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斗與突圍：《白鹿原》中的女性形象探析

[摘" 要] 《白鹿原》是作家陳忠實創作的一部長篇小說。它以“白鹿村”為創作中心點，從“白、鹿兩大家族恩怨興衰”的角度打開了一個觀史縫隙，以文學為媒介，幫助讀者更直觀地感知和理解近現代歷史的發展脈絡。《白鹿原》塑造了多個豐滿的人物形象，其中的女性形象極具文學色彩與文學意義。白靈、田小娥等女性角色，在推動故事發展、豐富故事內容方面發揮了獨特的作用。本文將對《白鹿原》的女性形象進行簡要的概括，從“時空差異”“本我”“必然律”等多個角度，探尋女性形象塑造與形成的原因，并對女性形象的價值進行深入的思考。

[關鍵詞] 白鹿原" 女性形象" 價值思考

[中圖分類號] I206.7"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5）14-0105-04

一、女性人物形象分析

1.女性人物形象的比較

在文學巨著《白鹿原》中，陳忠實先生以細膩的筆觸勾勒出眾多鮮活飽滿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身處特定的歷史環境與地域文化氛圍，各自展現出獨特的性格魅力，命運軌跡也大相徑庭。

白趙氏無疑是傳統家族權威的化身。封建禮教的熏陶，讓家族榮譽成為她心中至高無上的準則。在白家，她行事果決，依靠嚴苛家規維持家族秩序。面對白孝文的惡習和自甘墮落，她毅然將其逐出家門，毫不心軟。她的一生堅守傳統道德，是封建家族制度堅定不移的捍衛者。憑借頑強的意志，她成為家族的堅實支柱，可也正因如此，她對新事物持有深深的抵觸情緒，難以邁出傳統的藩籬。

鹿冷氏的命運是封建包辦婚姻釀成的悲劇。她與鹿兆鵬毫無感情基礎，卻被無情地困在這冰冷的婚姻枷鎖之中。在長期巨大的精神壓力下，她最終在孤獨與絕望中精神錯亂，凄慘離世。她的遭遇，是對封建婚姻制度殘酷本質的有力控訴。

白靈則是閃耀著叛逆光輝的新女性典范。她毅然決然地掙脫封建家庭的重重束縛，滿懷熱忱地投身革命事業。在那個風云變幻的特殊年代，白靈恰似劃破黑暗夜空的璀璨流星，代表著女性對自由解放的執著向往。

田小娥的形象充滿了復雜與矛盾。她出身貧寒，不甘心淪為郭舉人的附屬品，勇敢地追求與黑娃的真摯愛情。然而，她的這份勇敢在白鹿原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面前，顯得如此無力。田小娥在勇敢追求愛情與無奈屈服命運的夾縫中艱難求生，她的生存困境深刻映照出個體良知與社會結構性壓迫間的永恒角力。

這些女性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白趙氏的保守固執、鹿冷氏的懦弱隱忍、白靈的英勇叛逆、田小娥的無奈掙扎，無一不凸顯出時代對女性的深遠影響。她們在封建禮教編織的龐大羅網中，有的拼盡全力試圖沖破束縛，有的則在無奈中漸漸沉淪。她們的故事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命運的悲歌，讓讀者得以透過她們的經歷，真切感受到那個時代女性所遭受的苦難，以及社會變革進程中所面臨的重重艱難險阻。

本文主要選取“傳統文化的叛逆者”白靈與“傳統文化的犧牲者”田小娥[1]兩個人物進行深入分析研究。

2.同一類型女性角色橫向對比

《白鹿原》構建的世界里，女性角色各具色彩，通過橫向對比，她們在性格、命運等方面的差異清晰可見，展現出時代與人性的復雜。

白趙氏與吳仙草同屬傳統賢妻良母類型，但又有細微差別。白趙氏身為白嘉軒之母，在家庭中是沉穩的長輩。她歷經風雨，深諳家族運轉之道，以默默的支持維護著家庭秩序，她的智慧內斂是家族穩定的潛在力量。吳仙草作為白嘉軒的妻子，勤勞堅忍，性格更為外向。她操持家務，照顧老小，面對生活的種種艱辛從不抱怨，用自己的雙手和毅力支撐起家庭，是傳統家庭倫理的堅定執行者。

