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內卷式”競爭的生成機制與優化路徑研究

“內卷”已成為近年來全社會關注的現象。“內卷”首次作為學術概念被提出，是美國人類學家亞歷山大·戈登威澤（AlexanderGoldenweiser）用來描繪一種文化模式在達到某種穩定狀態后，其內部不斷復雜化的現象。在當代語境下，“內卷”概念延伸至教育場域，再次產生泛化，指個體為爭奪有限資源加大投人而回報停滯的非效率狀態。在有限資源情形下，群體基于同質化目標進行的低質量競爭、重復競爭，則被稱為“內卷式\"競爭。

本文將通過對大學生“內卷式\"競爭的現實表征與主、客體成因的剖析，探究其生成機制，為高校工作者應對這一現象級問題提供破解思路和引導策略，以助推大學生群體走出“內卷”困境，實現內生發展。

一、現實表征

（一）競爭模式單一化：成績至上

大學生群體的“內卷式\"競爭，通常發生在學業和社會這兩個情境中。因學業表現會直接影響其未來發展，學業情境成為大學生“內卷\"的核心場域。學業上的“內卷式\"競爭體現出競爭模式的單一化特征。在發展壓力下，不少大學生初入大學就懷揣保研目標，加入“成績至上”的績點爭奪戰中。同質化的競爭讓他們忽視高校生態中豐富多元的可發展平臺，無暇挖掘個性化的發展方向和規劃路徑，最終困于高投入卻無發展的“內卷”狀態中。在社會情境中，社會、高校、家庭等多重客體角色的參與和干預，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大學生對“內卷”的認知和行為表現。“學而優則仕\"的傳統儒家觀念對中國社會與家庭的影響根深蒂固，加之“優績主義”盛行的疊加效應，社會的規訓、學校的導向和家庭的期望都對大學生的教育成果都有較高的標準。因此，被包圍在層層嵌套且要求相近的社會情境中的大學生個體，背負著不同客體對其學業與未來的期待，不得不投入“內卷化\"競爭的旋渦中。

（二）競爭價值觀偏移：利益至上

“內卷式\"競爭作為一種爭取有限社會資源而形成的非理性競爭，使卷入其中的大學生被目的導向和成果導向的功利主義影響，價值觀發生偏移。其中產生的“自我壓榨式\"的過度競爭與“規則破壞式”的不良競爭2，都對以促進個體成長和社會發展為真正目標的正確競爭價值觀產生沖擊，引發“劣幣驅逐良幣\"效應。不良競爭會“使部分真才實學的學生不能獲得相應的公正反饋，最終導致良幣被劣幣所驅逐”[3]

近年來，大學生群體中逐漸出現功利性學習現象，最終目標在于獲取更多“籌碼”，以豐富履歷，提高個人競爭力。片面地將個人利益作為單一目標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大學生奮斗的效能感，使他們也無從體會奮斗的深意。

（三）競爭心態惡化：焦慮旋渦

“內卷化\"的競爭氛圍催生大學生的過度焦慮和攀比心態，對大學生的心理健康產生較大沖擊。[4一方面，由此產生的焦慮和攀比心態會繼續反作用于“內卷\"行為，為緩解焦慮，大學生通常選擇繼續投入更激烈的“內卷式”競爭中去找尋更多的自我價值，但往往又會催生更多的競爭焦慮，最終使自己陷入精神內耗的惡性循環之中。另一方面，當投入與回報不成正比時，部分大學生的自我效能感會大大降低，進而產生消極觀念，挫傷奮斗信心。另外，認為自己處于競爭劣勢催生競爭焦慮和“本領恐慌”，也會降低其奮斗意愿。5例如，在\"內卷式\"競爭的壓力下，不少學生對自己抱著“只許成功\"的嚴苛要求，一旦學業成績或結果不理想，便會陷入極度焦慮狀態，緊繃的心理防線便會崩塌，難以自我調適。理想與現實的落差催生了大學生消極接受現狀、放棄嘗試和努力的“習得性無助心理”[6]

二、主體成因

（一）主動參與競爭：結構性困境壓迫與個體策略選擇的混合結果

在高等教育普及化和優質資源稀缺性并存的制度矛盾下，主動參與競爭是大學生群體為突破結構性困境、爭取有限社會資源作出的理性策略。不少學生表示，只有主動參與競爭，方有可能在資源有限、機會不均的現實格局下獲得資源分配的“通行證”。當同輩競爭的壓力傳導而來，大學生不甘落后的心態和對被認可的期待，都進一步轉化為參與競爭的動力來源。

