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兩國歷史教科書敘事之比較

周仕德

[關鍵詞仲美教科書，敘事方法，比較

[中圖分類號]G63[文獻標識碼]B[文章編號]0457—6241(2009)17—0053—07

一

敘事本身是一個認知過程，生活中很多事實和現象都是經過描述獲得的，而不同的觀察點和參考框架就決定著一個事實或現象將以不同的方式和面目呈現給我們。盡管敘事與人類社會相伴相生、形影不離，可是由于司空見慣，人們對敘事的認知多是一些應寫作、修辭需求所作的感悟和評述，缺乏系統、科學的闡釋理論。一直到了20世紀的六、七十年代，敘事學才作為一門科學在法國興起，并且迅速越出國界，走向世界，成為學術界共同探討的課題。學者們開始意識到敘事的社會功能、敘事的普遍性及其對于社會生活的重要意義，才開始從不同的視角來描述、定義敘事的本質，發掘其根本的屬性和規律。當前，敘事在國際學術界不僅僅是當代文學和文化研究中引人注目的話題，而且也是語言、歷史、哲學、教育、心理等諸多學科共同關注的研究領域。從史學領域看，在西方，過去的那種從單一視角或宏大敘述模式所進行的研究開始被多種方法所代替。與歷史文獻分析相結合的敘事研究已經引起人們的關注，并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得到了迅猛的發展，為越來越多的史學家所青睞。近十年來，敘事式的方法在歷史著述中已極為流行，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20世紀90年代末期，中國歷史研究也出現了一個重要變化，在研究內容上，社會史正在逐步取代原有的宏大敘述模式，地方生活、小人物以及個體經驗開始引起人們的興趣。在研究方法上，寫作方法的新探索和實驗開始不斷被嘗試，口述歷史、敘事研究的引入，使歷史以更為廣闊和豐富、復雜的面相得以呈現。

實際上，敘事曾經是中國歷史書寫的重要特色。然而，在后來的歷史著作中，故事或者說敘述漸漸被驅趕出歷史學的門墻，歷史學開始習慣于被認定為是用嚴肅的話語和公正的敘述方式書寫著的過去，故事逐漸在歷史中隱去。在理性分析、考據、論證與結構化的寫作模式中，歷史失去了它固有的鮮活內容。而在美國、英國等國的歷史研究、歷史教科書研究或其他方面的研究中，采用歷史敘事的視角已經出現。歷史課作為國家的法定課程，是國家進行教育最直接的方式之一，因此出現在歷史教科書中的故事或事實都經過編寫者深思熟慮、反復推敲得來，甚至可以說是“精心編織”的產物。對這種有意識、有目的的敘事進行研究可以幫助我們了解教科書編寫者一些深層教育理念，亦可對新課程改革背景下歷史教科書的敘事模式嘗試有意義和價值的探討。本文以美國PH、MGH、ML版教科書與中國國標版教科書的“啟蒙運動”部分敘事為例，從歷史敘事的視角初步探討不同教科書同主題設計問題，以起拋磚引玉之聲，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二

“啟蒙運動”是中美兩國歷史教科書都非常關注的經典文本之一，筆者在閱讀中發現美國PH、MGH、ML版中“啟蒙運動”事實敘事確實有自己的獨特方式，為了更好地說明，現將其與中國國標版的歷史教科書從以下幾個層面進行初步的比較，以管窺中美歷史教科書敘事之異。

(一)敘事形式

中國：敘事宏觀直接化

筆者以國標版為個案，對文本敘事進行考察。從結構來看，有關“啟蒙運動”的歷史內容敘事宏觀直接，比如，文中對啟蒙運動的原因敘述。

人教版：在文藝復興運動的推動下，自然科學取得很大進展，科學家們揭示了許多自然界的奧秘，教會的很多說教不攻自破，人們有了更多的自信。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新興資產階級要求擺脫封建專制統治和教會壓迫的愿望日益強烈，首先在思想領域展開反對封建專制統治和教會思想束縛的斗爭，由此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思想解放運動，歷史上稱之為啟蒙運動。