田小娥和鹿冷氏皆是封建禮教的犧牲品，卻有著不同的反抗姿態。田小娥出身卑微，但勇敢大膽，被賣給郭舉人受盡屈辱后，與黑娃相愛，不顧一切回到白鹿原。她敢于直面世俗的眼光，雖被眾人唾棄，卻從未停止對自由和愛情的追求，以一種激烈的方式對抗著不公。鹿冷氏則懦弱得多，她嫁給鹿兆鵬后，面對無愛的婚姻，只能將痛苦深埋心底。封建禮教的枷鎖讓她不敢有絲毫反抗，在壓抑中精神逐漸崩潰，最終走向死亡，是無聲的悲劇。

白靈和鹿冷氏代表著截然不同的女性追求。白靈是新時代的覺醒者，她充滿朝氣與熱血，毅然脫離封建家庭，投身革命。她追求的是自由、平等的理想世界，為了信仰不惜犧牲一切，展現出無畏的勇氣和堅定的信念。鹿冷氏則完全相反，她深受傳統觀念毒害，在父權和夫權的雙重壓迫下，失去了自我。她的一生都在遵循他人的意志，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利，最終在痛苦中凋零。

這些女性角色，無論處于何種境地，都在時代的洪流中努力掙扎。她們有的順應傳統，有的試圖突破，有的在無奈中消逝。通過對比，我們看到《白鹿原》不僅描繪了一個個鮮活的個體，更呈現出那個時代女性的整體困境與不同抉擇。

二、女性角色形象的成因分析

1.環境差異導致人格多途徑成長

人格的塑造與形象的培養，基于內外部多方面原因。而在多方面的因素中，人物所在環境是較為重要的一點。白靈與田小娥皆是非常典型的女性形象，但二者的經歷與生長環境不同，導致其形象截然不同。

白靈的性格并不沉悶，反而是跳脫靈動的。與一般重男輕女的家庭不同，由于已有四個兒子，白嘉軒將女兒白靈的到來視為驚喜，對其十分寵溺。父親、母親、祖母的溺愛與放縱，給予了白靈充分的成長空間，奠定了白靈“肆意”人格的基調。在那個時代，封建禮教的影響是巨大的。但是在白嘉軒的默許下，白靈非但不需要恪守封建禮教，反而接觸了新思想，接受了新式教育[2]。相較于同時期的其他女性甚至是部分男性，白靈的經歷無疑是幸運的。

封建禮教對白靈和田小娥這一代是有著影響的，但隨著時代的發展，封建禮教的影響力逐漸降低。田小娥的父親一生癡迷科舉考試，但屢試不中。田小娥看似與科舉無關，但父親對科舉的執念，導致其對田小娥的束縛十分沉重。沒有父親的寵溺，田小娥的性格基調必定更深沉抑郁。這與她最初的成長環境是分不開的。與白靈相比，田小娥所經歷的外部壓力與輿論壓力是更為明顯且突出的。

2.本我的釋放與必然律下的選擇

弗洛伊德將人格的結構分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個部分，本我是基于對人類生存發展最原始欲望及需要的追求[3]。以白靈與田小娥為例，可以更好地了解“本我”在塑造女性形象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無論是白嘉軒還是其他的家庭成員，都在為白靈創造優越的物質生活條件。這導致白靈擁有充分的被尊重感和必要的生存條件。與之相伴而來的，是對更高級的欲望或權利的追求，即自由。離家出走追求新式教育、投身革命、反對包辦婚姻，這些都是白靈追求自由的體現，也是她本我的展現。田小娥的父親雖是一位秀才，但是從她的幼時生活條件以及婚姻經歷中可見，田小娥從未感受到“被尊重”，所以對“自尊”的執念是田小娥最原始的“本我”追求，而后便導致了一系列的悲劇。這些悲劇是不可避免的，更是必然的。

