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一1935年中國共產黨領導婦女權利立法的背景、特征及啟示

中圖分類號：D442.6;D9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6916（2025）13-0105-04

The Background， Characteristics and Inspiration of the CPC' s Leadership in Women’ s Rights Legislation （1922-1935）

Tang Lei [Party Scholof the CPC Zhuzhou Municipal Commitee （Zhuzhou Institut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Zhuzhou 41200]

Abstract：Respectingandsafeguardingwomen’srightsisaninherentpartoftheCC’sorigialaspirationandmisson.From922to 1935，theoldregimesystemavoidedadresinggenderequalityinbasiclawandcontiuedtoapplytheQingCodeinthecivilsphere， leaving women’srightsidifcultsituationwithoutlgalprotectio.AstheleadingcoreofteChinesewomen’smovement，teCCac tivelyempoweedwomeninitslgislationduringthisperiodbyplcingwomen’liberationiinthoverallframeworkfaslibon andnatioallrationprotectingon’sightstosuvialanddevelopenttoughttrasfoationofproductioelatiosdfe guardingwomen’sfredombypromotingmaritalautonomy.Teseapproachesreflecteddistinctcharacteristicsofthetimesandhaveinspiredthedevelopmentofwomen’srightsinthenewera.Basedonthecurentsituation，weshouldtakewellbeingastheorientation， high-qualitydevelopmentasthekey，andtheleadershipof theCPCasthefundamental principletoadvancetheprotectionofwomen’s rights in the new era.

Keywords：the CPC;women;rights;legislation

堅持人民至上，始終是中國共產黨開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新境界的首要立場、觀點和方法。尊重和保障婦女權益是堅持人民至上的應有之義，亦是紅色法制史的鮮明特征。我國婦女權利的敘事既有作為人權的普遍性，又被歷史和現實因素賦予一定的特殊性。正因為如此，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的婦女權利立法既有基于人民解放需求的一般性規定，又有基于特殊國情以及婦女群體特殊需求的特別規定，體現出鮮明的時代特色和立法智慧，為當下婦女權益保障提供了可供參考借鑒的歷史經驗。

一、1922—1935年中國共產黨婦女權利立法的背景

在中國共產黨登上歷史舞臺之前，一方面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出現在一定范圍和程度上打破了以家庭為單位的小農經濟模式，伴隨著工廠、商行、新式學堂等新事物的出現，部分城市女性不再僅僅囿于家庭，有了職業女性、女工等新的身份，女性權利意識逐步覺醒；另一方面不徹底的革命未能改變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相關法律制度并未充分尊重女性并有效保障她們的權利。

（一）基本法層面：回避女性平等權益

具有憲法性質的1912年《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以下簡稱《臨時約法》）在出臺以前就被廣大女性寄予厚望，如當時的女性意見領袖唐群英、張漢英等人期待通過《臨時約法》的賦權，實現婦女與男性“同享共和幸福”[1]。然而《臨時約法》雖在第五條規定“中華民國人民一律平等”，并明確“無種族、階級、宗教之區別”，但對當時熱議的性別平等議題采取了回避的態度。同年，民國北京政府先后頒布了參議院和眾議院議員選舉法案，并出臺了《中華民國國會組織法》；1914年袁世凱推出《大總統選舉法》；1918年馮國璋北洋政府頒布新修正的兩院議員選舉法。這些法律并未在性別平等問題上有所進步，反而公然將婦女排除在公民權利主體之外?？傊?，整個北洋政府時期，當局立法者無視要求女性平等的呼聲，始終未將女性視作與男性平等的權利主體。