人民版：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只是剛剛揭開了套在人類理性上的枷鎖。18世紀以后，理性與思想才獲得真正的自由發展。隨著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運動的深入發展，西方的歷史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主要表現在近代科學的興起、新航路的開辟和英、法等中央集權民族國家形成等方面。科學與知識的進步和西歐歷史的變化，終于促成了17、18世紀的一場思想解放運動——啟蒙運動的發生。

岳麓版：18世紀，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接近確立，思想領域掀起一場更為激進、徹底的啟蒙運動。

美國：敘事微觀情境化

ML版：背景為給出兩段盧梭《社會契約論》中的話語，從而引出一個挑戰舊思想的咖啡屋對話故事：

Andre是1762年在法國的一個大學生。他在巴黎與一個朋友合伙開了一個咖啡屋。濃烈、多樣的咖啡味和在近旁嘈雜的政治閑談聲混合在一起。Andre和他的朋友Louis開始談論哲學家盧梭所寫的名叫《社會契約論》書。

Louis在一個天主教大學。他說，“你相信嗎?這個盧梭在挑戰國王已經確定無疑的統治王權。你能想象一個國王權力統治的政府值得懷疑嗎?你能想象法國沒有Louis xv?”陽光從咖啡屋窗口透射進來，Andre感到后背的暖和。“但是真的，它確實是一個有興趣的思想。”Andre重復說到，“難道你不想人民有自由的權利?”權力難道不應該一樣給予所有的人民，不管是富有或是貧窮的?人民為什么不能有權力選擇一個政府來保護他們的權利?”

PH版：先使用1600s生物醫學者研究病菌圖片和三段文字引出科學的發現引發了新看法，詳細的給出了伽利略如何發現天文望遠鏡的具體文本和牛頓科學理論以及牛頓科學的實驗描述，最后把貫穿整個歐洲的運動稱之為啟蒙運動，文本敘事涉及5個副文本插圖，一共15小段。

MGH版：以“過去的聲音”為標題給出伏爾泰抨擊宗教迫害的一段非常精彩的排比設計的英文原文史料(為便于欣賞體驗故原文附下)：

“I say,there 1s scarce any city or bor-ough 1n Europe。where blood had not been spilled for religious quarrels I say,that the human species has been perceptibly di-minished,because women and girls were mas-saced as well as men，-I say that Europe would have a third larger DO pulation 1f there had been no theological disputes，In fine。Isay,that so far from forgetting these abominable times we should frepuently take a view 0f them。to inspire an eternal horror

for them……It is for our age to make a—mends by toleration，for this long collection of crimes。which has taken place through the lack of toleration during sixteen barbarous centuries，”

——From Absolutism tO Revolution

1648-1848。Herbet H.Rowen,ed.1963.

(譯文)我認為，現在歐洲任何城市或自治村鎮噴灑的鮮血不會再為了宗教爭論；我認為，因女人和女孩遭到同男人一樣的迫害，故我們感覺到人類已在縮減。我認為，如果不存在神學辯論，歐洲將會有第三次大的人口高潮。總而言之，我認為，忘記那些恒存的恐怖時代，但我們應該常常反思那個時代，目的為了憶起那個永存恐怖的時代……由于16世紀已經長期積累了缺乏寬恕的愚昧錯誤，現在該是我們進入通過容忍來彌補的階段。

——從專制主義走向解放(1648～1848)

赫伯特H.諾門，1963年編輯

通過對啟蒙運動原因敘事比較，我們至少可以獲得兩點認識：一是我國教科書追求宏觀、完整的敘事形式，向學生陳述了不容置疑的歷史事實和結論；二是我們的敘事視角主要基于國家的立場，強調對啟蒙運動事件作直接定性和政治性闡釋，而美國教科書卻重視情境性，站在普通國民的立場上看問題，以世界文化傳播視角敘事。

(二)敘事框架

Ph版：科學發現促進新看法——科學革命——思考新方式——啟蒙運動影響政府(沖突神權統治；擺脫統治)

