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FO-0;F01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477(2025)06-0085-10
當代信息技術的進步及其成果,正在將我們卷入一個名為“數字時代”的新的生存場景中,資本主義社會的方方面面正在被納入數字化軌道下,有學者也以此斷言數字資本主義時代已經到來。在這個時代里,勞動的形式和內容都發生了深刻變化,數字化勞動與傳統的物質勞動分庭抗禮,甚至以愈演愈烈之勢實現著自我。數字化的勞動與生產為人類社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同時也帶來了新的挑戰。直觀地看,數字化勞動創造和資本增殖的方式,與傳統的物質勞動有著極大的區別。人們不禁要問,什么是數字資本?它的本性又是什么?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或許能夠幫助我們回答這個問題。在《資本論》中,馬克思以商品的二重性為引子,讓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顛倒\"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框架得以顯影,由此呈現了資本的邏輯。作為商品二重性的推論,資本本身也存在著二重性。一方面,資本為生產提供了物質要素,為生產資料與勞動的結合創造了良好的條件。但另一方面,生產資料與生產力結合的良好條件建立在勞動力可以作為商品被出賣的基礎上,當資本把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物化為資本所有者與勞動力提供者之間的雇傭關系,即商品的關系時,資本主義形式下的勞動必然是一種異化勞動,這種社會形式本身也是一種異化的存在。基于這個分析,我們可以從物質要素與異化的社會形式兩方面去理解并把握數字資本的本性。
理解數字資本的本性不僅是馬克思主義理論“活的靈魂”與數字時代對話的需要,更是數字化時代下每個個體的生存處境與適應社會環境變化的需求。著眼于當前的數字資本問題,數字資本的物質要素體現在其對數據和技術的依賴,這些是數字資本運作的基礎;通過算法和平臺,數字資本重塑了生產和消費的方式,也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社會互動模式。我們深切地感受到,在數字資本的運作過程中建立起來的數字資本主義的社會形式,不僅影響著經濟結構,還深刻影響著社會關系和文化形態。在數字化時代,數字資本的積累和運作,不僅關乎經濟利益,更關乎社會公正和個體權益。數字資本的集中和壟斷,可能導致社會不平等的加劇,而數字技術的普及和應用,又為社會創新和個體賦能提供了可能。因此,對數字資本的合理監管和引導,是實現社會公平和可持續發展的關鍵。
一、數字資本的形成邏輯:勞動關系與資本形態的數字化
第四次工業革命以系統科學的興起實現了知識生產對人類勞動力的解放,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量子技術等數字技術蓬勃發展,催動數字技術和數據要素成為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主導性力量。傳統工業經濟形態逐漸向數字經濟演化升級,數據、算法區別于傳統生產要素而成為新的價值創造源泉。作為一種全新的資本形態,數字資本超越產業資本和金融資本成為引領資本運動的資本形態。
(一)人類勞動的數字化作為邏輯起點
數字勞動形式的一個鮮明特征就是能夠在虛擬網絡空間中實現生產,突破傳統勞動過程的時間和空間限制,數字勞動者足不出戶便可參與勞動。作為生產力三要素的勞動者、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都呈現出不同于傳統生產形式的新表征。
從勞動者的角度看,勞動者的身份表現出多元化和復雜化傾向。與馬克思身處的大工業時代工廠勞動者不同,第一類數字勞動者以“受眾勞動力”實現了“產銷合一”,表現為購買特定商品和接受廣告商的營銷宣傳這兩個方面,具有無酬和自愿雙重特質。正如福克斯所言,社交平臺的用戶“不只是信息的消費者,而是生產性消費者,他們生產文檔、內容、聯系、社會關系,和作為使用價值的網絡和社區。他們是具有創造性、積極性、網絡化的數字工人”。[I369)第二類的數字勞動形式主要指運用數字技術開發軟件、收集和分析數據的勞動,例如使用數字技術設施和數字平臺才能進行勞動活動的網約車司機、網絡主播、外賣員等數字工人,這類數字勞動行為的發生基礎在于運用數字化的勞動資料。例如在互聯網平臺零工經濟中,平臺與勞動者之間的關系不再依賴傳統面對面的直接聯系,而是發展為線上的虛擬交流;在雇傭關系上,傳統企業對員工的直接管理也逐步轉變為平臺與勞動者的協作關系。這都充分表明,數字勞動下的生產關系正在向分散性、彈性化和網絡性的勞動關系逐漸演進。第三類的數字勞動指的是生產信息通信設備和開發軟件,以數字化產品作為主要勞動成果的互聯網企業員工、程序員、電子制造業工人等的勞動行為。數字產品的廣泛開發和應用不僅改變了人們的日常生活,還重塑了全球經濟的運作方式,成為推動社會進步和經濟增長的關鍵力量。[2]0168)
