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智時代學習者的身體存在：應然、實然及使然

[中圖分類號]G434 [文獻標志碼]A

[作者簡介]閆君子（1994—），女，河南駐馬店人。助理研究員，博士，主要從事課程與教學論、智慧教育研究。E-mail：337531363@qq.com。

一、引 言

學習作為一項身心融合的活動，對學習活動的探討必須回歸到學習者的身體世界，才能重建學習者身體與學習之間的根本關聯。在學習場域，數智技術的全面滲透為學習者身體棲居創造了一種新的存在處境，推動學習者身體正在被技術所改變，使其逐漸具有“技術化\"的特點。基于此，審視數智時代技術環境對學習者身體存在的影響，探討數智時代學習者身體存在的應然之態、實然之困及使然之策，有助于建立學習者身體與數智技術之間的關聯，助力數智技術為學習者的學習活動釋能增效，使之更有效地為學習者的身體服務。

二、應然之態：數智時代學習者身體存在的理想圖景

儒家身體觀認為，理想的身體存在具備自然氣化的身體、形軀的身體、社會的身體和意識的身體四義，這四體是同一機體的不同指謂。換言之，身體作為主體存在含有自然的、形氣的、社會的和意識的四種相互交匯的向度。其中，自然的代表身體感知方式，形氣的表示身體軀體形態，社會的呈現身體實踐行為，意識的彰顯身體自我表達。四種向度形成包括“體知—體態一體行一體己\"的有機共同體。隨著數智技術應用的深化，它逐漸改變了身體的體驗、形態、交互和表達，推動四種向度呈現出新的圖景（如圖1所示）。

（一）體知：以“沉浸式\"數媒參與滿足認知需求

“體知\"強調身體體驗，是基于感覺領域的外部現實顯現。作為個體認識世界和把握世界的方式，它主張通過自然身體的參與回到我們身體生命的直覺性體驗。當學習者與數智技術所創設的環境建立連接時，身體便以“數媒化\"的方式參與其中，形成了“感官多維參與\"和\"情感世界參與\"的沉浸隱喻。它能夠提高學習者身體在感官、情感等方面的參與程度，滿足學習者在知識理解、意義建構等方面的認知需求，實現學習者身體在意識層面當下化的外顯。

一方面，以感官多維參與的“強在場\"體驗滿足知識理解需求。體驗增強類技術和設備可直接作用于學習者的肉身，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學習者突破生理特征的限制，延伸和擴展學習者的身體感官限度，使其以“強在場\"的方式專注于知識理解活動。此時，學習者的身體并非以某種感官參與知識理解活動，而是感官通道的多維度參與，學習者在其中獲得可視聽、可觸碰、有動感、可多感官感知的沉浸式體驗，進而提高其在知識理解中的“在場性”。

另一方面，以情感世界參與的“具身化”體驗滿足意義建構需求。情感世界的深度參與是身體感官映射內化到意識映射的過程，最終指向對事物的意義建構。在數智技術的作用下，沉浸體驗是通過直接的身體接觸（直接具身）或借助工具（代理具身與增強具身）的方式使學習者產生感官經驗，再利用意向具身保持經驗，最終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實現意義建構。此時，數智技術所創設的環境作為身體情感共通的“轉換器”，推動學習者從心理層面對自己、對他人的“親身經歷”進行體驗，繼而構建認知自我、技術環境和情感三者之間的自洽體系，以身體為“媒\"建立起情感達至意義的橋梁，在情感敘事中完成“具身化\"的意義建構。

（二）體態：以“全息式\"數據符號展示身體景觀

“體態\"指身體的形態，一般包含體姿等形軀信息。隨著“數據”成為液態現代化的核心表征，數智時代學習者的“體態\"也正以“全息式\"的數據模態展示。“全息式\"的數據模態指利用先進的數據處理技術，將學習者實體形軀的內外部信息以數據化的形式進行全息表征，從而及時為其學習活動提供針對性的指導，具體包含形軀外部的身體結構呈現和形軀內部的身體功能呈現兩個方面。