MGH版：啟蒙運動之路——哲學家及其思想(孟德斯鳩；伏爾泰；狄德羅)——走向社會科學(經濟學；懲罰與公正)——最近的啟蒙運動(盧梭詳細介紹)——女性權利——世界的啟蒙運動(閱讀涌現；沙龍)——信仰在啟蒙運動中——(啟蒙運動的影響)藝術(文化與文學；音樂；文學)——啟蒙運動與專制主義(普魯士；奧匈帝國；俄羅斯；專制主義是什么)——奧匈帝國繼承戰爭——七年戰爭(新同盟；戰爭在歐洲；戰爭在印第安；戰爭在北美)

HL版：使用一個挑戰舊思想的故事且配以詳細情節描述引入——啟蒙運動開始(根源追溯；洛克介紹)——歐洲哲學家(伏爾泰、孟德斯鳩、盧梭介紹)——女性與啟蒙運動(女性與沙龍；女性教育)——今日鏈接(女性在政治、經濟、教育民主權利過去與現在對照)——引發皇權改革(普魯士、奧匈帝國、俄國)——民主在美國(美國思想家富蘭克林與杰斐遜例證；獨立宣言與革命)——民主原則擴展(創立美國憲法；法國革命)

人教版：理性時代的到來——法國的啟蒙思想家(伏爾泰、孟德斯鳩、盧梭)——啟蒙運動的擴展

人民版：呼喚光明的時代——啟蒙的真諦——浪漫主義思潮中的人文精神——自然法論中的人文主義(盧梭、伏爾泰、狄德羅)——洛克限制公權的設想——人民主權的捍衛者盧梭——康德的自由與平等思想

岳麓版：孟德斯鳩：法的精神——伏爾泰：自由與平等——盧梭：社會契約——康德：人非工具

(三)敘事內容

歷史敘事通過歷史記錄中的事件，啟示讀者怎樣認識事件，雖不能絕對客觀地再現其所形容的事件，但是它可以告訴我們朝什么方向思考，并幫助我們在思考過程中體驗或最終樹立不同的情感價值觀。我國教科書主要是以核心人物的影響為重點敘事內容，美國則以細節敘事為重點，這從上面的敘事順序與框架中不難發現。同樣，不同的插圖副文本內容也說明了這一點，因為在某種程度上說，圖片，尤其是照片為客觀真實地認識歷史提供了方便，它表現的是一種瞬間的永恒價值，對我們理解文本、輔助教學具有重要的價值，遺憾的是我們的教科書選用的圖片形式有些簡單化。(見下敘事插圖副文本數量統計展示)

Ph版：細菌示意圖；伽利略與天文望遠鏡試驗圖；醫學革命人體示意圖；伽利略設計擺鐘圖；牛頓光學實驗圖；Rene Descartes寫作姿勢圖；歐洲耕犁圖；英國在北美第一個殖民地圖；北美殖民統治居住示意圖；波士頓傾茶事件圖；起草獨立宣言書場景圖；法國三個等級餅狀示意圖；攻占巴士底獄圖；羅伯斯庇爾被捕圖；拿破侖圖。(總數15)

MGH版：牛頓；美國獨立戰爭三巨頭圖；18世紀中期在家里傳播伏爾泰思想的沙龍示意圖；反映18世紀商業活動油畫；英國女作家Wollstonecraft；盧梭；啟蒙運動在歐洲示意地圖；John Wesley；洛克克藝術風格畫；莫扎特七歲與父親、妹妹音樂學習圖；FrederickⅡ：三個不同時期承載工具示意圖；1795年的歐洲示意圖；1756～1763年七年戰爭沖突分布示意圖；法國與印第安戰爭歷史與現實兩幅示意圖；七年戰爭在歐洲示意圖；七年戰爭在印第安。(總數18)

