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經濟學超越資本邏輯的內在機理與踐行路徑

中圖分類號：F043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4914（2025）07-027-03

現代社會在資本邏輯宰制下出現的“人文缺失”和“人文悖論”及其導致的“人文危機\"等一系列根本弊端，亟需構建一種能夠平衡經濟與人文協調發展的新模式。2023年全國“兩會\"期間，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杭都是在經濟發展上走在前列的城市。文化很發達的地方，經濟照樣走在前面。可以研究一下這里面的人文經濟學。\"這一重要論述為把握人文與經濟的互動規律明確了方向。“所謂文化經濟是對文化經濟化和經濟文化化的統稱，其實質是文化與經濟的交融互動、融合發展。其本質突出一個‘人字。\"這對于深刻認識和把握人文經濟學的內涵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美國經濟學家迪爾德麗·南森·麥克洛斯基指出：“要推動經濟學的進一步發展，我們需要構建人文經濟學。與現有的經濟學相比，人文經濟學的理論視野更為開闊且深刻，其實證研究也更加寬廣且嚴謹。\"3人文經濟學在借鑒資本文明成果的基礎上尋求一種揚棄資本邏輯的發展路徑來探索現代化發展的新可能，為現代社會的發展提供新的思考方向。

一、人文經濟學的內在機理

人文經濟學絕不是在荒漠中自然生長出來的，而是在繼承與發展“兩個結合”、反思資本主義經濟學思想過程中生長出來的。只有從這個維度出發理解人文經濟學的內在機理，方能“打破經濟增長的‘人文悖論’，為世界經濟注入‘人文韌性’，傳承發揚傳統文化中的‘人文基因’，以圖增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文認同’，推動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塑造世界文明新格局。\"[4]

（一）堅守馬克思主義的魂脈：歷史唯物主義的當代應用

人文經濟學將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重構為經濟與文化互構的動態分析框架，揭示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的辯證統一性。它從“現實的個人”出發，批判資本邏輯下人的異化本質，主張勞動解放不僅是經濟關系的變革，更是主體性從工具理性桎梏中的覺醒。通過繼承《資本論》中“自由時間\"理論，將人的發展從經濟效率維度轉向生命價值維度，在勞動過程中重建目的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平衡。這種理論范式突破傳統生產力決定論的機械性，強調生產關系調整必須同步實現文化意識革新，使經濟活動的終極目標復歸為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

（二）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根脈：文明基因的創造性轉化

人文經濟學將“民惟邦本”“天人合一”“義利之辨”等傳統智慧轉化為現代經濟治理的倫理基底。它突破“體用分離”的現代化陷阱，在價值層面確立“以文化人”的經濟倫理，在方法論層面構建“道器相濟”的實踐邏輯。通過激活“天下為公”的共同體意識，重構個人利益與集體福祉的共生關系；運用“執兩用中”的辯證思維，破解效率與公平、增長與生態的二元對立。這種轉化不是簡單的概念移植，而是通過創造性詮釋將“仁政”“中和”等理念轉化為制度設計的元規則，使經濟系統內生出對文化價值的守護機制，形成不同于西方個人主義文明的新型治理哲學。

（三）超越西方經濟學的逐利本性：價值理性的范式革命

人文經濟學從根本上解構了西方經濟學“理性經濟人\"假設的理論地基，在價值論層面確立“關系理性”優先于“工具理性”的認知框架。它揭示市場交易背后的文化嵌入性，強調經濟行為本質上是意義建構的社會過程。通過將“價值通約\"批判發展為“價值分層\"理論，區分經濟系統的工具價值與人類發展的本體價值，破除GDP中心主義的迷思。在方法論上，它突破實證主義的價值中立幻象，主張經濟學研究必須包含倫理自覺，將“應當”與“事實”的辯證統一作為理論建構的前提。這種范式革命不僅超越邊際主義的計算理性，更在元理論層面重構了經濟學的學科性質與使命擔當。