（二）非理性盲目從眾：自我規劃模糊與錯失恐懼心態雙重驅動

大學教育重在學生主體的“自律”。失去高考升學驅動和基礎教育階段的嚴格約束，許多大學生在撲面而來的自由中迷失方向、迷失自我。在新階段，對身份轉變的不適應和對新角色的陌生感，使部分學生無法產生歸屬感，無法清晰地進行角色定位和身份構建，從而在由內部狀態和外部環境不協調導致的“自我同一性”的混亂中，產生“我是誰”的困惑。加之過多的選擇和不同觀點的影響，使得尚未對自我發展進行合理定位的大學生在嘈雜的聲音中搖擺不定，陷入難以抉擇的混亂中。在此決策困境下，自我認知模糊且認知發展有限的大學生大多依賴群體性經驗，與大眾選擇趨同，以規避責任與風險。

除此之外，錯失恐懼心理也驅動大學生選擇從眾。錯失恐懼是指個體因擔心錯失他人的新奇經歷或正性事件而產生的一種廣泛性焦慮，是一種特質層面的負面情緒。這種焦慮心理讓部分大學生無法接受自己有可能成為一個與成功失之交臂的“局外者”，便促使自己緊跟身邊人的步伐，投入所有已知的機會中，期望共享重要機遇。

三、客體成因

（一）社會成因：社會轉型催生生存焦慮

從宏觀視角看，我國社會處于由工業化向信息化的轉型升級中，社會主要矛盾也已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人口和資源不對等的天平逐漸傾斜，資源缺口拉大，若按以往的“美好生活\"標準進行預期，勢必要付出更大的投入。

高等教育的普及化及其持續擴張帶來的“學歷通脹\"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學歷的變相貶值，人口紅利衰減與經濟增長放緩則導致就業市場的收縮和資源緊張。兩方作用下，競爭愈發激烈的結構性困境便形成了，社會群體不得不陷入必須“內卷\"“全民競爭\"的認知閉合中。大學生中出現的“內卷式\"競爭，正是功利化社會背景下個體競爭向教育領域延伸的結果。10]

（二）教育成因：制度設計強化“內卷”導向

現行高校教育評價體系中，績點對保研、評優評先、就業等關鍵機會起著決定性作用，驅使大學生將高績點設為首要目標，催生出一系列精致利己主義行為。在這樣的評價體系下，大學生首要關心的不再是通過學習滿足求知欲和實現能力增值，而是過度追求高分，錯失了個人多元化發展。同時，綜合素質測評的指標設計存在“重結果輕過程”導向及量化趨勢，使得這一多元評價體系背離促進學生全面發展的初衷，成為加劇“內卷式\"競爭的工具之一。例如，在綜合素質測評中，思想道德品質等衡量大學生身心發展的指標被忽視，但各類學生活動加分項有詳細的量化拆解方法，促使學生以獲取加分為目的地參與活動，一旦達到目的便立刻停止行動，完全無視自我成長和價值實現。

（三）媒介成因：輿論環境加劇心理困境

在對“內卷”的關注中，媒介起著推波助瀾的關鍵作用。作為公共平臺的提供者，媒介的用戶自由發聲機制使得理性觀點和非理性輿論同時蔓延和發酵，進而顯著影響用戶的思維傾向。在高速發展的信息技術時代，大學生群體作為智能媒介的主要使用者，在媒介平臺的觀點輸出和信息輸入中傳遞和塑造價值觀。但受媒介平臺用戶的復雜性和創作者個人的價值取向等因素，價值觀尚未定型的大學生在主動參與討論和進行思辨時，易受到媒介上傳遞出的觀點和情緒的感染，從而產生價值觀偏移。

數字媒體傳播的“內卷式”焦慮與大學生所處環境所塑造的“優績主義\"形成疊加效應，線上線下合圍，引發煽動性思潮。而個體都能平等地進行理性思考是個不可能成立的“偽概念”，加之“去中心化”“信息繭房”現象的作用，導致大學生通過媒介尋找解決方案時，會持續被精準推送大量在“內卷”競爭中成功的“幸存者偏差\"案例，導致其焦慮情緒持續被放大，在沒有得到及時引導和糾偏的情況下，極易陷入更加嚴峻的“內卷\"困境中。