ML版：1700s世界文化中心分布示意地圖；歐洲、北美與世界對比發展線索時間表圖；法國巴黎咖啡屋討論盧梭社會契約論的大學生群姿態圖；洛克三權分立著作扉頁圖；洛克在1600S參加啟蒙運動時牛津大學標志圖；洛克像圖；啟蒙運動思想燈泡發光傳播四維擴散圖；18世紀中期在家里傳播伏爾泰思想的沙龍示意圖；英國女作家Wollstonecraft；女性的政治、經濟、教育民主權利過去與現在對照6幅圖；18世紀最重要三個政治思想家(伏爾泰、洛克、富蘭克林)合圖；frederick's住地；18世紀普魯士、奧匈帝國、俄國分布示意地圖；1776年杰斐遜設計獨立宣言畫。(總數21)

人教版：發表思想宣傳畫；觀察天空圖；伏爾泰圖；孟德斯鳩圖；盧梭圖；康德圖。(總數6)

人民版：盧梭圖；康德圖；狄德羅圖；洛克圖。(總數4)

岳麓版：孟德斯鳩圖；伏爾泰圖；伏爾泰巴黎骨灰安放地；盧梭圖；康德圖；康德在哥尼斯堡公寓。(總數6)

(四)敘事視角

英國著名的學者福勒曾經提出視角有三個方面的意思。一是心理眼光，屬于視覺范疇，涉及的主要問題是究竟誰來擔任事件的觀察者，是作者呢?還是經歷事件的人物?二是意識形態眼光，即文本中的語言表達出來的價值或信仰體系等。三是時間和空間眼光，涉及有關事件發展快慢和空間的跨度。從對比中不難發現，我們基本上以敘事編者的視角為主，而美國則是以敘事事實為主，就意識形態眼光而言，我們態度明確，對事件抱有鮮明立場，喜歡總結和解釋，美國比較模糊，基本不做過多評論。下面從這兩個角度來做一比較。

其一，從“啟蒙運動”概念的敘事來看：

PH版：This movement across Europe be-come known as the Englightenment because of the belief that science and natural laws

of behavior would bring individuals and So-ciety to a bette.Or more enlightened， state，It 1s sometimes called the age of reason because people believed they could understand the world with their intelli- gence，This way Of thinking affected poli-tlcS，art，1iterature,science,and religion，

(譯文)因為信仰科學和天賦人權的行為將帶給個人和社會更好、或更多的啟示狀態而出現的這場穿越歐洲的運動稱之為啟蒙運動。因為人們相信他們能夠用智慧來理解這個世界，所以有時候也稱之理性時代。這種思維方式影響了政治、藝術、文學、科學和宗教。

MGH版：The Enlightenment was an eigh-teenth-century philosophical movement of intellectuals who were greatlyimpressed with the achievements Of 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One Of the favorite words Of these intellectuals was reason，By this，they meant the application Of the scientific method tO an understanding Of all life，They hoped that by using the scientific metheod。they could make progress toward a better society than the one they had inherited，Reason，natural law,hope，progress--these were common words to the thinkers Of the enlightenment，

(譯文)啟蒙運動是18世紀那些深受科技革命成就影響的智者哲學運動。理性是他們一個最流行的術語。他們通過理性將科學方法運用在理解人類的生活方面。他們希望通過使用科學方法在更好的社會取得超越他們已經繼承的社會里的成功。理性、天賦人權、希望、進步這些常識術語體現在啟蒙運動思想者身上。

HL版：Scientists found new truths about nature by experimenting and using reason， So philosophers began using reason to seek truths about human nature，Because they wanted to enlighten。Or shine a light 0n， this new way Of finding out about the world came to be called the enlightenment，The period also 1s known as the age of Reason， The enlightenment gained s0 much force in the mid-1 700s that 1t destroyed old beliefs and led t0 lasting changes]n society and government，

(譯文)科學家通過實驗和推理發現自然界新的真理。因此哲學家開始使用推理來尋找有關人的本質真理。因為他們想通過此種方式受到啟發或得到解釋，這種新的尋找有關世界來源的思維方式稱為啟蒙運動。這個時期也是眾所周知的理性時代。啟蒙運動在17世紀中期形成強大的沖擊力，破壞了舊的信仰，導致了社會和政府的持久改變。