二、資本邏輯的內在弊端

由于其自身不可克服的內在矛盾，資本的現代性必然會被一種更高的現代性所取代。

（一）資本邏輯對人類文明的割裂

從物質文明看，資本邏輯將社會生產扭曲為價值增殖的單一目的，使勞動從人的本質活動蛻變為資本增值的工具。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貶值成正比。\"從政治文明看，資產階級法權通過“普世規則”的意識形態包裝，將資本意志升格為全球治理的絕對律令。從精神文明層面看，資產階級不僅控制了經濟領域，還支配了文化和意識形態，導致“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系了。”從生態文明層面看，資本邏輯主導的發展方式帶來了資源枯竭、環境污染和生態惡化等問題，遭到自然界的“報復”。

（二）資本邏輯對人的主體性的消解

在資本邏輯主導的世界里，一種忽視了“人\"的存在而僅僅看到“物”的文明逐漸形成，在歷史進程中看似作為主體的人，實際上是被隱藏的操縱者操控下的“木偶”。資本權力和商品拜物教扭曲了人的智力和體力的發展，限制了主體性的真實展現。雖然現代數字勞動在某些方面釋放了個人潛能，但這并不意味著人類已經完全克服了異化，進入了個人自由全面發展的新階段。數字勞動仍被資本邏輯主導，勞動者深陷勞資矛盾的結構性困境中，其主體性受限于物質條件與物化力量，難以在勞動過程中實現主動性、能動性與主導權的確立，進而無法真正實現自我治理與自主決策。

（三）資本邏輯對空間的同質化塑造

資本邏輯如同普照之光一般實現了空間的同質化塑造，深刻地重塑了全球地理和社會結構，超越了傳統的地域限制，將不同地域的歷史進程納入了世界歷史的發展框架，打破了長期以來的地理和文化隔閡。在這個過程中，資本邏輯雖成為連接不同文明、國家和社會的重要紐帶，但也引發了發展不平衡和文明沖突的加劇。例如，東南亞地區的棕櫚油產業便是資本邏輯驅動下全球化的典型案例。跨國公司為追求利潤最大化，大規模砍伐熱帶雨林，開辟棕櫚種植園。棕櫚油作為全球供應鏈中的重要原料，廣泛應用于食品、化妝品甚至生物燃料領域，將東南亞的生產與歐美市場緊密連接。然而，這種經濟擴張的背后卻是對自然資源的掠奪和對廉價勞動力的剝削。

基于此，如何突破傳統經濟增長模式中深植的資本主導邏輯，重新界定經濟財富的本質，將經濟活動的底層邏輯轉向以“人”為核心，并據此構建一種既能實現經濟財富可持續增長，又能促進全體人民全面發展的兼容并進、相互促進的新型經濟增長模式，已成為當代人文經濟學的關鍵任務。

三、人文經濟學超越資本邏輯的踐行路徑

隨著互聯網和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平臺經濟的崛起在推動經濟發展的同時，也引發了諸如無序競爭、高度壟斷、大數據殺熟、金融欺詐等新問題。這些問題與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促進共同富裕和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目標相悖。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有效利用資本優勢，克服其弊端，需要人文經濟學探索出一種超越資本邏輯的路徑，這不僅是對現有經濟模式的深刻反思，更是對未來可持續、包容性經濟增長的積極探索，對實現人的現代化和尋求人類最大公約數具有極為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一）發展格局的超越性：從片面性到全面性

如果將資本增殖視為唯一的衡量標準，這會將文化、教育、健康等文明維度降格為經濟發展的附屬品，忽視它們獨立且不可替代的價值。社會的發展遠不止是經濟數字的增長，它更關乎維護每個人的尊嚴、追求個人與集體的價值實現，以及對人類整體命運的深切關注。人文經濟學強調文化和經濟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的。文化可以為經濟發展提供動力和方向，經濟則可以為文化發展提供物質基礎。人文經濟學注重經濟增長的質量和效益。人文經濟學強調生態環境保護和資源的可持續利用，推動形成綠色低碳的發展模式，人文經濟學倡導在經濟活動中弘揚人文精神，注重經濟活動的人文關懷和社會責任感，推動形成更加文明、更加人性化的經濟發展模式。人文經濟學強調經濟與社會的協調發展，認為經濟發展應與社會進步相同步，促進社會公正和諧。例如，蘇州通過昆曲、宋錦等傳統文化產業，提升產品附加值，實現“高品位高附加值”發展；數字技術賦能非遺傳承，催生新的經濟增長點；蘇州園林、敦煌藝術成為區域經濟的軟實力，增強國際競爭力。與此同時，文化也在順應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嵌入經濟并引領經濟向善發展。