（二）民事法律層面：延續女性從屬性法律地位

辛亥革命之后，由于時局持續動蕩，且立法技術和程序不成熟，新的民事法律秩序未能建立，僅有零星的民事法令得以頒布。在民事審判領域，除去與已頒布的成文法相抵觸的部分，當時的司法機關大理院在一定程度創新的基礎上整體沿用了《大清現行刑律》。在新思潮的影響下，女性民事權益保障雖然相對清朝有一定的進步，但整體仍深陷于深厚頑固的封建秩序中，尤其以婚姻家事方面為甚。如大理院五年上字第614號判例依然肯定女子“主婚權”的存在，認為女子婚嫁的決定權在家族長輩，不承認女性享有婚姻自主權。大理院八年上字第1036號判例表現出對于封建婚姻制度中男子三妻四妾的默許：“依前清現行律，有妻更娶妻者，后娶之妻雖應離異歸宗，但茍未經離異，亦未合意改認為妾，則自前妻亡故時起，應認其有其妻之身分。”[2]在城市經濟領域，女工往往以包身工或者養成工的形式就業，勞動保護、同工同酬、勞動關系解除、自主選擇雇主等權益無法得到保障。在廣大農村地區，婦女在土地分配、接受教育等方面并未得到法律的真正賦權。

總的來說，在中國共產黨登上歷史舞臺之前，一方面是新思潮影響下婦女渴望法律賦權，另一方面是當局在立法和司法中的保守態度，婦女逐漸高漲的權利意識和解放需求在民族矛盾、階級矛盾、性別壓迫等多重因素疊加之下，亟待尋找新的出路。

二、1922—1935年中國共產黨領導婦女人權保障立法的特征

成立的初期，中國共產黨就將婦女解放作為奮斗目標的應有之義，并敏銳觀察到了廣大婦女同胞中蘊藏的蓬勃偉力。在領導工人運動和婦女運動、創建革命根據地的過程中，黨通過領導立法來打破對婦女不公的封建禮法和資本主義法律，為婦女爭取充分的平等權利。

（一）以實現獨立解放為保障婦女權益的根本前提

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中國共產黨以辯證唯物主義哲學和階級立場分析婦女問題，將婦女解放置于階級解放、民族解放之中，將婦女的法律賦權置于紅色法治建設之中。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以憲法的形式宣告在經濟制度方面“消滅封建剝削及徹底的改善農民生活”“使勞動群眾脫離資本主義的剝削”“徹底的將中國從帝國主義榨壓之下解放出來”。

恩格斯指出：“一切人，或至少是一個國家的一切公民，或一個社會的一切成員，都應當有平等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3]中國共產黨所追求的人的“解放”，不僅意味著人民在發展問題上的自由，即推翻外部因素施加的壓迫，而且意味著人民在發展問題上的平等，即改變人民內部的不平等現象。即使物質匱乏、條件艱苦，中國共產黨也強調保障包括婦女群體在內的相對弱勢群體的利益，構建平等的社會關系和法律關系。如1927年3月，黨領導下的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勝利后，建立的上海特別市臨時市民代表會議政府頒布《上海特別市臨時市政府政綱草案》，賦予婦女參政議政、獲得勞動保障的權益。1931年《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強調，“在蘇維埃政權領域內，工人、農民、紅色戰士及一切勞苦民眾和他們的家屬，不分男女、種族（漢、滿、蒙、回、藏、苗、黎和在中國的臺灣、高麗、安南人等）宗教，在蘇維埃法律面前一律平等，皆為蘇維埃共和國的公民”。這與舊政權體系在立法中回避性別平等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

（二）以變革生產關系為保障婦女權益的基本路徑

成立初期，相對稚嫩的中國共產黨關注到了女工、童工的悲慘命運，專注于發動工人運動和婦女運動，通過影響當局立法來實現向資產階級政權和外國資本勢力爭取權利的目的，反映在法制領域就是領導勞動立法運動并推出《勞動法大綱》。1922年，中共中央公開領導工人運動的總機關—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發布《勞動法大綱》以及《關于勞動立法的請愿書》，要求當時的國會出臺保護女工、未成年工人勞動權益的法律，廣泛地喚醒了工人和婦女群體的權利意識。當時由勞工創作并廣為傳唱的《勞工記》《京漢罷工歌》等歌曲都反映出民眾普遍的覺醒。然而殘酷的現實表明，充分的權利只有在平等的生產關系中才可能真正實現。在建立蘇維埃政權之后，中國共產黨通過土地革命重構農村的生產關系，這一時期的法制成果突出體現為對于土地及相關延伸權益的重新界定，且處處強調婦女享有平等的權利，典型如黨領導下制定的第一部成文的土地法一《井岡山土地法》。1928年，湘贛邊界工農兵蘇維埃政府總結歸納土地斗爭經驗并上升為法律規范，明確以人口為標準平均分配土地權益，不因性別、年齡等因素區別對待。再如1931年《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土地法》開篇第一條，在分配從地主、軍閥等處沒收得來的土地時，特別強調法定主體如雇農、苦力、勞動貧民，不分男女皆享有同等的分配權利。

