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B024;D61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055X(2025)04-0001-10
doi:10. 19366/j.cnki.1009 -055X. 2025.04.001
一、問題的提出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已國情的中國特色。”[122中國式現代化不同于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也不同于蘇聯的社會主義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1122-23,中國式現代化的這五大特征是其中國特色的集中體現。我們堅持中國式現代化的中國特色,并不是刻意要有別于其他的現代化,而是中國式現代化本性使然。中國式現代化本身就是中國人民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遵循人類現代化普遍發展規律而開辟出的一條現代化道路,是人類現代化通過中國人民的具體實踐而實現的“個性化”顯現,是一個自為自顯的實踐過程。然而,從抽象角度來看,中國特色屬于特殊性的范疇。特殊性的本質要求,中國特色必然要在一種文明比較的視野中不斷堅持和完善①,而文明比較的核心邏輯與哲學上的普遍與特殊緊密相關,“真正的比較問題必然引向普遍與特殊的辯證法”[2]1,普遍與特殊的視角對于審視中國式現代化具有基礎性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按照普遍與特殊的本質規定,普遍與特殊是辯證統一的。然而,傳統觀點側重從普遍與特殊相對立的角度強調特殊性的增減,從而易陷入普遍和特殊“量多量少”的紛爭。中國式現代化是人類現代化之普遍性的“個性化”體現,對普遍性的強調賦予中國式現代化以人類文明維度上的強大生命力,這就從更加基礎的角度厘清中國式現代化中的普遍與特殊。當前,堅持中國式現代化之中國特色迫切需要樹立普遍與特殊相統一的基本觀念。普遍與特殊相統一決定了文明互鑒視域下的中國式現代化,必須堅持互鑒與互動的統一,才能真正保持中國特色,中國式現代化獨特的文明新范式才能為人類政治發展乃至文明賡續創造新的可能性。
二、文明的普遍性與特殊性
中國式現代化是一種全新的人類文明形態,“現代化與文明直接且本質相關,當講到西方現代化時就會直接從本質上講西方文明。中國式現代化能創造出‘人類文明’新形態,具有生成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基因,是人類文明新形態的生成基礎”[3]104-105。然而,文明是人類獨有的,人之類屬性決定文明具有普遍性,“人類文明首先包含普遍性之維,這一意義上的文明可以寬泛地理解為人類存在的基本方式”[4]33。正是因為人類文明具有普遍性,人類不同文明之間才具有相通性,其相互影響和借鑒才具有可能。與文明的普遍性相對應,文明也具有特殊性。作為超越了自然狀態的存在形態,文明是獨一無二的,不同文明之間首先具有差異性。在中國式現代化的語境中,“現代化”是整個人類社會和世界歷史發展不可逆轉的潮流和趨向,具有發展規律上的共性,代表著普遍性;“中國式”是具體國情、現實條件的總和,代表著特殊性。因而,“中國式現代化”這個表述本身就體現出文明共性(普遍性)與中國特色(特殊性)的統一。
文明的普遍性建立在人的類屬性的基礎上。人具有類、群體和個體三重屬性,其中,人的“類”屬性是指人類所獨有的、區別于他類的特有規定性。這種規定性在每個人類個體中流行不悖,它既是人類區別于他類的內在根據,又是人類其他屬性的基礎。“人作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動的自然存在物;這些力量作為天賦和才能、作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另一方面,人作為自然的、肉體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物,和動植物一樣,是受動的、受制約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5]324。可見,人是受動存在與能動存在的統一體。作為受動的存在,人類活動要受到自然對象及自身自然屬性的制約;作為能動的存在,人的活動是自由自覺的,它的主體性、創造性通過自由自覺的活動表現出來。但是,自由自覺的活動是人之類屬性的核心內涵,它使人的活動超越自然的限制,使人類文明在一定程度上表現出對自然的揚棄。因而,文明的普遍之維一般在“類”的層面上揭示出人之為人的本質規定,體現出人之為人的普遍品格,這種普遍性又在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以及人的價值觀念、日常生活、行為方式等多重維度上,構成了一系列文明的觀念和規范系統。