一是通過模型建構外部形象，展示身體結構的全息化。身體結構的全息化指利用可視化技術、計算機圖形學等，將學習者的頭部、四肢、軀干等轉化為直觀的數據模型。它將學習者的身體從肉身延伸到數據檔案，能夠幫助學習者邁入現實和虛擬交接的世界，憑借著“扮演各種角色身份的能力，正在承擔起連接個體和場景，并提供各類場景體驗反饋的功能和任務\"。總的來說，虛體是數智時代根據數據推演出來的產品，學習者在虛擬場域中學習活動的開展通過虛體實現。

二是通過深度挖掘內隱數據，展示身體功能的全息化。身體功能的全息化指利用數智技術，深度挖掘學習者身體在學習活動中的狀態、方式、偏好等隱性信息，用于分析其在認知、行為、情感等方面的變化，從而提高其學習效果。如通過生理識別技術對學習者的腦電、皮膚電數據等進行采集，精準判斷學習者的認知風格、大腦興奮程度等，并根據不同學習者的身體差異提供針對性的學習路徑，提升學習者的學習效果。

（三）體行：以“社會化\"數字交互擴展存在空間

“體行”指人的身體實踐行為，它是處于系統中的人與外部世界在交往中建構的結果。在數智時代，人的信息化在場已經成為一種普遍方式，學習者虛體的誕生為身體此在的實踐活動打開了全新的虛擬空間，這種虛擬空間本質上是學習者虛擬心智、虛擬人格構建和自我認定的場域。正是因為虛體的存在，使得學習者的身體被約化為數字化的“節點”，并形成自我與世界、自我與他者彼此關聯的“交互肉身性”。此時，學習者通過“虛體\"推動其交往空間由實體變為“虛實結合”，形成\"共在\"和\"泛在\"的數字化交互方式。

一是虛實共通的空間場域推動“共在數字化\"身體交互。“共在數字化交互\"指身處不同空間的學習者在同一空間進行交互。“虛體\"的出現產生了虛擬空間，推動學習者的交互空間場域由實體變為虛實共通，使得不同空間的學習者能夠在虛實融合的場域中進行交互。這種虛實共在的空間場域是學習者身體實體所在的\"實場\"與虛體所在的“虛場\"的疊加、融合，是現實身體與虛擬身體之間的交互場所依托。

二是全時空樣態形成身體的“泛在數字化”身體交互。“泛在數字化交互\"指學習者可通過“虛體\"在虛擬和現實之間隨時隨地都能實現交互的全時空、全在場樣態。此時，“虛體”將在數智技術的支持下大量涌入，“當人向虛擬人類發出信號后，強大的算力將確保人們能夠以具有臨場感的方式同虛擬人類進行實時互動\"。這種實時互動是一種泛在交互，是學習者實體身體、實體與虛體之間的交互。在泛在數字化交互中，學習者的自然身體是現實的“實體”，數字化的節點是虛擬的“虛體”，從理論上來講，兩者的身體應具備統一性，且相互影響，以促進身體在虛實空間的無縫切換。

（四）體己：以“個性化\"數智自我投射個體差異

“體己\"指處于歷史性、社會性背景下的個體，旨在表明“在文化的胎盤中，任何人都變為‘特殊’‘個體\"。數智時代的\"體己\"彰顯“個性化\"的身體自我，關注身體如何在數智化運作中表現出顯著的差異性，是個體在意識層面的個性彰顯。

“個性化\"的身體自我是學習者身體在數智世界的意識建構，是一種張揚精神、展現個體差異的數智化存在物。在數智技術的多重融合應用中，學習者的意識不再僅僅停留在大腦里或隱藏在內心深處，而是可以“脫離‘肉體’的牢籠在界面上自由地表現自己\"。這可以極大激發學習者在學習活動中塑造自我、表現自我的身體欲望。這種身體自我不僅僅是在媒介參與中的體驗自我，也是數據描繪與算法分析出的自我，還是在數字互動中被社會關系與社會環境所形塑的自我，最終是人們通過各種數據化行為來主動表達的精神自我。它是以物質自我為生理基礎，以體驗自我為主導，以社會自我為連接紐帶，以精神自我為歸宿的新的自我樣態。這種樣態全面彰顯了學習者在學習活動中進行體驗、互動、表達時的身體自我，凸顯出不同學習者作為個體的差異特性，展現出強烈的自主、自由的特征。可見，在數智技術的賦能下，“個性化”的數智自我掙脫了既定的框架束縛，超越了實場的空間阻隔，可以將自我的各個層面自由地展現出來，甚至重新塑造一個新的自我，以實現自我意識層面的釋放和自由。