亞里士多德提出的必然律?是西方哲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是指在已定條件下產生某種結果的必然性。不同的內外部環境條件，導致田小娥與白靈性格的多方面差異，但在同樣的時代背景下二者也有著不可避免的必然選擇。對家庭、父親的反抗，是時代的必然，是白靈的必然。每個人有各自的悲劇，每個人的悲劇也都是不同的。田小娥與白靈形象不同、性格不同、經歷不同、環境不同，二者的悲劇也都有著各自的特點。生存的艱難、環境的狹窄、基本權利的缺失，給予了田小娥更為陰暗低沉的人生基調，這是田小娥所無法避免的。同村人對田小娥的看法、丈夫和家人對田小娥的態度，也注定了田小娥未來的反抗必然失敗。

三、女性角色的價值思考

《白鹿原》中的女性形象不僅以多維復雜的性格特點和獨特深刻的命運軌跡豐富了故事情節，更在深層次上反映了社會文化變遷和價值觀念的轉變對女性地位和命運的重要影響。這些不同的女性角色在展現各自獨特性格特點的同時，也在傳統男權社會的大背景下，以不同的方式開展了對尊重、自由與愛的追求，從而引發了深刻的價值思考。

吳仙草作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封建禮教順從者，事事恪守著規范，卻也徹底喪失了自我。這一典型形象在體現傳統女性勤勞善良等美德的同時，也反映了封建禮教對女性的思想禁錮。田小娥是一個充滿悲劇色彩的反抗者，在面對無情的迫害與欺壓時，她選擇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愛情。她的反抗大膽而激烈，但最終卻逃脫不了封建禮教的魔爪，成為男權社會的無辜犧牲品。她的悲劇命運從另一個角度深刻展現了封建文化對女性的壓迫，揭示了在男權主導的社會中，女性地位的低下和權利的缺失。她的遭遇既是個人命運的悲劇，又是整個男權社會對女性束縛的縮影。白靈則是一個覺醒的抗爭者，成為從思想和行動上第一位真正走出白鹿原的女性。她的叛逆與抗爭揭示了現代女性對擺脫傳統束縛的強烈需要和對自我價值實現的渴望，體現了嶄新時代畫卷下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除了上述人物外，《白鹿原》中還塑造了眾多其他女性形象，這些女性角色在面對封建禮教與時代變遷的復雜條件下，讓我們看到了女性在困斗與突圍中閃耀著人性的光輝與力量。

《白鹿原》中困斗與突圍的女性形象不僅可以展現中國20世紀上半葉的歷史深度與社會現實，更能折射出在那個特殊的時代背景下整個社會的歷史面貌[4]。

1.對舊思想價值體系的批判與破壞

小說的背景建立在位置較為偏遠的陜西關中平原之上，在這片古老而廣袤的土地上，男尊女卑的封建傳統觀念如同根深蒂固的老樹，深深扎進了每一代人的心中。而在這樣一個封閉的環境中，田小娥和白靈這兩位看似離經叛道的女性，成為瓦解舊思想價值體系的兩把利刃。

田小娥從本能的欲望出發，將無盡的屈辱與強烈的報復心理化作對封建禮教的破壞與反叛，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傷風敗俗”沖擊著傳統觀念[5]，在反抗意識的主導下展開對封建道德制度的“復仇”，縱使成為白鹿兩家斗爭的犧牲品也義無反顧。白靈在自由、民主等思想的影響下自覺地選擇了與家族、舊思想、舊道德分道揚鑣。她追求新知識，渴望自由與獨立，勇敢地投身于社會革命的巨大浪潮之中，成為一名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白靈的形象，是對傳統女性角色的徹底顛覆，她用自己的行動證明，女性同樣可以擁有崇高的理想和偉大的抱負。她的無畏犧牲，是對舊思想價值體系最有力的一擊，也是對新思想、新文化、新世界的積極追求。