如果說文明的普遍性建立在人的類屬性的基礎上,那么文明的特殊性則建立在人的群體屬性與個體屬性上。群體屬性作為標志某一群體的特性,它主要是在人類不同群體之間的相互區別中形成的群體特征;個體屬性作為個體“我之為我”的同一性、穩定性證明,它主要是在個人與他人的相互區別中形成的相對穩定的個性特征。文明的特殊性更直接地受到人的群體屬性的影響,古希臘文明、古阿拉伯文明、古印度文明、中華文明等都是文明特殊性的具體體現;文明特殊性本質上是人類不同群體長期塑造的結果,人類不同群體在民族、宗教、習俗等方面的多樣性決定了文明的差異性。
然而,人的類屬性、群體屬性和個體屬性并不是相互隔絕、各自為政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輔相成的。個體組成群體,群體構成類。個體性表現著群體性,群體性體現著類屬性。離開個體性,群體性就喪失基礎;離開了群體性,類屬性就成空中樓閣。人的類屬性、群體屬性和個體屬性的關系決定了文明普遍性與特殊性的內在關系,文明的普遍性與特殊性相對相生、相反相成,不可偏廢。普遍性在特殊性之中并通過特殊性得以展現,特殊性是普遍性的相對存在,沒有特殊性的普遍性是不存在的。如果僅僅強調文明的普遍性,往往走向獨斷主義;如果僅僅強調文明特殊性,往往導向相對主義和狹隘的民族主義。事實上,無論是單一地突出文明的普遍性還是特殊性,都將陷人文明的單一化和排他化,最終導致文明間的矛盾與沖突。
文明普遍性與特殊性的內涵及其內在關系構成了文明普遍性與特殊性的二重規定性,這種二重規定性與人類的生存與發展具有內在關聯。文明的普遍性是文明之間相互交流借鑒的基礎和前提,彼此全然不同的東西難以相互比較和借鑒;文明的差異性則決定了文明之間相互借鑒的必要性和價值性,尊重文明的特殊性和多樣性,既可以促進文明互鑒,也可以減少文明間的矛盾與沖突。鑒于此,一方面,承認和尊重文明的普遍性與特殊性是文明互鑒的基礎和前提;另一方面,文明互鑒也內在地要求把普遍性和特殊性作為文明的根本屬性。“文明因多樣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鑒,因互鑒而發展。”[6]468“交流互鑒是文明發展的本質要求。”[6]469因而,文明互鑒是堅持中國式現代化之中國特色的重要分析視域。
三、文明互鑒與中國式現代化
人類文明是相互關聯、相互促進、相互融合的有機整體,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互鑒對人類文明發展具有重要作用。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人類文明進程直接體現為不同文明相互碰撞、交流、滲透和融合的過程,而不同文明之間的交往、交流和交融事實上也是文明互鑒的基本方式。“文明互鑒是指不同民族在交往中能吸收其他文明成果并運用到實踐之中,使之成為自身價值體系或社會生活的一部分。”7]學界對于文明互鑒的基本涵義沒有太大的分歧,文明互鑒以平等多樣為價值前提,以開放包容為價值基礎,以互惠共贏為價值目標,一般表現出交流、互動、交融三個重要階段,因而文明互鑒具有階段性特征,文明互鑒是整體性與階段性的統一。學界對于文明互鑒的整體性與階段性有著不同的側重。從整體性來說,文明互鑒針對的是狹隘民族主義和文明沖突論,鞏紅新等8認為,西方文明自近代以來引領人類文明發展,將人類推向命運相連、休戚與共的境地,但各種“文明病”也日益凸顯,文明互鑒是中國共產黨呼吁跳出文明沖突論等陷阱、號召人類文明向多樣、平等、包容、互利、共贏發展的思想結晶。周少青[9認為,長期主導世界秩序的西方大國,退守到以自我民族(國家)利益為中心的民族(種族)主義和宗教民族主義窠臼,這影響到這些國家內部共同體的建設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從階段性來說,楊國榮[4從實踐遞進的角度指出文明互鑒中互動的不足,認為文明互鑒應側重于不同文明之間的相互對比參照,其核心在于分析和比較不同文明之間的異同,主張將文明互鑒進一步引向文明互動。
無論是突出整體性還是階段性,文明互鑒對于中華文明的繁榮發展都至關重要,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中西之間的文明互鑒。中華文明已經有五千多年的歷史,其間不斷向其他民族、其他文明學習,持續發展,不斷進步,彰顯出強大的生命力,至今巋然屹立于人類文明體系,是人類文明史上唯一沒有斷流的文明。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自漢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中華民族在思想文化上的“百家爭鳴”趨于減弱,思想文化創新的空間受到封建統治的擠壓。唐宋在佛教的影響下打開新的思想空間,爾后產生了像陽明心學這樣影響世界的重要思想。但這樣的發展趨勢受到清朝嚴酷專制統治的影響,導致思想文化的進步較為緩慢。而歐洲思想文化的發展產生了近代的科學體系和思想體系,以破竹之勢席卷全球,并以武力打開中國國門。此時,中華民族開眼看世界的明智之士下定決心學習歐洲近代的科學與思想。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奮起直追,開啟文明交流互鑒新階段,中華文明得以逐漸以嶄新的面貌呈現于世界。然而,中西文明交流互鑒存在一定程度的錯位,這種錯位一方面是由中西思想差異引發的,另一方面是由中西社會發展程度的現實差異造成的。