從勞動資料的角度看,數據成為新的勞動資料,數據要素為生產提供了有效的工具,大數據的發掘與應用成為數字平臺企業幫助勞動主體進行決策的基本方式,勞動工具的信息化和智能化成為數字勞動形式的重要特征。此外,依據數據要素運行的數字化技術設備,諸如手機、計算機等互聯網設備都成為數字社會的勞動工具。伴隨數字勞動工具的大眾化普及,勞動工具也同時具有了商品的屬性。此外,以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區塊鏈等為代表的新一代數字技術,正在全面融人物質生產的各個環節,這些技術所驅動的自動化智能化生產方式,不僅能輔助或替代勞動者的腦力勞動,也降低了生產中的隱性知識門檻。在此背景下,勞動者能夠更高效地完成大規模、同質化的生產任務,并提供更高水平的跨領域創造性服務。[3](42)
從勞動對象上看,數據作為新型生產要素,具有勞動對象和生產工具雙重屬性。虛擬現實技術的應用,使得勞動對象的部分或全部功能被轉移到虛擬環境中。正如馬克思所言,“機械性的勞動資料…更能顯示一個社會生產時代的具有決定意義的特征”。[4]210)數據成為當前社會新的生產要素和勞動對象。作為勞動對象,數據在經過采集、加工、存儲、流通和分析等流程后,就具備了價值和使用價值。從形態來看,數據并非物質資料,也不具有自然屬性和物質屬性。但由于數據伴隨人類勞動生產和社會生活的全過程,一旦對其進行充分挖掘、處理和分析,數據便能夠在社會生產的各方面創造價值,進而為社會創造財富。傳統勞動過程中的勞動對象更多地體現為物質資料,伴隨數字技術的廣泛革新,勞動對象的形態發生了更為顯著的變化。數字勞動對象以流動性、生成性和拓展性改變了產品和工藝創新的底層邏輯;數字產品的流動性和生成性體現為可重新編程、重新組合和具備一定的開放性。[5J(1398-1408)數字勞動對象的形態轉變也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大規模的數字平臺資本可以利用數據資源重塑和加快資本流通過程而獲利,把數據信息從對受眾來說的“無用之物”加工為可以加快資本流通和改善商品經營方式的“有價值的商品”。
可以說,在數字化生產方式之中,一切社會元素都可以被數字化,數字經濟憑借數字技術和數字網絡將社會中的人、物和關系以萬物互聯的方式統攝,社會關系和社會關聯變得精準而高效。數字勞動極大地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而與此相對,數字技術和數據要素所表征的新型生產力形態也必然會催生出一種存在于虛擬場域之中的新型勞動組織形式。因此,數字時代和數字勞動形式的一大重要特征就在于虛擬化和非物質形式,這是由構成數字勞動行為的勞動者、數字化勞動對象和數字化勞動資料的非物質性質決定的。由此,數字勞動催生出的新型生產關系也帶有網絡化和虛擬化趨向。
(二)資本物質運動和價值增殖的全面數字化
隨著信息技術革命和產業結構升級進程的擴展式發展,資本主義快速進入到數字化時代,引發數字勞動新形態并開啟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勞動和數字資本的出現并非歷史發展的偶然,而是資本運行機制利用技術手段加速資本流通和積累剩余價值的必然過程。就資本主義的本性來說,傳統的認知形式和價值因素已經阻擋其前進,妨礙了資本主義生產對生產力和利潤的追求;而科學技術的知識形式選擇性地關注對象量的層面,使之變得容易被分割和改造以適用于資本權力的支配和管控。“資本主義企業家和企業進行創新并不是因為他們想要創新,而是因為他們必須這樣做才能獲得或保住市場份額并確保其作為資本家的再生產。\"618)這恰好說明,比起有機的和本質主義的知識范式,現代科技知識因其自身針對事物的可量化的機械化方法而成功與資本的權力統治共屬一體,從而更好地服務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終極目標——資本增殖和資本勞動隸屬關系的再生產。
一般而言,數字資本是資本參與到數字化生產過程中而衍生的資本形態新變化,以數字化手段攫取剩余價值并實現資本剝削。數字資本形態與資本一般在追求剩余價值這一本質驅動形式而言并無不同,但數字資本相比資本一般也具有自身的獨特性和歷史性。
首先,數字資本以數字化作為表現形式。數字技術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工作狀態、交往空間和思維模式。“數字連接關系”成為數字全球化普遍應用的中立標準,但是,深度觸及數字技術就會發現,技術應用的背后具有群體性和價值導向,難以保持中立,數字技術摻雜著資本的意向性滲透。數字技術的普遍化發展趨勢不僅意味著社會生產力的形態變革,更意味著資本憑借數字技術實現了對勞動者及其社會生活的“實質吸納”,日常生活全部卷入數字資本價值化把控之中,目的是維穩和持續資本積累和流通這一總體秩序。
其次,相比于傳統資本,數字資本的價值增殖和資本積累效率更高。數字資本往往把控著整個社會生產體系中勞動復雜程度和勞動效率最高的生產部門,攫取的剩余價值也會更多。一方面,從資本增殖的發展趨勢來看,資本本身就具有社會化生產的擴張取向。因而,數字資本憑借數據要素和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逐漸成為驅動資本在全世界擴張、開辟新的世界市場的重要推動力,擴大了資本流通范圍、加速了資本流通速率。另一方面,數字資本相比于傳統的工業資本形式,進一步拓展了國際分工體系的范圍,生產的集中化和細化產生于全球價值鏈的建立和勞動分工形式的網絡化趨勢。