三、實然之困：數智時代學習者身體存在的現實隱憂

當前，數智技術在學習活動中的角色發生“質\"的改變，使其逐漸演化為超越學習者身體的“關鍵物種”，學習者身體作為存在基礎的屬性被忽視，導致其被技術所裹挾，從而引發一系列的現實隱憂。

（一）身體體驗“碎片化”：媒介延伸導致學習者認知偏倚

數智技術參與學習的最終目的是為學習者營造一種沉浸式的具身體驗，以滿足學習者在學習活動中的認知需求。但學習者的“身體一技術\"鏈接無疑成了一種顛倒的情境：應當延伸學習者身體的數智技術所組成的龐大系統，在認知活動中轉變成瓦解學習者身體力量的媒介，導致學習者身體的整體性被打破，“碎片化\"體驗占據上風，進而使學習者認知出現偏倚困境。

第一，知覺體驗碎片化放大耳目之娛。盡管學習者在數智技術的刺激下，身體知覺的邊界被擴展，但因視覺、聽覺的靈敏度高于其他知覺，其在學習活動中往往被過度放大了“耳目之娛”—視聽能力。在尼爾·波斯曼看來，這就是“放大一種感官、技能或能力，使之超過其他感官、技能或能力的傾向\"[。單憑視聽知覺而缺乏其他的感官刺激，會讓學習者的身體體驗過程被簡化為基于數智技術的“視聽刺激一反應\"過程，割裂了學習者的整體知覺，導致體驗碎片化。長此以往，會引起學習者視聽感官的疲態，使學習者的其他知覺特性被剝奪，進而瓦解其在學習過程中的整體感知能力，無法有效地關注學習的深層意義和價值。

第二，生命體驗碎片化遮蔽個體經驗。在多種技術代具的作用下，數智技術在學習活動中以一種先在的技術標準篩選、過濾個體的生命感受，預設學習者身體的感覺活動。這種預設在一定程度上看似構造了多維度的沉浸體驗，卻忽視了學習者當下的個體經驗。它排斥學習者身體的直接參與，引發學習者的個體經驗向同質的集體經驗讓步，其體驗的深度被磨為無質性的數字平面，導致學習者身體生命體驗的碎片化。這導致難以調動學習者內心的情感和生命體驗，阻滯了學習者個體自我經驗生成的可能性，使得其身體逐漸被均質化、抽象化。

（二）身體形態“規訓化”：量化景觀加劇學習者反身控制

居伊·德波指出：“景觀的語言由統治者生產的符號組成，而這些符號同時也是這個生產的目標。\"實際上，“統治者生產的符號”即數據符號，它通過對人的身體進行編碼構成新型量化景觀，其本質在于通過數據及其背后的算法邏輯形成學習者身體的“存在座架”，使其在規訓中認可這種技術方式，以此實現對學習者身體的控制。

一方面，強化對學習者身體形態的數據規訓。數智時代，學習者身體在學習場域中生成的各類學習軌跡均可被映射為數據，極易導致量化學習者的身體，讓其成為一種“科學的數據幻象”。隨著數智技術的發展，學習者身體的“可視化程度\"越來越高，教師可以借助符號化的數據，標識每位學習者的身體是否已經具備規定要求，以“確定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差距和等級，由此順利地區別和檢查個人\"2。這將驅動師生在學習活動中充分利用數智技術來提升學習效率，導致技術“效率\"在身體發展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從而在數據的裹挾下成為被規訓、被控制的對象。

另一方面，強化對學習者身體形態的算法規訓。算法規訓主要源自數智技術自身的可計算性，它讓學習成為一種可被算度的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對自然身體的全面塑造而成為非制度性的規訓力量\"[3]。這種非制度性的規訓力量為學習者的身體設定了自我衡量的框架，使其在既定的算法程序中變得完全可控，成為算法運行中“被算計的對象”。這種規訓的實質是技術權力對學習者身體的“反身性控制”，將導致學習活動的程序化，使學習者身體在學習活動中按照預定的軌道前行，陷入“亦步亦趨\"的泥沼之中，從而演化為被算法操控的“提線木偶”。