（三）以推進婚姻自主為保障婦女權益的立法重點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提到：“在歷史上出現的最初的階級對立，是同個體婚制下夫妻間的對抗的發展同時發生的，而最初的階級壓迫是同男性對女性的壓迫同時發生的。”[4]恩格斯揭示了婦女在階級社會中所遭受的雙重壓迫一來自統治階級的壓迫以及來自階級社會中的性別壓迫。所以，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婦女人權立法，從兩個維度積極探索解放婦女的家庭婚姻法律制度。

一是基本法層面推翻階級和性別壓迫。1927年3月，黨領導頒布的《上海特別市臨時市政府政綱草案》宣布廢除童養媳及蓄婢納妾制度，保障婦女包括繼承權、離婚自由等內容的人身權利。1929年出臺的《廣西東蘭縣革命委員會最低政綱》（草案）也有類似規定。1931年頒布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第十一條宣告，“中華蘇維埃政權以保證徹底的實行婦女解放為自的，承認婚姻自由，實行各種保護婦女的辦法，使婦女能夠從事實上逐漸得到脫離家務束縛的物質基礎，而參加全社會經濟的、政治的、文化的生活”。該條文表明中國共產黨深刻認識到阻礙婦女獨立、平等的深層次原因一封建的生產關系剝奪了婦女獨立的物質基礎，使得婦女不得不依附于封建家庭，強調積極創造物質基礎以使婦女從封建家庭關系中獲得獨立以投身于社會，反映了立法者對于女性獨立價值的深度思考和充分尊重。

二是婚姻家庭專項立法保障婦女自由平等。在通過變革社會生產關系來解除階級壓迫的同時，黨通過引導婚姻家庭領域的變革，構建平等、自由的婚姻家庭法律關系。1929年《廣西東蘭縣革命委員會最低政綱》（草案）、1930 年《閩西婚姻法》以及1931年《鄂豫皖工農兵第二次代表大會婚姻問題決議案》等成文法不斷頒布出臺，盡管內容上或繁或簡，甚至有的存在脫離革命現實的情況，但對廢除封建婚姻家庭制度、解放廣大女性具有不可否認的積極意義。這一階段蘇區婦女逐步覺醒，參與革命的熱情高漲。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在1931年頒布《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條例》，時隔3年后頒布《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法》。這兩部法律均確認男女平等為婚姻家庭領域的重要原則，強調保障婚姻自由和婦女權益，施行一夫一妻制，廢除一切包辦強迫和買賣的婚姻。正因如此，中央蘇區吉安地區廣泛傳唱著這樣的歌謠：“婦女解放真正好，廢除封建舊禮教；今日自由來結婚，建立幸福新家庭”。同一時期《自由結婚歌》被廣泛傳唱：自由結婚好，新郎新娘從此永遠甜蜜和好。

三、對新時代女性權益法治化實現的啟示

1922—1935年黨領導婦女權益立法的經驗做法，在新時代依然閃爍著馬克思主義智慧的光芒。回顧中國共產黨領導婦女運動的法制印記，有助于啟示新時代如何走好符合中國國情的婦女權利發展道路。

（一）以幸福生活為導向，把握女性權益的時代形態

作為一種法權關系，婦女權利隨著現實社會的發展而不斷擴展外延，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呈現出不同的形態。1922—1935年中國婦女最急切的權利訴求是生存權、平等權、婚姻自由等內容，是婦女作為人所必不可少的人權表達。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在生存、平等、婚姻自由等基礎人權已得到法律的充分肯定和有效保障的基礎上，婦女對權利的需求集中表達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習近平強調，人民幸福生活是最大的人權[5]。若將婦女的“幸福生活”置于國際主流人權理論范疇中來看，既蘊含了生存權、自由權等第一代人權的內容，又蘊含了勞動就業權、受教育權等第二代人權，更蘊含著經濟和社會發展權、健康環境權、自然資源權等第三代人權，也理所當然地包含目前數字時代背景下學界熱烈討論的“第四代人權”所表達的相關權益內容。以“幸福生活”為指引，新時代的法治工作應更加注重解決當下婦女普遍面臨的生活、工作中的現實問題，加強教育、婚姻、社會生活中的權益保障，從而提升婦女的幸福感。