最后,相較于其他資本形態,數字資本的壟斷性和支配性更強。數字資本作為一種外在性強制,以數字化“全景式監控”數字化意識形態構筑和數字化權力的不對等關系成功隱身到幕后。其中數字化的“全景式監控”側重于對數字勞動者的生產過程及其社會生活的數據收集和分析,涉及資本對數字勞動者的私密性生存空間的侵入。即使數字資本并未對數字勞動者造成實質性的侵害,卻促使數字勞動者成為資本邏輯價值化和私有化進程中的關鍵一環。數字化意識形態構筑指的是,數字勞動力再生產不僅關乎勞動者肉體的再生產以滿足剩余價值剝削需求,更在于從意識形態層面催生數字勞動者的“自我剝削”意識形態并建構不斷“內卷化\"的競爭環境。因而,意識形態構筑關乎數字勞動者對于資本積累和資本價值化過程的總體秩序的社會認同,決定著資本能否實現對勞動者的深層次規訓和隱匿性管控。數字化權力的不對等關系則強調,以數字技術的私有化和數據信息的所有權構建起數字平臺的壟斷地位和相對于數字勞動者的權力主導地位。
隨著數字資本邏輯逐漸成為資本主義社會關系結構的存在之道,這一時代困境構成了馬克思主義資本理論在數字化經濟時代生發的特殊存在境遇。其中數字化勞動發展日趨成為數字化經濟時代勞動關系變革的新形態,不同于傳統雇傭勞動關系形式,數字勞動關系形式已經從根本上改變了迄今為止由傳統雇傭制度和工作意識形態調控的行為方式,人們逐漸將效率作為一種普遍的價值,從而服從于智能算法最優原則對時間的規劃和對工作的調控。“包括生產活動在內的各種社會活動都受到技術的制約、掌控;生產資料從原先由貨幣和市場所決定轉而被算法、平臺所操控;互聯網平臺悄無聲息地實施收集大眾潛在的數據,售賣給商家,向消費者精準投放相應需求的廣告和產品數據的收集方式,達到主宰市場和控制人的目的。\"[7]89)因此,在智能算法將一切進行數據化處理的手段下,數字資本的價值化侵占過程行進到整個社會的所有方面,將整個社會生活納人智能算法和數字資本的數據化進程和價值化進程中,從而構成了人的數字化生存狀態和日常生活的數字化重塑。
二、數字資本本性:物質要素與社會形式的統一
通常看來,數字資本不僅被視為一種實體資源,同時也是特定的社會結構形態。這種認識一方面是對馬克思關于資本的理論在當今數字化背景下的深入探討與反思;另一方面則是對當前數字化時代中人們所遭遇的實際挑戰及現存社會體制所引起的深刻關注。因為,一般而言:“在市場經濟中,資本具有二重性。一方面,它作為生產要素,具有一般性,不同社會經濟制度下,只要發展市場經濟,都會有資本和資本運動。另一方面,它體現社會生產關系,具有特殊性,不同社會經濟制度下的資本反映著不同的社會生產關系。\"87所以,深刻理解數字資本特性,對于準確把握數字化時代下的經濟社會生產和發展的規律至關重要。同時,對數字資本的非物質性特征及其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中的意義進行深入研究,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和應對數字化時代帶來的挑戰。
(一)數字資本的非物質性特征
在馬克思的產業資本理論中,資本主義的整體生產過程分為生產、流通、交換和分配四個主要步驟,資本價值主要以生產、流通和分配這三種形式發生動態轉化,而產業資本是資本總循環過程中的資本價值呈現。產業資本轉化為貨幣資本、生產資本和商品資本的不同形式,三種形態職能的并存及演化構成了產業資本的循環過程。隨著社會分工的細化,商品資本和貨幣資本在流通領域的發展歷程中形成了獨立的商業資本形態,助力剩余價值的實現。具體而言,商業資本是在流通領域內從事商品交換和買賣職能的資本形態,因而,商業資本的利潤主要來源于產業資本讓渡的剩余價值部分,而商業資本不直接生產利潤。基于此,承繼馬克思以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區分資本二重性的邏輯起點,直接創造剩余價值和生產使用價值的產業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形態,因其同時表征人與物之間的物質變換過程和剩余價值生產過程而具有物質屬性和體現生產關系的社會屬性。學術界通常認為商業資本屬于非生產領域而不直接創造剩余價值,但是在社會總資本的整體視域中,流通效率和生產效率同等重要,因而,商業資本可視為參與了社會總價值的創造過程,并獲取了剩余價值。就此而言,商業資本與產業資本一樣,具有表征物質要素的生產力和表征社會關系的生產關系之雙重屬性。在數字化時代,數字資本作為一種新型資本形態,其最顯著的特征之一便是非物質性。與傳統的物質資本不同,數字資本的生成和積累主要依賴云計算、人工智能、大數據等先進技術,并通過移動終端如智能手機、電腦等設備進行。數字資本主要表現為數據、信息、算法等形式,這些形式在物理上是不可觸摸的,但在經濟活動中卻發揮著重要作用。
首先,數字資本的生產方式與傳統資本的生產方式有顯著差異。傳統資本依托機器、廣房等物質生產資料創造實體商品,而數字資本則以智力勞動和數字技術為核心,通過用戶互動、內容創作等虛擬活動生成數據資源。這些二進制代碼、算法構成的無形商品,徹底擺脫了物質載體依賴,其價值源于數據積累與信息流動。數字資本的核心形態體現為數據、算法及信息流。用戶在社交平臺的點擊、評論等行為持續生成海量數據,經平臺分析后轉化為精準營銷、個性化推薦等商業資源,形成新型資本增殖模式。這種非物質資產雖不可觸,卻通過用戶行為畫像、社會關系映射等途徑產生經濟控制力,強化了平臺的市場壟斷地位。