（三）身體交往“脫域化”：虛實轉換引發學習者身份危機

“脫域\"指“社會關系從彼此互動的地域性關聯中，從通過對不確定的時間的無限穿越而被重構的關聯中‘脫離出來'\"[4]。數智時代，學習者以實體和虛體兩種形式進行交往，由此超越時空距離而重構了社會交往關系，實現了交往的“脫域”。盡管脫域提供了交往的全新樣態，但在現實和虛擬的錯位搭配中，很容易因脫域引發學習者的身份危機，從而催生學習者在交往活動中的身份困境。

第一，交往時空脫域引發自身身份認同危機。當學習者以“虛體”的身份進行交往，便與他者形成了特定的“社會群體”，為了“營造和維護‘人設’，獲取凝視經驗，個體傾向于在社交媒體中展現精致化的身體\"5，以獲得他者對學習者身體的正向反饋，提高其在實體場域中的身份認同感。為了強化身份認同，學習者在與他者凝視時，力圖通過“虛體”展露最好的一面，以滿足他者的交往期待。一旦學習者無法滿足他者的交往期待，也就難以達成穩定的交往共識，進而在虛擬與現實的雙重環境切換中造成一種“偽參與\"的身份假象，從而失去在學習活動中的交往意義和歸屬感，長此以往，學習者就難免會陷人對自己身份認同的危機之中。

第二，交往關系脫域引發他者身份信任危機。在交往脫域的背景下，學習者身體的交往活動脫離了固有的規則體系，只能通過“象征標識\"和“專家體系\"作為應對信任的簡化手段。其中，“象征標識\"即學習者的“虛體”，“專家體系\"可視作一種交往標準。數智時代，學習者的“虛體”可能與其身體的真實身份吻合度較高，也可能與其真實身份明顯偏離甚至截然相反。當處于后一種境遇時，“象征標識\"的信任會被打破，而“虛體\"身份由于缺少現實身體中的關系限制、道德規約等“專家體系\"的標準規定，會引發交流內容無意義化、交流過程隨意性強等問題。兩者的簡化手段均在一定意義上被打破，導致學習者在交往過程中難以與他者形成良性的學習互動過程，無法建立較高的信任關系，如此一來，就會造成學習者對他者身份的信任困境。

（四）身體價值“偏離化”：過度異質誘發學習者生存憂慮

過度強調個體的異質性可能會導致學習者的身體價值“偏離”，引起其身體生存的“物化\"憂慮和“情感”憂慮。

一是過度異質誘發學習者身體生存的“物化\"憂慮。學習者在虛實融合的場域中展示自我時，看似使個性獲得了解放，其實是“界面化的影像展示和偽參與，使人們獲得了感性愉悅\"。這種感性的愉悅是一種強迫的、虛假的快樂，是數智技術對身體掌控力量的加劇。此時，學習者的個性特點在數智技術母體的包裹下生存，身體呈現出“馬克思意義上的拜物教的極端形式\"18]。當身體的體驗、表達、交互等都被數智技術所滲透時，個體所面對的將不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而是一個“界面”。當學習者在界面中揮灑個性時，其身體也被界面的虛假所鎖住，使之已經不再是純粹的生理身體，而是被數智技術牽引著的、迷失的物化身體。

二是過度異質誘發學習者身體生存的“情感\"憂慮。實際上，當學習者借助“虛體\"在界面中展現個性化的自我時，也是其個性自我被界面掠奪之時。在某種程度上，數智技術雖然提升了學習的智能程度，但本質上仍是以傳統的教育框架為主，過于強調“‘邏輯一認知'層面將導致學習者的情感受損，情緒感受力與想象力下降，情感技能潛力被壓制\"[。這使得學習者易沉迷于界面中的虛假刺激，導致學習者在現實中缺乏豐富的情感交流，繼而產生相應的孤獨感和疏離感，成為現實中的“情感脆皮”，致使學習者在學習活動中難以通過情感驅動提高自身的學習效果

四、使然之策：數智時代學習者身體存在的應對路徑

面對數智時代學習者身體存在的隱憂，應立足身體本身，通過強化身體整全體驗、提高身體解放程度、形成身份建構規律和回歸身體價值主體的路徑，避免數智技術對學習者身體的不利影響，讓數智技術更有效地服務于學習者的學習活動。