人教版：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新興資產階級要求擺脫封建專制統治和教會壓迫的愿望日益強烈，首先在思想領域展開了反對封建專制統治和教會思想束縛的斗爭，由此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思想解放運動，歷史上稱之為啟蒙運動。

人民版：啟蒙運動是17、18世紀在歐洲知識界獲得廣泛擁護的思想解放運動。啟蒙運動的思想體系大致包括人文主義、進步的社會思想和歷史觀等幾個方面。

岳麓版：啟蒙運動的含義是啟迪和開導人們的反封建意識，給處在黑暗中的人們帶來光明與希望。

其二，從敘事“啟蒙運動”影響來看：

Ph版：政府的統治改變(以美國、法國為例)。

MGH版：思想傳播解放了歐洲社會，特別是18世紀出版業和公共閱讀快速發展；影響了世界的文化，18世紀的歐洲見證了文學、音樂和藝術的傳統實踐和重要改變；影響了18世紀歐洲國家的政治生活。

HL版：挑戰歐洲皇權思想迫使社會產生變化；引起美國獨立戰爭，建立美國的憲法制度，引發法國革命。直到今天，啟蒙運動思想影響著全世界的試圖獲得和保護個人權利與自由的人民。

人教版：啟蒙運動是一次空前的思想解放運動，它進一步解放了人們的思想，沖擊著歐洲封建專制統治。在啟蒙運動的影響下，法國爆發了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推翻了專制王朝，建立了資產階級統治，傳播了自由和平等思想。啟蒙運動的影響遠遠超出了歐洲范圍，極大鼓舞了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人民爭取民族獨立的斗爭。啟蒙運動成為人們追求解放的精神武器，在人類歷史發展進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人民版：啟蒙運動從英、法兩國開始，然后擴展到德國和荷蘭等諸多國家，涌現出許多思想家。他們都以理性作為思想武器，將批判的矛頭指向封建主義，為推翻封建專制的歐洲資產階級革命做了思想和輿論的準備。

岳麓版：以孟德斯鳩、伏爾泰等人為主將的啟蒙運動是歐洲歷史上又一次偉大的思想解放運動。啟蒙思想家闡釋的自由、平等、人權、民主、法制和三權分立等思想，豐富和發展了人文精神的內涵，把反封建和反宗教神學的斗爭推進到反對封建專制制度、建立資產階級“理性王國”、根據資產階級利益建構政治制度的高度，從而比文藝復興人文主義更為徹底，更具鮮明的政治革命性質。這一思想解放運動不僅為資產階級革命做了輿論準備，而且為人類社會創造了寶貴的精神財富。

三

通過對中美兩國歷史教科書中“啟蒙運動”的歷史敘事形式、敘事內容、敘事框架和敘事視角四個方面的初步比較分析不難看出，歷史敘事作為我國歷史教科書中的一種形式，其模式是需要反思和改進的，相同經典主題文本為什么會出現如此大的差異?二者到底優劣如何?