其次,數字資本的非物質特性顯著區別于傳統資本。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提出了“商品\"作為“可感覺而又超感覺的物”的概念,即商品不僅具有物理上的可感知性,還具有社會關系的超感知性特征為數字資本的非物質性所呼應。數據本身雖無形,但承載的用戶偏好、社交圖譜等信息可被量化解析。用戶在貢獻數字勞動時,既生產內容又無償出讓數據權益,平臺借此構建隱蔽剝削機制一一通過數據資本化獲取超額利潤,而用戶不僅難獲經濟回報,還面臨隱私泄露風險。這種虛擬剝削突破了傳統生產關系的物理邊界。相較于傳統資本,數字資本憑借非物質特性展現獨特優勢。其全球流動不受時空制約,能快速響應市場變化,顯著提升資本周轉效率。這種高度靈活性既強化了資本的逐利能力,也重塑了社會權力結構一數字平臺通過數據控制權,實現對虛擬空間乃至現實社會的雙重支配。這種資本形態的進化,標志著生產關系正經歷從物質依附向信息主導的深層變革。
由此可見,與傳統資本相比,數字資本在生產方式、存在形式及可感知性等方面均有差異,且以非物質性為顯著特征。不可否認的是,數字資本的非物質性特征使其在虛擬空間中具有高度的靈活性和流動性。數字資本可以通過網絡在全球范圍內快速流動,不受地理和時間的限制。這種靈活性和流動性使得數字資本能夠迅速響應市場需求,提高資本周轉率,從而增強資本的逐利能力。
數字資本的非物質特性還體現在其對社會生活的深刻影響上。數字資本通過數據的收集和分析,不僅在經濟上實現了對用戶的剝削,還在社會上實現了對用戶的控制。這種控制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用戶行為的監控與預測。平臺以用戶瀏覽、消費等數據構建行為圖譜,通過算法預測消費傾向并提前布局供應鏈。這種數據驅動模式在提升商業效率的同時,將用戶簡化為可計算的數據節點。平臺通過定向推送持續固化用戶偏好,個體的自主選擇空間被壓縮,消費行為逐漸異化為算法操控的產物。其二,社會輿論的操控。社交媒體通過算法權重分配構建信息繭房,優先展示特定內容以引導認知方向。這種隱蔽的信息篩選機制使科技巨頭獲得議程設置權一既能弱化邊緣議題的可見度,也可通過流量傾斜制造輿論焦點。當信息傳播路徑被資本邏輯支配,公共討論空間呈現出人為設計的“擬態環境”,實質削弱了社會共識的形成基礎。其三,個人隱私的侵犯。用戶在數字勞動中被迫讓渡生物特征、社交關系等核心隱私,平臺借此構建360度用戶畫像。這種全景監控突破傳統隱私邊界,使個人數據淪為可交易的生產資料。更具悖論性的是,數據主體對自身信息的商業用途缺乏知情權,隱私泄露風險與數據收益權形成結構性失衡。
(二)數字資本的物質基礎與社會關系依賴
在馬克思的觀點中,資本作為一種特有的“物質勞動成果”,以勞動產品之間的交換及通過交換行為獲得財富積累和流通的形式而存在。也就是說,資本這個概念通常是用來描述勞動過程中的邏輯及其結果。馬克思認為,“資本的價值增殖過程是通過簡單生產過程并在簡單生產過程中實現的,這是靠活勞動同它的物質存在要素發生合乎自然的關系”。[977)但與傳統的物質資本不同的是,數字資本主要表現為數據、信息、算法等形式,這些形式在物理上是不可觸摸的,但在經濟活動中卻發揮著重要作用。所以,在數字資本作為一種新型資本形態崛起的當下,其獨特的非物質性特征引起了廣泛關注,需要引起足夠的重視,并加以探討。
數字資本的非物質性表象背后,始終依賴堅實的物質基礎。馬克思指出,“資本,按其物質條件,按其物質存在來看,表現為這個過程的各種條件的總和,并和這個過程相適應,分為一定的、質上不同的各個部分,即勞動材料(正確的概念是勞動材料,而不是原材料),勞動資料和活勞動”。9183)這一表述同樣適用于理解數字資本的特性。雖然數字勞動及其產物表現出明顯的非物質性傾向,然而究其根本,它們仍舊緊密相連于實實在在的物質實體。特別是最為關鍵的“綜合數據”這種看似虛擬化的資源,并非人主觀意志的創造,而是基于現實世界的物質條件和技術支持的逐步積累。從這個意義上,“不論何種形式的人類勞動都是人類作用于一定目的的、在一定的形式下表現出來的生命力本身,是勞動力有目的的耗費的具體形式”。[10[71)數字勞動的要素及其成果并非完全依賴于個人的主動性和創新力,特別是其中的關鍵組成部分一“總體數據”,實際上是基于當前現實世界的物質條件產生的。在數字資本的發展過程中,這些要素逐漸被塑造成適應數字資本特性的非物質形態,從而推動了科技進步和產業結構的變革。然而,這種非物質性的表現并不能掩蓋其背后的物質根基,“依舊與世界的臍帶相連”。[87)總而言之,盡管數字勞動和數字資本在表面看來具有非物質的特點,但其實質依然扎根于物質根基之中。無論是數字勞動過程中的原料還是成品,特別是核心元素“整體數據”,都不純粹由人的想象力塑造,而源于客觀物質條件,并隨著數字資本的發展被塑造成與之相協調的非物質形態,呈現出“人和自然之間的過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動來中介、調整和控制人和自然物之間的物質變換的過程”。[4(207-208)
數字資本不僅具有物質要素的存在,還深深嵌入復雜的社會關系之中。具體而言,就是“人們之間的物的關系和物之間的社會關系”。490這說明,資本不僅作為物質要素存在,還作為社會形式而存在。因為,從更深刻的層面來討論,在當今數字經濟迅速發展的背景下,數字資本已成為改變科技進步和產業結構的重要力量,其核心驅動力在于人工智能、數字化技術和互聯網的進步。然而,數字資本的擴張也對社會勞動分工和勞動關系結構產生了深遠影響。一方面,它促進了勞動分工的細化與規模擴展;另一方面,它加劇了勞動力群體的分化和數字鴻溝問題。由于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決定了社會經濟的組織形式,數字資本的興起使得勞動關系更加復雜化,同時也凸顯了技術壟斷和社會不平等的風險。這使得我們在探討數字資本的作用時,必須認識到其非物質性表象背后的物質根基和社會關系網絡,從而全面理解其對經濟發展和社會變遷的深遠影響。
(三)數字資本雙重屬性的辯證關系
