突然冷場的道理?
為何他叫“大黃蜂”?這得歸功于他那件亮瞎眼的橘色T恤。我懷疑他是不是批發了一打同款,反正后面我總能見到橘黃色的他,活像只飛來飛去的“大黃蜂”。
作為一個“路癡”,我總是在偌大的校園里迷路,而且大學的教室并不固定,是很多專業的學生輪流使用的。這我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那天,我正捧著早餐在大樓里四處晃悠,眼見上課時間到了,依然找不到教室。突然,一抹黃影從我眼前閃過,定睛一看,不是“大黃蜂”是誰!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正想抬手打招呼,苦于手和嘴都滿滿當當的,只好作罷。最后我像跟蹤狂一樣尾隨他,成功找到了教室。我在心里默默給他頒發了“最佳GPS”獎。
區別于高中照本宣科的朗讀,我們的英語課要真刀真槍地演話劇。
那天口語課上,外教隨機創造了一個情境:英國夫婦邀請初到英國的中國朋友(女)參加晚宴。要求我們現場編一個情景劇。題目一出,我就笑了。這還不簡單嗎?簡直是高一水平,況且我口語不錯,又有多年舞臺表演經驗,這種角色舍我其誰?
于是,我昂首挺胸,瘋狂向外教示意“inviteme!”果然,外教感應到了我的誠意,讓我出演那位初到英國的女士。女主角有了,誰來演男一號呢?舉目望去,全班就四位男士,只見他們恨不得把脖子縮到課桌里去,生怕被抽中。外教詢問了同學們的意見,大家紛紛表示,那位長相酷似道明寺的男生,有一點表演經驗。
“Goodevening,I'msogladtobeinvited.”我流暢地開場。
向川卻一動不動,眉頭緊蹙,雙腳呈圓規形站立,好像準備隨時溜之大吉,又好像陷入了某種很沉重的思緒里。
“Whatanicehouseyouhave!”我趕緊救場。
此刻,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右腿突然抖動了一下,我以為他要開口了。殊不知,他只是將受力點從左腿切換到右腿而已。Excuseme?這不是演啞劇啊!這人是誠心想讓我們都下不來臺?英語專業的啊,幾句問候總會吧?我小小的腦袋里生出許多大大的疑問。
“Saysomesimplegreetings!”外教似乎覺察到了他的無奈,給他支招。
他終于抬頭了。只見他輕輕咬了下嘴唇,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氣,發誓要做一番驚天動地的舉動。“Youaresobeautiful!”他說。
這句沒頭沒尾的,我該如何接話?這下輪到我陷入某種思緒里了。我實在拿不準他的想法,我去你家做客,你二話不說,當著你太太的面,直接夸我beautiful?
更糟糕的是,他的發音全跑調了。作為英專學生,且不評你是英式口音還是美式腔調,哪怕你說中式的都行。可他明顯把beautiful的那個“bju:”發成了“biāo”的音,這絕對是開天辟地頭一遭。Youareso彪特佛?敢問這是我國哪里方言?
一時間,笑聲像一顆炸彈一樣,“轟”的一聲,笑的碎片蔓延到了教室的各個角落。出于對戲搭子的尊重和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我強忍著笑,努力保持一本正經的表情。后來聽舍友說,我當時脖子都憋出了青筋。
從此,“彪哥”這個綽號伴隨了向川整個大學生涯。每次見到我們,同學們就會起哄:“Youareso彪特佛!”
別看我們班男生平時羞答答的,關鍵時刻男友力MAX。
有一次學校組織各院系開展社團宣傳,其中有個重要環節——拉橫幅,把宣傳標語掛在指定的地方。我早就瞅準了一個好位置——西校道的梧桐樹中間。那里是去大教室和食堂的必經之路,來往的人很多。
就在我和大家齊心協力把橫幅往樹上掛時,迎面走來一群人,來勢洶洶的樣子。
“哎哎!說你們呢!這里一直是我們機電學院的專屬位置,你們學長沒告訴過你們嗎?”帶頭的那位同學好不禮貌。
“開什么國際玩笑,他們外語學院連男生都沒幾個,哪有學長告訴他們啊?”其他人跟著起哄。
我只覺臉紅得發燙,拳頭緊握,哪能忍受這奇恥大辱。正準備和對方宣戰,忽然一個男聲傳來。“是嗎?這棵樹上寫你們學院名字了嗎?你們叫一聲,樹答應了就算你們的。”循聲望去,這不是我們班長嗎?!
對方更加囂張:“喲,就一個男生也敢出頭?”
劍拔弩張之際,我們專業其他班的男生都圍了過來。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稀有物種”們,此刻居然組成了一支浩蕩的隊伍。他們如黑云壓城,走出了沖鋒陷陣的氣魄。對方見我們人多勢眾,而他們的援軍遲遲不到,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
那天之后,我對英語專業的男生徹底改觀——他們不是害羞,只是把男子氣概存起來用在刀刃上!
四年一晃而過,畢業聚餐那天,我們班終于湊齊了傳說中的“F4”——包括“彪哥”向川。酒過三巡,有人起哄問他:“彪哥,大學四年,最遺憾的事是什么?”
向川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淡定地說:“沒學會標準發音吧,不然現在你們喊的應該是‘Beautiful哥’,而不是‘彪哥’。”
我們笑得直拍桌子。散場時,向川突然叫住我:“其實……”他頓了頓,“那天表演課,我是真的覺得你挺‘彪特佛’的。”
我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行啊彪哥,四年了,發音還是這么感人!”他撓撓頭,也笑了。
這就是我的大學。沒有驚天動地的愛情,但有數不清的歡笑;沒有偶像劇情節般的浪漫,但有獨屬于我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