首先,關于普遍性與特殊性的理解對一個民族的思想文化會產生深刻影響。中西方關于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形而上的認知存在較大差異。西方認為,普遍性是存在的本質屬性。在形而上的層面上,時間上的存在意味著永在,因而普遍性意味著歷遍全部時間;空間上的存在意味著遍在,因而普遍性意味著占有全部空間。時空統一的普遍性就意味著必然性、確定性和永恒性。反之可見,特殊性沒有涉及存在的根本,所以意味著偶然的、局部的、表面的、暫時的。但普遍性和特殊性都是事物(存在)的性質,普遍性是本質屬性,而特殊性是偶然現象。在中國人的思維結構中,“萬物流變,無物常駐”,不存在永恒不變的普遍性存在,任何一種存在都是特殊的。或者說,不存在本體論意義上的普遍性,只存在方法論上的普遍性,普遍性不是存在的性質,而是方法的性質。因而,普遍性在中華文化中等價于通用性,普遍的通用即“無法之法”“法無定法”,這就使得普遍性被“降維”了。與此同時,特殊性被“升維”,特殊性總是與物、性、情和體用緊密相關,事物都有其獨特的性質、獨特的情勢、獨特的體用,特殊性反而成為事物(存在)的本質屬性。中西方這種形而上的巨大差異深刻影響人的思想觀念和價值體系,甚至造成中西方之間的誤解和失望。例如,在西方思想中,普遍性意味著本質,因而必須保持確定和統一,西方相信市場經濟與資本主義是一體的,市場經濟與西方的自由、民主不可分割。而在中國思想中,市場經濟是一種方法或工具,“市場經濟不等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10]373市場經濟是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可以共同使用的經濟發展工具,而工具可以按照具體需要和條件活學活用。
但是,西方關于普遍性與特殊性的關系暗含一種等級論,即普遍性“高于”特殊性,具有普遍性的知識或價值就是真理,而特殊性的就是個別的、偶然的。然而,西方并不存在判斷事物(存在)是否具有普遍性的客觀標準,只不過是將其事先假定為普遍的,然后在將其“普遍化”的過程中進行檢驗或反證。因而,西方是以“普遍化”來代替客觀標準,西方的普遍性就意味著普遍化的成功實現,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權力即真理”的霸權邏輯,“普遍的東西是自由的威力;它是它本身并且侵占了它的他物”[11270。這不利于世界其他文明尤其是相對“弱勢”文明對不同文明的借鑒與認同,阻礙了文明之間的交流互鑒。
其次,中西社會發展程度的差異深刻影響其思想文化的發展。這種發展不僅是經濟等物質層面的發展,而且還是人的屬性的彰顯與發展。任何社會形態都有其內在的人性根據,人的類、群體和個體屬性在不同的人類社會形態中的彰顯程度是有所不同的。例如,在原始社會,人類主要在自然中求生存,因而原始社會主要是處于人的類屬性的表現時代。西方資本主義社會主要是人之個體屬性的表現時代。而中國的社會主義社會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直接轉變而來,以集體主義價值觀為主導,因而還是處于人的類屬性和群體屬性為主的表現時代。馬克思認為,在人類發展終極目標的共產主義社會中,每一個社會成員都能夠完全自由地發展,“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12]273因而,彰顯個體屬性的自由全面發展的社會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歸宿。人類社會整體上呈現出從類屬性表現為主,到群體屬性表現為主,再到個體屬性表現為主,并向類屬性和群體屬性回溯提升的歷史進程。中西社會所處的人的不同屬性表現時代,決定了中西文明互鑒存在著一定的時代錯位。“在西方,所謂‘原生態’的前現代、現代、后現代、新現代,依次更迭,而在中國卻共時出場甚至倒序出場”[13]。習近平總書記也指出中西現代化發展進程上的錯位,“西方發達國家是一個‘串聯式’的發展過程,工業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信息化順序發展…我國發展是一個‘并聯式’的過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是疊加發展的”[14]128。這種錯位,一方面給中國社會的高速發展創造了一定的條件,例如,中國可以借鑒西方已有的發展經驗和成果,減少摸索和試錯的過程;另一方面也帶來了一定的困惑,例如,改革開放使原本滋養于集體主義人文精神的中國社會突然必須面對市場經濟中盛行的個體主義精神,這就容易造成經濟體制與人文精神的不適應,并可能引發對市場經濟原則的誤釋或濫用,造成對市場經濟體制和集體主義精神的雙重傷害。