（二）價值取向的超越性：從以資本為中心到以人民為中心

現代化的核心是人的現代化，而人在現代社會中主體性的危機，根源在于技術理性和資本邏輯的交織與博弈，盡管它們推動了科技進步，但也為人實現主體性設置了諸多障礙。人文經濟學視所有資源和社關系為促進人的現代化的客體條件，超越了資本邏輯下物與人顛倒的主客體關系，實現了對人的生命價值的恢復，是對各種異化的積極揚棄。

“人類不僅追求物質條件、經濟指標，還要追求‘幸福指數；不僅追求自然生態的和諧，還要追求‘精神生態’的和諧；不僅追求效率和公平，還要追求人際關系的和諧與精神生活的充實，追求生命的意義。\"人文經濟學堅持以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為經濟活動的終極目標，重新定義了“人與經濟”的關系。例如，浙江的“文化經濟”實踐表明，通過激活傳統文化資源與現代經濟的融合，不僅創造了物質財富，更培育了人民的精神家園，實現了“以文化人”與“以文化物”的統一。人文經濟學通過批判資本增殖的單向度邏輯，揭示了其導致的生態破壞、社會分化與精神空虛。例如，資本邏輯下的“消費主義\"將人的需求異化為對物質的無限追逐，而人文經濟學則倡導“精神富有”與“物質富裕”的平衡，通過文化賦能經濟，使經濟發展服務于人的全面發展。

（三）思維范式的超越性：從分裂對抗到和諧共生

資本邏輯往往導致資源分配不均和社會矛盾加劇，而人文經濟學倡導合作共贏，強調經濟發展成果的公平共享，促進社會各階層的和諧共生。超越資本邏輯的短期逐利行為，注重經濟、社會、環境的可持續發展，實現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和諧發展。資本邏輯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容易被物化，而人文經濟學強調重建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尊重和關愛，構建和諧的社會關系。超越資本邏輯下的激烈競爭和對抗，倡導不同主體之間的協同合作，形成推動社會發展的強大合力。資本邏輯往往將文化視為經濟的附屬品，而人文經濟學強調文化對經濟發展的引領作用，重視文化資源的保護和利用，促進文化與經濟的融合發展。超越資本邏輯下的文化同質化傾向，倡導多元文化的交流互鑒與和諧共生，豐富社會文化的多樣性和包容性，倡導以文明多樣性對話替代文明等級化擴張，推動構建多極化全球治理體系。

總而言之，這種超越并非對資本的簡單否定，而是通過駕馭資本文明面、限制資本負面效應，在更高層次上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和社會的整體進步，從分裂對抗轉向和諧共生，為實現更加公平、可持續、高質量的發展提供了新的理論指導和實踐路徑。

四、結語

當前，我們正處在馬克思主義所揭示的歷史方位之中，實現高質量發展必須系統建構人文優勢與文化力量深度融入經濟社會發展的融合路徑與運行機制，使文化勢能充分轉化為推動文明形態躍升的實踐動能。人文經濟學以其價值取向的超越性、發展格局的超越性和思維范式的超越性構成了“三位一體”的理論創新體系，在學理層面持續深化對“人的自由全面發展\"這一馬克思主義終極命題的當代闡釋。這種兼具歷史唯物論底蘊與實踐辯證法特質的理論建構，正在通過制度創新與政策供給的雙重向度，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拓展文明意蘊，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注入精神動能，彰顯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文明發展規律相結合所進發的真理力量。

[基金項目：南京理工大學紫金學院校級首批科研團隊課題成果，項目編號：ZJSRT2023007。]

～參考交獻

[1]深入研究人文經濟發展的實踐樣本[N].人民日報，2023-10-20（013）[2]習近平.之江新語.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232.[3]迪爾德麗·南森·麥克洛斯基，著.趙曉曦，譯.糟糕的經濟學[M].中譯出版社，2022：1.

[4]《學術前沿》編者.新時代人文經濟學[J].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24（04）：13.[5]中共中央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2012：51.[6]中共中央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4.[7]習近平.之江新語.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150.

（作者單位：南京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南京210094）[

作者簡介：冉芳蘭，南京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許立帆，南京理工大學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南京理工大學國際經貿問題研究中心研究員，研究方向為國際地緣政治格局。]

（責編：賈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