數字資本作為一種新型的社會方式,在推進勞動過程細分的同時還有效增加了勞動者對社會的依賴程度,限定了個人與他人以及個人自我定位的方式。數字資本與馬克思筆下的資本主義所展示出的社會關系模型是不同的,馬克思所揭示的資本主義機器化大生產的時代主要是由物質勞動、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一同構成的剝削與被剝削、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的社會關系模型。然而相比較下,當下的數字化時代主要是以數字勞動為生產力不斷催生并不斷擴張的數字資本,但同樣展現出剝削與被剝削、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社會生產關系的特點,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加劇了現在社會關系下的不平衡狀態。數字資本獨特的非物質性特征,使得這種剝削關系更加隱蔽并且利潤更高。數字資本的生產和消費涉及多個利益主體,包括用戶、平臺、廣告商、數據分析師等。這些主體之間的互動和合作形成了復雜的數字生態系統。在這個生態系統中,數據的流動和交換不僅促進了經濟活動的高效運行,還加劇了社會不平等。“正如恩格斯指出的那樣,馬克思和恩格斯對人類社會、人類技術的真知灼見仍然能夠對數字時代中勞動增殖財富的規律以及資本異化的風險有所提示。\"[2同時,數字資本的非物質特性正在重塑當下現有的社會生產力關系。它引發了一場針對社會生產關系的根本性變革,推動并催生了一種非固定且非雇傭性質的社會生產模式。這種新模式不僅嚴重沖擊了傳統產業關系的基礎,也模糊了傳統雇傭關系之間的界限。隨著由數字勞動引領的“一般數據\"全球化趨勢的推進,非雇傭性質的社會生產關系日益增多,甚至司空見慣。然而,由于缺乏穩定性和長期性,許多“數字工人\"無法享受到穩定的社會權益和可靠的社會保障(包括但不限于工資福利、休假等),從而形成了一類被稱為“流動無產階級”的新群體,進一步加劇了社會不平等現象。
馬克思認為,資本具有作為生產要素的物質屬性和作為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社會屬性,作為生產要素,“資本不過是物,同構成它的物質完全是一回事”,[13]769)資本的社會屬性則體現為“資本顯然是關系,而且只能是生產關系”。[13](770)正如有學者提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認為資本具有二重性,一方面體現其自然屬性,表現為具體的生產要素,如機器、廠房、勞動力、原材料、數據、技術和知識產權等;另一方面則體現其社會屬性,表現為一種在市場經濟中占據支配地位的生產關系。\"14/26所以基于前文的討論,與馬克思所闡述的由工廠化、機器化大生產形成的傳統產業資本以及金融資本相比,數字資本無疑凸顯了一種獨特的非物質性存在形態。但是論其本質,其仍然呈現為物質要素存在和社會形式存在的統一體。這一點是顯而易見且毋庸置凝的。數字資本的非物質性和物質性、社會形式存在和物質要素存在之間的辯證關系,體現了數字資本的復雜性和多維性,為我們全面認識和分析數字資本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基礎。這不僅能幫助我們更有效地促進社會的進步與繁榮,還能為實現人類自由而全面的發展提供堅實的理論基礎與實踐指導。通過對數字資本本質的深入研究,可以進一步探索如何構建更加公平、包容的數字經濟體系,從而確保技術進步惠及每一個人,推動社會整體向更加和諧的方向發展。
三、數字資本二重性對創造數字文明新形態的啟示
遵循馬克思關于資本二重性的基本邏輯,數字資本同樣具有雙重作用,也即物質屬性的生產力推進作用和社會屬性的生產關系的私有性。具體而言,在生產力層面,數字資本的運行和積累能夠把“巨大的自然力和自然科學并人生產過程”,[44提升生產力水平和資源的有效配置效率;在生產關系層面,在資本主義私有制前提下,資本是投入生產過程中追求自身增值的剩余勞動價值,數字資本同樣需要遵循剩余價值剝削規律和資本增殖規律,從而極易導致貧富差距。作為一種特殊的資本類型,數字資本及其運行規律蘊含著與不同社會基本經濟制度相結合的現實可能性,這是克服數字資本異化現象、促進數字資本良序運行和發揮我國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前提條件。
(一)從“資本一般\"到\"數字資本特殊”
在馬克思的資本理論中,資本的物質要素屬性主要體現在物質生產過程及資本的物質性運動過程中。在傳統生產中,生產要素主要包含生產資料與勞動力兩個方面,因此,資本作為物質要素的存在方式一方面體現在它對生產資料的直接占有,另一方面則體現在資本通過購買勞動力而促成的生產資料與勞動的結合。生產資料一般被視作資本的物質載體,是社會生產力中物的要素的總和。生產資料包括直接參與生產過程的實體工具、設施和資源,在生產過程中具有轉移價值而非創造價值的特性。在馬克思的分析中,生產資料被歸入“不變資本”。資本的所有者通過貨幣資本購買并獨占了作為生產之物質基礎的生產資料,從而使得自已憑借對不變資本的所有權,獲得了對生產過程的絕對控制權。不過,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不變資本僅是剩余價值生產的物質條件,它的價值轉移依賴于勞動者的具體勞動。因此,資本作為物質要素的存在方式,不僅在于它為生產提供了物質基礎,更在于它通過勞動力的購買,促成了勞動與生產資料的結合。