（二）以高質量發展為關鍵，拓寬女性權益的現實邊界

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生產力發展水平和生產關系必然決定了人所能實現的自由發展之上限，人也無法實現超越自己所處時代的人權。因此，當下婦女普遍面臨的權益問題如因為生育面臨就業、升職歧視，貧困地區婦女受教育權益、婚姻自由受到侵害等問題，歸根到底是經濟社會發展的階段性矛盾在婦女權益中的反映。

權利的法權關系本質決定了權利的法律保障體系需不斷動態更新，盡可能契合國內當時生產力水平和生產關系條件下人權可能實現的最大程度。所以，婦女權益的法治保障體系必須遵循社會經濟發展的現實，以促進經濟社會的發展來破除婦女權益發展的藩籬。因此，應提升第三產業在國家和區域中的占比，增加更多就業崗位，加大教育和生育等方面的社會保障力度，為實現婦女權益的法治化奠定現實基礎。不僅要通過高質量發展實現婦女權益的整體拓展，還要實現婦女權益的公平，因此應更加關注欠發達地區的婦女權益的保障，如關注農村留守女童的身心健康，通過政府購買和引導社會捐助等途徑向貧困婦女免費或低價提供衛生用品等，實現發展成果惠及全體婦女。

（三）以黨的領導為根本，引導女性權益的正確方向

1922—1935年間的相關經驗表明，黨對立法工作的正確領導是推動婦女權利法律制度保障體系穩步發展的根本前提。在百余年的堅持和求索中，我們結合人權的普遍性原則與自己的實際情況，成功地走出了一條符合國情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發展道路。

經濟增長、科技發展在解決了諸多問題的同時也制造了新的問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中依然潛藏一定程度的不公平。從國際來看，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意識形態領域斗爭依然復雜。長期以來，部分西方國家借女權議題企圖制造性別對立來引起我國社會內部的分裂，屢次炮制假新聞如新疆地區婦女人權問題并借此向中國發難，否認中國共產黨在婦女人權保障方面做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歷史性成就。在新的歷史背景下，權利可實現的邊界大大拓展而又難以準確把握，疊加層出不窮的新情況、新問題、新矛盾、新挑戰，考驗著我國法治建設。因此，尊重和保障婦女權益必須精準地定位我國生產力水平和生產關系條件下權利可實現的最大程度，動態把握婦女權利發展的階段形態。要實現這一目標，既不能因循守舊，也不能盲目學習西方律法制度，而應當在對我國婦女權利發展作歷史分析的同時，對現階段國家社會的具體情況作現實分析。

四、結語

恩格斯認為，“在任何社會中，婦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6]。婦女權利保障水平是衡量我國法治建設水平的尺度之一，新時代的中國必須保持頭腦清醒和戰略定力，堅定地走好符合我國國情的婦女權利發展道路。

參考文獻：

[1]韓大元.蘇俄憲法在中國的傳播及其當代意義［J].法學研究，2018（5）：189-208.

［2]段曉彥.《大清現行刑律》與民初民事法源：大理院對“現行律民事有效部分”的適用[J].法學研究，2013（5）：142-161.

［3]恩格斯.反杜林論[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106.

［4]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83.

[5]習近平：堅定不移走中國人權發展道路更好推動我國人權事業發展[EB/0L].（2022-06-15）[2024-12-25].https：//www. xuexi. cn/lgpage/detail/index.html？ id=39739 48108201832130amp;item_id τ=τ 3973948108201832130.

[6]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31-532.

作者簡介：湯蕾（1990—），女，漢族，湖北宜昌人，中共株洲市委黨校（株洲行政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法學理論。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