（一）創設多元具身環境，強化身體整全體驗

數智技術對學習者身體的體驗重構，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身體與技術互構后所形成的“具身型”人技關系。因此，可創設多元具身環境，以體感具身、情境具身、交融具身等具身型人技關系強化身體整全體驗，避免數智技術對學習者身體的“截除”。

體感具身環境創設指借助技術組合延伸學習者的整體知覺類型，使學習者的身體在多維構造的技術世界中具有全面的知覺，進而推動學習者整全體驗的獲得。體感具身環境可通過文字、動畫、動作等綜合信息形式的呈現，連接學習者身體的多種知覺通道，充分推動學習者的身體在場，促進學習者“積極地通過身體知覺的反饋（如觸覺、視覺、聽覺等）參與對外界的認知，豐富人的知覺體驗\"[20]，提高身體整體知覺模式的均衡程度。

情境具身環境創設指通過特定情境激發學習者的個體情感。人類總是定位于地方，并且以在其中居住、活動的記憶定義和建構個體經驗，這種經驗是一種獨特的\"情境記憶\"2]。因此，利用虛擬現實、情境感知等技術，為學習者創設逼真、復雜的情境，可推動其身體“在場”與“在思\"的充分結合，讓學習者身體通過與周圍情境的具身作用達到身臨其境的忘我境界，促進學習者身體整全體驗的獲得。

交融具身環境創設指通過物聯網、大數據等技術，實現虛實場域的充分交融。它的本質是通過連接虛實空間，將“數智技術\"內居于“身體\"之中，實現技術在身體中的“透明性”。在伊德看來，這是數智技術在身體中的“抽身而去”，是數智技術能真正“成為我\"的過程2；在海德格爾看來，這是技術的“上手\"狀態[23]。如此，數智技術便不會引起對身體某一部分的“截除”，抑或是“替代\"或“阻礙”，當“隱身\"的數智技術成為身體的重要構成部分，它便能夠結合學習者當前的身體限度，充分利用自身的中介作用強化學習者身體的整全體驗。

（二）規范技術倫理尺度，提高身體解放程度

在數智時代的學習活動中，核心應是將學習者身體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技術在學習活動中應用的終極追求，實現數智技術發展與人的身體發展之間的有機統一，以促進身體在學習活動中的解放。基于此，從倫理角度思考，應深化“倫理認識”形成“倫理規則”，以此規范技術使用的倫理尺度，推動數智技術對身體的解蔽，提高學習者身體在數智時代的解放程度。

一是深化技術使用的“倫理認識”，促進身體自由、全面的發展。數智技術并不是萬能的，每一種技術的迭代、更新都有一定的局限性和不完善性，應客觀看待數智技術在學習者身體發展中的優勢和局限，避免技術使用的異化。如數智技術雖然可以通過全息化的樣式呈現學習者的身體模態，但這種模態反過來也規訓著學習者的身體。因此，對技術使用“倫理認識”的深度理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實現對技術的祛魅，使其關注學習者作為人的倫理性。唯有如此，才能從起點上規避在學習活動中對“技術\"和“效率\"的過度追求，避免學習者身體在數據裹挾下淪為被控制的對象，以推動學習者身體獲得自由、全面的發展。

二是構建技術使用的“倫理規則”，重拾身體的理性立場。在雅克思·埃呂爾看來，技術所蘊含的“力量倫理\"讓其成為人類的統治者，我們只能運用“非力量倫理\"的規則“限制\"技術力量，以避免對技術力量的盲目追求[24。“非力量倫理\"作為使用技術應遵循的“倫理規則”，代表著技術在學習活動中的應用邊界，是避免技術力量在學習者身體中無限擴張的自我限制，保證了數智技術的力量始終處于人的控制范圍之內，是學習者身體理性的重拾和反思。對學習活動中數智技術使用的倫理限制，使數智技術既能促進學習者的身體發展，又能將技術力量關進邊界的“牢籠”之中。

（三）促進身體虛實統一，化解身份雙重危機

學習者未來的學習活動必將在數智技術的運作下展開，盡管其實體身份是根本，但對虛體身份的“視而不見\"或一味迎合，只會對實體身份產生不利影響。因此，促進學習者身體虛實統一，才能有效避免學習者在學習活動中產生的認同危機，實現學習者身體呈現的一致性。