在《資本論》中,馬克思從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商品”所具有的二重性出發闡明了資本的社會關系屬性。具體而言,商品本身的使用價值、交換價值二重性,以及商品在交換關系中的交換價值被抽去了使用價值,僅僅被視作勞動產品,使得勞動進入了交換關系的考察。勞動產品的使用價值也被抽去,其中的勞動有用性消失了,剩余的只是“無差別的人類勞動的單純凝結”;此時,為古典經濟學家們所回避的“勞動力”概念,經由對“抽象人類勞動”的分析而得以獨立存在,并被納入價值計量,“這種勞動現在只是作為形成價值的‘抽象勞動’。因此,無論參與其中的商品占有者怎么想,抽象是實在地發生了的”。[1S](34)商品的價值二重性使得一切商品都可以被還原為勞動產品,繼而進一步被還原為“抽象人類勞動”,使得勞動力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框架內具有分析上的可交易性。而在事實上,勞動者所陷入的卻是不得不出賣勞動力的困境。雖然勞動者是法律上的自由人,能夠完全地支配自己的勞動力,但是,不占有生產資料的勞動者憑其自身無法做到勞動力與勞動資料的結合,因此無法生產出產品,在此情形下,除了自己的勞動力外“他沒有別的商品可以出賣,自由得一無所有”。[16(192)在此情形下,資本憑借占有的生產資料與購買到的勞動力,實現了生產資料與勞動的結合,并以此完成了對生產要素的完全支配。
根據上述分析可見,資本不僅表現為機器、廠房等物質實體,而且以這些物質為載體而具有社會關系屬性,這正是馬克思資本理論所要揭示的資本的二重性。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生產資料被少數人壟斷,成為支配他人勞動、占有剩余價值的工具。這使得資本不僅僅是一種經濟現象,還形成了一種社會形式,即資本主義。在這種社會形式中,資本的邏輯滲透到社會的各個層面,影響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和行為模式;“轉化為資本的勞動價值,獲得了物質性的表現形式,即形成了物化了的社會關系”。[74)這種社會形式的異化最直接地體現在勞動與所有權分離的問題上。
馬克思關于資本及其引致異化現象的批判,仍然能夠為我們提供切實的理論基礎和參考方案去分析和批判當下的數字資本情形。一方面,就數字資本的物質要素屬性而言,數字資本的物質要素屬性主要在宏觀和微觀兩方面呈現。結合宏觀經濟發展模式來說,數字資本雖然以非物質勞動形式和數字化勞動形態關系為主,卻始終離不開物質性生產過程和生產條件的自然形態,數字經濟只有與實體經濟融合才能推動經濟發展和產業變革。就數字資本具體的生產實踐活動來說,雖然數據資源、數字技術、數字平臺和數字設備等重要的生產資料不具備物質形態,卻都屬于人類加工后的產品,而不是未經人化和改造的自然存在物。另一方面,就數字資本的社會關系屬性而言,數字資本同樣以追求價值增殖和資本積累為驅動,相較于一般資本形態,數字資本憑借互聯網和智能算法等調控社會資源的省時實踐舉措,在加速提高價值增殖效率和獲取剩余價值的同時,也不斷激化資本主義社會秩序的階級矛盾和權力的不對等關系。其一,數字資本實際上反映了金融壟斷性質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的數據之所以具有關鍵性作用,就在于數據作為一種生產資料能夠進人生產領域,從而以其“流量\"特征而成為進入金融和證券環節的關鍵保證和核心競爭力。憑借對數據“流量”的擁有,一些互聯網公司和平臺企業同時擁有了進行商業廣告投放和融資上市的“指標”。當然,平臺企業的“網絡效應”不可避免會催生壟斷現象,平臺用戶量越大,意味著平臺企業所獲得的金融租金和商業租金也越高,一些平臺企業基于資本的逐利本性不斷增加用戶數量,直至憑借這種“無摩擦經濟”模式而成為具有帝國資本主義性質的壟斷企業。其二,數字資本以算法推薦技術和信息抓取能力實現了一種新的“全景敞視主義”的權力監控。隨著個人數據在平臺企業的經濟運行模式中不斷商品化,個人的喜好、消費習慣和經濟行為信息逐漸成為構成數據商品的原材料,越來越多的個人信息被私有性質的平臺資本掌握,促發監控性社會的形成。正如福克斯所指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對數字技術的廣泛性應用使得美國特工借用臉書、推特等社交平臺所獲得的用戶信息而形成全球范圍的“監視活動”。[18]12)
(二)“數字資本一般”與社會主義的關系
從數字資本的物質要素特性看,它的存在方式表現出了非物質性與物質性的統一。數字資本的非物質性特征體現為數據、算法與用戶行為的價值轉化。它使得資本得以突破時空限制瞬時流通,通過精準需求捕捉提升增殖效率,同時也催生出更加隱蔽的剝削機制。與此同時,這種非物質性的存在始終根植于物質世界,高性能的服務器和存儲設備的生產,投入計算處理的電力能源支持,以及千千萬萬的工程師、生產人員的勞動共同構成了維持數字化生存一這種非物質化存在形式的物質條件。這種非物質性與物質性的統一,共同構成了數字資本的物質要素部分。從數字資本的社會形式特性上看,數字資本重塑了社會生產關系,催生出新型勞動異化與階層分化,表現為一種數字資本主義。外賣騎手、網約車司機等“流眾無產階級\"被困于算法系統中,面臨著勞動權益的懸置與社會保障的缺失;普通的平臺用戶通過瀏覽、點贊、評論創造流量價值,卻淪為平臺的無償數據勞工。更嚴峻的是,數字鴻溝加劇了技術精英與不掌握技術的“數字貧民\"之間的分化,互聯網巨頭通過平臺生態壟斷成為“數字封建領主”。這種生產關系變革延續著資本主義的剝削本質,使社會不平等以更隱蔽的技術化形態延續。
