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理想國》中的不理想之處及其啟示

賀小梅

摘要：本文分析了柏拉圖《理想國》中的不理想之處，主要有以下四點：一是在價值信念上，柏拉圖是崇尚整體主義、國家主義，忽視個體主義、自由主義；二是在所有制上提倡公有制，反對私有制；三是在婚配關系上，柏拉圖推行共妻制，所生子女也由國家統一一起撫養；四是柏拉圖最大的不足，也許就是缺乏赫拉克利特的流變意識。并在此基礎上探討了不理想之處的原因及可借鑒之處。

關鍵詞：柏拉圖；理想國；啟示

中圖分類號：B502.232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2589（2009）4—19—02

一、在價值信念上，柏拉圖是崇尚整體主義、國家主義，忽視個體主義、自由主義

《理想國》又名《國家篇》，希臘人本來用這個詞表達這個詞所具有的“對人的研究”或“人學”的原意。讀者常常會為其內容涉及國家和政治而感到困惑。其實，古希臘人本來就認為人總是以他們的共同體的形式（即城邦）才能存在的，因此，便把對人和共同體的研究稱作“關于城邦的學問”。明白這個詞的原意對理解柏拉圖的思想很有必要。

理想國的主題是討論“什么是正義”。柏拉圖通過對話中的蘇格拉底之口說，要進行這樣的討論不容易，既有個人的正義也有城邦的正義。好像認字時大字總比小字好認，所以要先探討城邦的正義，才容易看清個人靈魂中的正義。這很典型的表明，柏拉圖首先把人看成共同體的人，而不是先把人看成是個體的人。柏拉圖從整體主義和國家主義出發，認為“你自已的存在也一樣，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的某個局部，一切微不足道的事物都是一樣，它們的全部努力就是趨向于這個整體……一切事物行事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得整體的幸福的生活，這個整體不是為你而造的，而是你為這個整體而造。”可以說，柏拉圖開創了西方政治思想上的國家主義或專制主義傳統。

二、在所有制上提倡公有制，反對私有制

柏拉圖這種崇尚整體主義，國家主義的價值信念必然導致他在所有制問題上提倡公有制，反對私有制。在柏拉圖看來，人世間所有的紛擾都是因錢財而生，要消除爭擾就要通過教化提升人的境界，在制度上消除積累財富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必須說明的是，柏拉圖的公有制只是在統治者的范圍內，因為他們有權勢，有以權謀私的條件。他認為使人大公無私的一種釜底抽薪的方法，就是在統治者中消滅“私”的一切東西。占有私產是人之大欲，不在私產上斬草除根，就不能泯滅私心。一切公有后，何來私有觀念？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柏拉圖認為，優秀的護衛者，“第一，除了絕對的必需品以外，他們不得有任何私有財產。第二，任何人不應該有不是大家所公有的房屋和倉庫。”他們必須從別的公民那里，得到每日的工資，作為他們服務的報酬，大家一起消費。在柏拉圖那里，統治者不是一種享受，而是一種苦差事。護衛者應從國家的全局出發，盡可能使國家作為一個整體得到幸福，而不是只為某一個階級考慮，只使一個階級得到幸福。公共利益高于一切，精神的價值高于物質的價值，任何私欲，私利都應該排出心扉。如果你考慮自已的利益，就是自私，而自私在柏拉圖那里是最卑劣的品德。

可事實上，私有財產在一定意義上說是人自愛的延伸。人性中不光有理性，社會性，而且還有欲望與獸性的因素。從生物進化的觀點來看，在人類最初，自然條件惡劣、勞動工具落后的條件下，動物的第一本能是爭取更多的食物以保全自身，否則就會被餓死，成為犧牲品。因此，正如柏拉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所說“自愛是人的本性，人人都愛自已，自愛出于天賦，并不是偶發的沖動。”自私固然受到譴責，但所譴責的不是自愛的本性而是那超越限度的私欲。譬如我們鄙薄愛錢的人就只因為他過度地貪財。

同時，財產的公有制也讓人喪失了寬宏的美德。寬宏必須有財產可以運用，在一切歸公了的城邦中，人們就沒法做出一件慷慨的行為，誰都不再表現施濟的善心。施舍、節制和慷慨是人們對待財產的健康態度，但這些品德以人們占有私有財產為前提。人們在施舍的時候，對朋友，賓客或伙伴有所資助后，會感到無上欣悅，而這只有在財產私有的體系中才能發揚這種樂善的仁心。而在財產公有的條件下，這一點人們就做不到。此外，財產私有比財產公有具有更高的效率。由于人性的自私，對公共財產往往總不如對自已財物那樣關心，建立財產私有制制度，劃清了個人所有利益的范圍，人們相互間爭吵的根源就會消除；個人只注意自已范圍以內的事業，各家的境況也就可以改進了。

在政體上，柏拉圖傾向于由一個才德超群的哲學家來統治并為全邦人服務的君王政體。但要使一個人，哪怕是哲學家，毫無偏私是困難的。此外，理想國中的保衛者及其助理不參與財產的競爭，生產階級定時向保衛者提供生活必需品，使他們過著一種既不奢侈，也不愁溫飽的高尚生活，他們能夠發號施令，但沒有經濟上的權利，生產階級如果對他們的統治方式不滿，就可以停止食物供應。假如保衛者只有政治權利，沒有經濟權利，他們靠什么維護自已的統治呢？正如哈靈頓和馬克思等人說過，政治權利來自經濟權利。在理想國中，沒有經濟權利的統治者猶如建在沙灘上的宮殿。

