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灘詩韻

編者按：2025年4月13日，中國第十屆廬山西海谷雨詩會在江西省武寧縣船灘鎮舉行。本屆谷雨詩會以“谷雨詩會船頭灘，打鼓歌賦新畫卷”為主題，由《教師博覽》雜志社、《江西教育》雜志社、武寧縣作家協會、武寧縣船灘鎮人民政府共同舉辦。

來自全國各地的詩人齊聚于此，以筆為舟，行游于船灘的山水人文之間，采一組飽含泥土芬芳與人文情韻的詩篇。在此，我們精選這組詩作，帶領讀者一起聆聽船灘的呼吸與心跳。

船灘詩行

冷冰

1

如同虛空的逗號

停頓，下一次相遇是什么時候

水流人散，老街已經翻新

一只鷺鳥召喚圓石上另外一只鳥

湍急的溪水中裸露出櫓聲

好一處船形！應該被什么撞碎過

細竹越長越密，一座古村

生根發芽，它們在船頭種植春天

船頭灘前，濁溪與清溪匯聚

一叢通泉草靜靜地開花

灘頭的任何一片石都可疑

2

我們談及溪水

九宮山的舌頭和微笑

柔軟透明的心臟

星群下的故鄉

這笑臉徑直裂開的桐花

而她們，行走在淺灣的水中

互相回擊水花

還采集嫩綠的蒿草

不時發出快活的尖叫

一聲鷓鴣就能抵達，濕潤的夢

陽光碎了一條溪

從火里土里水里草里摁住了它

遙望遼山

把一切想說的話都交給桐花

遼山是船灘的影子

沒有影子的村莊是不可想象的

遼田，遼埠

碎銀子一樣

互相把光映在彼此的身上

這青黛的村莊

沃野縱橫，草木有情

農人們種田、唱歌、習武、寫字

荒蕪了多少青春

然后寫遼溪

寫它的菖蒲和鵝卵石

寫一條越來越老的街

寫我的倒影和他們的倒影

一艘船后來成了一個灘

遼山抽出脊骨給予它壯碩

修河截斷青絲給予它豐饒

溪水擁著它，吻著它

給予男人女人敞亮的聲音

晶亮的眼眸

從山里耙出金

土里篩出銀

草里搓出茶

從喉嚨里鍛造出不褪色的魂靈

4

一艘船后來成了一個灘

張雷

溪水在楓楊處停下來

它們澆灌姓氏和鼓點

這一生唱的歌，糾纏而又憂傷

打鼓歌留下了濕痕

包括碎成幾段的河灘

他們唱起來

仿佛世界拿他們沒有辦法

我們又碰到送葬者

這是另一種靜止

放下長遠之心

冷暖自知

舉著火把，吟誦悲歌

歌吧！這來來去去的人間四月

一艘船后來成了一個灘

是鯨魚化成的遼山堵住了它

是四條水從四面來牽住了它

是修河柔聲勸說

是桑田溫存挽留

是男的女的多情，雙手雙腳

汗里流油，血里淌金

一艘船后來成了一個灘

哪里也去不了

水也不再流動

有人曾經丟失一把寶劍

刻在船舷的記號始終無法對應

老崩公的歌里藏著落水的經緯

誰把灘推離河岸

傳奇就從鼓里開場

都是一片蔚藍的星空

把花牛還給田野后

我又回到了船灘

一艘船成了一個灘

是因為男人和女人走遠了

它就擱淺了

把遼山還給遼山

把河流還給河流

把寶劍還給命運

把命運還給風暴

把驚濤駭浪還給船灘

把波瀾壯闊的史詩

還給打鼓歌的鼓槌

把一粒紅塵的榮光還給土地

當我真正走近你

真正將你丈量

你的巍峨，只是一個幻影

你的峭嵯，只是一個傳說

當我真正攀上你

真正站在你的肩膀上

你的遼闊，已超出我的目光

一輪落日，才顯出你的悲壯

可是，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

這么多年，我從未涉足過你