數字資本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在數字化時代的新型資本形態,它憑借其非物質性的存在方式而為眾人所關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為我們提供的用于透視資本的物質要素與社會形式雙重屬性的分析框架,能夠使我們直面數字資本的本性,加深對數字資本的理解,從而對數字時代人們面臨的危機與機遇有更加深刻的認識。馬克思主義資本理論的再闡釋,不僅要對特定生產形勢及其特征進行分析,而且要在此分析基礎上闡釋數字資本與社會主義的關系,從而在解釋當代資本主義新特征及其消極效應基礎上,引出社會主義的現實性和實踐性。通過深入對數字資本物質要素、社會形式雙重屬性的理解,我們得以更加正確地認識數字資本帶來的機遇與挑戰。作為當代資本主義生產的新類型,數字化生產只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一種手段,就其實質而言,是數字技術針對資本有機構成的變革性發展,社會價值創造受制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私有制,這就為社會主義議題提供了基本的實踐前提。面對數字資本的雙刃劍效應,構建平衡治理體系迫在眉睫。
由于數字資本主義的“數字性\"在于資本主義生產的數字化新形態,需要憑借數字中介才能有效展開社會性生產。因此需要將社會性生產的固定資本層面的投人設為治理重點,加大對數字化中介的培育和引導。數字資本屬于“資本一般”,因其自身的二重性及其辯證運動邏輯可與不同的經濟制度結合,意味著數字資本的一般運行規律和作用效應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能夠實現有機結合,從而呈現出具有中國特色的數字資本運行和正向效應。以新技術條件、生產要素和組織方式為前提,數字資本的積累和運行以價值增殖為主要目的,從而具有一定程度的負面效應。但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下,數字資本的負面效應會受到宏觀、中觀和微觀層面的多元約束機制限制。
在宏觀層面,我國的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是約束數字資本運行的頂層設計和制度保障。具體而言,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主要包含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所有制,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個人收入分配制度,以及市場與政府雙重調節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公有制為主體”對數字資本運行的負面效應的抑制作用表現為,對數字資本積累引發的貧富分化趨勢起到的劃界功能,能夠從根本上抑制私人數字資本的壟斷趨勢及其桎梏生產力發展的負面影響;“按勞分配為主體\"能夠抑制私人數字資本所催生的兩極分化趨勢,從而保障了大部分勞動者的勞動所得收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體現了“有效市場 + 有為政府”的獨特優勢,既能夠憑借市場體制吸引投資者進入市場而引發資本競爭,從而加快社會經濟發展,又能夠以經濟手段、法律手段和行政手段對數字資本的負面效應進行宏觀調控。在中觀層面,為資本設置“紅綠燈\"的反壟斷和反算法操縱等數字監管舉措對約束數字資本的運行起到直接作用。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要“加快構建促進數字經濟發展體制機制,完善促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政策體系”。[因而,需加快建立數據確權與收益共享機制,遏制平臺壟斷。可以運用大數據、人工智能技術實現對數字經濟的精準化和長效化監管,發揮數字技術的數據整合、信息分析、及時追蹤和識別功能,進一步提升數字經濟監管的適時性和能動性優勢。此外,要秉持技術倫理理念,一方面要將公平性嵌入算法設計,防止算法規訓加劇社會排斥,另一方面則要面向公眾開展數字素養教育,培育公眾對抗數據異化的能力。在微觀層面,公有數字資本與非公有數字資本的多元互動機制能夠起到微觀調節作用。由于私有數字資本與傳統制造業和農業等實體經濟融合不足,公有資本需要作為創新需求的提供者引導私有數字資本的市場發展和自主創新,助力實體經濟的產業升級和數智化轉型。此外,公有資本可主導搭建具有公共產品屬性和資源配置作用的數字平臺,進而打破私有數字資本的平臺壟斷,促進各領域內的數據整合,從而在社會信息共享的前提下促進社會資源的高效配置。