上述中西差異一方面說明文明交流互鑒存在一定的障礙,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文明交流互鑒的必要性和迫切性。文明交流互鑒是堅持中國式現代化之中國特色的基本態度和重要實踐方法,這是由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規定所決定的。周恩來在1954年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提出,要實現工業、農業、交通運輸業和國防的四個現代化[15]132。自此,中國現代化的類型及路徑問題便逐漸成為國家建設的中心議題。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深刻認識到建設社會主義的一些基本規律,黨的十二大提出了“走自己的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16]4的科學論斷。現代化不是西方化,中國現代化的核心任務是走出既彰顯人類現代化的普遍性,又符合本民族“個性”的現代化道路。毛澤東強調,要認清中國必須抓住中國的特點,“每一個國家都具有自己特別的具體的社會主義建設的形式和方法”[17]116。鄧小平指出:“現在搞建設,要適合中國的情況,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18]163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現代化道路并沒有固定模式,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不能削足適履。每個國家自主探索符合本國國情的現代化道路的努力都應該受到尊重。”[19]427中國共產黨不斷地豐富和拓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內涵,引領和推動中國式現代化進程。黨的二十大莊嚴宣告:“從現在起,中國共產黨的中心任務就是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1]21,同時強調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1]22,這表明黨的領導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根本保障。中國式現代化是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遵循人類社會走向現代化的普遍規律而開辟出的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新型現代化道路,既具有文明的普遍性,也具有文明的特殊性。因而,中國式現代化是普遍性與特殊性相統一的現代化,這種統一性使中國式現代化成為一種具有民族“個性”①的現代化。民族“個性”是一個民族的根本氣質,以獨特方式體現出中華民族具有的強大生命力和感染力的文明魅力。中國式現代化所具有的民族“個性”超脫了單一、封閉和自我,面向國家、面向歷史,以中國人民在歷史中的集體行動,塑造了一種體現普遍性的特殊精神氣質。
然而,未經批判的抽象普遍性阻礙中國式現代化的民族“個性”的實現。中國式現代化在其原初的自我認識上,就具有“內在的”(未經批判的)普遍性,即“自身內部就包含著普遍同一性的承諾,因為它們處于等級森嚴的概念金字塔的頂端”20]30。而這種未經批判的普遍性是一種形而上的抽象,一種沒有生產能力的自我同一性。此時,與這種抽象普遍性所對峙的“特殊性”也只是一種對抽象“差異”的抽象把握,就像一種未被他人接受的、僅個人使用的“語言”,雖然這種語言擁有絕對的“特殊性”,但它同時也不具備作為語言而存在所必需的“普遍性”。這種將普遍與特殊抽象對峙的思維方式在哲學史上有著深厚的歷史傳統,嚴重影響了對中國現代化之路的理解與把握。“中國現代化歷程中,上述普遍主義與特殊主義的對峙并非純粹的哲學論爭,而是長期貫穿于人們關于現代化理論和實踐中的兩種深刻沖突和對立的思維定勢,對于理解中國現代化進程具有根本性的意義并產生了重大影響。”[21]例如,首先承認西方國家現代化模式對中國的借鑒意義,再以中國具體國情的特殊性拒斥或扭曲這種借鑒意義,這種傳統思維就是以割裂對峙看待普遍與特殊,甚至是把普遍的東西僅僅理解為較多個別者所具有的共同性的東西。“對普遍的東西所能有的最低級別的表象,如在個別者的關系中的普遍的東西,就是個別者作為單純共同性的東西的這種外在關系。”[11]29這種思維把特殊性理解為個別性,世界只存在個別的東西,普遍性只是諸多個別中的共同性。這樣就會迷失在無概念的、盲目的多樣性中,看不到世界各民族“個性”中所具有的人類文明的普遍性價值。這種傳統思維不但不能真正解決中國式現代化所面臨的特殊性問題,而且會將具有普遍性意義的東西消解在繁雜的多樣性中,在不承認其他文明普遍性價值的同時,也瓦解了自身所具有的人類共同價值的合法性。
但是,普遍與特殊的抽象對峙遭到了哲學家們的批判和否定。黑格爾將普遍性從柏拉圖的“理念”① 中解放出來,并寓于特殊性之中,“普遍的東西在特殊性中,并不是在一個他物那里,而是完全在自已本身那里”[11273。馬克思批判地繼承了黑格爾的思想,并將黑格爾的思想發展成為一種“具體普遍性”的觀點,實現了思辨的具體化。“黑格爾的原則,即理性與現實的統一和自身作為本質與實存的統一的現實,也是馬克思的原則。因此,馬克思之所以被迫雙刃地對待現實世界和現存的哲學,恰恰是因為他想把二者統一在理論與實踐的一個廣泛的整體性之中”[22125。在馬克思那里,任何抽象的概念都必須有它賴以生長的物質現實作為基礎,它不能與歷史的、現實的“特殊的東西”相脫離;普遍的東西是通過特殊的東西的自我否定和自我超越而被呈現出來,它存在于而且僅僅存在于與特殊的東西的內在矛盾之中。“在思辨的具體化中,就像特殊與個別必須能夠全面滲入并被整合進普遍性一樣,世界精神是為特定的民族精神所鼓舞、所充實,并由之開展出所謂世界歷史進程的。在這樣的范圍內,民族精神便構成諸文化或文明的實體,從而賦予不同的文化或文明在世界歷史的展開過程中具有自身之獨特的地位、活動性質和意義領域。”[23]6