我怕我的目光，過多地停留在

你磷峋瘦骨的那片斷茬上

我怕我的淚水

被你那一道道

觸目驚心的傷口

引發山洪海嘯

沿岸的婦女在斑駁中浣洗

掰筍的孩童滿載一兜山歌

年邁的老者在身體里

接通了南岳水和船灘水

多年以后

看麥娘依舊守望著麥田還亮草

是否還能點亮游子的心燈

一艘船后來成了一個灘

它把時光的片語

鋪成了無邊錦繡

瓢蟲堅硬的翅殼，就快掩不住

麥芒的心跳聲了

河灘邊，那么多風吹著

我替春天在想念

遼山之上

① 瘦夢

回船灘

鄒冰

通往你的一切，都是匍匐著的

樹木，莊稼；道路，莊園

甚至急著搬家的那群螞蟻

我情愿，躲在你的身后

種一籬秋菊

卻不敢悠然地看一眼你的背影

我怕我把秋菊的芬芳

想象成每一個日子的模樣

船灘，我回來的時候你要認出我

走向你的一切，都是靜默著的

河流，云朵；人群，牲畜

甚至桑樹尖上的那聲雞鳴

不要靠近你最愛的河流

徐立慧

群星璀璨的故鄉

小河無聲地運載光芒

遼闊深邃的土地

孕育童年的夢想

隨便拉平你的一個褶皺

就是一處村莊

隨便扯直你的幾根羊腸

就是一條小路

隨便站在你的腳下仰望

不要靠近你最愛的河流

她矗立于云層之上

楓楊倚在河邊凝視自己的翅膀

磚縫里的青苔

正在吞噬1970年的陽光

童年如一棵倔強生長的稗子

瘦小虛弱，自帶慚愧

讓人不忍責備

走過一段掌燈的青石小巷

我們就分手了

多年以后

我們還是回到了船灘老街

我們在楓楊樹下

把固執的月亮灌醉

捉螢火蟲的孩子都老了

風聲掠過斑白的雙鬢

遠處的群山

正盡力把星群高高托起

河的對岸楓楊樹已成林

我贊美的土地依然寬厚深邃

這壯麗難以辜負，小河淌水

此刻的浪花，是河說出的啟示

上蒼感動，于是賜予人間谷雨

如省略號般滴不盡的星星和雨水

編織出土地里種瓜點豆的詩句

農人舉起生銹的鋤頭

搶圓手臂，畫出了春風的筋骨

完成一個柔軟春天的雕塑

孤獨的人才能寫出好詩

一次次獨處，一次次發現自己

用筆桿叩地

挖掘即將破土的心事

在谷雨到來的時候

咀嚼水珠，品嘗糧食的豐腴

田野的每一聲蛙鳴

都是在模擬一顆種子的生長

人世間所有喧囂

幫助它們，長成最蓬勃的形狀

谷雨到來的時候

張雯哲

船灘昔日的繁華已逝

村莊是它活著的證據

行走在船灘的河邊

在記憶的河流里把自己打撈

兒時的那條河從身體里流淌

谷雨落在了船灘

朱春天

大地干涸

裸露水汽積蓄得夠多

雨便落在了人間

油菜花點燃了長野的燈火

春天一天天響亮起來

我以為寒冷終于過去

思想像螽斯的翅膀開始震顫

激動的筆觸，搖落一地的桃花

垂柳開始抒情，馬蹄踏過長堤

櫻花爛漫，灼痛了所有的眼睛

我想一切的鋪墊都已經足夠

在谷雨到來的時候

我一定可以寫一首溫潤的好詩

唯一留存下來的這間老房子

我和它對視良久

木頭是它的脊梁

青瓦成了它的盔甲

像是一位和命運抗爭的老人

拒絕接受命運的安排

慢慢地把自己老去

內心干涸已久

等一場雨

去浸潤心田

從遙遠的古代開始

節氣開始參與四季的進程

鉆木取火，掙扎求生

朋友，等一等

別匆匆

別把自己走丟了

別讓心底的河流干了

今年的谷雨

落在了船灘

也灑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