在未來的研究中,我們應繼續關注數字資本的發展,努力推動數據和數字資本的共享、共治和共有,為實現數字資本的可持續發展提供理論支持和實踐指導。從數字資本的雙重屬性來看,要想實現數字經濟的高質量發展,需要在引導并規制數字資本良序發展的前提下,不斷推進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才能發揮數據要素賦能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潛能。具體而言,一要加強對數字資本消極影響的規制,一方面工商部門應從平臺企業的資金、人員、業務等層面劃定標準,另一方面政府要聯合數字平臺行業協會制定專門的監管政策,才能有效遏制數字資本的無限擴張趨勢。二要發揮新型舉國體制優勢,加強科技攻關,推動數字技術更新和提升科技成果的現實轉化率。三要通過完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促進數據共享和有效開放、保障數據安全等,激發數據要素的內生活力,創造社會價值。四要加快培養數字人才,從完善數字人才基本制度、構建多層次數字人才培養體系和加強國際數字人才引進機制等方面,培養發展新質生產力急需的數字人才。
四、結語
馬克思對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分析,讓我們可以從資本主義商品的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二重性中,在資本邏輯展開過程的不同階段推出資本的二重性,即它作為物質要素與社會要素這兩種存在方式的統一體。以馬克思對“資本一般”的批判性分析為基礎,遵循從抽象到具體的分析線索,一方面,可明確數字資本運行機制的一般性邏輯和運行規律,數字資本具有物質要素屬性和社會關系屬性,卻以其特殊的增殖方式而超越產業資本、金融資本而成為占據資本層級結構頂端的資本形態。另一方面,從數字資本的特殊性意涵出發,對數字資本的正向價值和消極效應的雙重效應進行分析,同時為我國針對數字資本負面效應進行約束性引導,將數字資本運行的“雙刃劍\"效應逐步調整為推動數字經濟更好更快發展,提供了現實可能性。數字資本作為物質要素的存在方式以勞動力的商品化為前提,體現在其支配生產資料、購買勞動力、使生產資料與勞動相結合以推進生產的一面;資本的社會要素存在方式同樣以勞動力的商品化為前提,體現在商品交換關系對人與人社會關系物化的一面。
參考文獻:
[1][英]克里斯蒂安·福克斯.數字勞動與卡爾·馬克思[M].周延云,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20.
[2]盧浩.數字產品知識產權存續規則的理論基礎、技術挑戰與優化路徑[J]法理——法哲學、法學方法論與人工智能,2024,(1).
[3]宋虹橋,張夏恒.數字化轉型賦能新質生產
力:機理、挑戰與路徑選擇[J]北京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6).
[4]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Yoo Y,Boland JR,Lyytinen K,et al.Organizing forInnovation in the Digitized World[J].Organization Science,2012,(5).
[6][美]大衛·哈維.馬克思與《資本論》[M].周大昕,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
[7]劉卓紅,郭曉晴.資本增殖、勞動異化與算法權力——當代西方左翼對資本主義數字勞動批判的三重維度[J].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2).
[8]逢錦聚,洪銀興,林崗,等.政治經濟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
[9]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0]孟飛,程榕.如何理解數字勞動、數字剝削、數字資本?——當代數字資本主義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J].教學與研究,2021,(1).
[11][美]馬克·波斯特.互聯網怎么了?[M].易容,譯.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2010.
[12]蔡曉輝,趙凱榮.數字資本本性:物質要素抑或社會形式?——基于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當代化辨析[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24,(8).
[13]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14]趙峰,田佳禾.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資本二重性及其矛盾的視角[J]改革,2022,(8).
[15]德]米夏埃爾·海因里希.政治經濟學批判:馬克思《資本論》導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21.
[16]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7]魯品越,王珊.論資本邏輯的基本內涵[J]上海財經大學學報,2013,(5).
[18]英]克里斯蒂安·福克斯,羅錚.大數據資本主義時代的馬克思[J].國外理論動態,2020,(4).
[19]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N].人民日報,2024-07-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