據此思索,以中國特色體現人類現代化的文明共性,是理解和把握中國式現代化的“中國式”(“特殊式”)的核心邏輯。中國特色的特殊性的生成與認證是以人類現代化的普遍性存在為核心根據,正是在此意義上,任劍濤[24]6認為:“從總體上講,‘中國式現代化’屬于‘現代化在中國’而非‘中國的現代化'”。但這一邏輯現實地表現為:人類現代化的普遍性“通過”中華民族得以彰顯,而不僅僅是簡單地“在”中華民族的彰顯。“通過”是主體的“通過”,體現出中華民族的主體性。“通過”的過程是馬克思“具體普遍性”主導下歷史的、實踐的進程,中國人民是這一歷史進程的締造者和推動者。而“在”是抽象的“普遍性”理念“降臨”到中華民族,中華民族在其中喪失了主體性,只能被動接受“普遍性”的塑造與規范,在這一過程中中華民族只是抽象普遍性借以“還魂”的軀殼。按照以中國特色體現人類現代化文明共性的核心邏輯,中國特色的特殊性是以彰顯和弘揚人類現代化的普遍性而“特殊”起來的,在彰顯普遍性的過程中更加真實、深刻、全面、可靠地占有了中華民族“個性”,并且也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對傳統的抽象性特殊、對立性特殊的“普遍性”糾正。同時,中國特色的特殊性真實全面地占有了民族“個性”,這就使“個性”之特殊現實地得以“普遍”起來,并超越自身那種相對于傳統而言的、局限于中國國情的特殊性,促成一種真實的、能夠弘揚和推進人類文明共同價值的中國式現代化。由此,只有處理好中國式現代化中文明共性與民族“個性”的關系,中國式現代化才能實現自身進步并垂范于人類文明之林,在提振民族自信心的同時,也成為世界其他民族學習的楷模。
概言之,中國式現代化要開創人類現代化新形態,就必須通過中國特色確證自身的普遍性。這種確證就是要超越自身抽象的特殊性局限和普遍性幻覺,批判地在歷史現實中將自身作為一種具體的普遍性呈現出來,否則就是放棄了自身作為一種新型文明樣態的正當性和合法性。在此意義上,一方面,中國式現代化沒有退守“特殊性”的余地,特殊性不是普遍性的抽象對立,真正的特殊性必須超越普遍與特殊的抽象對峙,而將自身植根于同普遍性的關系之中。另一方面,構建中國式現代化之民族“個性”的核心是,要實現通過優秀傳統文化、現實國情等中華民族獨一無二的特性表現出人類文明的共同價值,即通過中國走向世界,這一過程中優秀傳統文化、現實國情是載體,而共同價值才是最終的落腳點。因此,中國式現代化的中國特色不是為了特色而特色,也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自我標新立異,更不是拒斥人類文明共同價值的界限或理由,而是中國式現代化突破自我、弘揚自身以及人類文明的通道。
四、在互鑒與互動的統一中堅持中國式現代化的中國特色
普遍性和特殊性是文明互鑒的基礎和前提,文明互鑒也是在普遍性和特殊性指導下生成的一種理論和實踐方法。按照馬克思“具體普遍性”的觀點,文明互鑒必須遵循普遍性與特殊性的本質規定。相對于傳統的“抽象普遍性”,這一要求的核心就是文明互鑒要從僵死的理論比較走向歷史的實踐,即從傳統的鑒而不動走向文明互動。“從詞義上說,‘文明互鑒’側重于相互參照(mutual reference),其重點在于分析比較、把握同異。‘文明互動’的含義是相互作用(mutualinteraction),其特點關乎實際的活動。不同的文明之間既需要在觀念上相互參照,包括同異的比較,等等,也需要在動態變革的層面相互作用。”4」因而,堅持文明互鑒的互動取向,是堅持中國式現代化之中國特色的基本要求和重要保障。中國式現代化的文明互鑒是馬克思“具體普遍性”意義上的互鑒,是理論與實踐的統一,是以互鑒引導互動、以互動推進互鑒。具體來說,在文明互鑒中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必須跳出普遍與特殊的“抽象”而直面歷史和實踐,觀照、回應和解決現實矛盾和問題,在中西文明互動中提升學習互鑒的深刻性和有效性。
首先,必須堅持和深人研究馬克思主義及其中國化理論成果,深刻把握現代化的普遍規律,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立足中國國情,構建和堅守中國特色。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實踐告訴我們,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歸根到底是馬克思主義行,是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行。”1]16中國共產黨“能”的重要方面就體現在開辟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而馬克思主義是中國共產黨探索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根本遵循和實踐指南。馬克思主義產生于資本主義的壟斷資本主義時期,是對資本主義否定之否定的結果。