三、在婚配關系上，柏拉圖推行共妻制，所生子女也由國家統一一起撫養

男人只準在三十至四十之間生育，女人只能在二十至四十歲之間生育。為了防止素質的退化，親戚之間禁止通婚。要盡可能讓最優秀的男女相結合，劣等人應該與劣等人通婚，這樣產生的后代才不會混血。要想讓群體處在最佳狀態，這是唯一的辦法。特別優秀的人除了得到應有的榮譽和嘉獎外，還可以得到更多的配偶，因為這樣的父母生出的子女多多益善。柏拉圖認為，它的理想國不僅要防范外來敵人的侵略，還要預防內部的疾病和退化。

可以說，柏拉圖的優生原則有一定的可取之處，但在婚配關系上，他低估了一夫一妻制習慣的影響力以及隨之而來的道德標準。他認為一個男人不會介意和別人共一個妻子，他低估了男人的占有欲和嫉妒心。他認為母親會同意把自己的孩子從懷里抱走，讓孩子在沒有愛心的環境中成長，他低估了母性的本能。

每個孩子都是所有成年男性公民的孩子，每個成年公民都是這些孩子的父親，這只是名義上的。如果說這個城邦有2000名成年男性公民，他只有二千分之一的意義上說這個孩子是“我的”。人們愛這個不確定的“我的”孩子還是愛家中確定的孩子，答案不言自明。在這一點上，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比他認識更透徹。亞里士多德不愿把每個同齡的人都稱作兄弟或姐妹，也不愿稱每一位長者為父親或母親，因為如果大家都是兄弟，就等于誰也不是你的兄弟，而且，“做某個人真正的表兄，而不是給人家當柏拉圖式的兒子，不是更好嗎？”在一個柏拉圖設想的女人和兒童歸大家所有的國家里，“愛是平淡乏味的……在這樣一個國家里，愛也許不會存在。”

也許在我們模糊的記憶里，曾經有過某種共產主義生活，家庭就是國家，游牧或者原始的耕種就是唯一的生活方式。但是，在一個多元化的社會里，不同的社會分工引起并擴大了人與人之間原本就有的不平等，共產主義只好土崩瓦解，因為它不能為人們發揮能力提供足夠的動機。假如社會財富為大家所共有，那么人們就不會愛護任何東西。一件東西的主人越多，它得到的照顧就越少。每個人主要考慮的不是公共利益，而是自己的利益。人們共同擁有某種東西，尤其是財產，終究會產生很多麻煩。別說令人難堪的共妻制，就是結伴旅行也多半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鬧個不歡而散。人們總喜歡聽“烏托邦”之類的空談，容易相信所有人都會無條件地成為我們的朋友，尤其是在聽到有人抨擊現有的種種罪惡時，更會想入非非。現有的罪惡據說都是私有制帶來的，但實際上，這些罪惡完全來自另一個根源，就是人性中超過限度的私欲。

從亞里士多德時代到今天，批評家們已經在這個理想國中發現了很多缺陷。有人尖刻地說：“這種東西自古以來已被發明過好幾次了，設想一個充滿兄弟般情誼的社會固然是件不錯的事，但是人們動不動就以兄弟相稱顯然就會淡化這個稱謂所包含的溫情，共產也同樣如此。”這樣一來，責任心就會淡化，當一切共有時，這一切就沒有人在乎了。共產制度將會使人與人之間產生可怕的密切聯系，不給隱私和個性留下任何余地，另外，它還假設人人都具有圣人般的忍耐與合作的美德。我們不能推行普通人做不到的道德標準。我們必須考慮到大部分人能享受的生活和國家能達到的政權形式。

四、柏拉圖最大的不足，也許就是缺乏赫拉克利特的流變意識

他急切地要把這個運動的世界變成靜止的畫面。他和所有怯懦的哲學家一樣過于看重秩序。他被雅典民主政治的騷亂嚇壞了，因而輕視個人的價值。如同昆蟲學家對蒼蠅進行分類，他將人也分成不同的階級，他的理想國是一成不變的社會，是僵化，厭惡創新的遺老世界。它只有科學，沒有藝術；只有秩序，沒有自由。它在名義上崇尚美，卻要放逐創造美的藝術家。這并不是真的理想國，而是斯巴達或普魯士。

最后，應該公正地說明一下：理想國不太符合實際，柏拉圖是知道的。他承認自已描述的是一個很難實現的理想，但他認為說出來仍然是有價值的。人生最大的意義就是向往一個更好的世界，并至少使它部分實現。人是創造理想國的動物。憧憬未來并非沒有用處，即使我們只是描繪了一幅圖畫，那也可以成為我們行動的目標。假如人們朝著這個目標奔跑，理想國就會在我們的版圖上出現了。

參考文獻：

[1][美]維爾·杜蘭特.哲學的故事[M].北京:中國婦女出版社,2004.

[2]趙敦華.西方哲學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3]楊適.古希臘哲學探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責任編輯/石銀）