2.女性思想解放與意識覺醒的必然趨勢

《白鹿原》中，女性角色的反抗是女性思想解放與意識覺醒的生動寫照，預示著這一歷史進程的必然趨勢。

白靈是小說中女性思想解放與意識覺醒的代表。她理性地認識到了自己所處的時代環境與社會、個人的關系，勇敢跳出傳統封建制度的藩籬。她將個人價值同民族、國家、社會緊密結合，寄小我于大我之中，把最先進的革命意識作為自己的精神支柱，用嶄新的視角看待時代環境[6]。她的經歷，不僅是女性個體的成長與蛻變，更是女性群體思想解放與意識覺醒的最高象征。

《白鹿原》中女性形象的塑造，不僅揭示了那個特殊時代下女性群體所面臨的生存困境與現實挑戰，更展現了她們在逆境中不屈不撓、勇往直前的精神風貌。女性的困斗與突圍，不僅是對個人命運的抗爭，更是對整個社會歷史進程的推動。從更廣闊的歷史視角來看，女性思想解放與意識覺醒是中國社會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隨著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進步，女性逐漸擺脫了傳統觀念的束縛，開始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個體自由的獲得和社會地位的提升。這一歷史進程雖然充滿了曲折與艱辛，但正是這些女性的勇敢斗爭與不懈追求，才使得今天的社會更加開放、包容和平等。

《白鹿原》中的女性形象，一種可以概括為順從與忍耐，認為女性的本分就是服務于家庭、服從于男性。面對困境時，她們更傾向于通過自我犧牲來維護家庭的和諧與穩定，從而徹底失去了實現自我價值與追求個人理想的機會。另一類則是選擇抗爭與反叛道路的女性。正是這些充滿叛逆精神的女性，以獨特的奮斗姿態為世人留下了不朽的精神瑰寶。她們不再滿足于傳統的角色定位，而是開始追求人格獨立與個性解放，雖然在抗爭的過程中往往會付出巨大的代價與犧牲，但是她們的選擇也促進了先進社會文化與價值觀念的傳播。同時，《白鹿原》中的女性形象更促使我們省思當下社會女性的地位與命運，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深入思考女性權利和價值的機會。盡管我們身處于一個較為開放和自由的時代，但性別平等之路仍然任重而道遠。

四、結語

《白鹿原》作為一部優秀的長篇小說，它對女性角色的塑造無疑是非常成功的。本文通過梳理主要人物形象并進行橫向對比，剖析了幾位女性角色的典型特征，為后續的深入研究提供了基礎。白靈與田小娥無疑是最具閃光點的角色，二者皆具有反叛精神。白趙氏等人則是傳統封建禮教下的人物典范。捍衛封建制度、抵觸嶄新事物，是當時女性更為普遍的價值選擇。但無論怎樣的環境差異，堅忍、內斂、智慧、勇氣，永遠是女性的優秀品質。《白鹿原》蘊含著巨大的文學價值，對女性角色的價值思考展現了更深層次的批判性。女性的解放問題是一個長期性問題，對“女性解放”進行更深的思考、促進女性意識的深入覺醒則更是重中之重。

參考文獻

[1] 尹季.《白鹿原》中三類女性形象的文化內涵[J].船山學刊，2003（2）.

[2] 郭家新.封建父權制度下的女性悲歌——論《白鹿原》中女性悲劇形象[J].遼寧經濟職業技術學院.遼寧經濟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24（6）.

[3] 敬文靜.精神分析視閾下的《白鹿原》[J].文學教育（上），2022（3）.

[4] 王光源.從抗爭視角看《白鹿原》中的女性形象與社會面貌[J].長江小說鑒賞，2024（13）.

[5] 朱晴.論《白鹿原》中的女性悲劇與反叛意識[J].普洱學院學報，2024（1）.

[6] 徐向陽.《白鹿原》中女性悲劇人物的意識萌生[J].普洱學院學報，2020（4）.

（責任編輯 夏" 波）

作者簡介：戴依凈，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學（師范）。

高玉嬋，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學（師范）。

孔藝蒙，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學（師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