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中國式現代化始終能夠憑借唯物史觀穿透西方現代化的表象,準確把握現代化發展的本質;始終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堅持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堅持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根本方向。一方面,馬克思主義在與中國具體實踐、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過程中開啟自身的中國化、時代化進程,為中國式現代化構建歷史自覺和實踐自覺;另一方面,中國式現代化在馬克思主義及其中國化的歷史進程中發揮出自身的獨特價值,為開啟人類文明新形態創造可能。然而,在堅持中國式現代化的中國特色的過程中,對西方現代化體系的批判不僅要批判其體系中的西方“特殊性”,更重要的是要在批判中建構出人類現代化的“普遍性”。具體來說,要深刻理解和準確把握唯物史觀,堅持人民本位,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堅持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著力避免資本主義社會存在的個人與社會的對立、人與自然的對立、物質和精神失衡等內在矛盾,不斷揚棄和超越片面的、不協調的、充滿矛盾沖突的西式現代化道路,以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和方法論構建中國特色的現代化道路。
其次,必須全面充分認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資源中人類現代化之“普遍性”要素,處理好傳統性和現代性的辯證關系,積極有效回應西方現代化理論體系對非西方現代化道路的詬病與詰難。西方現代化體系所依賴的思想或制度基礎,有其一以貫之的文化淵源,在推進西方工業化進程、促進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進程中發揮了一定作用,具有一定的歷史意義。然而,這些思想或制度基礎在本質上具有作為某一個民族“個性”的局限性。西方現代化本質上也是通過其本民族特性而展現出來的現代化文明樣態,不能作為評判非西方文化的民族或國家現代化狀況的“度量衡”。中華民族在人類歷史長河中創造了唯一至今沒有中斷的文明體,仁者愛人的儒家精神、無為不爭的道家智慧、兼愛非攻的墨家思想等在人類思想寶庫中獨具特色、熠熠生輝,是中華民族智慧的結晶,是發展中國式現代化寶貴的思想文化資源。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所蘊含的積極入世、反躬自省、和合大同等思想,深刻地凸顯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風貌,構筑起中華民族的精神家園。2023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強調:“中國式現代化賦予中華文明以現代力量,中華文明賦予中國式現代化以深厚底蘊。中國式現代化是賡續古老文明的現代化,是中華大地長出來的現代化…是文明更新的結果。”[25]9傳承中華文明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核心內容之一。因而,走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就必須突出中國特色,促進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深度結合。“‘第二個結合’讓馬克思主義成為中國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現代的,讓經由‘結合’而形成的新文化成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25]8,“結合”是推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必由之路,中華文明的創造性和創新性離不開文明之間的交流互鑒。在文明交流互鑒的發展進程中更需要觀照、回應和解決現實問題,如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必然性、社會主義道路的合理性等,尋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基因,為中國式現代化奠定文化基礎。惟有如此,我們才能從歷史的最深處汲取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力量,堅定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真正將傳統與現代深度融合,在歷史自覺與實踐自覺的統一中堅定走中國式現代化道路。