一是立足協同共存的虛實互動關系，確保身份同一性。在數智時代，一個完整的學習活動是在實體與虛體身份融合與聯通的基礎上開展的。因此，應以協同共存的虛實互動關系，共同發揮虛實身份的作用，明確兩者的身份責任，各自釋放合理的張力，才能達成自身身體的同一性。這是學習者在與他者交往中建立良好互動關系的基本前提。基于此，學習者無論以身體的哪種身份進行交往，都具有內外的同一性，以此化解不同身份角色引起的混亂。

二是構建權威有效的虛實互動規范，弱化身份聯結性。互動規范是在有保障的制度環境下所產生的一種確信、放心和安全無虞的心態，其嵌入交往活動中，能夠有效提高交往中自身認同和他者的信任程度[2]。在權威有效的互動規范影響下，將推動學習者以“并不過多動用人格吸引、情感投射等資源\"2的方式進行“橋接型\"交往。這種“橋接型\"交往指異質性個體之間所形成的較弱的社會連接，能充分保障學習者在交往中的心理預期，弱化了學習者身份與他者聯結的程度，減少了一定程度上的無意義交往。

三是建立共同成長的虛實互動愿景，增強身份選擇性。共同成長的互動愿景始終以學習者的學習活動為基礎，推動不同學習者之間互相學習、共同進步，進而在學習活動中提高對自身的身份認同感和對他者的身份信任感。在交往活動中，學習者需要對他者的“能力\"進行相應評估，選擇能夠給自身帶來實質性學習幫助的實體或虛擬伙伴。如此，便可通過與他者的交往，共同克服學習中遇到的困難和阻礙，在長期的聯系和幫助下逐漸產生自身身份認同和他者身份信任，實現雙方的共同成長。

（四）正確引導個性發展，重塑身體生存價值

在面對因過度異質所帶來的生存憂慮時，人們要堅持自己的思考和判斷，不能讓生命被虛擬世界所占有，變成一種新的奴役狀態2。因此，應通過師生共同努力，正確引導學習者的個性發展，重塑學習者身體在數智時代的生存價值，尋求其追尋個性的平衡點，讓數智技術更好地為學習者的學習活動服務。

一方面，教師應洞察學習者的個性需求，以“他引\"重塑身體生存的本真價值。數智時代，學習者因過度異質可能會沉溺于數智技術所創設的桎梏之中，產生被“物化”的風險，這就需要教師運用更加豐富的教育策略將學習者從技術的遮蔽中解放出來，以“他引”的方式拔除數智技術產生的“倒刺”。通過提高學習者對數智文化的敏感度、數智技術的轉換度以及數智技術的接受域等，避免學習者在虛擬界面中的長期迷失，幫助學習者在數智時代的學習活動中學會使用技術，賦予學習者彰顯差異、追求個性的機會，進而引導學習者真正成為“我自己”，成為學習的主人。

另一方面，學習者應激發自身主體意識，以“自引\"重塑身體生存的人文價值。主體意識的激發代表著身體是超越數智技術的生命存在方式，是“合價值性的‘現象身體'\"28]。它要求學習者自身應具備主動進行體驗、自主建立關系、自覺生成情感的能力。這種能力使學習者能夠以“自我引導\"的方式，避免數智技術給身體帶來的傷害，使之更多地從“為我\"的角度進行自我選擇、籌劃。它不僅能幫助學習者在數智時代直面未來可能產生的不確定性因素，還能彌合、平衡因過度異質所帶來的生存憂慮，從而推動學習者在數智時代的學習活動中重塑人文價值和意義。

[參考文獻]

[1]楊儒賓.儒家身體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9-10.

[2]張再林.作為身體哲學的中國古代哲學[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18：175.

[3]楊霞.數字時代學習場域\"身體—技術\"的可供性生產與響應式協商——基于技術可供性視角[J].電化教育研究，2024（6）：34-40.

[4]KHINE M，SALEHI.Newsienceoflearing：cognition，computersandcolaborationineducation[M].Berlin：SpringerVerlag，2010：45-52.

[5]程思琪，喻國明，楊嘉儀，陳雪嬌.虛擬數字人：一種體驗性媒介——試析虛擬數字人的連接機制與媒介屬性[J].新聞界，2022（7） ：12-23.