四、優化路徑

（一）增強自我認知，促進主體內生發展

大學生要具備清晰的自我認知能力，明確自身發展定位，在此基礎上探索多樣化的成長路徑以破解“內卷”困境。首先，增強自我認知是大學生化“內卷”為“內生\"的基礎。打好基礎，有助于大學生保持充足的自我內驅力，持續提升個人競爭力，形成“奮斗自律”。其次，大學生要在人生成長過程中堅定方向，樹立理想信念，形成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學校通過教育引導大學生不斷筑牢信仰之基，才能補足精神之鈣，把穩思想之舵，不偏離人生“航線”。再次，大學生還應養成健康、堅忍的心理素質。大學生應學會思考、善于分析、正確研判、正確選擇，始終以樂觀向上的心態，尋找機會和動力，化解困境，如此才能最終抵達實現自我價值的新天地。

（二）優化評價體系，完善人才培養

高校人才培養應破除“績點為王\"的單一化評價標準對大學生發展的束縛，健全綜合評價體系，構建起\"知識傳授一人格養成一價值塑造\"的全面育人模式。在評價主體上，高校應引入更多元的評價主體參與，增加學生自評與互評、輔導員評價、實踐單位與社會機構評價、第二課堂成績單等，激發學生成長的主體性和主動性，同時高校要結合多方觀察結果及職業領域的評價標尺，得以構建更全面的人才畫像。在評價方式上，高校應提供更多樣的評價方式，引入成長性評價和表現型評價，強化過程性評價，關注學生的能力表現以及階段性成長進度，同時高校應豐富總結性評價的形式，除了傳統考試，高校可增加課程論文、方案設計、模擬實踐、口頭答辯等多種考核方式，全面考查學生的知識應用、創新思辨、溝通表達等綜合能力。在評價內容上，高校應擴大評價內容的覆蓋范圍，突破“知識本位”的局限，突出對學生能力這一核心素養的評價，并融人人格、素質、價值塑造等維度的評價內容，引導學生關注能力提升、人格涵養和價值塑造。在評價結果上，高校應綜合運用評價結果，淡化“唯分數論”，弱化排名，減少學生對績點的過度關注，緩解不良競爭帶來的焦慮，增強評價的反饋功能，為學生提供有建設性的評價建議，助力個體成長，特別是在評獎評優、保研等關鍵環節，高校要以能力、素質、價值觀的綜合評價結果為主要依據，保障學生的全面發展。通過以上路徑鋪設，高校可引導大學生擺脫同質化的“內卷式”競爭桎梏，實現高質量發展。

（三）優化社會發展生態，培育多元價值共識

社會輿論風向對高校、家庭、企業等參與主體有影響顯著的導向性作用，要從社會層面紓解大學生“內卷式\"競爭這一困境，社會輿論生態還需要持續優化。例如，社交媒介平臺應具有正向引導輿論的責任意識，官方主流媒體要發揮領頭羊作用，避免過度宣傳成功案例與“精英敘事”，加強正確價值觀的宣揚與引導。家庭教育與關懷也不可缺位，要與高校、社會同向同行，形成育人合力，切實扮演好“教育啟蒙者\"的角色，共同關注關懷青年大學生群體的成長困境和現實需要，充分尊重大學生的自由選擇權，營造包容的成長環境。社會、高校、家庭等教育責任主體可多方聯動，通過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來提升大學生的精神文明素質，用其蘊含的人文精神、思想底蘊來不斷浸潤大學生的精神世界、滋養其奮斗精神。

此外，持續的輿論引導還需要政策的協同配合。例如，政府可通過政策傾斜，加大資源支持力度，在大學生就業的痛點、難點上，提高應屆大學生工作補貼、大學生創業優惠政策等實際保障；鼓勵企業為大學生設立更多崗位，提供更多就業機會；推進校企合作和產教融合，在深入社會的具體實踐中激發大學生的奮斗活力。

五、結語

大學生群體中的“內卷式\"競爭現象存在已久，其個體內心之焦慮迷茫，客體成因之復雜難辨，也使這一現象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得到干預或遏制。各社會主體要協同共育，守好各領域的“責任田”，為青年一代大學生創設和諧包容的成長環境，構建多元、向上的價值坐標；大學生個體需要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勤奮學習、增長本領，突破“競爭焦慮\"的迷思，真正認識自我，在個人理想與民族偉大夢想的同頻共振中樹立遠大抱負。只有社會各方達成共識、匯聚力量，不斷開拓大學生群體可向下扎根、可持續成長的廣闊沃土，才能充分激發新時代大學生的青春正能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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