最后,中國式現代化必須立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正確處理民族性和世界性的辯證關系,合理吸收西方現代化業已取得的有益成果。歷史和現實都已經證明,人類現代化具有世界性和民族性的雙重特征。中國式現代化蘊含著世界性特征。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中華民族已經深深融入全球化發展中,中國的現代化是一種開放、包容的現代化,具有世界性特征。當前,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性特征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準確把握和順應時代主題。鄧小平提出“和平與發展”是當今世界主題,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強調中國的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這都充分彰顯了中國式現代化超越了民族、國家、階級和意識形態的劃分,尊重和維護人類社會發展的基本規律和人類文明的基本價值。二是注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走生態發展之路。人類都是地球村村民,大自然是全人類賴以生存的共同家園,現代工業文明客觀上對自然環境造成了極大的損害,保護自然生態是全人類共同的使命。生態保護作為人類共同的價值觀,能夠促進不同國家和民族之間的溝通合作,促進文明之間的交流與信任,創造平等正義、互信合作的國際環境,推動人類現代化的進程。
中國式現代化也承載著民族性特征。民族獨立是世界各民族生存與發展的根本保證,對于有著百余年屈辱歷史的中華民族來說,民族獨立尤為重要。民族獨立,則該民族的歷史文化傳統必然對該民族走什么樣的現代化道路產生深刻影響,中華民族尤為如此。總體而言,中國式現代化具有“基本國情”“中國共產黨領導”和“人民中心”三大特征。第一,中國式現代化是奠基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一基本國情的現代化。人口規模巨大、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等基本國情對我國現代化的道路選擇和進程把控產生深刻影響,中國式現代化必須堅持實事求是精神,從現實國情出發,做到解放思想的同時又不脫離實際。第二,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升華于中國共產黨領導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寶貴經驗。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對怎樣建設現代化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探索,總結積累了豐富的歷史經驗,中國式現代化是這些經驗凝練升華而成的碩果。第三,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是中國人民的選擇,是人民主體性地位的體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根本價值立場是以人民為中心,堅持人民的主體性地位,黨的二十大進一步強調,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道路上,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1]27。以人民為中心構成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正當性、合法性的基礎與來源,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是人民作出的歷史選擇,其可行性、有效性也依靠人民作為根本保障。
因此,中國式現代化必須堅持民族性和世界性的統一,在堅持民族性過程中,合理吸取和借鑒西方現代化的有益成果和經驗教訓。“中國式現代化是我國充分吸收借鑒世界各國現代化發展經驗前提下開創的現代化,同時,又是借鑒其他國家發展教訓的基礎上通過走自己的路,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現代化,實現了現代化理論和實踐的創新”26]10。中國式現代化必須在文明互鑒中,以更加開放互動、兼容并蓄的姿態進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
五、結語