[6]薛耀鋒，朱芳清.基于機器學習與眼動追蹤的認知風格模型構建[J].現代遠程教育研究，2024（4）：94-103.

[7]皮耶爾保羅·多納蒂.關系社會學：社會科學研究的新范式[M].劉軍，朱曉文，譯.上海：上海格致出版社，2018：2.

[8]蒲清平，向往.元宇宙及其對人類社會的影響與變革[J].重慶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2）：111-123.

[9]謝玉進，胡樹祥.網絡自我的本質：數字自我[J].自然辯證法研究，2018（5）：117-122.

[10]尼爾·波斯曼.技術壟斷：文化向技術投降[M].何道寬，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9：12.

[11]居伊·德波.景觀社會[M].張新木，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7：5.

[12]米歇爾·福柯.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M].劉北成，楊遠嬰，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208.

[13]李斌，艾冬麗.數據規訓與身體焦慮：量化身體的多重實踐及其倫理取向[J].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6）：112-119.

[14]安東尼·吉登斯.現代性的后果[M].田禾，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18.

[15]岳彩.數據之身的困厄與開解——身體數據化的倫理風險及其規制[J].探索與爭鳴，2023（11）：183-191，196.

[16]尼克拉斯·盧曼.信任——一個社會復雜性的簡化機制[M].瞿鐵鵬，李強，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76-77.

[17]韓炳哲.精神政治學[M].關玉紅，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9：55-65.

[18]石潤民，藍江.身體虛體化、交往數字化與精神界面化——數字時代深度媒介化的三重批判維度[J].溫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5）：40-49.

[19]劉永謀，白英慧.人工智能時代青年情感教育變革[J].青年探索，2024（3）：33-43.

[20]鄭泉.虛擬現實實踐視域下的身體與技術關系探析[J].自然辯證法研究，2021（12）：33-38.

[21]TRIGG D.The memoryof place：a phenomenlogy of the uncanny[M].Athens：Ohio University Press，2012：56.

[22]唐·伊德.技術與生活世界：從伊甸園到塵世[M].韓連慶，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79-80.

[23]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陳嘉映，王慶節，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15.

[24]JONSHepatieofspoibiltnsachofcfoecoloicalg.Ccag：Unvesiyfar，1984： 14.

[25]TOSHIOY，MDORIY.TrustandcommitmentintheUnitedStatesandJapan[J].Motivationandemotion，1994（6）：129-166.

[26]伍麟，臧運洪.制度信任的心理邏輯與建設機制[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7（6）：172-180.

[27]段靖，倪勝利.信息技術時代人文教育的內涵、價值及路徑探索[J].現代大學教育，2020（3）：35-41.

[28]馮永剛，呂鑫源.智能教育背景下學生身體的隱退與回歸[J].中國電化教育，2023（9）：34-40，49.

The Physical Being of Learners in the Age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Ought-to-be， Is-to-be，and Makes-to-be

YAN Junzi1， ZHANG Jiajun2 （1.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2.Faculty of Education，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Abstract] The comprehensive penetration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 in learning creates a new environment for learners‘physical being，and promotes continuous bodily changes.In the age of digital intelligence，learnersbody being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dimensions： body knowledge，body posture， bodybehavior and body self. Body knowledge meets cognitive needs through \"immersive\" digital media participation，bodyposture displays bodylandscapevia\"holographic\"data symbols，bodybehavior expands its existence space with \"socialized\" digital interaction，and body self projects individual differences with \"personalized\" digital intelligence.However，due to the application alienation of digital intelligencetechnology，learners‘bodiesencounterpractical hidden concerns inlearning activities， including fragmented experiences，disciplined shapes，out-of-domain interactions，and deviated values.To address these challnges，this study seeks a balance between the application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a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body，strengthen holistic body experience by creatingmultiple embodied environments; standardize the ethical standards of technology to improve physical liberation; promote body integration to resolve double identity crises; correctly guide personality development to reshape the path construction of survival value.These interventions effectively promote digit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ies to serve learning activities，ultimately fostering learners'bodies to dwell poetically in the digital age.

[Keywords] The Age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Learner Body; Physical Being; Physical Concerns; Body ）well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