教科書必然要傳達編寫者的種種教育理念，這些理念有的通過直接的方式得以表達，有的則以潛隱的方式存在。從某種意義上說，歷史教科書的敘事模式為我們反思某些以潛隱方式存在的深層教育理念提供了可能。從目前的實踐看，課程理論發展要求教科書設計時以學科的系統知識聯系學生的生活經驗，把知識融入“探求過程”呈現在學生面前，增強“情境化”，加強與相鄰學科及相鄰學習領域之間的聯系。在這點上，對課程理論研究較早且成果豐碩的美國明顯要優于我國。我國歷史教科書的設計，更多考慮的是教師使用的簡便，過多地關注怎樣給教師提供一個明確的教學思路和呈現確定的評價性標準話語，從歷史學和教學理論的層面著眼，而忽視了課程理論在教科書中滲透。由于“教科書，或多或少地支配著學生所學的知識。對許多學生來說，教科書是他們唯一能讀到的書籍，也是他們第一次并且是唯一的閱讀機會。在公眾看來，教科書是權威的，是準確無誤和十分必要的。教師們則需要依靠教科書來安排自己的教學內容。但是充斥我們學校的現行教科書體系，就像是特洛伊木馬——它們只是外表華麗的一堆印刷品，而其間的文字使我們國家的年輕人思想僵化呆滯，還使他們產生厭學情緒”。基于教科書中的敘事是一種表達的過程，這一過程中，人們在試圖改造(而不是再生產)自身和他們社會關系的同時，也改造了知識和價值觀，在被社會普遍接受的知識的問題上，教科書提供了特定意識形態的立場和依據，這就是說教科書成為知識篩選過程(誰的知識、被誰篩選、通過什么方式篩選)的一個產物，同時也是教育內容和實踐的物質的表達方式——它包含并確立了關于知識互動的特定觀念和形式。因此，不但教科書的內容非常重要，教科書的形式同樣不可忽視。“如果我們忽視了內容呈現的形式——關于我們意義和行動的組織方式、時間上的先后和對人際關系的意義、意識形態的累積過程及其合法化過程的統一性——我們就錯過了最重要的東西”。

從上述四個方面的敘事初步比較以及研讀中美兩國歷史教科書過程中，明顯可以發現二者主要的優劣之處。其一，從知識系統的角度來看，我國歷史教科書始終緊密圍繞啟蒙運動的原因、過程、影響組織知識，敘事結構層面線索清晰單一，這有助于學生掌握知識的體系結構和比較完整的歷史影響，也符合我國歷史教育的傳統習慣，反觀美國版本的敘事結構給人的感覺比較繁雜，涉及的相關知識范圍也遠遠超越我國歷史教科書的敘事呈現。其二，從助學系統的角度來看，通過比較可以看出，美國版本教科書的助學系統比較全面，并且重視課前的指導部分，提供了明確的學習方法和較多的背景資料。從助學內容看，以短小，通俗的敘述語言和多種非語言文字形式進行引導，使學生能夠尋蹤覓跡，展開對知識的探究學習。這恰恰吻合了“有利于學生學習方式的轉變，倡導學生主動學習，發揮學生的主體性、積極性與參與性，培養探究歷史問題的能力”，“體現多樣性、多視角、多層次、多類型、多形式”的新課程理念，能夠有效地引導學生實施探究活動。教材的編者對助學系統的設計，將眾多的歷史知識及附圖進行有機整合，使它們成為有緊密聯系的知識鏈，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圖文并茂。書中提示形式豐富多樣，內容廣泛涉獵，使學生能夠從多元文化的視角看待問題、事件、概念和爭議，便于拓展學生的思維視野。而我國歷史教科書在助學系統的提示中，較多呈現的是一些結論性的文字之敘，在這樣的教學過程中，師生難免有單調枯燥的感覺。當然，各國都有自己的文化背景，各國的歷史教科書各有特色自是理所當然之事。本文嘗試將這兩者進行比較，并非“妄自菲薄”，只是期待我們的歷史教科書，揚長避短，更趨成熟。

從世界學習理論發展來看，經歷了傳遞信息、訓練智商的傳統學習理論向問題解決、理解與參與的當代學習理論的轉變，學習即成為在情境中建構知識，課程設置也非常強調思維性，注重背景知識，這使抽象具體化和多樣化。美國的歷史科在經歷綜合與分科爭議的漫長過程后，也從追求為培養愛國公民的傳統歷史科發展為旨在理解“人類歷史”的進步主義歷史科，再至今天教給學生有關“他人”知識的歷史科。筆者在閱讀美國歷史教科書過程中明顯地感覺到這些理念在教科書中的滲透。我們的歷史教科書經歷多次的變革，雖然距離落實教育理念、學習理念還有差距，但是已經起航。但愿不久的將來，我們的學生能讀到科學敘事式的教科書，也希望中美兩國教科書“啟蒙運動”的歷史敘事比較從某種視角為大家帶來一些“啟蒙”，這或許才是本文上述簡要論述的背后底蘊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