普遍與特殊的本質規定告訴我們,中國特色既不是躲避西方沖擊的護身符,也不是疏離人類現代化的借口,而是中華民族走向現代化的必由之路,是中國式現代化高揚文明“普遍性”的載體和動力。面對西方現代化的先發優勢和話語霸權,中國式現代化更應該保持清醒頭腦、錨定目標,在文明互鑒中堅持中國特色與人類文明共性的辯證統一,以特色推動互鑒,以互鑒成就特色,以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自覺和中國國情的實踐自覺構建和堅持中國式現代化的中國特色。同時注意從西方社會的一般特性中厘清現代化的本質屬性,避免跌入將西方特性設置為現代化標準,以及將西方價值觀、制度模式直接等同于現代化的陷阱,打破“現代化 Σ=Σ 西方化”的迷思,堅定不移走中國式現代化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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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holding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in Civilizational Mutual Reference
LIU Guoxin(Ministry of Scientific Research,Hunan Institute of Socialism,Changsha 41OOO1,Hunan,China)
Abstract: As a form of human civilization,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not only shares common features with the modernization processes of other countries while also embodies characteristics unique to China’s own national conditions.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represents a path opened by the Chinese nation under the guidance of Marxism, following the universal laws of human modernization development. It is the manifestation of“individuality” achieved through the historical practice of the Chinese nation,representing a self-evident process that embodies the dialectical unity of universality and particularity. This unity requires that the distinctive features of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be maintained and refined through exchanges and mutual learning among civilizations. The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are expressed by embodying the universal elements of human modernization,and in the process of demonstrating the universality of modernization,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chieve a true form of modernization that can promote and enrich the common values of human civilization. To genuinely integrate Chinese modernization into the broader context of human modernization, it must affirm and amplify its universality through its distinct Chinese features. In this sense,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serve as the pathway for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to transcend itself, promote its own development, and contribute tothe advancement of human civilization.
Key words: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civilizational mutual reference;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universality;particular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